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沒什麽是一毛錢解決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再來幾毛

“你拉倒吧,連我都打不過……”謝聖毫不留情地吐槽了一下二弟子的實力, 拽着龍二的爪子,把想要飛走的金龍給強拽下來,摁回到地面上,“就你這速度,等到地方,黃花菜都該涼了。還有你們, 龍二也就算了, 鳳一你們湊什麽熱鬧?就是不想帶小孩吧!”

還使勁往前擠, 大喊想去, 當這是什麽了, 這是救人又不是春游。謝聖無視幾個徒弟充滿懇求的眼神:“差不多就走了, 銀鈴指路!”

羅睺的遮掩之術确實厲害, 只是此時謝聖手上恰好有與敖金相連的傳音鈴, 再加上推演之人是鴻鈞本尊,鴻鈞只一撣眼, 心中便有了确切的方位,伸手以袖卷住謝聖,施遁法而去。

鳳一等人就癡癡地站在茶社後院, 任由腳邊的十五個師弟們撲撓啃咬他們的鞋子、二師弟/兄泥鳅一樣在地上耍賴亂滾:

“這就走啦……大師兄, 你說師父講要抓羅睺來帶孩子是真的嗎?”

“……信男願一生吃素,但求羅睺惡有惡報,落入聖人法網……”

·

石林山間。

嶙峋峙立的山石都被碾成齑粉,化作灰色的荒漠。奮戰之中,揚起的飛沙更是增添了一份末路窮途的悲涼。

“大家撐住, 小謝老師和聖人已經在路上了!”敖金努力支撐起身體,喘着氣鼓舞大家的士氣。作為領袖,他當然不會龜縮在後方,幾番沖殺,也是身負重傷,全靠一腔對謝聖的信任支撐着。

正待再說幾句,敖金突然看見不遠處青光一閃,小謝老師熟悉的身影驟然出現在他面前:“見過聖——”敖金都已經歡天喜地準備接見聖人老爺了,第一時間起身,左右一看卻沒瞧見聖人老爺的身影,只有一個長相普通的白衣道人站在謝聖身後,半攬着謝聖的腰。

敖金差點一口氣沒倒過來,強顏歡笑:“小、小謝老師……聖人老爺呢?”

當時不是說好了會帶人來救他們,讓他們千萬撐住嗎?敖金可就是靠着這一線希望撐到現在啊!

“聖人沒來,小師娘來了也一樣啦——”謝聖上下打量敖金,确定學生家長死不了,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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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鈞差點就想把謝聖踹出去了。

“還是來晚了。”謝聖環視了一圈戰場,肅起表情。

羅睺設下的小結界中,困着許多逃脫不得,只能任羅睺榨取、煉化的橫死冤魂,各個都發出身不由己的慘厲悲嚎,滿眼血淚。

謝聖心知這樣的場面在未來恐怕只多不少,強令自己硬下心腸來,擡手将懷中《山海經》擲出:“收!”

《山海經》所到之處,各路冤魂皆發出耀眼金光,應和着謝聖的一聲法令,齊齊斂入《山海經》中。

謝聖将承載了新魂魄的《山海經》兜回懷裏,轉身又去催促鴻鈞:“快快快,爸爸有沒有什麽厲害法器借我用用。”金龍大軍的情況不妙,他的道行在羅睺面前也不過就是三腳貓,鴻鈞既然不能随意出手,那就只能提供提供武器了。

“給點寶貝!”謝聖一邊說,一邊都要伸手往鴻鈞袖裏掏了——他瞧得清楚,之前好幾次鴻鈞都是把造化玉碟藏進袖裏的。

這邊廂,謝聖還在向道祖空手套白武器,那一邊,羅睺卻驚怒不已。他本享受着虐殺的快樂,吸收着天地間的怨氣無比暢快,突然又被截斷了快樂來源,氣得一下便瞪向不速之客的方向,瞬間分辨出老對手的氣息:“——鴻鈞!”

