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笑道:“這也難怪,小娃娃你整整睡去了三天。”
阿九撓撓亂蓬蓬的腦袋,有些難為情,道:“三、三天哦,呵呵……呵呵……我說自己這麽餓哩!”
“我這院中現如今只有芝草芙蕖葉了……”
“噫~~”阿九嫌棄地撇嘴,“當我是牛羊麽?還能吃草!”
“不然,還有一處我曾置下些許甘果。”
聞得有東西吃,阿九倍兒來精神,眼睛笑成了豌豆莢:“在哪兒,在哪兒?”
“在你之前看到的鼎爐裏。”
“可是它後來又沒了嘛。”
“你若真想吃,就再到畫前細看,若能發現它立刻将它抱下來,揭了鼎蓋就能大飽口福。”虛影“淡淡地”循循相誘,生怕功虧一篑。
阿九莫可奈何,又去看那條幅。
“呀,老爺爺,這畫怎麽變了?您趁我睡覺時換過了?”原來的《女娲補天》不見了,條幅 大小依然,女娲娘娘依然,所處之地卻大有不同。
“不同?怎麽個不同?”聲音有些惶急,之前魂不守舍只尋了鼎爐氣息潛回去,完全沒有發現圖有何變化。
“哈哈,我明白了!”阿九拍手笑起來,“定是女娲娘娘将天補好了,坐自個兒院裏喝茶歇息!”那圖中女娲座前的金童玉女不正是在烹茶煮酒,石幾上瑞腦消金獸,堪堪便是昨天看見過的玲珑小鼎。
虛影不知外面是何情形不敢言語,只聽阿九一個人叨叨。
“娘娘慈悲,我好餓呀,老爺爺說那鼎爐裏有好吃的,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嘿嘿……啊?”阿九覺得這樣是不是太冒犯了,說話有些吞吞吐吐。
畫裏瑞霭紛纭,祥光缭繞,寶帳婆娑,當中女娲娘娘慈眉善目,眼波流轉——這是,這是答應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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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虔誠地跪下拜了幾拜,伸了手去碰那爐子,兀自腹诽:一幅畫麽,除了将畫挖個窟窿或者撕下鼎爐的那片絹紙,還當真能“抱”個爐子下來?
不曾想,畫面蕩起一圈圈漣漪,她的手卻仿佛伸進了畫裏,真真切切握住了小爐子!入手灼熱能烤熟了她一只爪子。
她忙不疊退了幾步,将鼎爐置于幾案上,紅紅的小手捏着耳朵就是一陣蹦跶,嚷嚷道:“哎喲哎喲,好燙,好燙!”
瞧見鼎爐上有指甲蓋大小血色,即刻被滾燙的爐子蒸發了,尋思着估計是剛剛拿爐子時燙傷了點皮流了些血,難怪右手這麽疼。
顧不得看灼傷的手,一手迫不及待揭了蓋子,倒想瞧瞧,這爐子裏煨了什麽好吃的!她也不想想,倘若爐子裏果真如那“老爺爺”所說有些許甘果,如此煨着,怕不早成了甘果粥。
虛影方覺得脖頸上桎梏一卸,眼前一亮,卻是阿九揭開了鼎爐。
鼎內卻哪裏來的湯水果脯?阿九以為必是這爐子火太旺,以至于只從鼎裏飄出一道煙氣!
這道煙氣彙在半空裏聚而不散,越來越凝實——居然在她眼前變成了一個人!
“哈哈哈……哈哈哈……”笑聲似喜似悲聲如鐘磬,震得阿九腦袋一陣暈眩,但覺一股血氣上湧,“哇!”噴出一口鮮血正巧澆在小鼎上,那鼎爐正燙被熱血一擊騰起一團煙霧,嗞嗞聲不絕于耳。
天啊,地啊!阿九吓得捂住耳朵飛快後退,背抵着殿門瑟瑟發抖,牙齒打顫“嘚嘚嘚”直響。眼前這人到底是人是鬼,是自己放出來的嗎?
