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一處清爽幹淨的地方布下結界盤腿打坐,靜靜等待。

今夜卻是滿月,清輝灑落鑒人須眉。不多時卻見天邊烏雲滾滾遮天蔽日,風中送來幾絲作嘔腥臭——妖物真準時啊!恩,守時是個好習慣!擡手甩出一枚煙火信號,依計鎮民們得了信號須得閉門不出。

循着玉珏跟自己的一絲氣息相連,風皓庭兔起鵲落須叟現身于埋玉珏的一處小院。院中約有二十多個孩子,個個眼睛裏都閃爍着恐懼,不安地靠坐在陣中。風皓庭怕到時候動靜大了,有孩子驚恐出聲就麻煩了,于是揮手讓一衆孩童昏睡過去,又在結界外打了幾層仙障後折返褚家院子。

本該戰戰兢兢的兩個孩童,此刻四只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地瞧着突然現身的風皓庭。阿九當先撲到風皓庭懷裏,扯了他的袖子撒嬌道:“風哥哥真是放心,也不怕妖怪提前來了将我跟褚哥哥拉了去!”

風皓庭将兩張符咒交予兩人,察覺阿九靠着自己的手有些輕顫,知道畢竟是孩子興奮有之恐懼也不會少。只得捏個法訣往兩人眼前一抹,道:“這樣待會兒我隐身你倆也能看見我了,不過別老回頭,讓我瞧瞧你倆夠不夠上昆侖丘的資格。凡我昆侖丘弟子無不視降妖除魔己任,若見了個把跳梁作怪的妖孽就惶惶不可終日,也不必跟我上山了。”

阿九和褚師炫都微不可察地挺挺小胸脯。

大約半炷香的功夫,小鎮上空烏雲如墨上下翻滾掩蓋了天光,整個小鎮死寂沉沉仿若墓地,一道道閃電裂空而生,周遭死氣掩向小鎮。唯鎮子靠南邊斷崖下一處隐隐有些燭火閃爍。這跳躍的燭火此時正好成了衆妖降落的燈塔!

隐在阿九身後的風皓庭皺眉看天,一臉嚴肅,事情似乎有些脫離自己的料想。當下祭出乾坤鏡,打出一串印伽,鏡面一陣蕩漾後泛出片片光華:“衆師弟師妹聽令!昆侖丘東三百裏地青石鎮救援!”袍袖一拂,卷過阿九和褚師炫扔進婦人養傷的小屋,自己也現出身來。

彈指間,衆妖已至褚家小院,天上地下将院子堵個水洩不通。當先一人氣宇軒昂羽扇綸巾,一身花裏胡哨的錦衣不但不顯得輕浮,更将來人襯得說不盡的風流俊逸。眉宇間有說不出來的驚豔和妖異,桀骜不馴的臉上有一絲嘲弄。

風皓庭人在檐下,擡手往空中錦衣男子一稽首:“東海流坡山一別匆匆數日,未曾想能在此地又遇孔兄,我倆真真是有緣啊!”

被喚作孔兄的錦衣男子降下雲頭,灑然拱手還禮道:“然也!風兄修為不凡吶!在下猶記得當日你似乎身受重創——怎麽,已經好得七七八八啦?看來在下的‘雀翎舞’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呀!”

風皓庭聞言呵呵一笑,步入中庭道:“難為孔兄親自下場做舞取悅與我,恩,當真是流風回雪綽約多姿,比之錦簇宮娥也不遑多讓!即使有些許小傷也不藥自愈啦!哈哈!”

他步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極慢而穩,衆妖但覺仿佛每一步都踏在自己胸口一般,帶來極大的壓迫感,一些妖力不濟的忍不住往後退!

