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朵嬌花 暴風雨前的寧靜
一家人回了丞相府,留守在府中的王氏便吩咐廚房熬醒酒湯,怎麽去個宮宴,家裏人都醉得不成樣子?
謝元昉扶着沈淵回房間,謝初年本能想跟過去,卻被徐氏一把拉住,“今日晚了,讓你沈哥哥好好休息吧。”
長子謝元柏最清醒,宮宴上也沒喝多少,徐氏讓長子自己回房,又把小女兒送回房間,而後叫了兒媳到房間說話,問清楚了王蓮的事。
王氏出嫁之前,因為父親官職低,家裏又有許多倚仗叔叔的地方,自知是比不上堂妹王蓮的,所以每逢有王蓮在的場合,她便十分低調,久而久之,王蓮就覺得她這個堂姐木讷無趣,上不了臺面。
而且官場上,她父親又矮了叔叔一頭,所以外人便覺得,王家兩兄弟,兄不如弟。
但王氏是個心思清明的,她知道父親升不上官,一來是父親自己學不來官場上官官相護那一套,二來也有叔叔這個大山壓着,名為幫襯,實則打壓。
他們一家不求名利權勢,只求日子安穩,所以在她父親的教誨下,王氏就養成了個與世無争的性子。
面對王蓮日益嚣張的氣焰,明裏暗裏的嘲弄,王氏只當看不見,時間長了,她也不願意和王蓮多來往,父親也不想着升官,他們家和叔叔一家的交往便淡了。
聖旨賜婚之後,王蓮憤憤地闖進她的房間質問,是否用了什麽手段,迷惑了丞相長子,她百口莫辯。至此,她和這個堂妹就再也沒見過面。
沒想到,在宮宴上,王蓮居然借着自己這層關系,主動攀談,這讓王氏心中隐有怒火。
三兩句将這其中的關系和婆母說清,王氏心頭一陣委屈,“婆母,兒媳萬萬不是那種,進了丞相府的門,就想借着丞相府的權勢給自家親戚争名奪利之人。”
“好孩子,你嫁過來半年,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嗎,放心,這事和你沒關系,你且回去吧。”徐氏問兒媳,不過是想多了解王蓮這個人罷了,既已知曉此人不善,将來便也不會對他們家客氣。
第二日,謝初年起床後,便去了三哥那邊,誰知道卻被三哥攔在門口。
“沈哥哥呢?”謝初年問時還踮起腳想往書房那邊看。
“小妹,今早天還未亮,沈大哥就起來讀書,他特意叮囑我沒有事不要打擾他,看來他這次,是牟足勁兒一定要考中了,我們就別去打擾他了。”謝元昉攬着小妹的肩膀,把人往回帶。
聽三哥這麽說,謝初年也沒再堅持,她只是惦記着昨天沈哥哥多喝了酒,怕他早上起床不舒服,父親早起還頭疼呢。
陽春三月,春闱如約而至。
自從宮宴之後,沈淵每日起早貪黑,簡直住在了書房裏,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
同樣準備春闱的謝元璋,每天在書房的時間不及沈淵的七成,他常常贊嘆,這次沈淵若是沒在榜上,肯定是批閱的大學士和禮部的人老眼昏花了。
謝初年覺得自己比考試的學子們還緊張,考試的那幾天,謝初年茶飯不思,女夫子上課的時候,她也頻頻走神,導致夫子罰她寫五百個大字。
寫着寫着,紙上的字就變成了“沈淵”。
她這是怎麽了,居然擔心沈哥哥會落榜。
謝初年搖了搖腦袋,把頭腦中那不切實際的念頭搖出去。
沈哥哥每日讀書那麽刻苦,周夫子和父兄都誇獎他,所以這次春闱,沈哥哥最差不過名次低一些,不會落榜的。
京城裏,只要認識沈淵的人,都和謝初年想的一樣,就算沈淵發揮失常,也就名次低一些罷了,所以對于沈淵,該奉承奉承,該恭維恭維,考完之後,每日登門請沈淵吃酒的人,都快擠破了門檻。
“今日沈哥哥還要出門嗎?”
沈淵回到丞相府的第十天,謝初年來找人,和前幾次一樣,只有三哥一個人在。
“是啊,他已經走了,今日戶部侍郎的兒子請客,恐怕他要很晚才回來了。”謝元昉想起這幾日沈淵每日都有應酬,忍不住感慨,“這還只是個開始呢,等放榜之後,就不止有人請他吃酒了,一定還有媒人登門,這京城裏,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沈大哥這樣的女婿呢。”
謝初年聽了一怔,說親?沈哥哥要說親了?