“小娃娃莫怕!我就是你要找的老爺爺呀!謝謝你替我解開的封印,老夫已是自由身!我許下的承諾不變,你随我來。”
當他破鼎而出之際,畫上瑞霭祥雲中一道金光沒入腦中,如醍醐灌頂,方知有今日造化,原來是娘娘留下的許多生機。須彌界中萬象此時具體而微,了然于胸。
“哦,啊……哈……哈哈!果然是老爺爺的聲音。不過,您,您是人還是……啊?”阿九遲疑着不敢上前。
須發皆白的老人怪眼一翻:“老夫不是人!”
“嘎?!”有人雙腿又開始篩糠了,“那是……是……”
“這你別理會了,只須知道你乃老夫救命恩人,我斷不會加害于你。”聲音誠摯,再加上他雖然衣衫褴褛,卻面容和善,小孩子天性使然,阿九雖然害怕,卻也相信了九分。
“老爺爺,我相信你!”
老人嗬嗬大笑:“好膽識!這神農鼎吸了你的血,只有你能驅動了,且好生收着!随我來,孩子。”
阿九學着老人對着畫卷上的女娲娘娘跪拜下去。見老爺爺絮絮念叨着,她也天真地說道:“女娲娘娘,我以後有機會一定來陪你和老爺爺。這裏好美哦,好吃的東西也多。咯咯咯!老爺爺說小爐子認我做了主人,但是這叫做神農鼎的,是您焚香用的,阿九就不拿啦!”
半柱香後,兩人複叩首起身。阿九上前牽了老爺爺的手,熱乎乎的!那不是鬼了!
揚起小臉,笑眯眯地說道:“老爺爺,我叫楚天歌,大家都叫我阿九!您呢,怎麽稱呼您好呢?”
“楚天歌?阿九?唔,老夫記不得自己叫什麽啦!還是管我叫老爺爺吧。你家住哪兒啊……”
一個孤寂了幾十萬年,一個天真活潑,一老一小相談甚歡,還沒走出大殿,便是桃源村裏有幾條狗幾條河,他都知道了。
看來是個很平凡的孩子。難道,難道只是模樣巧合,跟青丘天家沒多大幹系?可有一樣,那村婦“錦鯉投懷受孕”生下這小娃娃若确有其事,當中倒有幾分玄妙。
不過,再平凡的根骨,既然替我解開了封印,注定她今後必須不凡!我這一去,須彌界裏所有一切都交付于她。若能托庇昆侖丘,輔以這須彌界諸般物什,哼哼!看誰還能讓她委屈?!
眼前一花,阿九詫異地發現,自己随老爺爺立在了大殿之巅。大驚小怪了一番,她也眯縫着雙眼,發現外面已是陽光明媚,鳥語花香。
老人微揚了頭,仔細體味着天地間勃勃生機,佝偻的身軀慢慢拔直。阿九驚訝地發現老爺爺仿佛完全變了個人,如果之前是一頭擇人而嗜的猛虎,現如今仿佛是一座淵渟岳峙的大山。
牽了阿九落回殿內,取了神農鼎與她拿着。
“阿九,你仔細聽着。”
嘴裏低沉緩慢誦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衆妙之門。”
阿九只讀過“人之初,性本善”,又或者“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這拗口的句子卻沒聽過,死記硬背倒是會的。
“你誦一遍。”
阿九搖頭晃腦背起來,老人指點了幾處錯誤後,阿九便再誦一次。
如此反複幾回,她便能流利誦讀了。
“恩,很好。阿九啊,将你手中神農鼎敲擊三下,再将方才傳你的話念上一遍。”
阿九“玄之又玄,衆妙之門”剛出口,只覺得兩眼一黑身子一輕,驚恐大叫:“啊——!”
腳踏實地!阿九睜了雙眼,老人又聽得一聲號叫:
“啊——”水?無邊無際的水!要死了,這是哪兒啊!除了自己和老爺爺腳下的玉臺,天空迷迷蒙蒙無雲無彩,混沌一片。四周煙波浩渺茫無涯際,難道、難道這是傳說中的大海!