作者有話要說:

☆、煙鎖重樓

風皓庭眼前的正是當日在東海流坡山伏擊他的妖族大将軍王孔鳴!孔鳴其人卻是一只孔雀妖,據清明長老講此妖剛出生的時候,身高二百餘尺,若一路順暢随着修為精進,無人得知其現今法力是何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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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其母鳳凰屬火性所以能口噴烈焰,火光到處能焚盡六道生靈。原身尾部展開,無數羽毛堅硬如鋼,禦敵時将那彩屏一開,飛出的鋼羽根根奪人性命。本來也是上古神獸,随着修為日進,數百年前他邪氣日重,竟能于四五十裏之外吸人精魄兇霸一時。

好在三十多年前,聽聞某仙過長留山遇孔鳴逞兇将其元神打傷,孔鳴拼盡半身修為倉皇逃走,否則幾日前在流坡山時自己焉能留得命在。彼時風皓庭也才知道孔鳴已經投入妖王血飲帳下,拜大将軍王。今天的狀況只能拖!自己傷勢才好了八成,身死事小關乎幾十條性命事大!但願衆師弟師妹能及時趕到,否則……

風皓庭剛剛一番話連消帶打,将孔鳴怒得一張俊臉很是見彩。拿一雙眼陰鸷地掃向風皓庭:“慚愧,慚愧!今日風兄是來阻我成事?”

風皓庭懶洋洋地擺擺手,甚親厚地笑道:“孔兄太見外了,所謂投桃報李——日前在流坡山閣下趁我收服夔牛力疲之際驟然發難,今日說不得我要還你一顆小小李子了。”

“哼!米粒之珠,也逞光華!廢話少說出劍吧!”孔鳴怒不可遏,想自己縱橫三界時羽扇指處衆生俯首帖耳,今日卻叫個後生小子談笑間盡情奚落,是可忍孰不可忍!

“冷靜冷靜!孔兄,大家也不是三兩歲的小孩子了,等閑、等閑算來孔兄也萬二八千的高齡了,活到這把年紀實屬不易。今日你們還同往日一般一擁而上罷!你那冰肌玉骨的,給我劃上幾道落下些痕跡委實不美。況且以寡敵衆向來是我昆侖丘的風格!技微兵弱,說不得你們還是,恩?哈哈哈......”風皓庭仰天長笑,屈指一彈秋水劍,一聲龍吟響徹天地。

衆妖魔大聲鼓噪,更有妙人居然搬來了通天大鼓,通!通!通……敲得震天介地響!

孔鳴一雙眼睛血紅揮退衆妖執了羽扇掩殺過來:“哼!好,在下就給你個公平比試的機會!”

阿九在屋子裏噘着小嘴,心道:“裝嫩!風哥哥活的歲數連他的零頭也不及,虧得這老不要臉的還敢說‘公平比試’!”初初阿九見了那些奇形怪狀形容鄙陋的妖怪,吓得小心肝兒活蹦亂跳的,與褚師炫彼此交握的手能捏出水來。這會兒見雙方交手了,也顧不得害怕了,只盯住中庭的兩人。

只見兩人初戰時,還能分辨得出人來。以後越戰越急,但見院中一團瑞雪,一道彩虹,在院中騰挪!忽聽風皓庭道:“師弟,你看仔細了。”話音未落,只見人影一分,一團白影趁彩虹微頓之際,随帶一道寒光,如風馳電掣飛向庭前一株參天大樹。只聽得咔嚓一聲,卻是孔鳴回過神甩出的一根雀羽,将那白影落腳的大樹攔腰削将了去,掩映方圓數丈的樹冠華麗麗地栽倒下來。

只聽得背後一陣戲谑的笑聲,孔鳴回頭,卻瞧見風皓庭正負手站在屋脊之上,剛剛的白影不過是他聲東擊西的把戲。孔鳴被捉弄得狂性大發,單手一揮:“衆妖聽令:上!”

待衆妖魔殺到跟前,風皓庭右手秋水劍劍指蒼穹持于身前,左手起伽。衆妖模糊間聽得一聲吟誦“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誅邪!”就覺得眼前景致一變,但聞身前身後皆是一片虎嘯龍吟鳥鳴龜吼之聲,衆妖見不着風皓庭卻覺得處處都是他舞劍劈下的影子,将各自法器一一祭出不辨方位不辨敵我殺了起來。