之前的麒麟,現在的金龍,羅睺一看鴻鈞就自動鎖定了懷疑對象,絕對是對方從中作梗沒跑了。

完全被忽略的謝聖呆了一下:“诶……”我也在呢。

羅睺哪裏會管謝聖這點三腳貓道行,一雙寒眸幾乎化作利刃戳向鴻鈞,手掌更是恨得攥緊了弑神槍,把槍一橫,話不多說,直刺而來。

鴻鈞面前就站着謝聖呢,哪能讓羅睺碰壞了他的一線生機,本還想和不懂客氣的謝聖立立規矩,這都得往後排了,先擡手給謝聖罩上諸天慶雲,又塞了一條打神鞭。

謝聖作為被寵愛的那一個就是有恃無恐,還能在這時貧嘴:“爸爸你出不了手就往後站點,別弄髒您白白的道袍!”

鴻鈞:“……”

羅睺一槍失手,不禁怒極反笑:“鴻鈞何時有的你這好兒子!且讓老祖我來教訓教訓你,知道長輩間的事,沒你們小輩插手的餘地!”

有諸天慶雲護體又如何,難道他的弑神槍還捅不穿這雲嗎!羅睺惡從心起,反手便又是一□□向謝聖。

謝聖雖受鴻鈞傳道,但道行怎麽可能比得上能和鴻鈞做多年老對手的羅睺,狼狽地轉身躲過弑神槍,胡亂揮動打神鞭,啪啪兩下就打到了空氣。

羅睺冷笑一聲,再出一槍,血煞之氣凝練于槍尖之上,直刺諸天慶雲:“去!”

“咣——”

令整個洪荒都為之震顫的雷鳴鐘聲驟然響起。

羅睺這一擊,非但沒能感覺到槍尖刺穿血肉骨頭的鈍感,反倒猛遭劇震,一下倒飛出去。一直飛出五六丈,羅睺才險險穩住身形,回頭定睛一看:“……!”

你他媽!羅睺差點就破口大罵了:給個諸天慶雲就算了,你再扔個混沌鐘罩在那小子頭上是什麽意思??

至于不至于,他可是連誅仙劍陣、滅世黑蓮都沒出,你們那邊就已經上先天至寶啦?

謝聖卻是大喜,打神鞭揮得更有節奏了:“再來點再來點,有沒有那種法器,自帶自瞄挂的那種……”

羅睺:“你以為——”

鴻鈞略一撣袖,另一個先天至寶——盤古幡直飛而來,柄紮入地,降下古神威壓,一下将羅睺的動作延緩了。

羅睺:“……”

謝聖也不用躲閃了,很是放心地站在諸天慶雲與混沌鐘的保護下,只管甩鞭子:“唉,這也行。有減速debuff也是可以的……”

就這他還有點挑剔呢,老是打不中羅睺。這個游戲難度也太高了,和游樂園裏的套圈一樣毫無游戲體驗,讓他質疑自己的手眼協調能力……

“……”羅睺氣得幾欲吐血,“你他媽……!”

在羅睺心中,能堪稱為對手的天地間只有鴻鈞一個,可偏偏此時鴻鈞非但不動手,還派一個小輩來與他對戰,更是屢屢抛出些有的沒的法器,這分明就是在戲弄、羞辱他!

“君子動手不動口,打不過就算了,你怎麽還罵人呢?”打架全靠法寶撐腰、動口動得最溜的謝聖毫不心虛,發出譴責,恰巧鴻鈞又緩緩擲出一張太極圖,困鎖住羅睺的躲閃空間,“你看看,你罵我,我爸都不願意了。”

先天至寶攏共就三個,鴻鈞為了自己的一線生機,也是舍得,直接把三寶全給謝聖扔出來了。

羅睺在盤古幡、太極圖的鎮壓下躲閃艱難,氣得目眦欲裂:“鴻鈞!你可殺我,不可辱我!”

