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烈火青春
還有一件大事兒,就是事後調查這起事故的原因。
楚師長這回夾着火坐不住了。這已經不是欠了霍家兩回恩情的問題,老子命太硬了克我兒子是咋的?
楚懷智私下親自找了公安部門的熟人。事實上,他怕侯家因為以前的事懷恨報複,猜測是不是侯家有人要整他兒子。那家人總之心術不正,什麽幺蛾子整不出來?
公安刑偵隊出馬,調查過程迅速明朗,給出的結論卻很離奇。
公安很快查明侯家沒有參與,沒有可疑人等在現場出現。當時冰面上就只有滑冰游玩的人群。
而且,當值京城寒冬,龍潭湖冰層非常之厚,根本不可能輕易出現冰面破裂淹了人的事故,除非你家楚小二的體重頂一臺小卡車。
刑偵隊長親自帶着楚師長勘察現場,指着那個恰好容下一人周身的冰洞:“你看,這冰窟窿非常奇怪,不像踩裂的,邊緣像用機器切削出來的。”
楚師長百思不解:“不是我兒子踩裂的,難不成有人事先削出個冰洞,做成陷阱,等着看他掉下去?”
刑偵隊長說:“那還真得問您兒子,怎麽別人沒掉窟窿裏,偏偏就他掉下去了?”
楚師長眼一瞪,手指掐滅煙頭:“照你這麽說,難不成是我兒子有問題?!”
……
楚珣住院那幾天,也受到公安的例行詢問。
他自己掉湖裏這件事兒,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而且,他沒有對他爸爸和警察說出全部實話。
這個年紀的男孩,普遍與成年人有交流障礙,心裏有事也不願對父母長輩吐露,就只想跟同齡人彙報。
他于是私底下悄悄地跟幾個哥們兒說了。
沈博文翻着白眼珠子說:“珣兒,你還能瞅見冰層底下有魚?那你看見龍潭湖底下有大水怪了嗎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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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鈞其實也不信:“噗,那你當時是不是一拳砸下去,就把自己腳底下砸一洞?你是外星球降落地球的汽車人吧?”
霍傳武想了想,低聲說:“你以後可別去冰上玩兒了,多吓人。”
楚珣跟那幾個人費勁巴拉解釋半天。
“我真看見了。”
“就是一個特別大、特別大的湖,一眼望不見邊,湖也沒有很深,黑洞洞的,很多魚在水裏游——然後我就掉下去了。”
沈博文哼道:“你就下去撈魚去了。”
楚珣反駁道:“我沒撒謊。上回我說二武屁股上有痣,也是我隔着他褲子看見的。”
霍傳武驀然擡頭:“……”
另外倆人大呼小叫得:“珣兒,你個流氓,原來你才是流氓!”
“你隔着褲子偷看人家屁股!”
“你還看誰了?”
“你看咱們學校女生了沒有?!”
……
大家完全都不相信,把這事兒就當個玩笑,楚珣後來再也不跟這幫人提了,搞得像他扯淡忽悠別人,還取笑爺。
後來他和霍傳武倆人單獨約小會,傳武拉着他的手,埋頭走路,忽然停下來,嘴角露出一絲小不好意思的笑。
傳武問:“你真偷看我來着?”
楚珣的眼珠黑白分明,毫不遮掩:“是啊,我成天都看你。”
傳武問:“你都看我什麽了?”
楚珣壞笑着:“你哪我都看了,全身上下,就沒我看不見的。”
傳武斜眯了眼。
楚珣挑釁道:“你今天內褲是淺藍的,你猜我的?”
“哈哈哈,我跟你顏色一樣。你去食堂打早飯我扒窗口看見的,我現換的。”
傳武這才知道,楚珣每天都從窗口偷看他的背影,然後每天跟他穿一個顏色的小內褲。
楚珣不依不饒:“還有,你小雞兒現在又往右邊歪了,每回都歪到褲裆右邊,掉出來了吧?”
霍傳武忍無可忍,從身後勒住楚珣的腰,伸手掏蛋,把楚珣捏得嗷嗷叫。
鬧了一會兒,傳武突然問:“你沒偷看女的吧?你沒偷看俺媽吧,還有你媽?!”
傳武自個被這個念頭給雷了一把,覺着有點兒過了,他接受不了。楚珣也被這念頭雷了,他也無法接受,郁悶得一掌扇上去,“別瞎說八道,我才沒有那樣呢!”