孔鳴修為不凡自不會被幻想所惑,憑着他上古奇獸的敏銳感覺,莆一踏足陣裏心中就是一凜,堪堪在風皓庭念咒未果之時躍入空中與之對持,可惜失之先機。

秋水劍已劃破風皓庭掌心,一串熱血不落反升向空中,被劍光一引,電光火石間,東方天空角、亢、氏、房、心、尾、箕七星一閃,七道流光彙入青龍旗;西方七星奎、婁、胃、昂、畢、角、參星辰之光進入白虎旗;南方的井、鬼、柳、星、張、翼、轸的星辰之力滲入朱雀旗;北方七星鬥、牛、女、虛、危、室、壁星辰之力融入玄武旗。

到此時“風雲恸”才算徹底活了!四神獸自血旗中騰空殺向孔鳴。孔鳴怒極反笑:“風皓庭,不愧是昆侖丘座下大弟子!好機心!好手段!本王今日棋逢對手終于可以痛快淋漓打一場了!”

風皓庭回答他的就是一記劍光:“承讓,承讓!”

除卻孔鳴,其他的妖物死傷過半不足為患卻得速戰速決。此時,四神獸盡顯神威與孔鳴鬥在一處,風皓庭倒提了秋水殺向衆妖。

衆妖今日奉了妖王血飲之令,分幾路到凡界擄掠童子童女本來是手到擒來的,這座小鎮前幾日也曾光顧過。初初大将軍王随行,兄弟們還說笑,言大将軍王估計是按捺不住寂寞,随行不過是托詞,督軍是假吸取新鮮魂魄煉丹是真。

卻不想今日衆兄弟先是為陣法所迷自家人殺了個高興,這會兒風皓庭手中的秋水搖身一變隐然是一把鐮刀,将一衆妖物性命收割了個一幹二淨!

風皓庭返身剛剛躍進陣眼,神色凝重地看到空中一方大印夾雜着滔天的王者之氣,呼嘯着砸了下來。印上刻的可是燭龍?但見那方印上下祥瑞盤繞,難道是若水上不死龍族的守護神器崆峒印?!

傳說崆峒印虛幻不定,只有它認定的主人才能将它降服抓住。自古相傳得到它的人,就能擁有不世出的力量。也有人傳說他能讓人不老不死,今日方知此印已經認主,卻是明珠暗投!

不及多想,風皓庭從懷裏掏出一枚玲珑可愛的小旗,迎風一抖幻出一道道幾不可辨的光芒,風皓庭口中念念有詞,玲珑小旗化作一道微風,似情人溫柔的手輕輕勾起耳邊的碎發那般妥帖自然地起在當空。小旗中間鬥大的“令”字轟然作響,幻化出恒河沙數以計的金光“令”字,密密匝匝擋在風皓庭頭頂上空。

孔鳴微帶訝異:“咦,落日旗!”

“轟!”一陣地裂天崩的震響,巨大的崆峒印如同山岳,攜滅天毀地的雷霆之力結結實實地砸在金光“令”上。瑞氣千條仙光吞吐的“落日旗”如同數顆太陽放射出萬丈光芒死死扣住壓來的崆峒印。

“落日旗”再如何神鬼莫測也只是仙品,跟上古神器的崆峒印如何相提并論?只見空中金光“令”字被慢慢壓進“落日旗”,風皓庭知道今天如何也不能善了了。拼着向陣眼噴出一口心頭熱血,“風雲恸”陣內四神獸感應到主人危在旦夕,仰天嘶吼,磅礴的戾氣驟然提升烈焰龍息虎掌龜甲紛紛招呼向孔鳴。

“哼!圍魏救趙?!風皓庭,你也不過爾爾!”待要将風皓庭封入崆峒印內,此時易變突生。

風皓庭重傷後不及調養徹底的傷勢,夾着剛剛被崆峒印創下的傷一同爆發,四神獸嗚咽着被迫收入旗中,連之前設下的多處結界也因布陣主人的修為大損散盡了。

腳下小屋子轟然而倒,露出兩個并肩站立的小童!女童見風皓庭嘴角隐現一道血絲,一身雪白的道袍被血染得斑斑駁駁,心中大痛。緊拉着男童的手,也不管頭上身上一片狼藉,卻謹記着:“阿九,不論發生什麽事情都別做聲!風哥哥定能保你平安,保青石鎮平安!”殊不知,此刻出不出聲已經沒有多大幹系了。

孔鳴環顧整個鎮子,不禁仰天長笑:“哈哈哈!風兄,機關算盡可知人算不如天算,這下倒省下我不少功夫。風兄實乃知心人,将這許多小童放置兩處正是為了方便在下取用?”