阿九像只猴子攀上老人胳膊,嘴裏兀自驚恐吶喊:“啊——水啊!”
老人忍不住掏掏耳朵,拖着了還“啊”個沒完的小娃娃進了小屋,指着從地面壘到天花板的架子道:
“挑去罷!”
一個闖空門的竊賊最痛快的事情,莫過于潛入一座寶庫,而且看守寶庫的人還道:“挑去吧!”
阿九一排排博古架,多寶閣看過去,要想從琳琅滿目的寶物中選一件好的出來,談何容易。仿佛一只猴子掉進了玉米地裏,屬于她的那根玉米棒子到底在哪兒啊!
“你挑個一件交差吧,其餘的以後來擺弄着玩兒。”老人見阿九口水滴答的樣子,很是得意,“這些就送給你啦!不過現如今,你只能玩兒最下面一層的東西,其他的以你現在的情形是玩兒不了的。”
“給、給我玩兒?統統都是我的?我的!”阿九幸福地長號,“啊——!我發財啦,我賺錢啦,啊哈哈……”
忍無可忍,老人一揮袖子,阿九就像沙灘上的魚,翕合着嘴唇卻發不出聲音。
“手伸過來,這個小镯子給你。”老人估計以阿九現在噴薄的熱情,怕是非得帶走幾個不可,否則她哪裏肯罷休,只好找個器物給她裝上。
指尖一疼,一滴血珠侵入綠綠的镯子消失不見了。手镯套上去有些大,阿九心道:“再小些便好!”镯子立刻縮到大小合适。
“再細些?”手镯瘦去三分。
“再……”玩兒得不亦樂呼。
“交差的那件放兜裏,其餘喜歡的小玩意兒只許拿個兩件。懷璧其罪,統統裝在這镯子裏,不得讓旁的人知曉。”
見阿九皮咧嘴歪地做口型,失笑道:“別看它小,就是裝下一座山也不成問題。書冊玉簡就別動了,我替你做個玉簡,将這裏所列物事都記下來,以後找東西也方便。好了,不許再一驚一乍!老頭子耳朵都快被你報廢了!”
一拂袖,阿九恢複了聲音:“知道啦,知道啦!”老老實實選起東西來。
“這個小瓶子裏是什麽水啊?”
老人擡眼瞟了下,道:“天一聖水!可以做交差的。”
阿九小心将瓶子取下放到正中的案幾上,又淘寶去了。得再找兩樣,萬一小卿和那呆呆的褚師炫沒有尋到合适的,嘿嘿!看見旁邊多寶閣有一把小劍,瑩瑩泛着青光——給褚師炫,扔進镯子!唔,那個碧綠的簪子漂亮——給小卿,掃進镯子!
“咦?這是什麽?”這寶庫裏差不多東西都光彩照人,阿九拈起眼前綠不溜秋鏽跡斑斑的一枚銅錢,疑惑不解.
“老爺爺,怎麽放了個銅錢啊!醜醜的樣子!我扔了吧!”
老人袍袖一卷,銅錢落入手中,戲谑道:“癡兒,不是所有的寶貝都一副腦滿腸肥的樣子!”話音一落,寶庫裏光芒收斂,頓時光線黯淡幾分。
呵呵一笑道:“這枚銅錢叫做落寶金錢,你現在用不太合适。”
“落寶金錢?套寶貝的?”阿九眼睛賊亮,搶到老人跟前。
老人撚撚胡須,點頭道:“這飛錢能套一切寶物,只要寶物落入其中,決無被招回的可能。不過,難在他人寶物沒離手金錢就無計可施了。而且兵器不能套落,金仙級以上的仙人的寶物也落不了。”眉頭一皺,“況且,你體內還沒有真靈力,金錢在你手中也是廢銅一個!另選個罷。”
“我就喜歡這個金錢,剛剛我瞧見它在空中還扇着一對雪白的小翅膀,好可愛哦!”
須彌界瀑布汗!
