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絕對忠誠
傳武猛地摁住楚珣的頭,罩住楚珣撅起的嘴唇,重重親了上去。
楚珣嘴巴被堵住:“唔……”
他腦袋掙紮着,被傳武一雙手牢牢攥住,霸道地捧在手心裏親吻。傳武壓着他,濕潤的嘴唇碾壓他的唇,粗糙的胡茬磨他的唇珠。無法用語言傾訴的一腔憤懑和深情,全部醞釀在這個吻裏,濃烈,粗暴,夾雜着海風的鹹濕,周身隐忍壓抑着一層火星,快要燃爆了。
舌尖相抵那一刻,楚珣發覺他的二武從沒像今天這樣激烈。舌頭一路長驅直入,抵上他喉嚨口,噎住他未出口的話,讓他粗重地喘,快要窒息。兩人都憤憤不平,都太在乎對方,感情的列車突然失控,将要出軌,兩人一齊扯住車頭,奮力地往回拉。傳武吻得心裏愈發難受,有一種求而不得的委屈。楚珣覺着自己舌筋都纏得疼了。
賀老總叮囑過出任務的規矩,搭檔之間不能有感情糾葛,絕對有他的道理。感情因素極易使人出現判斷上的失誤、偏差,即便是霍傳武這樣內斂嚴肅的軍人。
小霍同志方才是誤會了楚珣。這人徹夜未眠,在酒店對面另一棟高樓樓頂,黑暗中默默守候,一動不動,周身攏着海風寒氣。
他槍裏沒壓子彈,用狙擊槍的瞄準鏡追逐楚珣的位置,十字準星在楚珣臉上徘徊。他眼瞅着楚珣整晚與霍歡歡膩在一起,笑容可掬,殷勤有加。頒獎晚會結束後緊接着是私人酒會,楚珣與霍歡歡坐在轉角沙發裏,談得特投機。
從霍傳武埋伏的角落,他只能看到那二人背臉,後腦勺靠在一起,那副場景極其親昵,像一對調情的相好。而且從某個角度看過去,視線産生錯覺,類似于拍電影時的借位原理,就好像霍歡歡貼服在楚珣懷裏,與楚珣擁吻……
傳武眼眶慢慢漬成紅色,眼底浮出因為難過和失眠暴露的血絲。他有那麽一瞬間沖動,在槍膛裏壓上一發子彈,崩了那女的後腦勺。
這倘若不是出任務,他真能下手崩了霍歡歡。
當初的林俊和小湯包他都忍了,哪怕心裏曾經糾結過,楚珣的第一次很可能是跟林俊了……那畢竟是以前,倆人分開各過各的,都是男人,都有生理需要,你在外面拈花惹草管不住小老二,霍爺都不追究。如今兩人在一起了,即便沒有海誓山盟,他心裏是把楚珣當老婆,你男人在這兒盯着你,你還敢那樣?
小珣,你再敢那樣,老子一定不饒你。
老子要是這回還能忍,就不是男人。
……
霍傳武閉上眼,掩飾煎熬的欲望,眉頭痛楚地擰着,忘情地吻他的人,力道像要把楚珣吞了,徹徹底底占有,成為他的一部分。
楚珣被這人吻得喘不上氣,嘴唇快要磨出血,口腔裏黏膜像火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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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珣“唔”了一聲,用力掙紮,呲出牙一咬。
霍傳武:“嗯……”
傳武嘴角讓楚珣咬出了血。倆人黑眉白臉,怒不可遏地盯着,喘息。都深愛對方,都不能容忍心底留存的這份純潔美好,被旁人玷污,或者禁不住考驗。
領導都知道了,默許了,你爸爸知道,我媽媽也知道,我們兩個天經地義板上釘釘,将來還能變了?
倆人在樓梯間裏糾纏的片刻工夫,酒店內風雲突變。
幾名戴墨鏡身着筆挺灰黑色西裝的法國特工,搜查到這間酒店。
楚珣耳機裏有人輕輕彈了一聲。
楚珣忙應聲:“小叮當?”
王欣欣在那邊兒哼了一句:“喂,我這從酒會出來,找不見你們,你倆摸到哪去了?”
楚珣說:“我們在酒店樓上……就出來。”
王欣欣語氣很屌,半開玩笑得:“我說您兩位大爺,別他媽窩在樓上卿卿我我了,趕緊跑路,雷子進樓了!”