風皓庭提劍站空中,全身急劇顫抖,璨然一笑,止不住血氣翻湧噴出一口血劍:“孔兄,我還有一招待與你參詳!何必着急為難一群稚童?”師弟師妹啊,你們再不趕來,為兄今天差不多就得交待在這裏了,記得給為兄收屍喲!

勝券在握的孔鳴皺眉瞧了瞧一身血污,全身一幻,一襲耀眼的紫金戰袍頃刻間着于身上,伸手彈了彈不存在的灰塵,道:“風兄,我敬你是個人物,但是在下職責在身,實是不得已而為之!若今天你我二人能留得命在,他日我青梅煮酒邀你共飲!就現出你那一招吧!”

風皓庭又咳出幾口鮮血,哈哈一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有花容月貌的孔兄作陪,哪裏都去得!”話音未落但見眼前的白影一虛。

“休逞口舌!”陰柔的相貌,本就是孔鳴的心病。見風皓庭三番屢次将他比作婦人,額頭青筋直跳瞳孔緊縮,咬牙吞盡怒吼全神戒備。他知道敵人臨死前的最後一擊往往是最要命的!

只見剛剛風皓庭站的地方現出一把古樸的巨劍,劍方現形就散發出一種無可匹敵、俾倪天下的強大氣勢,一圈圈猶如實質讓人頂禮膜拜的威壓,直襲因巨劍驟然出現而微微一怔的孔鳴。

就是這“微微的一怔”,生死立判!不待孔鳴回複清明,巨劍毫無花俏地刺向他,可憐孔鳴神情迷茫地看着巨劍當胸刺到全沒反應,崆峒印瞬間消失在半空現于孔鳴胸前一擋,巨劍也只是略略一頓,孔鳴身上立時給刺個透心兒涼!

形式急轉直下,崆峒印沒了孔鳴意念控制,雖堪堪替孔鳴擋了一下悲鳴一聲就現了原形,孔鳴抄手接過崆峒印捂住傷口倒退幾步,見巨劍自己挽個劍花襲來,頓時呲目欲裂、汗透重甲。探手吸過下方一童子,現了原身飛速遁去!

巨劍待要追去,孔雀原身卻有幾百尺,雖不及其兄大鵬一振翅即是九萬裏,然則卻如何能追的上!巨劍在空中一頓直直掉了下來,半空中劍影淡去卻是風皓庭!

昆侖丘衆弟子趕來時,只來得及搶到半空中急墜而下的風皓庭。

衆師兄弟師姐妹見二師兄裴流觞懷中被鮮血浸透的大師兄,一個個忍不住悲鳴:“大師兄,大師兄!你醒醒!”

裴流觞讓小師妹洛華将大師兄扶正,衆人見大師兄毫無意識連坐都困難,有些師姊妹止不住低泣,更有師兄弟怒吼:“是誰?是誰傷我大師兄!出來受死!”

裴流觞揮手,道:“四師弟與我護法,三師妹率幾人清理現場,五師弟帶幾人探查整個鎮子,安撫鎮民也搜索妖孽,但凡他在鎮中掘地三尺也要揪出來!膽敢犯我昆侖丘傷我大師兄,哼!”語畢雙手結印給師兄療傷。

裴流觞吩咐下去後衆人雖不舍離開,但所謂令行禁止,非常時刻沒有那麽些功夫做女兒态。

此時任何人不知裴流觞內心的震痛,大師兄筋脈斷了個一塌糊塗,五髒六腑也給震碎得十之五、六,舊傷攤上新創,這副身軀差不多破破爛爛無一絲完好之處。

可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十五師妹洛華和護法的四師弟和陽,都不知道眼前的大師兄到底傷到何種程度。之前收到師兄乾坤鏡傳訊,說已經收服了東海興風作浪的夔牛,只略有輕傷不礙事,不日将回昆侖丘。衆師兄弟師姐妹還說要備下美酒,為大師兄慶功,可現下、現下怎麽會這樣?