楚珣從來不看女人,沒有那方面興趣。
他的視線平時與正常人沒兩樣,眼前人都是穿衣服的。他只有在屬意端詳探究一個人時,頭腦中某種意識力量作祟,眼前才會浮現出這人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每一處骨骼肌肉,隐秘處每一塊小痣。霍傳武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分分毫毫都琢磨過。
楚珣拉過二武的手,兩人額頭抵着額頭,發梢沐浴橙色的陽光,燦爛又美好。
他平時喜歡調戲耍着二武玩兒,但是內心特別有譜。他知道這世上有一個男孩對他最好,最真。他晚上一閉上眼,眼前閃過的是冰水沒頂的瞬間,二武一雙濕漉漉的眼、搏命似的頑強……
楚珣摩挲着傳武右手虎口處的傷疤,然後合攏攥住,把對方的手揣在自己懷裏揉了揉。
“我給你焐焐手。”
“給你做個熱療,傷就好了,不疼了。”
楚珣歪着頭笑……
過完年,開了春,冰雪漸融,大地複蘇,學校裏組織高年級部分同學,到野外勞動實踐。
西郊某個農場,老師傅們手把手地教學生耙草、紮草杆、再把草杆捆成草垛堆成小山,用農具幹活兒。這幫大院子弟兵平時哪會幹這個,學也是瞎學,老師就是借個帶領學生社會實踐的由頭,完成學校任務,往自個兒教學履歷上貼金。
他們每人拿着鐮刀鋤頭在地裏收拾枯草,楚珣彎下腰從兩腿之間往後看,給霍同學打眼色,壞模壞樣地逗對方。
霍同學幹活兒麻利,迅速将面前這條田壟收拾幹淨,又悄悄邁過一條隴,也不說話,不請功讨好賣乖,悶不唧兒地順手把楚珣的那道埂也拾掇了。
楚珣根本就不是正經能幹活兒的,手懶,又偷奸耍滑,鼓搗個鐮刀,割荒草沒割幾下,刀刃沒擺對方向,撕啦,草沒割到,把自己腿給割了!
楚珣一屁股坐地裏了,腿割破一口子。
霍同學在老師詢問下站出來,舉手說,“我把他背到車上。”
霍傳武平時極少跟老師舉手打報告攬事兒,楚珣從眼睫毛下暴露甜絲絲的眼神,跟傳武擠眼睛。
傳武背着楚珣從田裏走出來,沿着鄉間小路,慢悠悠往村口汽車的方向走,初春的暖陽鋪灑在廣袤的大地上,枯草垛的頂端點染金光……
楚珣一看走遠了,老師的身影望不見了,立刻來了精神,腿也不疼了。
他八爪魚似的摽在傳武後背上,胳膊勒住對方脖子,手探到傳武襯衫裏揉捏,把兩粒小豆捏硬了,捏得傳武胸膛中喘出粗氣,“你別鬧……”
楚珣啪得給了傳武後屁股輕輕一掌,吆喝道:“妞兒,快給二爺走。”
傳武低聲罵道:“滾,你才是妞兒呢。”
楚珣于是學沈博文抽風的樣子,開始扯嗓子唱《紅高粱》裏的歌。他們大院裏人人都會唱。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頭!
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哇……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頭!
從此後,你搭起那紅繡樓呀,抛灑那紅繡球呀。
正打中我的頭呀,與你喝一壺呀……“
楚珣哇啦哇啦狂放地吼,茫茫曠野之上,胯下騎着自己心愛的小男朋友,胸中難得迸發出一腔爺們兒豪氣,壓抑不住想要抒發。
傳武讓這人調戲得忍無可忍,掐楚珣大腿。楚珣哎呦哎呦在他身上固呦……
楚珣兩腿之間的軟物不斷摩擦傳武的後腰。
傳武突然停下,兩道聳動的黑眉下視線銳利,環顧四下,沒外人。
他跑到一堆草垛旁,猛地把楚珣抛上草堆!
“嗯……”
楚珣悶悶地叫了一聲,傳武結結實實撲了上去,把楚珣壓在身下,狠狠地揉……
熱烈的喘息幾乎讓整個草垛燃燒起來……
兩人緊緊抱着,渾身沾滿草杆,楚珣被紮到脖子,掙紮着猛然翻身,把傳武騎在身下。
霍傳武仰面深陷在草垛裏,胸膛劇烈起伏,眼珠漆黑,英俊的眉目間渲染了金色的陽光。楚珣居高臨下俯視他的二武,那個瞬間的興奮與激情難以言喻,眼前仿佛就是那一片火燒雲般豔麗詭谲的高粱地,他把他的妞兒壓倒了,高粱杆的尖梢上閃爍着心底湧動澎湃的最真實的感情。
他扒開二武的褲子,從鼓囊囊的褲裆裏掏出陽物,用溫暖的手掌握着,讓霍小爺在他手裏脹大……
傳武眼神失焦,迷亂,留戀楚珣的熱度,享受楚珣對他的好。
有些事情有了第一回,難免就有第二回。青春期某種程度上經歷過“初潮”的男孩,性欲很難再壓抑控制。長大了,開竅了,就回不去了。
他們就是這樣悄悄地越界,親密。兩人甚至從未正式表白,不知道這樣算是瞎胡鬧呢,還是根本就已經在“談戀愛”……
倆人敞着褲鏈并排仰卧在草垛頂上,靜靜喘息,天空像一塊巨大的純潔的水晶,生活美好得不真實。
傳武:“小珣,以後我帶你回我們老家。”
楚珣:“你老家好玩兒嗎?”