楚珣眉頭繃緊:“撤,按原計劃走,等我。”
要說法國特情機構這幫人,效率确實低下,平日精力都消費在度假、紅酒和美女身上,關鍵時候跟不上趟,這一路緊趕慢趕,才追到戛納。對方并不清楚楚珣他們在哪,一間間酒店例行檢查,大海裏撈針。
王欣欣戴着假發套子,貼了兩撇小胡子,在法國特工眼皮底下步出雞尾酒會,給楚珣通風報信。
楚珣和傳武前一分鐘還在互相啃,咬,掐架,這會兒臉色都沉下來,互相眼神示意:跑!
傳武提着槍匣,大步流星。楚珣身形如電,西裝貼體繃着,雙腿跑起來帶風。
特工從樓下往樓上逐層排查行跡可疑的中國人面孔,楚珣給傳武一使顏色:從緊急通道樓梯下去。
消防通道平時沒人走,每一層都有聲控的照明開關。兩人黑暗中潛行,腳步迅捷,如暗夜裏兩頭大貓沿樓梯扶手滑行而過,腳上仿佛帶一層肉墊,不發出一絲聲音,不觸發樓道內的照明。
他們不出聲,對手蠢得偏要出聲。
一名墨鏡西裝男子握着手槍,小心翼翼一步步往樓上走,每到一層,腳一跺,等着燈亮,然後持槍四面警戒,察看每一處牆角。
男子的皮鞋腳一磕,樓層頂燈灑下一片光輝。這人槍口一轉,楚珣現身視野裏。
對方持槍對準楚珣:“不許動。”
楚珣面無表情,攤開雙手:“別走火,我不動。”
男子警覺地打量楚珣:“轉過身去,舉起手。”
“不必了。”楚珣微笑,眼神往上一撩,“當心你上面。”
男子迅速擡眼一看,眼球視線剛剛與頭頂上方形成零度角的一瞬間,根本來不及反應。天花板通風隔板猛一掀開,一雙黑褲長腿從天而降,悍然夾住這人脖頸!
楚珣同時出腳,一記精準飛踢,踢掉對方的槍,配合默契無聲。
霍傳武的一雙腿肌肉結實,小腿動作駭人的淩厲,腳踝夾住對方脖子,幹脆利落地一擰……
傳武利落地跳下,将對手綿軟的身體藏進樓道黑暗角落。
傳武眼色一甩:上去。
楚珣蹬上樓梯扶手,雙手抓住通風口邊緣,腹肌用力,往上一撐。
傳武在下面托住他的臀部。
楚珣心裏還憋着火,屁股一拱:“別摸我。”
傳武懶得廢話,用力往上一托:“快上去。”
傳武緊跟楚珣,雙手挂住,臂膀和腰肌用力,身手矯健,雙腿從通風口處消失。
酒店一側樓上窗內晃過影子,一根結實的鋼索甩上對面某處天臺。兩頭矯健的大貓,各自拽住鋼繩,下半身相貼,雙腿用靈巧的姿勢互相纏繞以維持平衡,聲音掩蓋在喧嚣的海潮聲中,滑過夜空。帶肉墊似的腳掌踏上天臺,一前一後,飛檐走壁,玫瑰色晨霧中優雅地逃脫……
這天淩晨,三人小組将追蹤的對手抛在身後,在約好的地點碰頭,乘坐一車,驅車一路向南,順利通過法意邊界,有驚無險。
王欣欣又換一頭假發,這次是黑色的波波頭,捯饬得風騷,連楚珣都快要認不出這厮。
車子是楚珣昨天弄到的,霍歡歡讓手下助理幫楚珣租到的車,還特意給他準備幾套衣服和假發。霍歡歡也是出于對楚少爺一份心意,有意幫他。
王欣欣一條胳膊垂在車窗外,悠閑地吹風,敲着車廂:“珣兒,霍美人兒夠義氣,對你真不賴。”
楚珣在後座上翹着腳:“當然了,我跟歡歡,誰跟誰啊。”
王欣欣樂道:“呦,你跟她,誰跟誰啊?”