他恨得幾乎将弑神槍捏斷,一聲暴喝祭出誅仙劍陣,腳下幻化出十二品滅世黑蓮,竟是以全部之力,越過謝聖,直撲鴻鈞。聖人之下皆蝼蟻,可他這蝼蟻,便是敗,便是身死道消,也要叫聖人直視着他死!

羅睺集全部之力,氣勢何等駭人,就連身邊的空間也産生了肉眼可見的扭曲,敖金等金龍衆在下方觀戰,也不禁下意識地大喊:“小心!”

謝聖眼疾手快,以扔壘球的姿勢将《山海經》往羅睺奔去的方向一扔——

“收!”

鴻鈞亦是同時伸手,輕描淡寫地在《山海經》上信手一點,霎時間內裏的血煞之氣便噴湧出來,無數因羅睺而隕落的冤魂自《山海經》中而出,拖曳着本就直沖而來的羅睺四肢拽入竹簡之中。誅仙劍陣與疾馳而來的謝聖頭頂混沌鐘相撞,滅世黑蓮與鴻鈞掌中的同等級白蓮互相制衡。

《山海經》可收天地間所有生靈,羅睺自然也在行列之中,更別提原住民都這麽“熱情”迎接,道祖更是出手相助。一時間,罡風竟将地面也刮去三尺,金龍們緊緊圍作一團,也差點被餘波震散。

謝聖扔完《山海經》就直沖鴻鈞而來了,此時拽着道祖的袖子遮住頭,安然無恙地瞅着羅睺與被道祖催動的《山海經》抗衡。不論羅睺如何不甘,到底還是抵不過聖人之力,被無數因他而死的冤魂拽着,一寸一寸、活生生地拖入《山海經》中。

往日令人聞風喪膽的弑神槍失去了主人,當啷摔落在地。

一直到罡風漸消,塵埃落定,謝聖才喜滋滋地從道祖的袖子底下鑽出來:“唉,您不是說不能出手麽。”按他原本的預期,鴻鈞在這裏最多就是發揮一下武器提供商的作用,沒想到鴻鈞還是捋捋袖子自己上了。

被迫正當防衛的鴻鈞:“……”

他也想問呢!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謝聖做的,壞都是謝聖壞,為什麽羅睺偏要沖着他來?關他何事?

他多無辜?

“你也說說啊。”謝聖搗了一下敖金,“小師娘厲不厲害?”

“……”敖金在旁邊好久沒出聲了,此時突然被cue,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地說,“這,這位小師娘……和聖人老爺什麽關系哦……”

鴻鈞也是将視線落在了謝聖身上,帶着些審視。

上一次遇上敖金,謝聖是靠天降功德和陰差陽錯,才把敖金忽悠走的。這次,謝聖總該真正出手了吧?這是個好機會,試探謝聖究竟是真的實力低微,還是心思深沉。

正思量着,謝聖突然搗搗兩個呆立着的徒弟:“禍水東引怎麽樣。”

鳳一:“嗯……嗯?”

謝聖豁出去了,反正也沒有更好的法子:“我說一句你們說一句。”

于是。

天空之上,龍族與鳳族本打作一團,突然便聽見無名山傳來的喊聲:

“住手——休要中了麒麟一族的挑撥之計!”

正趴在山頭上的麒麟兵:“???”

他們渾身一哆嗦,果子都從嘴裏掉出來了:被,被發現了??

龍鳳二族雖說鬥得狠,頭腦卻清醒,一聽此話,都略收了些手,互相猜忌地看了對方一眼。

龍二嚷嚷:“你們怎麽不想想,為何我與鳳……鳳宣會在此地,還不是麒麟一族的奸計!虧得師父相救,否則我們倆便要葬身此地。這就是個大圈套啊,我與鳳宣就是個開始,接着就是拿我們挑撥龍鳳之間的關系,再接着就是引起龍鳳二族先起紛争,互相消耗,他麒麟一族坐收勝果啦!”

麒麟兵:“???”

