第98章 更得民心 這幫頭發長見識短的刁民……
經過走廊, 來到自己的寝室,從室內冒出個端着銅盆的護衛,約莫是打掃完房間, 笨手笨腳濺出盆中渾濁的污水。
視野裏, 多出一雙男人的黑色長靴,擡眼與威嚴的皇帝對上, 護衛吓得心肝兒一顫, 把銅盆放在一邊, 跪地求饒:“屬下無意沖撞,請皇上責罰。”
程玄臉色陰得能滴下水:“你是該罰,重打二十杖, 一杖也少不得,自去領罰。”
護衛砰砰叩頭:“謝皇上開恩。”
末了, 捧着銅盆退下。
程玄跺跺腳, 試圖打掉鞋面上的水珠, 小路子連忙取過幹淨的方帕,彎腰幫忙擦拭。
聽得頭頂傳來帝王壓抑怒火的聲音:“張峰呢,死哪去了?”
從皇帝身後冒出個腦袋, 張峰弱聲:“皇上,屬下一直跟在您身後,您都不知道嗎?”
程玄轉過身:“怎麽, 你皮癢癢, 也想挨罰?”
想到操練幾個時辰,累得手臂擡不起來, 還不允許自己吃飯,張峰拉長一張臉:“屬下不敢,皇上您跟縣主吵架, 也不能平白無故叫屬下們受牽連啊!”
張峰心裏是這樣想到,沒想自己會不經大腦吐露,意識到什麽,趕緊捂住嘴唇,可惜為時已晚。
背身過去的人一頓,頭也不回地說:“看來你心中對朕很不滿啊!”
張峰一個激靈,強烈的求生欲叫他好聽的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丢:“沒有沒有,皇上英姿勃發、英明神武,屬下敬仰還來不及,怎會對皇上不滿,屬下就是一時沒管住嘴。您跟縣主吵下去什麽時候到頭,還容易将僅有的情分全部耗去,我兄長常說,這女人哄哄就好了,你哄她,她也哄您,這日子才能過下去。這不,兄長娶了房嫂嫂,婚後生活美滿,又生下一對兒女,湊成一個好字。”
程玄一拂袖,高擡下巴:“朕乃一國天子,天子怎可卑躬屈膝?”
他不是沒有卑微讨好過那個女人,可一轉身,她就抛棄自己,和家人逃出盛京……
張峰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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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幹衣擺的小路子退到一旁,不敢搭話。
室內氣壓,一陣低迷。
卻說楚長寧送母親出屋外,意外撞見兩人擡着副擔架,上面躺着的護衛瞧着眼熟,似乎是程玄身邊的人。
約莫是沒有伺候好主子,挨了一頓板子,瞧着那護衛嘴裏被塞着塊破布,以免污濁之聲驚到貴人尊駕。
楚長寧輕聲一嘆,回到房中去。
翌日天色灰蒙蒙,從驿站出發,接着趕路。
午時,方圓十裏不見人煙,只得将就着在野外用膳。
随行軍隊有禦膳房的廚子,随地取材,山林裏獵來的野兔雉雞,采集的各類菌菇熬成一鍋熱湯,架在火上炙烤,均勻塗上一層蜂蜜,蜜糖色的脆皮,滋滋冒油。
一整只烤兔端上桌,楚若英取出匕首割下一個兔腿,呈到南面尊位:“說來沾皇上的福,才能吃到這麽肥美的兔子,這兔子的兩條後腿才是最美味,皇上先請。”
程玄輕輕颔首,見楚若英再次取匕首割另一個兔腿,拿盤子裝好,以為要送到楚長寧面前,不想,卻送到大長公主面前。
他盯着大長公主夫婦你侬我侬,皺眉地把面前盤子往外一推:“朕不愛吃兔腿。”
“既是如此,那微臣只好代勞。”
楚若英伸手端走兔腿,程玄清咳一聲,楚若英關切地問詢:“皇上,您嗓子不舒服,一會兒讓禦醫給您把把脈。”
程玄虎着臉,瞅楚若英斯斯文文啃兔腿,時不時贊嘆一句:“還不錯,肥而不膩,尤其是這後腿,可惜一只兔子只有兩條後腿啊!要不然寧寧也能品嘗。”
大長公主跟着附和:“是啊,特別鮮美。”
深受家庭氛圍影響的楚長寧,早已見慣不怪,不在意:“沒事,兔胸肉也很美味。”
見她取用其它部位的兔肉,程玄若有所思。
因着途中休息,耽誤許久,等天色完全黑透,她們才趕到下一座驿站。
用過晚膳,洗漱沐浴完,楚長寧準備入睡,聽見屋外有人敲門,起身去看,走廊空無一人。
正準備關門,餘光掃見門口放着個油紙包,雙手捧起,露出的一角,異香撲鼻。
觀形态,似乎是烤兔腿。
還是兩個。
舉目四顧,察覺走廊深處隐隐有黑霧滾動,她心知肚明,既然對方有心求和,便借坡下驢。
拿起一個兔腿,輕咬一口,贊美道:“好吃,好久沒吃到這樣的美味。”
掩藏在暗處的人,黑曜石般的眼眸眨了眨。
一早,衆人察覺一連幾日低氣壓的皇帝,莫名陰雲轉晴,連小路子不留神給皇帝喝熱茶,燙了嘴,他不但沒有再責罰,反而好聲好氣安撫:“下次注意些。”
小路子戰戰兢兢,謝恩。
一路磕磕絆絆,終于回到盛京。
事先得到通知的文武官員,紛紛來到城門恭迎聖駕。
夾道的百姓們,都知道皇帝禦駕親征,打了一場大勝仗,弘揚大周國威,滅掉北梁部族,可謂是一血前恥,鳳陽關城破在即,鳳陽将軍力挽狂瀾的傳奇事跡,早已從西北傳至盛京,風靡市井。
最近坊間茶樓說書先生,最愛說的,便是鳳陽将軍故事!