掌下的身軀一動,裴流觞大喝:“大師兄,我們趕到了。我與你暫時穩住傷,你且抱元守一自行、自行……!”虎目含淚再也說不下去,還能自行如何?

風皓庭身子一斜,嘴角淌出一道熱血,扯了扯嘴角安慰道:“師弟師妹莫慌,我這是小傷不打緊。”喘口氣,接着吩咐道,“我為昆侖尋得兩個弟子,一人昏迷在草棚下,一人......一人被孔鳴挾持。他……受傷,你趕緊去、去追……”

衆師兄妹對風皓庭向來是尊崇有加,他的話在大家聽來不亞于長老、師父的交代。裴流觞讓洛華同和陽仔細看着大師兄,一閃躍上紫微劍朝師兄指的方向追去。

孔鳴擄了阿九急急往西逃去,飛至環抱青石鎮的西峰嶺上一頭栽下,爪下的阿九幾個前空翻也栽了下去,好在植被深厚沒有受傷。

原來他雖然将風皓庭殺得去了大半條命,自己也被四神獸、風皓庭幻化的神劍折磨得夠嗆。當初在“風雲恸”陣中,就見風皓庭特別着緊兩個孩子,可惜當時一爪下去只擄走了一個。

阿九被這麽一摔醒了過來,看見自己人在山頂,圓月下山風嗖嗖嗖地吹過,山頂寂然無聲,除了獵獵的風吹過樹葉一陣嘩啦啦作響,很是祥和。自己是怎麽跑到山頂來了?褚師炫呢?風哥哥呢?妖怪呢?那“孔兄”呢?

“孔兄”其鳥此時正在阿九腳邊,一門心思想把自己埋進石縫裏。一寸、兩寸,呵呵不怕速度慢,只要有進展!但願這孩子不會立刻發現自己。好了好了,頭已經完全埋在石縫裏面了,孔鳴拼命往石縫裏鑽,突然尾巴一緊——

“天啊,這麽漂亮的東西!”阿九抓住那東西往外一拉,看見手裏拽着的竟然是一只毛色五彩的小鳥,可惜受傷了,胸口正汩汩冒血!阿九剛剛醒來時,發現一個人莫名其妙被孤零零落在山頂很是害怕,這下全副心思放到小鳥身上,立時覺得這鳥比自己更加可憐啊!

“小寶貝,別怕哦,姐姐給你包紮傷口,你乖乖的哦!”

乖乖巧巧窩在阿九手裏的小寶貝——正是斂了真身的孔鳴,雖然只有拳頭大小也擋不住一身的光芒四溢。此時,他蜷縮在阿九手心,十分地萎靡,十分地不甘,也十分地落魄!

阿九道一聲“寶貝”,他便閉上雙眼抖上一抖,說一聲“乖乖”,他便将頭往翅膀下縮上一縮,那頭都快耷拉到了翅膀下了。

阿九為了綁手絹方便些,就将孔鳴快縮到翅膀下的腦袋拉出來,不想卻扯掉了他頭上的一根金色的翎毛。

阿九不好意思地說道:“哇呀呀,怎麽這麽不禁拽啊,哈、哈!我不是故意的哦小寶貝!”

故不故意都是你說了算!孔鳴連死的心都有了!哀怨地看了眼阿九,又耷拉下腦袋。

“小寶貝!別那麽計較嘛,那,我把翎毛收起來,就當作你答謝我的救命之恩吧!”

孔鳴聞言又抖了抖,可不可以換其他的作為答謝啊?我的翎毛啊,我的自由!再度哀怨地看了眼阿九,卻滿臉漲得通紅!

原來阿九扯了自己的花手絹兒當空一甩,想将皺皺巴巴的手絹甩直了給小寶貝綁上。孔鳴再怎麽強悍也是一只孔雀,一只雄孔雀,一只死要面子愛打扮愛顯擺的雄孔雀!