雖然但是……他們确實是有借此挑撥龍鳳關系的計劃,可是最開始他們也是一無所知啊,如今也不過是順水推舟,怎麽突然間就變成是他們麒麟族一手策劃的這一切的呢??

鳳一的聲音也冷冷傳來:“我與應敖正是受師父點撥,識破此計,方才在此處守株待兔,好阻止麒麟一族的陰謀。否則,我為何要與這長蟲呆在一處?”

麒麟兵:“…………??”

說的跟真的一樣!!

兩頭麒麟是一臉懵逼,可天空之上的龍鳳二族,卻是若有所思,心底裏有了幾分相信。主要還是如鳳一所說,如果不是為了堪破陰謀,一龍一鳳如何能和平相處。

考慮到如今大局,鳳族與龍族不是很甘心地互相瞪了一眼,還是逐漸收手,各自後撤,一同落入地上化出道體,打算進山聽聽兩人的說辭。

“……”鴻鈞眼睜睜看着謝聖又三言兩語蒙騙了已經開打的二族,不禁面色複雜地看着謝聖。

一時間,他竟也不知,這到底能不能算是謝聖心思深沉的佐證……

謝聖小聲嘀咕:“哎,還好收手了。我這後備說辭用不着。”

龍二收了嗓子,疑惑:“什麽後備說辭?”

謝聖:“我就說這些其實跟隔壁三清也有點關系,咱們無名山就是昆侖山的一個小分山……嗯嗯,這裏面其實還有女娲的一些事……”

龍二都茫然了:“師父你不要瞎編呀,三清……三清就算了,女娲跟咱隔着大半個洪荒的呢,編的太大怎麽圓的來?”

謝聖一揮手:“圓的了!”

證據他都有:老子是未來的人教教主,女娲更是人族之母,略一推演就曉得了,他與這兩人有大因果。

謝聖撓撓臉,莫名有種自己是個不孝子,瘋狂坑長輩的錯覺……

鴻鈞:“……”

這,到底能不能算是心思深沉的佐證呢…………

鴻鈞微斂雙目,藏在衣袍之下的手指微微一動。

“嗷——”

龍族與鳳族剛剛踏入無名山,兩聲麒麟族的驚叫便從後山傳來。

這下真是證據确鑿了,龍族和鳳族皆是勃然大怒,齊齊化作遁光,将想要溜走的麒麟兵團團圍住:“好哇!原來是你們這些四蹄子的爬蟲在作祟!”

麒麟兵:“???”

巨冤!!

·

因為先前鳳一、龍二的一席話,龍族、鳳族對謝聖還算尊敬,抓到了“幕後黑手”,就帶着兩個倒黴催的麒麟兵就回去複命了。臨走前謝聖還在震驚:“他們偷吃果子!!偷了好多!!”

遠遠傳來麒麟兵憤慨的怒啐:“呸……!”

還果子,他們人都要被謝聖坑沒了!

龍二安慰師父:“這不是還有好多麽,而且明年還結的。”

“你不懂……”謝聖黯然神傷,蹲在灌木叢邊,捧着被麒麟兵啃落一地的葉子心碎。在他的印象裏,如果說龍族是威嚴的,鳳族是高潔的,那麒麟就該是吉祥和仁善的象征。《宋書》中記載,麒麟“不踐生蟲,不折生草,不食不義。不食生肉,不食生草。不飲洿池,不入坑阱,不行羅網。明王動靜有儀則見。”

多麽美好的形象啊——偷果子!

謝聖長嘆一聲,打發兩個徒弟去練功,從地上站起身來,心說:這謊可真是越扯越大了。也不知道哪一天會被戳破?到時候,他要是沒有半點自保能力,豈不是死得定定的。

不光如此,看如今龍鳳二族互相猜忌,麒麟一族還特地派人來監視,也能窺探出如今洪荒局勢之危急。等到三族大戰正式打響,整個洪荒只怕也沒有一處安全的地方。到那時,洪荒必将經歷一場浩劫,無數生靈被卷入這場殘酷的争霸之戰,遠的生靈塗炭不說,他這山海茶社,恐怕也保不住啊!