“你自己瞧着辦吧。只要有神農鼎在,你随時都可以進來挑選。”
“那鼎我不能要的,是娘娘焚香用的呢。”阿九搖搖頭,自己當時跟娘娘可是承諾了的。
老人慈愛地瞧着阿九,道:“這須彌界在我走後,你就是主人。神農鼎初初是我,是我修煉的地方,也是這須彌界的鑰匙。鼎爐認主,倒省了我麻煩,你好生收着吧,說不得也許也是娘娘的意思。”
“哈哈,那我不客氣啦!”接過神農鼎扔進了手镯。
挺挺腰腹,拽拽地一昂頭,道:“老爺爺,你說我現在是不是個暴發戶啦!”
三十六天天河汗!
老人艱難地應道:“唔……”
“哇哈哈,哈哈哈o(∩_∩)o…哈哈!”
“吶,玉簡給你,也滴上一滴血,以防落入他人之手,窺視須彌界。”老人舒口氣,改交待的都交待了,是該離去了。
阿九在玉簡上滴了血,仍舊扔進手镯。
掰掰手指頭,自己到這裏已經過去了七、八天了罷,不知道小卿和褚師炫怎麽樣了。想到纖弱溫柔的小卿,阿九有些坐不住了。
“老爺爺,我想找一同來的兩個朋友。”
“你是須彌界的主人,你只需意念集中,想象他倆的模樣,就能找到人啦。這些玉簡裏都有記錄。”
頓了頓,又切切叮咛,“好孩子,記住我的話!寶物不可露白,凡事忍讓,守得寂寞!修行靠天賦也須勤下苦功。不能老倚靠這些身外之物,舍本求末。”
“恩,老爺爺阿九記下啦!等我找到朋友,我們一起玩兒!”說完閉上眼睛,回想小卿的模樣。
初初覺得腦海裏一片混沌仿佛站在了雲端,接着便看見腳下一座山,不好!小卿有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
☆、有驚無險
“老爺爺,我們去救救小卿啊!她被毒蛇纏上啦!”阿九吓得哭起來。
咦?老爺爺人呢?阿九面對轉眼對剛剛坐在案幾後的老人大喊:“老爺爺,老爺爺,你在哪兒啊?”
案幾後——沒人!
阿九推開大門,外面只有萬頃煙淼,老爺爺蹤跡全無。
老爺爺不在,怎麽辦,怎麽辦?阿九仿佛熱鍋上的螞蟻,心急火燎卻無計可施。
神農鼎、鑰匙!對,小鼎啊,我是你的主人,拜托你帶我去小卿身邊吧!神識意動,玉臺上小人兒一晃,失去了蹤影。
什麽是幸福?幸福就是貓吃魚,狗吃肉,姐姐幫着我打怪獸——卿絕塵看着莫名其妙從山坡上滾滾而來的阿九,哭起來:“姐姐,救,救我!”
阿九車轱辘般從緩坡上滾下來,那凄厲的長號聲,成功地引起了黑蛇的注意。這個髒兮兮、爛不留丢一身破衣服的是誰啊?
“大——大哥,你好啊!”阿九堆滿了燦爛的假笑。
黑蛇神情一窒,鼻孔裏噴出一道黑氣“哼!”将卿絕塵卷得更緊,那尾巴很嚣張地翹起來。
“你別哼啊 ,”她不敢去看小卿慘兮兮的樣子,還跟黑蛇唠嗑,“我可不是故意找茬跟大哥你過不去,打擾你用甜點。”原諒我小卿,你是甜甜的樣子。
黑蛇神色古怪地看着她,冰冷的眼神有些迷亂:搞什麽,知道妨礙本蛇君用餐,就該識相點!須彌界有多寬,就給我閃多遠!
可那杵在眼前的髒東西,非但不識相還往手镯上一抹,手上立時多了一個清淩淩的物事,正是準備送給褚師炫的禮物,她拿了仙劍誠懇的征詢:“蛇大哥,你瞧這個能不能殺掉你啊?”
仙劍?仙劍!黑蛇悲摧地放開“甜點”迅速游開,它能從眼前長不過三尺的劍上,感受那憤張的仙靈力!就算能拼着自己一條性命,吃了這兩個東西,必定會受點傷。若被自己的幾個冤家逮住機會,自己這二八——一百六的帥哥蛇,必定就此嗚呼哎哉侍奉老天爺去了!