手裏面的手絹被山風吹得東飄西蕩,阿九沒辦法再用力甩了下,孔鳴還沒來得及轉開的鳥臉霎時間如着了三昧真火,只聽得“唰”一聲,阿九眼前展開了一把五彩灑金的大扇子。她拍手大樂:“哇,好漂亮的小寶貝,你的尾巴真好看呀!”

孔鳴終于沒有抵抗住一條繡滿野花的皺皺巴巴小手絹,他那尾巴可恥地開屏了!尖叫一聲:“叽叽!”用盡最後的力氣和尊嚴投了山崖。

作者有話要說:

☆、仙鄉昆侖

阿九萬萬沒想到因為自己一時疏忽,讓“小寶貝”摔落山崖,心中堆積了滿心的自責沖到崖邊大喊:“小寶貝,嗚嗚嗚嗚!小寶貝,你死得好慘吶,剩下我一個孤苦伶仃留在山頂,我可怎麽活啊!……”

裴流觞禦劍飛上西峰嶺,看到阿九正是這樣一副涕淚縱橫、哭天搶地的情形,一時有些怔忪。

阿九聽得呼嘯聲擡頭看見青衫男子禦劍而來,那青衫男子身材高大挺拔,長發披散只在發尾用青色帛帶縛了,居然比風哥哥還要“秀色可餐”。不過看他抿緊的薄唇,就知道是個冷酷無情的家夥!尤其那波瀾不興的眼神,讓阿九想起了山裏的虎豹,他不必張牙舞爪只需一個眼神,那種驕矜,那種威勢,足以讓衆生臣服。

裴流觞怔忪注視着眼前這張小臉,心中一片迷惘,不明白這樣的心緒應何而來,甩甩頭仔細看去,明明是平凡陌生的面容,為何讓自己有些莫名的傷痛......

阿九此時發現青衫男子一身是血,還皺眉盯着她,以為是孔鳴那方的壞人。顧不得許多,掏出懷裏的符咒對着來人就是一串咒語。

裴流觞愣神不備,一個趔趄差點翻船,看女童手中的符咒想來應該是大師兄所說的人了。他本不是個憐香惜玉之人,向來對姑娘家的不加辭色,想起大師兄的傷勢,也不言語抓了阿九衣領掉頭就走。

阿九對着裴流觞就是一陣亂踢亂打,死命掙紮嘴裏還放狠話:“臭妖怪,死妖怪,沒臉沒皮的爛妖怪!快放了我,不然我、我咬死你。咬不死你,我哥哥定然也要拿劍劈死你!”奈何她口中的爛妖怪立刻将她置于身前,阿九立時瞧不見也咬不到,卻兀自扭個不休。

這就是大師兄為昆侖丘尋得的徒弟?這,這跟潑猴、泥鳅一個德行!女孩子家家的出口成髒,還咬人!什麽時候昆侖丘選擇弟子也要将就了?

因着這亂七八糟的初次相逢,阿九在以後的歲月中悔得腸子也青了,惱得頭發也抓掉了不少。她不止一次地追問:“真的很醜很暴力很不堪麽?”裴流觞也不止一次地重複:“确然!”

幾息之後,兩人落在褚家小院中。

“你這個不要臉的妖怪,快點放開我!風哥哥救命啊!”阿九一得自由轉身就對裴流觞拳腳相加。

裴流觞面無表情将她一貫,人搶到和陽跟前:“大師兄情況如何?”

和陽搖搖頭。

阿九轉眼看見了躺在一個陌生男子懷裏的風皓庭,也顧不得踢打了。撲到風皓庭面前,看到他一身月白長袍被血浸濕成妖異的紅色,那張時常帶笑的臉蒼白如紙,心中大恸,淚水頓時模糊了眼前。伸出顫抖的手想抱抱卻不敢碰他,生怕碰到了傷口。

“風哥哥,是誰把你傷成這樣?阿九沒用,阿九昏過去了,什麽也幫不了你。風哥哥,你醒醒啊,你看看阿九,你看看我啊……”