楚珣瞟了開車的某人一眼:“我跟她特鐵。”
楚珣話音未落車子猛地一抖,突然平移換道然後加速,一匹狂奔的野馬在鄉間小路上飚馳。楚珣“啊”了一聲,身子往後一仰,幾乎滾下後座……
他們一路開至米蘭,将王欣欣安全送達中國駐米蘭領事館。
王欣欣有明面的身份,是中方外派的外交人員,只要躲開法國特工追殺,進入他國的中領館,又具有外交豁免權,領館內部有專人接應,有更穩妥的辦法将其安全送回國。
他們的車停在領館對面的隐蔽處,目送王欣欣頂着滑稽的波波頭,穿着黃色格子嬉皮裝,邁上中領館樓梯。
楚珣在話筒裏聲音低沉:“哥們兒,保重。”
王欣欣說:“你倆也保重,注意安全,回見。”
楚珣放任視線抛向遠方,遙遙盯着對方背影。他看到王欣欣步入領館大門的瞬間,回了一下頭。王欣欣朝向楚珣他們隐藏的位置,很感激地笑了笑,悄悄地、迅速地,敬了一個軍禮,瘦小的身形随即消失在大樓內……
楚珣眼眶一下子熱了,心潮感慨。
他目力極好,隔着大街相望,甚至能讀出王欣欣敬禮時嘴唇蠕動說出的唇語。
絕對忠誠。
小霍同志駕車,後視鏡裏端詳楚珣的臉,神态永遠那樣平靜,沉穩:“去哪。”
楚珣望着車窗外不斷掠過的城市風物,斑駁着時光鏽跡的古老的教堂,街邊牽狗的情侶,半晌沒有說話。
他強抑沖動的情緒,從後面緩緩伸出手,雙手合攏,捧住傳武的頭。
手指摩挲着顱骨縫隙,一腔的埋怨,深情,全部纏在指腹螺紋裏……
楚珣是情緒十分多變的人,容易被某種心思牽着,仿佛有千張面孔,讓人捉摸不透,傳武偶爾也無所适從,摸不透這人的臭脾氣。
楚珣骨子裏唯一不變的,就是這片真心。
歷經波折最終平安送走王欣欣,讓他精神上卸下一副重擔,心情一下子軟了。兩人一道出生入死,風雨同歸,每一次出任務相依為命,用自己的胸膛守護對方的後背,兩人緊抱在一起吊着鋼索穿越都市的繁華喧嚣……大風大浪都熬過了,眼前人就是将來後半輩子的情感依靠,有什麽想不開的,昨晚瞎鬧個什麽?
楚珣撫摸傳武的頭,嘆了一句:“你以後,不準再跟我吵架。”
一句話,說得楚珣眼裏一熱,傳武心口也一熱。兩人默默無言,都懊惱,鬧什麽別扭?
楚珣昨夜為啥惱火?二爺這麽驕傲一個人兒,這樣的脾氣、心性,從小到大被人捧在手心,只有他忽悠別人的,他啥時候能被身邊人蒙在鼓裏,耍一道,多麽丢臉。
二武是他的人,他這麽稀罕、在乎的人。以楚珣這人旺盛的掌控欲望與強烈的自尊自負,他愛的人,每一分每一毫,都是屬于他的;二武黑黑的眼睛裏閃爍的每一粒光芒,都是為二爺閃的!二武的童年,少年,二武與他分離的十五年,二武的現在,将來,直到兩人都老了,直到永遠,這人是他的人,容不下旁人窺視,別人甭想。
也幸虧霍歡歡與傳武并沒有實在的瓜葛,那倆人倘若小時候真有過什麽,楚珣一準兒得發瘋咬人,掐出血。
楚珣雙手合握,握住傳武的脖頸,手指卡在對方最脆弱不設防的喉骨處。他一發力,能捏碎骨頭。
傳武開着車,目視前方,身形一動不動,把喉嚨袒露給他,就讓他捏着。
傳武啞聲說:“你以後,也不準再那樣。”
楚珣:“我又咋樣了?”
傳武:“俺心裏難受。”
楚珣:“……我沒想讓你難受,你就總是嫌我不好。我沒以前好了?”
楚珣口氣酸溜,含着一口醋沒噴呢:“你當初還真會挑,那媳婦選的,夠漂亮,多般配。”
傳武:“不是俺挑的。俺跟她沒關系,斷了,也沒有‘那個’過。”
楚珣:“胸大,屁股也大,好生養,一準兒能給你生一窩。”
傳武:“……俺不要那樣。”
楚珣自嘲道:“你媽給你挑的吧?你媽最不待見的人就是我,我也知道。”
傳武:“俺就最待見你。”
楚珣:“……”
傳武那時口氣冷冷的,表白的話說出口,眼底平靜無波,握方向盤的手都沒有顫一下。就好像講出心裏埋了二十多年的一句陳詞。歷經太久,已經沒了當初青春年少時那份沖動,就是歲月沉澱剩下的依戀,最單純,也最濃郁。
楚珣心思突然軟得一塌糊塗,鼻子發酸。
他額頭抵住傳武的後腦勺,兩手從後面環抱對方胸膛,緊緊抱着,把這人填進自己胸口。
二武啊……
他們本來應該直接開到米蘭機場,有直飛國內的航班。
車子駛向郊區方向,楚珣突然說:“下一個出口,轉彎。”
傳武問了一句:“機場不是那個方向,你要去哪?”