自穿越以來,直到此刻,謝聖才終于有了一點要提高自身能力的意識。

思忖片刻,謝聖沖着正站在兔圈邊的鴻鈞招招手:“你過來——”謝聖把聲音壓得超小,叫來了人後,還鬼鬼祟祟環視了一圈周圍,确定沒人在偷聽,“今晚你來我屋裏一趟。”

鴻鈞:“…………”

要是換另一個人和他說這句,他最多就是猜忌為何,但面前這位,可是問過他“是劫財還是劫色”,說過“偷一件鴻鈞道人裏衣”的謝聖。這句話頓時摻上了一點奇奇怪怪的意味。

而且謝聖的态度也很奇怪,這種事,大大方方說就是了,為什麽要這般鬼祟!

謝聖小小聲:“別跟人說。你晚上過來,我考教考教你的道法,指導你怎麽修煉。”

鴻鈞:“………………”

真的假的,就以你如今連腳邊的螞蟥精也比不過的修為?

他張口就想拒絕,轉念一想,如今山海茶社留宿者衆多,謝聖的實力倘若只是隐藏倒還好,如果是真的低微,那晚上一人留在房裏,何其危險。

鴻鈞極其勉強:“……好。”

·

夜幕降臨,鴻鈞邁着有些遲疑的腳步,往謝聖的落榻處走。

倒不是他猜疑,白天說完晚上碰面的事後,鴻鈞就在想了:如果謝聖真的對修煉一無所知,那他上來就說些玄妙高深的道法,謝聖……會不會聽不懂?

想到這裏,鴻鈞再次有些茫然地停下腳步。

就像學神完全參不透學渣的思維方式一樣,鴻鈞也是真的不太懂,該怎麽輔導謝聖啊!他乃是混沌孕育出的三千魔神之一,生來就擁有極為強大的實力,根本沒為這種事情發愁過。苦心冥想了一整天,才稍微有些頭緒,就這樣心裏還不大确定,謝聖能不能理解得了。

鴻鈞越想越煩躁,微蹙眉頭,還是挪動步伐,走到謝聖窗邊。

越過洞開的窗戶,鴻鈞能看到謝聖正坐在桌邊,咬着筆頭,正沉思些什麽。寫寫劃劃,有時候還會站起來,對着空氣說點什麽:

“禿頭像話嗎?我可受不了這個。”

“您聽聽,這大善人都變了味兒了……”

反複改正了幾次措辭,覺得似乎可行了,謝聖才又坐回去,笨拙地拿起刻刀,在竹簡上吭吭哧哧的刻字。

鴻鈞在外頭看到謝聖幾次差點刻到手:“……”

但凡有點法力相助,刻字也不必如此艱難。這……也是假裝的嗎?

謝聖沉浸在對口相聲的改編中,絲毫沒有注意到,窗外多了一人正審視着自己。他只顧不斷地雕琢作品,如果遇到新的想法,前面好不容易記錄下來的內容還得全部推翻,此時最忌諱的就是心生焦躁,這對相聲作品的創作毫無益處。

窗外,鴻鈞悄無聲息地站着,寒露都打濕了衣衫,窗內,謝聖還是沒有休息的意思,依舊埋首案頭。

此時此刻,謝聖的神情之認真,是白日在茶社時,鴻鈞所不曾見過的。鴻鈞猶豫了一下,施法凝于雙眼,了一下謝聖正刻着的內容。

天地間第一朵白雲……住的高……和太陽……

?!

鴻鈞:“……咳!”

謝聖在裏頭吓了一跳,還以為是大徒弟又來突擊檢查呢,兔子一樣從椅子上蹿起來,一把拽過旁邊的罩子就往桌子上裹,神色緊張:“罩上了!罩上了!”

