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血脈之因（2）
眛饒有興味地看完了兄弟争吵的這一幕後，突然靠近了仍半蹲着的薛霧，問：“我倒是有點好奇，你會怎麽逼她出手殺了我？”
“自然還是要挾你！”或許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一個走路微跛的人的速度會這麽快，幾乎就在薛霧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他的左手已經扣住了眛的手腕，而他右手上的拐杖也壓住了她的手臂，薛霧在拐杖上輕輕一按，拐杖的底部瞬間彈出了一把泛着冷光的刀片，刀片的刃部正對着眛的腕脈，“我或許除不掉你，但是我可以破壞你所占據的這個身體，試想，如果我稍微用一點力，不小心傷到了這胳膊上的某條血管，你還會繼續待在這個身體裏嗎？那樣，我或許不用逼她，她就會主動出手替我解決掉你！”
“但是你也傷害了她的妹妹，她同樣也不會放過你！”眛深悔自己的一時大意。眼前這個男人，這一招，夠狠。
“所以說，這一招，我其實是在要挾你們兩個人！”薛霧道：“如果她不想她妹妹的身體受到傷害，讓她妹妹就此消失的話，那麽她就只能聽我的，或許她還能趁機将你趕出她妹妹的身體，然後再除掉你；而你呢，如果你離開了這個身體，就沒有了威脅她的東西，她可以毫不顧忌地殺了你；但是，如果你不離開這個身體，我就會逼她殺了你！”
“你也太小看了我！”眛似在暗中蓄力。
“不，是你太小看了他。”這時，江蓠突然動了，她一個瞬移來到眛的背後，手撫着她的肩，輕笑着說道：“因為，我會幫他。我會幫他完成今晚他想做的事。能夠看到葉羅痛苦，我很高興；同樣地，還能夠看到一體同出的你因為受困于一個身體而左右為難，我也非常開心。你說，這樣的事，何樂而不為，是不是？”
眛不甘地說：“你，我竟然忽略了你。”
江蓠道：“對，就是我。因為你忽略了我，所以，你現在才會那麽不得已。而這恰恰是我所樂意看到的。”
江蓠不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嗎？
非決側眼瞟了一眼一直低着頭的韓霁，他的神色似乎有點游離，這個時候，他到底在想什麽？
“非決，我想到了。”韓霁仿佛察覺到了非決的凝視，他突然側過身子，對非決說：“今晚最好的解決方案。”
“嗯，是什麽？”非決問。
韓霁低低一笑，然而他卻沒有回答非決。他的目光很快便移到了另一邊的葉羅和千槲身上。
江蓠的目光在同一時間也看向了葉羅，她似好心地提醒道：“葉羅，該你做出決定了！”
“什麽決定？”葉羅平靜地問。
江蓠笑着回答：“殺了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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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們都錯了。”葉羅竟然笑了，雖然那笑意微微有點冷，“你們一直以為我不會出手殺了眛，是因為無明，是不是？這一點，你們都錯了。自始至終，我都沒有這樣說過。相反，我認為，的确該由我來了結這段延續的詛咒。因為眛的确是因我而生，由我來終結她，我責無旁貸。江蓠，你應該知道，我肯定會這麽做。不管眛是否以無明的身體為要挾，也不管是否因為眛還牽連到其他人。”
“非決，你覺得這是葉羅此刻心中所想嗎？”
非決聽到了韓霁的低問。然而，這個問題，非決顯然不會知道準确的答案。但是，他知道，葉羅最在乎的人一定是無明。于是，他只道：“韓霁，我很想知道，你剛才所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或許，因為，我快瘋了。這裏的所有人都快瘋了……”
非決心中突然湧動出一股悸動。随後，他道：“韓霁，不要輕易做任何決定。”
“不會。”
我不會輕易做出決定，非決。因為我早已經做了決定。