短短幾天相處,阿九變得很依戀風皓庭,小心眼兒裏也說不明白,就是知道這個風哥哥是真的關心自己,連禦劍的時候也設個罩子将自己抱住,免得被夜風吹着涼了。

擔心自己夜裏趕路害怕,又特特說些有趣的事情給自己解悶兒,說昆侖丘如何如何美麗,說掌門并幾個長老又是如何了得,說師兄弟師妹們怎麽有趣……自己就在他醇厚的嗓音陪伴下甜甜入睡。

他自己的境界早已經不用吃東西了吧,明明可以早點趕回昆侖丘的,卻為了照顧自己在長身體須得用些食物,方來到了這座青石鎮。

就是這座青石鎮,這座青石鎮啊,害得翩翩天人的風哥哥一身傷一身血躺在這裏人事不省!

他說,阿九你可願随我上昆侖?自己卻胡攪蠻纏說他想拐自己。

他說,阿九你別看掌門不茍言笑,卻其實是很心軟的。你只需好生學習入門的法術,掌門一定允你入昆侖丘的。到時候風哥哥每天都帶你游昆侖丘,教你好玩兒的術法。

他說,阿九,不論發生什麽事情都別做聲!風哥哥定能保你平安,保青石鎮平安!

現在,自己平安,青石鎮平安,可是他卻一身是血一動不動!

風哥哥!阿九會乖乖地聽你的話,你別丢下阿九啊!

蒼天啊,你睜開眼睛看看,風哥哥多好的一個人啊!他不能死,不能死!阿九聲嘶力竭,眼神有些瘋狂。

旁邊的裴流觞一個手刀,阿九軟倒在懷。恩,這孩子情深義重,沒有辜負大師兄的一番疼愛。只是小小年紀如此重情重義,于修煉一道是禍非福啊。

不一會兒三師妹碧笙和幾個師妹帶着褚師炫回來了。褚家小院已經面目全非,連院子角落的茅草亭也未能幸免。褚師炫他娘親養病的房間雖然塌了,卻因為孔鳴與風皓庭交戰之初有結界在,之後結界雖破,因着孔鳴倉猝間迎巨劍無暇他顧而留得性命。

碧笙細細将所得告知裴流觞,末了又續道:“二師兄,這個童子眼神清明,雖歷經大劫還能鎮定自若,言談也是不俗,是塊璞玉。”

裴流觞只略略颔首。

從褚師炫口中,大略知道了風皓庭受傷緣由,衆人心中又是一陣悲憤。孔鳴成名已經好幾萬年,對個小輩出手已是大失身份,卻還如此不留餘地實在是欺人太甚。

可是,若不是眼前這個喚作阿九的女孩子,或許大師兄早已經回到了昆侖丘,與衆師弟師妹把酒言歡,斷不會落得如此境地。想到此處,碧笙一張俏臉有些僵硬。

一陣腳步聲,卻是五師弟蒼茗軒帶着師弟回來複命。

言及大師兄安排得很周到,鎮民們大小受了些驚吓,卻都還安然無恙。聽得妖邪盡數被昆侖丘上仙誅殺,各家領了孩子回家燒香禱祝自不必提,衆師兄弟仔細搜索不見妖人痕跡,估計早已遠遁。

蒼茗軒做事從來就滴水不漏,擔心自家人一走妖物伺機報複,特特留了幾張道符與鎮長諸人,說再遇反常即刻點燃符咒,昆侖丘得到消息會及時趕來相助。正擔心此事的青石鎮居民又是一番跪拜朝謝。

裴流觞略作沉吟,問及褚師炫:“小兄弟,去昆侖丘可曾征得父母高堂同意?”

褚師炫回道:“剛剛我爹和娘親已經答應讓我去學藝了。”

裴流觞聽了,吩咐一師妹放下些銀兩與褚家重建家園。雙手小心抱起風皓庭,随意讓兩人抱了昏倒的阿九,攜了目光依戀看着爹娘的褚師炫,對衆人道:“回山!”