鴻鈞:“……”

謝聖這才看清鴻鈞:“嗨,你啊。吓我一跳。沒人發現你來吧?”謝聖趕緊把竹簡往旁邊推推,“快,你進來……”

鴻鈞默默看了眼鎖得緊緊的房門。

怎麽進?

“爬窗啊!”謝聖催促,“趕緊的。開門萬一有動靜,把鳳一他們招來怎麽辦?”

鴻鈞:“……”

那你就別關門啊!

謝聖還挺理直氣壯:“別看我啊,我徒弟太黏人,不關門他們哪舍得走。我跟你說,我都沒告訴他們,要指點其他人修煉道法。”頓了頓,謝聖覺得自己貌似應該硬氣一點,“這是多大的榮幸,你知道嗎!”

鴻鈞:“…………”

不,他不知道。

可是,怎麽辦呢,來都來了。而且,修為低微這件事也确實得解決。

于是,月色之下,竹影婆娑,未來的道祖再次擡膝而起,跨上了謝聖的窗臺。剛翻身入內,要将衣裳拾掇整齊,老遠就傳來一聲怒吼:

“诶,诶!?你這人怎麽回事呢!!”

诶,不對。師父都說了,聖人老爺也知道這件事,那這應該叫什麽呢……

鴻鈞:“……??”

謝聖大驚失色,在旁邊瘋狂擺手,一臉正直:“你不要亂喊……他不會在我房裏留太晚的!”

鴻鈞:“……”

鴻鈞:“…………?”

這算是解釋嗎??

·

前來投奔無名山的難民數量不少,很快謝聖他們就不得不再次擴充地盤,将附近的山頭也納入無名山範圍。因為草木有靈,在進行安置時,也不可過度的砍伐樹木,有時還需要考慮移植的問題,所以無名山中,很大型的聚居地是極為少見的,大多還是零散地分布在森林裏,就地搭巢建穴,也算是“和自然和諧相處”。

不光如此,前來投靠的難民們也沒打算靠謝聖養活。他們在安頓下來後,就主動接過了麻雀精們手上的農活,不但踴躍學習、并負責了主山的耕種畜牧,還有樣學樣地在自己的山頭上也打理起農牧業來。

或許是感覺到生活又有了盼頭,也更是因為條件确實比以前大有改觀,很快謝聖就很驚喜的發現,曾經這些骨瘦如柴、滿眼麻木的小精怪們眼底又有了希望,各山頭把農活兒幹得熱火朝天,不論是身體條件還是精神狀況,都有了極大的改善。

“嗯,師父救他們還是有用處的,至少麻十五他們都能回茶社幹活了。”鳳一矜持地表示,“既然耕種蓄養的食材都會送到茶社一部分,那他們也算是茶社的一份子,給予些蔭庇也算合理。”

一開始,他還以為師父打算白養這些人呢!連續好幾晚沒睡上好覺,鳳翎都焦慮掉了幾根。要知道,茶社明面上說是師父的生意,其實還不都得靠他來管!每天晚上,是誰一個鳳在櫃臺對賬,每天早上,又是誰起得最早去清點食材?是師父嗎?不!師父那時候只會和龍二一樣睡得像死豬……

這麽一想,鳳一又覺得這送上門的勞動力太少了,不禁問:“就是最近幾天,好像來的人越發的少了……”

不應該啊,洪荒那麽大,怎麽可能就這麽些災民。

謝聖看了鳳一一眼:“這些來得快的,本就離咱們無名山近。那些離得遠的,想要長途跋涉過來,本身也是險事。”

怕只怕有些還未到無名山,就已經力竭隕落在路途中了。

鳳一一下陷入了默然。

謝聖拍拍大徒弟的肩膀:“不要想太多,你就在這無名山中,好好幫助這些人就夠了。做好你自己。”

鳳一讷讷地說不出話,心底到底還是有些郁悶。正準備再和師父說些體己話,兩人便見龍二像是見了鬼一樣的一路狂跑而來,神色誇張,手舞足蹈,卻不出聲,仿佛中了邪一般。

一直到近處,龍二才一個急剎,氣喘籲籲:“不得了了!”