“所以，我将要看到什麽？葉羅，你即将親自把你的罪惡之手伸向無明，然後終結她的生命嗎？哈哈哈……”江蓠仿佛此生從來沒有笑得這麽暢快過，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種瘋狂中帶着熱切的期盼的表情，“葉羅，快呀，快呀，我實在有點等不及了！”
葉羅向眛的方向走了一步，然後是兩步，三步，四步……
江蓠眼也不眨地緊盯着葉羅，聽着那越來越近的足響，她的臉上呈現出一種莫大的似震撼般的驚喜。
快一點，再快一點……
還有五步，只要五步。
葉羅又向前邁了一步，兩步，三步，然後她停了下來，停在了從剛才起就一直僵持的三人面前。然後，她說：“薛先生，你或許可以移開你的手杖了。”
薛霧正眼凝望着幾步開外的女子，慢慢移開了拐杖，甚至還極為紳士地側開了身，道：“請。”
葉羅微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江蓠。
江蓠當真也撤開了手，道：“請便。”
“我一直以為，無明是因為詛咒才會是那個樣子，沒想到今天才知道是因為你。”葉羅向前又走了一步，她與眛之間終于正面相對，幾乎呼吸可聞。
“是我又如何？”眛十分不願看到葉羅這張臉，因為助她而生那些血液因子不喜歡。
“如果是你，那麽你的确不該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葉羅雙手猛地環住了眛的脖子，也就是無明的脖子。
“不！”
“不！”
兩個聲音同時脫口而出，一個是韓霁，一個是千槲。
韓霁甚至直接沖了上去，但是卻被薛霧的拐杖給攔在了半途。薛霧擋在韓霁前面，道：“韓霁，我說過，最後你必須聽我的！”
“但是，不應該，不能這樣……”
“葉羅，你不能這樣做！你真的不在乎無明嗎？我知道，這世上你唯一在乎的人只有無明，這一點，你騙不了我！”千槲按住了葉羅的肩，想阻止她繼續動作。
“千槲，你已經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這樣的局面，難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嗎？你沒有資格勸我，你也沒有資格阻攔我！”葉羅雙肩一動，想甩開千槲的手，“放開！難道你認為，在知道這一切的事情原委後，我還能若無其事地繼續現在的生活嗎？我不行，我想無明也不行。所以，請放開你的手！”
“葉羅，你冷靜一點！”千槲吼道。
葉羅道：“我很冷靜，千槲。不冷靜的人是你。難道我現在不是在解決我幼年時所犯的錯誤嗎？”
“千槲，葉羅說得對，該放開手的人是你。”江蓠非常不甘心最想看到的一幕被打斷。
千槲卻道：“江蓠，你忘了我是誰嗎？我雖然從來沒有幹涉過你，但并不代表你可以為所欲為。我是夢千界的主人，我也可以随時讓你消失。”
或許江蓠真的已經忘了這一點。因為千槲的久不露面，因為千槲今晚的一直沉默，讓她忘記了她并不該忘記的事。千槲，的确可以輕而易舉地讓她消失。但是，沒關系。她想，她今晚肯定能看到想看到的那一幕。她有預感，葉羅不會讓她失望。
“我想大家都忽略了一個問題，當初眛既然能夠被打進無明體內，那麽，為什麽不可以讓眛離開無明的身體？”這是非決來到“儲夢圖書館”之後，面對衆人，所說的第一句話。
聽到這句話，在場的其他人表情各異。
韓霁身子突然一震，然後回頭看了非決一眼。
薛霧不置可否。反正他最關心的事只有解除詛咒。
江蓠的神情很微妙。
而千槲和葉羅兩人像是突然怔住了一般，呆立在原地。
只有眛微微勾了勾嘴角。
“還是你們都刻意選擇了忽視這一點？即便眛肯定不想從無明的身體裏離開，難道你們沒有辦法讓她離開嗎？還是你們擔心，眛會拉着無明一起走向毀滅？”非決的視線從江蓠，掠過千槲，最終停在了葉羅身上。
“難道你認為殺死另外一個人會是更好的解決方法嗎？”千槲反問非決。
非決淡淡地搖了搖頭。他知道，這是問題，也是答案。但是，韓霁——
韓霁突然跨過拐杖，沖到了眛身前，他雙手箍住眛的胳膊，對她說：“你離開無明，到我身上來。剛剛我大哥威脅過你，你難道不想報複他嗎？”
“哦，我知道，你還喜歡葉羅。”眛玩味地看着突然沖上前的韓霁。
