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寧波遠
翠華書院,是江北最出名的一處書院,雖然不如江南四大書院人才輩出,但也是書香四溢,舉子秀才層出不窮,乃是江北文壇最負盛名的地方。
最鼎盛的時候,學員近千,出現過一門四舉人,同科三進士的美談,所以和朝廷大員的關系盤根錯節,藕斷絲連,每每在大考之際,就有官員前來巡視,以期發現良才,擴充實力。
但是經過七黨之亂後,翠華書院受到牽連,勢力大衰,連老院長也被迫退隐田園,回家去種菜了,新院長是一個屢試不中的老秀才岳塘,雖然是初次上任,卻還是一副讀書人的臭脾氣,自大清高,對誰都不假以辭色。
翠華書院身處玉盤山,玉溪河如屏,玉盤山為帳,風景極為秀麗,即使是三伏之時,也清爽宜人,是個避暑的好地方,這不,府院的學政大人今天一早就來到了翠華書院。
岳塘不敢怠慢,立即接待這位頂頭上司,因為岳塘和這位學政沒少打交道,這位學政大人在他眼裏,那是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害人利己,誤人子弟,站着髒一片天,躺下臭一塊地!若說他對社會沒一絲貢獻那是假的!他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繁榮了經濟,救濟了許多□□賭徒,對于金融的流通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尤其是對于農業,他是盡心盡力,不辭辛苦,生産了無數優良的原生态化肥,以至于為了搶奪他家的糞坑,三個掏糞的老農狠狠打了兩架,最後一個老農在糾集了四個兒子的絕對優勢下才取得了掏糞權!
而且岳塘和這位學政還有私仇!在岳塘三十二歲時鄉試,本來前兩場考的很好,但是在第三場,就是這個學政大人做監考,不知道犯了什麽神經,硬說岳塘犯了考規,讓人把他趕打出去!岳塘很納悶,後來琢磨了三天三夜才想明白,原來這位學政姓秦,名慧生,據說是前朝宰相秦桧的後人,遇到他姓岳的,自然是看不順眼了,就是他這不順眼,岳塘錯失了一次躍龍門的好機會。
“學政大人光臨書院,不知有何見教?”強忍着一巴掌拍扁眼前這張臉的欲望,岳塘含笑施禮。
秦慧生先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皺皺眉,瞟了岳塘一眼說:“現在鄉試在即,本學政督巡一下下面的書院,看看有沒有品學優良的學子,向京裏保薦,岳院長,你這裏可有良才美質,本學政可是任人唯才的。”
切!才怪!岳塘暗自腹诽,臉上不覺帶出一絲冷嘲:“我也是剛剛執掌書院,對于學子、生員還不太了解,而且本書院偏陋之地,那有什麽良才美質,比不得府學、縣學,玉臺紫階,聖人庇護,紫芝瓊果遍布,人才洶洶,學政大人失察啦!”
“是麽?”秦慧生放肆的啐出口裏的茶梗,“怪不得!看起來傳言當不得真那!人道翠華書院有三寶:茶香!水美!風景好,可現在看來,這茶水苦澀不堪,難以下咽,比之尋常之茶還不如,可見這翠華書院也名不副實啊!”
岳塘呵呵一笑:“這個要看對象是誰了!對于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而言,吃糙米,喝苦茶,自得其樂,學政大人就不一樣了,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玉液瓊漿,住的是廣屋大廈,玩的是珠寶美玉,我們這山野小院,哪裏入得了大人的法眼?!”
是麽?
秦慧生咂咂嘴,輕斥道:“岳先生初掌書院,脾氣大不一樣啊——不過也罷了,我犯不得和你一個小秀才一般見識,你翠華書院不是新收了幾個學子嗎,喚過來本大人看看!說不定有什麽遺珠之類的,放在你這學院裏豈不誤人子弟!”
呀——!!!
岳塘氣的牙疼,但是他小小的一個院長,不敢違逆府院的學政,氣呼呼瞥了秦慧生一眼,喚來一個仆人:“速速去課堂,把寧波遠、林子浩叫過來!”
秦慧生端起茶杯,輕輕品了一口,眼睛細眯,心裏還在琢磨:寧波遠?林子浩?肯定是兩個青年才俊!如果識相的話,倒是又可以收兩個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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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過去了,人還沒有來。
岳塘換上新茶:“大人請茶!”
秦慧生微微皺眉,但是沒說話。
十分鐘過去了,還沒影子,秦慧生可生氣了:“岳大院長,你翠華書院好大的架子啊!兩個小小的生員居然怠慢本學政!哼哼!看來你這為人師表的難辭其咎啊!”
岳塘急忙擺手解釋:“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想來是這兩個學生不在書院裏,仆人到外面尋找去了,大人勿急!我立即派人去催!”随即吩咐:“給學政大人上茶!”