“如果劍不行,那這個呢?”說着,手上多了一個玲珑可愛的小鼎爐。
“咝咝咝咝!這——這又是什麽?”
黑蛇郎君幾欲暴走,眼前屁大個娃娃,一抓一件寶,雖然不知道這小鼎是何來歷,單就那壓得自己喘不過氣的靈力,準夠自己喝一壺的了。
算我倒黴!轉眼看着幾蛇身前軟倒在地的小甜點,難過地“咝咝”幾聲,游進了花叢。
見黑蛇被自己色厲內荏吓走了,她收了劍和小鼎,哆嗦着腿腳去扶小卿,結果人沒有扶起來,自己也跟着歪倒在草地上,怕壓着小卿,就地一滾,險險倒在白發女孩兒旁邊。
轉眼看見妹妹一身狼狽,那紅撲撲的小臉因為恐懼而青白青白的,哽咽道:“笨小卿,你快被那臭蛇吃掉了,怎麽不捏碎玉勝啊!”
“小卿跟姐姐說好了的呀,要一起留在這裏。小卿不能食言,要一直陪着姐姐!”
“傻姑娘!”阿九心裏感動得要命。
“姐姐衣服破啦!回頭,小卿給你洗洗補補……”
“那小子呢?不是跟你一起的嗎,小卿?”
聽了姐姐的話,小卿抽抽噎噎哭了起來:“剛進這裏,姐姐就跑沒啦!小卿和褚哥哥怎麽找也找不到,還迷路啦!”
當下,将兩人別後情景撿了重要的說與阿九。
“這麽說,那小子還像個男子漢,呵呵!你們才分開幾個時辰?那他一定沒走遠,我們去找他!三個人一起安全些。”
白發女孩兒擦去淚水,破涕為笑:“恩,小卿聽姐姐的。”
拍拍小卿的肩膀,笑笑說:“我們休息一下等有力氣了再走,哎喲!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禁不起折騰啊……”
小卿聞言“撲哧”一笑,見阿九蜷着腿,抱着自己的腰身呼呼睡去,心疼地喃喃自語:“姐姐,小卿不要再同你分開啦,看你樣子一定吃了不少苦……”
過了會兒,怕有蚊蠅叮咬,便扯過一片狹長的草葉子,時不時在阿九臉上方拂動一下。
須彌界外一個時辰倏忽一半,各門各派一邊品酒敘談,一邊切磋技藝,也有在廣場一角辟了場地,将帶來的靈石、符咒、丹藥什麽的,與同道互通有無。
整個廣場熱鬧非凡。昆侖丘弟子穿梭其間個個長袖善舞,盡量讓客人賓至如歸。高臺一邊,一琴一簫三璧人,卻是昆侖丘三長老座下弟子千葉、緋雪、洛華,歌舞助興。
夢無痕與衆仙家告個罪,現身昆侖殿後。
暖閣裏,先于夢無痕回轉的大長老玄明正為風皓庭療傷。
“師尊,之前服用了觀明送來的丹藥,加上弟子連日替他運功療傷,皓庭這傷勢略緩,只是……三天了,皓庭仍然沒有醒轉!”
他略作沉吟,微微一笑:“玄明,此事我自有主張,不必憂慮。你且顧看皓庭,殿前之事有你幾個師弟、師妹還有徒弟擔着,你就不必去了。待入門測試一了,我會帶他去那處靈泉。”
玄明心中一動擡頭求證,見師尊肯定地點頭,臉上雨過天晴激動之色難抑,俯身道:“師尊開恩,皓庭幾世修來的!”
旁的人或許不知道師尊說的靈泉是何泉水,他們師兄妹幾人卻是明白的。因他們八人也曾去過一回,福澤至今。
調理風皓庭傷勢這幾日,他也暗自嗟嘆,若能帶皓庭去那汪靈泉,不僅能治好一身傷,甚或能提升不少修為——思及那處并不是随意一個神仙就能輕易來去的,何況是皓庭!遂強自摁下這念頭。
不料師尊卻提了出來,實在是、實在是——皓庭,孩子啊你有救啦!