楚珣抵着傳武的後腦,聲音低啞:“不去機場,不想回去。”
傳武聲音更啞:“……不回去你要去哪。”
楚珣:“去哪都行。”
傳武:“……”
出口近在眼前,傳武不用楚珣提醒第二遍,突然調轉方向盤!
轎車“唰”得橫向平移,斜着飛下公路出口。楚珣“嗯”得一聲,身子制不住往後一仰,車子快速沒入一條岔路。鄉間小路兩旁,是成片成片半人高的蒿草,開出黃澄澄的小野花,陽光下蕩漾……
兩人心有靈犀,不必多言,甚至不需要看對方的眼。這麽多年,早已經邁過需要用語言和眼神交流的年月。
倆人倘若哪天多說了幾句,肯定是兩口子吵架,互相掐呢,否則根本不用說話。
楚珣去過地下宮殿兩次,每一回進門,迅速抱住,膝蓋互相頂着,腳丫子踩着,往小床蹭去,然後撲倒。還說什麽?都是男人,相愛的男人,不用廢話。
楚珣貼着傳武的耳朵,低聲給對方指路,說悄悄話似的。
他手心洇出汗,在傳武肩膀上抹手。傳武握方向盤的手也出汗,喉結滑動,胸膛起伏。兩人心底都明白,這一趟是要去哪裏,這一步邁出去,就收不回來。但是兩人之間的這一步,已經等得太久。是該對方的,也是該自己的。這些年虧欠了對方,又何嘗不是虧欠自己?
米蘭郊外往東,步入亞平寧的鄉村,有一處幽靜的小鎮,風景如畫,漫山遍野開着明黃色的雛菊和紫色鳶尾花,美得令人窒息。
車子在田間小路上颠簸,藍莓園裏勞作的大叔擡起頭來,沖他們揮了揮草帽。
楚珣笑出一口白牙,也對草帽大叔揮揮手。
傳武:“你認識?”
楚珣:“不認識。”
車停在丘陵地帶樹林間一處小木屋前。木屋門前有一圈栅欄,上有煙囪,周圍栽種郁金香和小菊花,但是顯然沒人住。
楚珣解釋道:“我一個朋友的度假屋,他平時住意大利南部,偶爾才來一趟。他讓我随便來住。”
傳武狀似随口一問:“什麽朋友?”
楚珣嗤笑了一聲:“不是你這種朋友。你這樣的,一個就夠了。”
傳武笑出酒窩,很容易就滿足了。
大門緊閉,門鎖生鏽。
傳武:“鑰匙?”
楚珣倆手插兜,一副“老子是個少爺”的神情,用眼神示意:“煙囪頂上,鳥窩裏。”
傳武露出白牙:“嗳……”
那個“媽”字出口的同時,黑衣黑褲的身形蹿上房檐,小心翼翼踩着房頂的瓦,手腳并用,像一頭身形俊美的豹……
小霍同志找到鑰匙,輕松跳下房檐。
銅鑰匙捅進鎖孔時因為時間隔得太久,捅下一串灰塵,時光的微末在陽光下跳舞。
傳武用力推了幾下,拿腳頂着,磕下一腦門子的灰,奮力撞開門。
楚珣喘息着,從後面抱住二武,就這麽抱着,凝視二武專注的側面,濃密的睫毛。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耀林間,眼前是一扇門,是偷來的一段年輪,是完全屬于彼此的時光。這裏沒有驚心動魄的任務,沒有上級壓力,甚至不再顧忌彼此最後一道底線……
木門阖攏,傳武回身一把抱住楚珣。兩人緊緊勒着懷裏的人,勒斷肩頭束縛的枷鎖,勒斷一切阻隔,勒到對方無法呼吸。楚珣用力吸吮傳武肩窩裏的味道,嘴角劃出一道弧度,想流淚。
心底四個字。
絕對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