龍二大概是想壓低聲音,可又很激動,頭一句聽起來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雞,趕緊清咳兩聲調整過來,小聲說:“始麒麟在後院,麒三、麒四那兩個小兔崽子來找我,說始麒麟是來找師父的。”

“什麽?”謝聖都驚訝了,“這……怎麽也沒個動靜。”

只能說,始麒麟肯定是偷偷來的,沒打算讓人發現。

“師父你快去吧!”龍二很認真、也很孝順地說,“我是想啊,小師娘還在後院兒呢,別吓着小師娘了!”

謝聖:“…………”

不,這個你大可放心。只有你小師娘吓到始麒麟的份兒,沒有始麒麟吓到你小師娘的可能…………

…………

後院,謝聖屋中。

已經受過驚吓的始麒麟很勉強地坐在小板凳上,屁股也只敢挨一點點,笑得非常僵硬:“聖……聖人為何也在此處呢……”

他此番前來,本就是想找謝聖幫忙遮掩天機的,結果離天機最近之人就在謝聖屋內,始麒麟真是開門見“驚喜”。

鴻鈞膝上還放着謝聖丢給他,讓他标記哪裏聽起來不夠好的相聲稿子,坐在床上淡淡道:“休要讓第二人知曉此事。”

始麒麟笑得比哭還難看:“……”

那,那為什麽一開始要向他暴露身份呢,他又做錯了什麽……

謝聖就在這個時候推門而入,瞧見一個陌生男子坐在自己的踏腳凳上:“咦!你怎麽坐這兒。”他寫作品的時候老喜歡踩個什麽東西,這踏腳凳上全是鞋印,也不知道擦沒擦,“快起來快起來……”

謝聖的本意是換個幹淨的凳子,結果始麒麟一下彈跳起來,反倒吓了謝聖一跳:“我去!給我吓一跳……你怎麽一驚一乍的?”

始麒麟也不敢動,也不敢給自己分辨,只一雙眼睛哀怨地看過來,心說到底誰吓誰一跳,為什麽你的屋子裏有個道祖?

謝聖的床底下也跟着傳來嗷嗚嗷嗚的聲音,奶聲奶氣的。在謝聖震驚地注視下,自床底冒出了一、二、三……十來個小腦袋,都是幼年期的小麒麟,看起來眼睛水汪汪的,還有幾個比較呆,蹄子趴在地上,使勁伸着粉嫩嫩的舌頭想舔自己的小鼻頭。

謝聖:“…………大哥,你來就來,為什麽還帶孩子?”

他這兒可不興什麽滄海遺珠,認祖歸宗的劇情啊。

始麒麟苦笑了一下,看了眼鴻鈞,遲疑半晌才硬着頭皮低聲說:“我也不必多說,謝師你應該知道我麒麟一族的如今處境。龍、鳳、麒麟三族對峙多年,大戰之所以一直未曾觸發,便是因為三足鼎立,誰也奈何不了誰,可如今元鳳和祖龍篤信我麒麟一族早有預謀,要聯起手來斷絕我族生機,只怕這場大戰,很快就會打起來。我不是盲目自信的人,在龍鳳二族的聯手對付下,我族不會有太大勝率,怕只怕此戰結束,麒麟一族當真要自洪荒絕跡……”

始麒麟深吸一口氣。為了來見謝聖,他特地遮掩了自己的行蹤,不敢讓蹲守無名山的龍鳳守衛發現,出門前更是極為嚴謹的打扮了一番,保管裝束上不存在什麽失禮之處,此時只覺渾身束縛,尤其是脖頸被勒得夠嗆。

始麒麟無視化為道體的不習慣,抱起一只小麒麟:“我不求謝師助我麒麟一族大戰,只求謝師可幫我為麒麟一族留下一線生機……這些,是我族千年以來誕生的全部幼崽,因天道壓制,他們都無法長大,甚至連活着都難。我送來無名山,請謝師收他們為徒。”他停頓片刻,像是下了什麽鄭重的決定,“日後,凡踏入無名山的麒麟族人,不踐生蟲,不折生草,不食不義。不食生肉,不食生草。不飲洿池,不入坑阱,不行羅網。只為天下祥和而出。”