他這許多歲月,只收了三個徒兒——風皓庭、碧笙和池碧重。當中屬大弟子風皓庭最得心。他這一生參悟天道,所求之事除卻修仙,餘者了了,皓庭的仙道卻是牽挂于心的。
“嗯?奇怪!”夢無痕但覺一道強橫的神識拂掠過昆侖丘,一路向北而去。
“師尊?”很少見到師尊失态,玄明警覺事情不簡單。
“你且好生照顧皓庭,我看看去。”說罷白影化作虛無。
玄明扶風皓庭躺下,心緒卻頗為不寧。人們常說神山昆侖,卻從未見過。世人皆知仙鄉昆侖丘,卻不知昆侖丘外更有昆侖墟!然則,即便知道又如何?想想山上的開明獸陸吾、樹鳥、欽原、鳳凰、鸾鳥、赤蛇……玄明冷不丁一個冷戰。有師尊護着,皓庭定能劫後涅槃,後福綿綿。
卻不知師尊匆匆離去,所謂何事。因修為的緣由,不是每個現今在昆侖丘的人,都能覺察那瞬間驚心動魄的感覺。
夢無痕隐在青雲端,好生詫異。廣場上的都是些老朋友了,彼此修為如何心中自有計較。剛剛那道神識絕不是廣場上諸人所能企及的,那是何人?所謂何事?再次探查,卻找不到了。
此時,正是阿九哭着喊着找老爺爺那會兒。
一頭霧水的夢無痕現身廣場時,仍在回想那道神識。方諸山紫府的老管家并幾個掌門見夢無痕來了,相顧駭然,都在琢磨:昆侖丘夢無痕果然實至名歸,平常不顯山不露水,卻有這樣了得的修為!
倘若夢無痕會讀心,此刻說不得也要老臉紅上一紅了。
須彌界裏漫江碧透,雲海翻騰。此刻夕陽傍着青山,層林盡染金黃。山間浮動着一層輕薄的暮岚,夜風也愈加冰涼,吹得卿絕塵一身雞皮疙瘩,末了還“阿嚏”幾聲。
唔——真舒服!好久沒有睡過這樣安心的覺啦!伸伸手,擺擺頭,阿九終于睜開眼睛。
“姐姐,你醒啦。”
阿九一醒來就看見卿絕塵笑眯眯地瞧着她,撲閃着那麋鹿般乖巧的大眼。
這小卿,肯定守了自己半天卻沒睡。她心底的溫柔泛濫,抱着卿絕塵,頭抵在她腰間軟肉拱了拱,癢得卿絕塵咯咯咯笑起來,掙脫阿九跑了開去。
“小卿,嗚嗚嗚嗚,你嫌棄我!”裝腔作勢地捧着心指控道。
卿絕塵有些傻眼,連擺雙手:“不是啦,不是啦!小卿怕癢嘛……”
阿九大笑,嘆道:“小卿,你真容易上當!呵呵!”心中卻想,自己這妹妹單純得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不論以後如何,定要好好護着她,盡自己最大的力量,讓她喜樂無憂。
“姐姐真壞,就知道欺負小卿。”噘了小嘴嗔道。
閉上眼睛回想褚師炫的樣貌,朦胧中仿佛又站在了空中。只是褚師炫與她相處時日無多,且正值風皓庭重傷後,跟昆侖丘衆弟子回山的那段。
之後她傷心欲絕,窩在紅樓數日不曾出去。入門試前夜三人聚首,聆聽卿絕塵讨來的消息,也是恹恹的。對小卿嘴裏的“褚大哥”實在有些模糊。
以至于此時腦海中一團糨糊,也辨不出個所以然來,仿佛是個山洞?山谷?頭暈——黑漆漆的一片,那小子居然在睡覺!看來是沒危險了。不管了,先跟小卿過去再做打算。
“小卿,抓住我!”
“姐姐,幹嘛呀?”