女将軍,多稀奇啊,自大周建國以來,從未有過女子被封為将軍的先例!
想到這位傳奇女将軍便是出自盛京,盛京百姓們紛紛與有榮焉,想要一堵女将軍的英姿。
女将軍從前的惡劣名聲?
那說書人都說了,縣主過于卓秀,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自然會遭到某些平庸卑劣之輩的陷害。
也不是沒有過,從前縣主唆使婢女殺害當朝官員之女一案,轟動整個盛京。
最後大理寺查出,縣主是冤枉的,其實是叛賊林國公的手下所為。
“鳳陽将軍,鳳陽将軍……”
夾道的百姓們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惹得城門口的百官下意識皺眉。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聽聞西北百姓們十分擁護楚長寧,甚至彙聚在城主府門口施壓,使得皇帝退讓,給了個有名無實的封號。
如今盛京百姓們也同樣擁護她,甚至比皇帝更得民心。
“這幫頭發長見識短的刁民,他們知道什麽啊,要不是主子設計吓退北梁王,鳳陽關早已被血洗。您才是最大的功臣。”
身側的小路子憤恨不平,為主子叫屈。
程玄并不猜疑,也不生氣,打斷話:“好了,哪裏有什麽刁民,這些都是朕的子民。日後,朕要勵精圖治,為子民們謀求福祉,讓他們日子過更好。”
小路子拍馬屁:“皇上一片丹心,日月可鑒。”
車隊前行至城門,百官跪拜,程玄乘着高頭大馬,點頭:“衆愛卿平身,子民們平身。”
有禦林軍在前頭開道,隊伍一路暢通無阻,去往皇宮。
見到馬車內的楚長寧,沒有盔甲,沒有騎馬英姿,夾道的百姓們些許失望。
入得皇宮,太後早已在慈寧宮等候,兩年不見,有說不完的話。
這個外孫女小時被抱來慈寧宮,可以說是太後親自照料大的,疼得跟心肝肉似的,一晃兩年不見,摟着她又抱又看:“瞧着,身子更結實,這兩年在西北有沒有吃苦?”
楚長寧回:“沒吃苦,皇祖母這兩年在宮中,必是挂念我們得緊,日常安睡得可好?”
太後不想叫她們操心,手掌撫着她的臉頰:“好,都好,哀家身子還算硬朗。”
挑一些在西北發生的趣事,簡略說着,不知不覺,天色黯淡。
在宮裏歇過一晚,用過早膳,出宮,打算回公主府去召見人牙子,買些仆役。
等回公主府,發現朱門牌匾打掃得幹淨,一絲灰塵也看不到,裏面進進出出的丫鬟仆人,忙碌。
爹爹派人把賣身契還了仆人,按理說,公主府應該布滿蛛網,灰塵,這樣的景象,跟想象的不一樣。
似看出楚長寧的疑惑,護送她們回來的禦林軍統領學薛勉道:“皇上重新采買了仆人,将院子打理得幹幹淨淨,許多擺件兒還是兩年前的老樣子。”
楚若英盯着薛勉,掠過他身後的一大隊人馬,語氣不善:“薛統領任務已達,可以帶你的人離開,我就不多送了。”
薛勉微笑:“為保公主府安全,皇上特意命禦林軍看守,我的人,只是公事公辦,請大長公主和驸馬不要誤會。”
長公主眉間蘊起愠怒:“說得好聽,分明是把我們當犯人一樣看守。”
命人合上朱門,長公主一甩廣袖:“如今府內不知有多少旁人的眼線,日後說話都得小心謹慎着,真是不痛快。”
楚若英安撫:“莫惱,過日子尋個時機,一一打發出去就是。先去栖霞閣瞧瞧,把府中饋握在手裏,才是正經事。”
父母去到栖霞閣,楚長寧則回自己的院子。
踏入府內,園子裏的樹木花草,回自己的拂月閣,寝室內的座椅擺設,果然都是離開前的樣子。
有一瞬間,恍惚回到兩年前。
不多時,宮裏來人,說是明日将舉辦一場接風慶功宴。
這一日,大長公主料理着賬冊,和府內一應亂糟糟的丫鬟仆人。
府外,盛京官眷們聽得公主府門外被禦林軍看守,心思各異,不免多想。
但人家幸災樂禍,都只是在家裏頭說說,在外頭,還是要顧忌些的。
偏偏有人,仗着與皇家姻親,無甚顧忌。
“瞧瞧昨日公主府一家子多麽風光,甚至風頭蓋過了當今聖上,殊不知功高蓋主,自古惹得帝王忌憚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
聽得說話的人是自己名義上的婆母,元珍吓得魂不附體:“大夫人怕是吃醉了酒,來人,将她扶回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