始麒麟說這幾句時,神色是無比的莊嚴,字字肅穆,擲地有聲。

謝聖曾經在抓到麒三、麒四時還沮喪過,為何麒麟不像後世他所知道的那般,是吉祥與高潔的象征,此時聽聞始麒麟這幾句,卻突然意識到——不管這些麒麟族人在未來,在傳說裏是什麽樣,此時此刻他們也不過就是普通的獸族。始麒麟這誓言一下,又與強制原本開開心心、自由放飛天性的人突然出家當和尚、嚴守清規戒律有何差別?而一切,只不過是為自己的族人在量劫中求得血脈延續而已。

“願為諸子驅邪祟,願為諸族延生機。只願天道仁慈,也為麒麟一族留下一脈傳承……”始麒麟說到最後,壓抑得聲音發澀,眼睛卻倔強地眨也不眨,盯着一直默不作聲的鴻鈞。

鴻鈞依舊神色淡淡,看不出對始麒麟誓言的态度。

謝聖嘆了口氣,戳了始麒麟一下:“既然知道結果要糟,那為什麽還堅持要打?”

始麒麟苦笑一聲,正準備回答,便聽謝聖道:“來和幼崽們一塊兒送子呗……開個家族産業,多棒。”

始麒麟:“……”

謝聖低頭把《山海經》掏出來:“或者也可以先簽合約啊,死了以後再來幹活。”

始麒麟:“………”

謝聖心說:全都簽進來才好呢,一點也不給羅睺機會。

始麒麟看着《山海經》,怎麽尋味着怎麽覺得怪:他怎麽感覺,被謝聖這麽一搞,他們争霸好像不是為了争霸,就是為了給謝聖送苦工來的呢……?

·

謝聖最後那招操作實在太騷,始麒麟都被鎮住了。雖說如此,走之前,他還是思慮再三,把《山海經》給“簽”下了。

倘若可以,他自然不想死進《山海經》,只是此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能做的只有盡力留足退路。

趁着夜色,始麒麟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了,離開的時候丢下了一大群麒麟幼崽……

“……我是想收徒弟來着,可沒想收還沒斷奶的徒弟啊!”謝聖答應得豪爽,始麒麟一走,他就開始抓耳撓腮了。

麒麟崽子們一離開始麒麟,都不安起來,已經有幾只或是號啕或是啜泣地哭起來了。以他們現在的情況,還不能理解為什麽自己會被丢下。

“可憐見的,別哭了。”謝聖抱起一只小麒麟球,撸撸對方都開始哭得抽抽的後脊,溫聲安慰。

鴻鈞還是第一次看到謝聖如此溫柔的樣子,總是笑眯眯的面龐都柔和了,看起來十分溫情。正凝視着,就聽謝聖道:“最多再等一百年,等你們都會唱會跳了,你們哥哥姐姐叔叔嬸嬸就都來陪你們啦!”

鴻鈞:“…………”

鴻鈞也不回答,只淡淡看了敖金一眼,聖人的威嚴一壓下來,敖金就嗫嚅着說不出話了。

完了。敖金很絕望地想,他這是不慎撞破了聖人老爺給人當小師娘的醜聞,現在是被警告着閉嘴了。

謝聖卻不能和緊張的敖金感同身受,自顧自拿回《山海經》,掂了掂,非常感慨:“邪不勝正啊!經歷了一番苦戰,魔頭羅睺終于落網。”

這話一說完,旁邊的金龍們都不由地投來異樣的目光:……苦戰??

就剛剛,小謝老師明明只是站在諸多先天法寶的保護下,随意甩甩鞭子罷了,真要說辛苦,可能還是被三重先天至寶鎮壓的羅睺比較辛苦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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