“別問啦,記住別撒手哦!”小鼎啊,待我去褚師炫身邊吧!
這次不同于第一次傳送一下子就到了小卿身邊,阿九只覺得身子沉甸甸的找不到平衡,跟醉漢一般晃來晃去,險險地避過一山頭又撲向一片樹林。
她掂量着一定是自己法術低微,又帶了一人的緣故,這才飛得這麽不堪入目。
“姐——姐,這是怎麽回事啊?才——才幾天,你就學會了在空中飛!”她一緊張,舌頭又有些打結。
“小卿,待會兒你要是被摔疼了,別怨……啊——救命!”
兩個團子熱情地投向大地的懷抱,啪!啪!結結實實摔倒在草地上。好在阿九負了一人離地面并不太高,着地的又是草地,厚厚的植被像棉花堆,兩人都沒有怎麽受傷。
“嘿嘿,失誤失誤!小卿,沒摔疼吧。”
“小卿不疼,姐姐呢?”
沒等阿九說話,身後傳來急促的聲音:“兩位姑娘,此地兇險非常,請速速離開!”
“怎麽了,怎麽了?又有怪物?”與黑蛇親密接觸後的陰影,讓小卿杯弓蛇影怕得不行。
“呃——對不住,打擾了!”話沒說完,拉了小卿就跑!
錦衣少年見其中一個聽聞有危險,幹淨利落拉了人撒腿就逃,有些錯愕,待發現兩人往樹林那邊跑去,急得大喊:“哎——錯了,錯了!方向錯啦!那邊去不得!”
然則,此番警示為時已晚。
阿九驚恐地看着一只巨大的鳥俯身撲了過來。那鳥形狀像蛇,卻長了三個腦袋,六只眼睛兇光逼人,四只翅膀足有兩丈長短,扇動時只覺狂風呼嘯而至。
距離委實太近,阿九并卿絕塵又是迎面撲去,眼看無路可逃只得眼睜睜地看着怪鳥撲來。眼一閉,嘆道:“玩兒完了!沒想到我這大好頭顱,今天就交待在這裏了!”
“孽畜!你的對手在這裏!”錦衣少年硬着頭皮開弓射箭,只見一道道雪亮的光刃自弦上憑空而生,似流星趕月一箭追着一箭射向怪鳥。哎,全盤計劃都被這兩個人打亂了!
怪鳥識得此人正是射瞎自己雙目的人,當即舍下阿九和卿絕塵撲向錦衣少年。
還傻乎乎站着?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還不快走?你倆活膩味啦?!”
“哦,哦——你繼續殺怪吧!別讓我們擾了你的興致。我們只是路過,路過!”伸手去拉卿絕塵,扯了幾下沒動靜。
“姐姐,我們不能走!這個哥哥都是為了救我們才回轉身的。”
“我們在這裏只能添亂,你要相信這個‘哥哥’有足夠的把握殺了大鳥!快走吧!”還拖不走?!
“足夠”什麽啊!眼見自己靈氣漸弱光箭越來越小,這大鳥酸與卻被激起了兇性愈鬥愈狠,那廂兩個人還唧唧歪歪拉拉扯扯不休!
“姐姐拿你的劍幫哥哥呀!”
小卿啊,這跟那條菜蛇不一樣,光看個兒就知道不好相與!再拉——還不走?這妹子善心又
泛濫了。哎,死就死吧!
“小卿你退後,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說罷,提了劍便刺向大鳥。
錦衣少年但覺一道光芒劃過,心中大喜,只道阿九是個高手。待瞥見她砍柴切瓜一樣亂無章法地舞來舞去,不時還擋住自己的視線,方明白這個“高手”是個劍術白癡,沸騰的熱血立即拔涼拔涼的。
“暴殄天物——劍扔給我,人退下!免得礙手礙腳!”過去幾天不見人,今天倒好一來就是兩個,卻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黃毛丫頭!