傳武:“該吃荠菜餃子了。每年春天雪化了,我們全村人都提籃子上山挖荠菜,新長出來的嫩尖兒,可好吃了。”
楚珣:“你們吃個菜真不容易,還要自己挖。”
傳武:“我帶你去挖荠菜。”
楚珣口氣略帶不屑:“嗯,好吧,那我就陪你挖菜呗。”
……
這年的冬天特別長,凍土僵硬。這年寒冬的積雪,事實上再也沒能消融。
楚珣沒等來跟二武一起上山挖荠菜的那一天。外界社會從這年春天開始風起雲湧,地殼下聚集的各方能量正一步步醞釀一場巨大風波與動蕩,京城流波暗湧,只是卷進風波邊緣的年輕人當時絲毫沒察覺變故的降臨。
兩家老二在大院內外尋找一切機會私會,兩小無猜,兩家老大這時候可也沒閑着。
楚珣和傳武晚上從外面溜回大院,經常能碰到楚瑜跟一幫朋友,歪戴着帽子,抽着煙,每人胯下一輛自行車,在電線杆子下面紮堆兒,路燈光暈下露出一道道冷傲乖張的眼神。那群人聚成一坨,就好比在腦袋頂上直接拉一條橫幅:我是流氓我怕誰。
他倆也常瞅見霍家老大,霍傳軍,在外面也有一幫朋友。
霍傳軍仍然是一件白襯衫,深綠軍褲,頭發剃成當兵的板寸,手指夾着煙,面目冷峻,身旁有男有女……
有天傍晚楚家老大扔下書包,正要出門,開門瞅見霍小二,來找他弟。
楚瑜高大的身形擋在門口,一手撐在門框上,攔住,眼神陰沉地盯着霍傳武:“小子,怎麽着,又是你?”
霍傳武雙手插兜,薄薄的眼皮下目光平靜:“楚珣在嗎?”
楚瑜眉毛一挑:“操,你管他在不在?”
楚瑜不讓霍傳武進,霍傳武就站着不動,不挪窩,也不怵。傳武平時不愛搭理旁人,根本也沒把楚瑜放在眼裏。
楚瑜點了顆煙叼在嘴裏,沖着傳武噴了一口濃濃的煙霧。
“臭小子,還敢來勾搭我弟,你也不瞅瞅你自個兒什麽人?”
傳武面無表情:“小珣知道我什麽人。”
楚瑜冷笑:“我弟他媽的就是讓你給蒙了,你們一家子都什麽人你當我不知道?”
“霍傳武,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爸當年搶我爸的人了。”
“還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哥在外邊那些個爛事兒!”
“還有你!”
“你們一家子都這毛病,專搶人家的妞兒,找操呢!”
楚瑜每一句話都不客氣,尖銳憤慨。霍傳武也有男子漢自尊,讓人當面這麽說他家人,心裏肯定不舒服。
“以後甭來找我弟,還有你哥,哼,霍傳軍就是作死呢。”
楚瑜撩下這麽一句話……
傳武臉色微微變了,心裏難過,咬嘴唇咬了半晌,轉身離開。
楚瑜為什麽惱恨霍傳軍?
當初訓練場上賭賽鬥輸了,特別丢臉,這事兒只是個由頭,再往後,兩撥大小夥子在大院一條街上混,擡頭不見低頭見,惹是生非,摩擦不斷。
楚瑜是個渾的,你不惹他他惹你,沒道理可講。
而霍傳軍也是個硬的,手下那一群弟兄争勇鬥狠,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也沒給楚瑜面子。
十六七歲上高中的小夥子,大多已經積累了豐富的感情史,在道上交往各種朋友,哪個都不是善茬。更何況那幾年北京社會風氣開放,男女學生混錄像廳、臺球廳、舞廳、戰車隊,在外面玩兒得特野。
楚瑜與霍傳軍的矛盾,歸根結底也因為男女關系。
楚家老大那陣子三天兩頭翹課,騎着他的28大連套改裝自行車,堵在北師大門口,憋人。他憋得是北師大一女生,長挺漂亮又活潑惹眼,想跟人家搞對象。
楚瑜叼着煙,燙一個臺灣歌星費翔式的帥分頭,跨在車上,一腳點地。
他身邊哥們兒說他:“楚哥,內女生有啥好?能有林青霞好看?”
楚瑜說:“老子就喜歡她,長得夠味兒。”
哥們兒說:“她比你大兩歲呢!”
楚瑜說:“你懂個屁,大姑娘才有味道。”
哥們兒扭頭一指:“嗳出來了!……怎麽上別人車了?……那不是霍傳軍嗎!”
楚瑜把煙頭狠狠往地上一擲,碾成粉末,怒火中燒。
楚瑜冷眼吩咐他手下哥們兒:“找人給我盯着霍傳軍,他平時都去哪、都幹什麽,他現在好歹還是咱軍區學校學生,老子不信治不了他。”
“他要是敢亂來,敢搞那種事兒,給丫拍下來……”
楚大少那時琢磨了個壞心眼,想給霍傳軍來個“豔照門”。你敢搞我馬子,老子暗中拍你,拍到猛料,讓你也現現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