“誰說的,誰說沈哥哥要說親的?”不知為何,謝初年心裏突然煩躁不安。
“你沈哥哥年少有為,頗受皇上賞識,其父親是聲名赫赫的鎮北侯,他又是獨子,這樣的人,哪個女子不想嫁?小妹,你馬上就要多一個嫂子了。”謝元昉沒注意到妹妹情緒的不對,說到最後語氣揚起,幾分調侃幾分豔羨。
“你別胡說八道,沈哥哥才十七,怎麽就說親了,而且他父母都不在身邊,誰能決定他的親事?”謝初年沉着臉反駁,仿佛有人給沈淵說親是一件壞事。
不知道為何提起說親一事會惹小妹不開心,謝元昉有些莫名,但惹了小妹生氣就是他自己不對,謝元昉立刻順着小妹的話說,“是是是,沈大哥來到京城還不過一年時間,等放了榜,說不定就回北地去了,說親一事确實不太可能。”
謝初年原本神情不悅,聽完臉徹底垮掉。
她差點忘了,沈哥哥考完,是要回家的。
“小妹,你不會是不想讓沈大哥走吧。”反應慢半拍的謝元昉,可算明白了妹妹為何情緒低落,“人家入京本來就是為了春闱,他的家在北地,總是要回到北地去的,你和他才認識多久,怎麽那麽依賴他呢?”
謝初年答不上話,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自己仿佛已經習慣有沈淵在的日子,也覺得未來沈淵一直會在。
“三哥,我還要上課,晚上再來。”謝初年要等沈淵回來,問明白他是不是要走。
日頭西沉,天空只剩最後一抹晚霞時,沈淵才回府。
走到院門口一看,小姑娘蹲着,拿着樹枝在地上亂畫,沈淵吓了一跳。
“幹什麽呢。”沈淵大步上前奪走謝初年手中的樹枝。
明知自己身有癢症,皮膚沾上一點兒塵土就會發病,居然還用樹枝玩兒土,膽子真是不小。
謝初年擡手展示手心的帕子,“沈哥哥,我墊了帕子,蹭不到土的。”
“怎麽一個人在這兒?”沈淵沒看見春碧和冬白,這兩個丫鬟平日可是寸步不離謝初年。
“被我支走了,沈哥哥,我等了你半個時辰了。”謝初年語氣恹恹。
“找哥哥有事?以後有事告訴謝興,我回來了自去找你,天氣還冷,不要在這裏幹等着。”說着,沈淵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又問她什麽事。
“沈哥哥,放榜之後,你是不是就要回北地了?”
沈淵沒回答,眼底的笑意退散兩分,注意到剛剛謝初年在地上劃拉出的字,好像是同一個字反複寫了很多遍,分辨不出是“沉”還是“沈”。
“哥哥離開家很久了,早晚都要回去的。”沈淵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但謝初年聽了,一顆心卻涼了。
她有點難過,這種情緒來的不明不白,她自己都找不到原因。
“要是小初年離開家很久,也會想家的對不對,哥哥也想回家。”沈淵能察覺到小姑娘對自己的不舍,他也舍不得,在丞相府寄住的日子,并沒有寄人籬下的疏離感,丞相一家把他當做家人,他很感激,對于謝初年,他也真心把她看做妹妹。
如果這次春闱他榜上有名,他會向皇上請求,讓他外放到北地,他想盡可能地幫助父親。
盡管心中不願,謝初年也不能攔着沈淵,她覺得自己有點自私,竟然想讓沈淵永遠留在府裏陪着她。
沈淵住在府上的大半年,同在一府的距離讓謝初年忽視了,其實他們兩個相差的很遠。
京城不是沈淵想留的地方,他一直想做的,就是回到北地,若不是因為春闱,可能他們兩個一輩子都見不到一面。
“好吧,沈哥哥,我就是問問,我回去了。”謝初年壓下自己心頭的苦澀,嘴角彎起露出一抹笑,她覺得自己此刻的樣子一定很難看。
沒有人強顏歡笑是好看的。
“嗯,我讓謝興送你回去。”沈淵話音剛落,謝興就從角落裏出來。
送走了謝初年,沈淵揉了揉眉心,一天的疲憊感洶湧而來。
剛剛對謝初年說自己會回北地,是最好的結果。
這次的試題,他自己很有把握,上榜應該不難,只是他心裏一直有種不祥的預感,從上元節皇上刻意把他推到人前開始,他就覺得,一切都沒有表面看起來那樣簡單。
周圍人的阿谀奉承,仿佛是吞噬人的陷阱,放榜那日,就是獵人收網的時候。
長嘆一口氣,沈淵擡步回房,希望是他多想了。
轉眼到了放榜那日,謝元昉等不及,率先去看榜,謝初年心裏雖然期盼着好結果,但一想到沈淵就快離開,就又不想那麽快知道了。
争先恐後看榜的人彙集到榜下,一些并未考試來看熱鬧的人也有不少。
趙留在人堆裏,把幾個榜仔細看了個遍,直到看到最末名次,忍不住輕嘲出聲,“沒想到,從雲端跌入泥裏的滋味,他這麽快就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