阿九自尊心大創,賭氣地将劍扔過去,頓頓腳轉身就跑。卿絕塵仿佛自她那垂頭喪氣的的神情裏,能清晰地聽到“嘩啦啦!”心破碎的聲音,不用問,姐姐肯定是被哥哥的話傷到了。
卿絕塵牽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說:“姐姐,別生氣!哥哥是害怕你受傷,讓你躲到安全的地方來……”
“哼,神氣什麽,等我……哼!”心裏卻不得不服氣,同樣一把劍,在自己手裏就是一把砍柴刀,到了錦衣少年手裏,立時威力大增,數尺長的光芒自劍尖吐出,這難道就是老爺爺說的劍氣?那怪鳥被修理得慘叫連連,最後忍痛丢下一頭一腳夾着尾巴飛走了。
潇灑地挽出個劍花倒轉劍柄,錦衣少年遞還長劍給阿九,目光仍粘在劍上頗有些替它叫屈。如此寶劍如此主人,可嘆明珠蒙塵不見天日!
深呼吸,深呼吸!淡定,淡定!阿九勉力無視錦衣少年一臉的欠扁樣,笑眯了雙眼,贊道:“大俠真是好功夫啊!我們姐妹倆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對您景仰得很吶!”
“嗯,嗯!哥哥好棒哦,那麽恐怖的怪鳥都被你趕走啦!不然,小卿跟姐姐說不定就,就……”一雙清澈的大眼盛滿了崇拜,不眨眼地瞅着錦衣少年。
阿九知道,當小卿睜着純純的大眼看着人的時候,具有多麽大的殺傷力,比起镯子裏斬妖的仙劍豪不遜色。
果然——
“哈哈哈,兩位姑娘謬贊啦,晟睿愧不敢當!哈哈哈——不過一只扁毛畜生,遇見了我算它倒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孔雀!
“晟睿哥哥你這樣英明神武、所向無敵,我跟妹妹能不能跟你一起啊?”阿九說着說着,自己先被肉麻得打個寒戰,“我倆都是弱女子,這荒山野嶺的,要是再遇到怪獸,我們又碰不見你這樣的大俠,那豈不是,豈不是要葬身獸腹啦……”
錦衣少年聽罷将胸一挺,頗為豪氣地說道:“兩位姑娘莫怕,且跟晟睿一道,必能護得你們周全!我知道附近有個山洞,今夜且将就一宿吧!”說罷當先領路,還不是回頭叮咛這裏有塊大石,那裏有處草叢……
搞定!先生所言極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法螺一吹,暈倒一堆!朝小卿眨眨眼睛偷偷抿嘴笑了。
卿絕塵自阿九悲啼“弱女子”的時候就覺得奇怪,姐姐向來是要強的,在這個傷及自尊的哥哥面前示弱,不是她一貫的風格,待聽到後面才醒悟,原來是想找棵大樹好乘涼。不由還姐姐一個了然的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柳暗花明
喻晟睿帶着阿九和卿絕塵來到了一個洞穴前,原來他提到的山洞在草地盡頭一座山的山腰上,洞口周遭寸草不生。此刻天光晦暗,那洞口望去黑不隆冬仿若猛獸的巨嘴。
來此途中,三人互道了姓名,彼此也算共過患難,言談間也親和随意起來。
“小卿、阿九,這處山洞是我早間路過此地發現的,夜裏山間叢林變數多,住進洞穴免得露冷風涼,受老天之氣。”當先引路,走了進去。
阿九在洞外頓住,借着月光四下看了看,眉間微蹙,壓低了聲音道:“晟睿哥,我聽你的話在洞裏回音不絕,次處洞穴甚是幽深啊。”
“不錯,在下曾投石探路,回音深遠,估計越往深處洞穴越寬大。不過此間沒有野獸出沒的痕跡,放心吧,一切有我!”
阿九感動地沖他一笑,道:“那我們別太往裏了,黑漆漆的,小卿害怕。”
“嗯,這樣也好。”喻晟睿贊成道。
三人路上已經吃過一種樹流出來的濃稠汁水,甜甜的像糖糊。據卿絕塵說那樹叫做白(艹+咎)(gāo),在觀明長老的園圃裏曾嘗過一回。
此時大家疲憊不堪都有了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