“對，但是，她一點也不喜歡我，她跟我也沒有任何關系。然而，你知道嗎？對于一個人來說，殺死一個毫無關系的普通人其實比殺死一個親人更痛苦，因為如果兩個人之間毫無關系，一個人卻因為另外一個人而死，那麽那個人會一輩子良心不安，會被愧疚一直折磨，那樣所帶來的附加痛苦會讓她更加寝食難安，更加忐忑一生。你也知道，她的一生還是那麽的漫長。我想，這樣的報複足以讓她能夠永遠記住我。而且，無論她最後能不能殺了你，當她看見我的這張臉，她就會想起今天的這一切，想起因為她而害得我從此消失，而我的家人會埋怨她，我的朋友也會斥責她，她将無處容身，她将備受譴責，你認為，這筆交易劃不劃算？”
聽見這樣一席話，非決想，韓霁果然瘋了。
“看起來的确劃算，但是你真的是這麽想的？”眛的指尖隔着衣服深深紮進了韓霁胸前的肌膚裏。
“韓霁，你清楚你自己在做什麽嗎？”薛霧突然再度開了口。
“我很清楚，大哥。我要報複葉羅。因為沒有她，就沒有眛；沒有眛，也就沒有薛家詛咒。比起眛，她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不是嗎？而大哥更恨的人不應該就是她嗎？”
“我覺得這樣或許也不錯，讓相愛的人相殺，事情的發展真是太有戲劇性了。”江蓠又痛快地笑了起來。韓霁這一舉動，深得她心。
直到這一刻，仍然沒有開口的人還是只有千槲和葉羅。
千槲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韓霁與無明，對于葉羅來說，同樣是兩難的選擇。
而葉羅呢，她一直在沉默地看着韓霁。就在這樣短短的時間之內，她的腦中回想起了韓霁從最初踏進“儲夢圖書館”到最後被她趕出“儲夢圖書館”的所有事，她明白韓霁對于詛咒的恐懼，她也明白韓霁想要解除詛咒的那顆執著的心。
“韓霁，我們之間沒有關系，你就不應該胡來。”葉羅告誡韓霁。
“這怎麽能算得上胡來呢？我說過，這是我對你的報複。就像你在七歲時憎恨薛家那樣，憎恨我吧，然後殺了我，那樣我會覺得很開心，很開心！”
“韓霁，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渴望生命，渴望健康的生活。”這的确是葉羅的內心話，她無法否認，她的确曾經偷偷偷窺過韓霁的內心，所以，她知道，韓霁解除詛咒，只是為了那一份平凡的生活。
“那是曾經！”韓霁大聲打斷葉羅，“而且，葉羅，你也錯了。那只是曾經的一個小小的念想。我的心中，除了恐懼，哪裏還有什麽渴望？因為那個詛咒的陰影，我們從來不敢有渴望。還有一件事，我也騙了你。”
韓霁放開了眛的胳膊，繼續道：“那就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并不是因為詛咒而死，我的父親一族本來就是薛家的遠房旁支，過了這麽多年，血緣早已淡薄，而且我的曾祖父是抱養的外姓的孩子，所以，我父親并不是真正的薛家人。我的父親只是得了病，然後因病而死。事實上，我的母親才是真正的薛家人，而且是傳承自嫡系。因此，我的母親并不姓韓。而我之所以姓韓，那是因為，我從小根本沒在薛家長大，養育我的父母姓韓，我的養父才是真正的韓宋。薛霧是我的親生大哥，我的原名應該叫薛霁。我的母親才是真正飽受詛咒折磨的人，我們雖然相認不久，但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那麽痛苦，但我什麽也不去做；而且我也不能看着她一直那麽痛苦下去，我不能，我不能……甚至還有我的大哥，我也不想看到我的大哥會變得越來越陌生……”
葉羅看着地面，說：“我也說過，我并不介意你的欺騙。”
“你當然不介意，但我現在偏偏就想讓你介意。因為介意，才會在乎。而且你當然也不知道，我有多麽想讓你在乎我。從我還沒有見到你的時候，從那時候起，一直到現在，從來都沒變過。但是，你永遠都是那麽冷靜，那麽神秘，讓我覺得很遙遠，也讓我不敢輕易去靠近你。”
“我并沒有拒絕你的靠近。你能夠自由出入‘儲夢圖書館’，我也沒有限制你接近無明。”
韓霁突然笑了，他很認真地點點頭，“對，這些，你都沒有拒絕。但是，我認為，這些只能算是接觸。因為你的心，從來沒有對我敞開過。”
“我不知道怎麽算是敞開。”葉羅的聲音終于低柔了一些。
可是韓霁卻明顯不相信，“葉羅，我相信你懂的。因為你看過那麽多人的夢，知道世故人情，了解情緣深淺，你怎麽會不懂如何向一個人敞開自己的心？”