秦慧生冷哼一聲,瞪了岳塘一眼:小子!我看你怎麽耍花活!再怎麽鬧,這兩個學生本大人是要定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還是沒有蹤影,岳塘都急了:“這兩個家夥跑到哪裏去了?也沒有請假啊!哼哼!如此皮怠!豈不辱沒了我翠華書院的清名!來人!取戒尺來!”看來岳塘要立威了!
秦慧生輕輕一笑,大有坐看秋風的意味。
大約有一盞茶時,外面傳來仆人的通報:“報告院長,生員寧波遠、林子浩帶到!”
秦慧生放下茶盞,仔細看去,卻見兩個藍衣少年,手拿折扇飄然而來,看那樣子就是翩翩佳公子,青春美少年!
岳塘快步走出大門,怒喝道:“你兩個好大的膽子!我早早就招你們拜見學政大人,怎麽到這時才姍姍來遲!哼!如果怠慢了學政大人,有你們的難看!”說着向兩個學生連連眨眼。
一個少年不慌不忙的向着岳塘、秦慧生各自施了一禮,含笑解釋:“院長好,學政大人好,學生林子浩,拜見來遲,還請大人贖罪!”
另一個少年也随着施禮:“學生、學生寧、寧波遠,拜見大人。”
秦慧生很不高興!冷哼了一聲,看來這兩個學生很沒眼力啊!在他看來,一個生員,即使是學富五車,才高八鬥,沒有見識,注定難成大器!
走入大廳,岳塘道:“這就是前來巡查的學政大人,你們兩個怎麽現在才來?說不出緣由,別說學政,就是我也饒你們不得!”
林子浩解釋道:“今天是我們值日,在聖人殿焚香清掃,侍奉先聖先賢,雖然早就得到院長的通知,但是沒有清掃完畢,不敢前來。”
“喔!原來如此,倒也有情可原!”岳塘點點頭,看着秦慧生,“學政大人,你看呢?”
秦慧生擡擡眼皮,瞟了岳塘一眼:“本學政怎麽會和他們一般見識,林子浩、寧波遠,上前來。”
林子浩、寧波遠走近前,躬身敬候。
秦慧生道:“岳院長既然把你兩個招來,那你們就是這翠華學院的佼佼者,代表了翠華學院的最高水平,本學政就考考你們,作詞一首吧。”
林子浩一拱手:“夫子請出題,按照什麽曲牌填詞?”
秦慧生一揮手:“本學政只想看看你們的才藝,不拘規格,曲牌、主題,但是必須是即興而作!”
林子浩果然是才思敏捷,稍一沉吟,随即漫步廳堂,随口吟詠:紅塵憂煩,并非醉翁獨喃;絲絲牽扯,縱有倚天難斷!
心有千千結,恨灑道道坎。
以石猴之利,磨砺成圓!
私念青天,把大道搬遷,使幾多癡男怨女,凄苦難眠!
月隐西牆,日躍東山,時光東逝也,幾個不老神仙?
心有七竅,玲珑潋滟,聰明諸葛,終作猢狲散!
是否天妒英才?
偏好癡呆渾漢,借名利二字,把紅塵欺騙!
心如流水,又何懼污朽黴爛!
修煉,修煉!
待心如鐵石,将那紅塵歷遍!
秦慧生閉上眼睛,輕輕一笑:“雖然是才思敏捷,但是少年老成,有看破紅塵之意,單放下文理不說,只說主題,聖人乃是中庸之道,你這學子卻是犀利偏頗,非是我黉門中人,遲早要遁入佛道兩教!一介高僧罷了!”
林子浩一呆,随即一笑:“紅塵萬丈,本就是污濁不堪,學生如果真如大人所說,倒是有福了!”
岳塘拍拍林子浩的肩頭:“世事多變,誰又能看得明白?不必太過在意。”轉頭問:“寧波遠,你呢?想出來沒有?”
寧波遠不好意思的一笑:“剛剛好,剛剛好,我是瞎寫的,時間太短,請別笑啊!”
:秋高爽,藍天遠,白雲纏綿,展心羽,舒思念,遨游無限!
道是紅塵貪戀,卻把濁水清蓮,問冥冥之主,啼笑因緣!
一山留戀一水,一夢或跨一鸾,一喜一怒幾恩怨,關不得輪回一線,借酒排解苦澀,以曲展吐心願,臨風仗劍舞翩遷,勢同大道輪換!
岳塘重重在寧波遠頭上敲了一記:“小子,我說過你多少回了!就是不聽!作曲填詞要言之有物!你這寫的是什麽東西?!”
秦慧生卻笑眯眯的看着寧波遠:“不錯不錯!孺子可教!挺不錯的,雖然意境淺顯,文理還是挺通順的嘛!小子,想不想上府學?”
寧波遠抓抓腦袋看看岳塘,再看看秦慧生,說了句砸鍋賣鐵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