只見三五成群的白衣劍仙禦劍而飛。褚師炫第一次看見有人飛來飛去,很是新奇。就見他們嘴唇翕合,手捏各種奇怪的法訣,雖然動作不一,但仿佛間也差不多,各自祭出飛劍一躍而上,“咻”地一道光芒消失在眼前,估計鑽進雲裏去了。

想到自己有一天或許也能禦劍飛行,褚師炫一張小臉頓時興奮得通紅,之前萦繞不去的離愁也淡去許多,抿緊的嘴角也柔和了。爹,娘,你們放心。孩兒此去定當用心學藝,以後我就能保護你們,保護青石鎮了。

天上人間多少堪稱不凡的傳奇,初初或許也只是從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願望開始的。

阿九醒來時,衆人已飛至昆侖丘地界,見周圍一群羽衣飄飄的人物,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中:好多的仙女仙男哦!

洛華見阿九醒來,便小小聲告知眼前情形。阿九顧不得後頸一陣折斷似的疼痛,抓住洛華就問:“神仙姐姐,那、那我風哥哥呢?現如今可醒來了嗎?”

洛華見阿九言語間很是挂念大師兄,之前對她的怨怼也少了幾分,心中卻是一嘆:可憐的小姑娘,你今後即便是能入得我昆侖丘,恐怕今日大師兄的一身傷也會讓你以後的修行有些小小的不測。旁的人不提,單單三師姐碧笙那裏,哎……

柔柔一笑,洛華安慰道:“阿九是吧,你別着急。大師兄受傷很重還沒有醒過來,不過有二師兄在不會有事的,回到昆侖丘後自有掌門及衆長老,你不必憂心。”

阿九安靜地低下頭,也沒心情看神仙姐姐如何漂亮,神仙哥哥怎麽迷人了。自己這是怎麽了?剛一出生,阿娘就去了;才遇到一個這樣好的哥哥,他就被自己連累得生死難料。

想到傷心處,眼淚沖進眼眶,她卻倔強地張大眼睛迎風而立,咬緊下唇不讓嗚咽溢出。幾滴來不及被風幹的淚水随風飛到了洛華臉上,洛華心底又是一嘆。

天已微明,衆人連夜趕路,除了睡着的褚師炫和恹恹的阿九,其餘衆人看着眼前連綿逶迤的群山,不由都臉露微笑:到家了!

阿九驚詫地看見當先的裴流觞單手持劍挽出一片光華,空中之前明明什麽也沒有的,當裴流觞劍尖觸及身前幾尺的地方,那裏突然如一顆石子投入了小湖,一圈圈絢爛的漣漪蕩漾開去,居然形成了一道門戶。

衆人迅速飛了進去,阿九回頭一瞧那憑空而生的門居然很快在身後消失了,眼前卻改了天地。

放眼望去心胸為之一寬,長天碧空如洗,透亮透亮一般的藍,四角天空廣袤無際,下有變幻不定的雲海,雲氣缭繞中隐約可見幾座仙山漂浮,那些山開始時山勢平緩,到了山腰後卻突然變得陡直,像一柄柄利劍直插雲霄,連山石也嶙峋突兀起來。

山間舒翅盤旋的除卻仙鶴,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兒的大鳥。古木蒼翠,幾襲白練飛流直下,或有殿宇檐角顯露一二,形勢孤傲清絕,在陽光照耀下幻出七色彩華美輪美奂。空氣中浮動着清淡的香味,似乎是花草陽光、流水輕雲的味道。

阿九看得目瞪口呆,洛華瞧了嘻嘻笑道:“初來昆侖山時,我可也是驚嘆得一呆一呆的,久了就司空見慣了。別看這裏很迷人,卻有很多禁制的,你以後要處處當心,不經同意很多地方弟子們是去不得的。單單我們進山的那道門戶,沒有掌門印信即便得了法門連大師兄也未必能自由出入。”

見阿九有些不可思議地瞪圓了雙眼,正色道:“昆侖丘執天下正道牛耳,自然得謹慎,以免宵小潛入作亂。你剛剛來,很多不明白的到時候我再一一告訴你。”

阿九甜甜一笑:“神仙姐姐對我真好!”

洛華淡淡一笑催劍趕上幾位同門,降落在一座平坦寬闊的廣場上。這廣場看去似乎有整個桃源村大小,用了些四方的光可鑒人的白色石塊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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