“或許，那只是因為你不想。所以，你的意識會告訴你，讓你防備，讓你不要輕易地卸下心防。”韓霁深深地看了葉羅一眼，“是不是這樣，葉羅？”
“或許吧，或許它已經習慣了封閉。”
所以說，習慣真正是最最可惡的東西！韓霁在心中暗自腹诽道。
“我真希望我能看到，你以後能改掉這個習慣。”韓霁苦笑一聲，正準備繼續說下去時，突然發現葉羅的臉色一變，接着，他便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在穿透他的身體。
“眛！”
葉羅一聲高吼，同時立即出手，頓時，手中所有的力量全部流向了韓霁的身體。
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令所有人觸不及防。
誰也沒有料到，眛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離開無明，企圖進入韓霁的身體。
江蓠倒是很快地接住了無明癱軟的身體，随即她立刻後退，以免自己被二人鬥法時的氣流所傷。
葉羅、韓霁、眛，三個人果然都沒有令她失望。江蓠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全然被秘術所包裹的三個人，心中覺得暢意無比。千槲要搶無明，那就讓給他。她正好可以全心看戲。
同時，薛霧也在緊張地盯着中心的那三個人，然而他的目光更多地投在那個如飄忽影子一般的眛身上。只要她一死，那麽他就能解脫了，所有人也就解脫了！
只有非決在全然地關注着韓霁和葉羅，他不希望韓霁死，他也不希望韓霁被葉羅殺死。
眛似乎就要與韓霁真正融合了。
所有人都在緊張觀望，所有人也都在期待着二者真正融合的瞬間。因為他們都知道，那個時候，就是葉羅最好的時機。
“再見，葉羅。”
韓霁拉着葉羅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他想趁着自己的意識還沒有完全消失的時候，再看她一眼，同時也幫她做出決定。
“你，你混蛋！”葉羅脫口大罵，她的眼中終于不再冷靜，開始閃過越來越多的慌亂，“你以為我想殺你，還需要掐住你的脖子嗎？”
“再見！”韓霁執著地又說了一遍。
葉羅心中不忍，卻還是終于答道：“好，再見！”
無論是否再見，我都答應你。
再見，韓霁。
你想要再見，我就給你再見，你認為這樣你的心就會覺得圓滿嗎？韓霁，你總是喜歡自欺欺人。
事情的結束再次讓所有人始料未及。
就在所有人都在緊張地盯着韓霁與眛真正融合的時候，突然自三人處迸發出一陣強烈的逆光，所有人都不得不暫時捂住眼避開。
但是，當那逆光終于消散的時候，一切也已經結束了。
葉羅捂着胸從半空跌下，神色恍然，臉色蒼白如紙，但是她卻沒有絲毫遲疑，立即從千槲手中接過無明，接着便轉身直接上了二樓。
随之落下的還有韓霁的身體，但顯然韓霁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
所以，眛消失了嗎？
非決快步上前，接住韓霁的身體。
“哈哈哈，一切都結束了，終于都結束了！眛消失了，詛咒終于解除了！”欣喜的人只有薛霧。
“那麽，薛先生，我們該走了吧。”江蓠聲音平靜地道。當這一切結束，江蓠發現，自己竟然覺得有點空落落的。她不是應該不甘嗎？因為葉羅沒有讓她看到最精彩刺激的那一幕，不是嗎？她該不甘的，而且她應該有點高興的啊。為什麽現在的她會被這樣的情緒所籠罩？江蓠不知原因，所以，她想快點離開這裏。她不要讓自己一直處于這樣的情緒中。
“走吧！”薛霧道。臨走之時，他甚至都沒有再看韓霁一眼。
最終，室內只剩下了千槲和非決兩個人。
“韓霁會死嗎？”非決問千槲。
千槲不答。
非決道：“現在我終于明白了，韓霁說的那句‘我原諒你’，原來是對葉羅說的。”
“你真的這樣認為？”千槲同樣也覺得心裏像突然空了一個洞。
非決十分肯定地說：“對。那就是韓霁對葉羅說的。”
可是，即便這樣，葉羅的心會好過嗎？
非決和千槲想着同一個問題，各自離開。
他們身後，“儲夢圖書館”的大門正緩緩關閉。
作者有話要說： 《儲夢圖書館2尋找夜藍》即将繼續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