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仙劍蹴鞠 (14)
不已的蟠桃一般,讓人食髓知味欲罷不能。一顆心又敲起夔牛鼓……
“唔……”阿九捂着嘴,睜大眼睛,模糊不清道,“愛師兄,乃果汁是個斷袖!”
裴流觞聞言挑了挑眉,嘴角帶出一絲玩味的神情,提着她衣領便瞬移到了城樓之上。神情間很是狼狽,催促道:“快放燈吧。”站在高處,喧嚣仿佛遠去,整個世界便只有兩人。
燈火在兩人臉上明明滅滅,她望着他臉上疑似紅暈的神情,感嘆道:“果真是斷袖?”
“是不是斷袖,你以後便知……”
“為何要以後才能知道,你現在告訴我不就好了。”
他聞言一頓,取出紙筆與她道,“寫願望吧,雖說不一定靈,然則燈都拿了,只當應應景吧。”
提到放燈,阿九便什麽也抛在腦後了,取過紙筆背過他便寫了幾句,封在“桃夭”裏,身子探出樓去,晚風憑借力,“桃夭”便徐徐升起直上青雲。
“許了什麽願啊?”
“都說了不能告訴人的。”
“告訴了我,也一樣能幫你實現啊。你瞧瞧天上河中那麽多許願的燈,花神她哪裏看得過來?”
“所以這才有期待啊……”風哥哥、小卿,我何時才能看到你們呢?你們是不是還以為我在禁林呢?
“二師兄……”
“嗯?”又是上揚的調子。
阿九吐吐舌頭,望着空中越飛越高的花燈,續道:“觞……觞哥,”真別扭,“我們回山吧,我想大家了。回去後我同師尊講明一切,我們不是故意離開禁林的。這回再入禁林,我保證一定老老實實呆着……”
裴流觞神色複雜地望着那張不複歡顏的小臉,斟酌一番道:“歌兒,既然誤打誤撞出來了,便要将功贖罪。我們一邊修習一邊除魔衛道,等有了些許功績再回山将功折罪,或許他老人家一開心,便饒了你也未嘗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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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自然是幹幹脆脆地應承了下來:“二師兄這法子好。”
便在此時,裴流觞若有所覺,轉首往東南方向舉目望去,便瞧見半空中一股墨色遁去。他當即給自己二人施了隐身術,拉着阿九追蹤而去。
待追得近了,未免纰漏又設下一道仙障。
“歌兒,多看少言語!”阿九見他少有的鄭重,便乖順地點點頭。
裴流觞功聚雙眸看去,前方一行數十人,竟然是離奇失蹤百年之久的鬼族之人!在他雙目之下個個原形畢露,那一雙雙眼睛望着腳下人群,仿佛兇猛異常的野獸,嗜血、冰冷、饑餓、殘忍。
但當他們望着隊伍前方一臉蒙黑紗的女子時,方才的神情便收斂下去,只有恭順臣服和害怕。
“此女必是鬼族王後。”裴流觞不敢太過托大,只小心墜後,輕聲道,“素聞鬼族之後魑魅姬酷愛血紅衣衫,面蒙黑紗,眉間腰畔刺有血色牡丹。一手琴中劍出神入化,琴聲離魂劍舞動心,配合其苦心孤詣煉成的媚功,當年便與鬼王安淩子并肩作戰,稱霸一時。”
阿九聞言朝前面看去,卻只能瞧見半空中模模糊糊一片黑霧。她方才想起,自己靈力被二師兄的菩提子暫時封住了。不由心中大是癢癢,這位叫做魑魅姬的到底是怎樣一番形容。
于是可憐兮兮道:“觞哥,我看不見啊。”
裴流觞劍指一抹她雙眸,阿九眼前豁然開朗,擡眼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氣:這鬼族之人,前面數十人還好,與凡界人類差不多。後面的數十人便委實長得太過驚悚了。與當日青石鎮所見妖魔仿佛近親,着實挑戰了她的想象力和承受力。當先一人正如二師兄所說,便是叫做魑魅姬的鬼族之後了。只一個背影,便能聯想出她的萬種風情。
裴流觞續道:“只上一次妖、魔、鬼三族作亂時,安淩子被大長老和三長老所重創,據他們所講必無生還之理了。從此鬼族便偏安一隅修生養息。今日所見,鬼族之王雖不在了,卻仿佛在鬼後魑魅姬的帶領下猶勝昔日啊……數百年韬光隐晦,今日這般必有所圖!”
便在此時前方鬼族之人陡然增速,折而往正東方向掠去。東方微白,雄雞唱鳴。一番追逐,升洲城早被遠遠抛在身後,雙方漸入深山荒野。
此時鬼後魑魅姬身後之人約莫說了什麽,她回首傾聽。阿九看着那雙露在黑紗外的勾魂大眼,不禁心中疑惑,這雙眼睛,似乎在哪兒見過一般。轉而一想不覺失笑,自己怎麽會見過傳說中的人呢,二師兄也說鬼族隐遁有百年之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是啊
阿九到底在“桃夭”中許了什麽願望呢
為何鬼族魑魅姬的眼睛讓她有熟悉之感呢
嘿嘿
(^o^)/~
☆、魑魅魍魉
魑魅姬率領衆鬼将晝伏夜出趕往東邊的某處所在,原本以她和身後鬼将便是在烈日下行走也是無妨,只不過此番事關神君複出的大事,斷不能有一絲差池。否則,若一着不慎驚動陸陸續續趕往那處的正道諸人,不用神君坐下的軍師出手,便是其他兩族也決計不會放過鬼族。
“姬後,前面有處造化所在,我們要不要稍事歇息?”魑魅姬身後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遙指前方道。
魑魅姬聞聲點點頭:“逆光,辛苦你了。”
那叫做逆光的鬼将微微欠身,道了聲“不敢”,便單手揚起,做了個幹淨利落的切入手勢,身後鬼族之人不發一語,迅捷地消失在重疊盤岩間。可見這些都是訓練有素的鬼将,彼此不用言語,只需簡單手勢便能心領神會上峰的意思。這裏林深麓險,山勢陡峭逐漸升高,山頂最高處消失于憑虛淩煙之中。
日上中天,鬼族之人避入山中一古墓中休整。古墓外魑魅姬遙望東方,因黑紗蒙面看不出情緒如何。逆光沉默地守在她身後。
良久。
久到阿九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快變成一根蘿蔔,蹲進坑裏生根了。她歪過頭見身邊的二師兄面色凝重,便不敢亂動了。
“姬後,您也歇會兒吧,時限尚寬,且行且住,我們也能趕到。”看得出鬼将逆光非但是個內外兼修的高手,對這位鬼族之後也是相當的尊敬。那是發自內心的情緒,與臣服和害怕無關。
魑魅姬那雙勾魂的大眼,此時轉而望向那個自己唯一放心背對的大将,眼神異常清澈:“逆光,我們是否太過急進?當日我收到相柳大人的邀請,也未加細細思量。畢竟他……”言未盡,卻道盡心中遲疑。
“姬後,一百年太久,兒郎們厲兵秣馬便是為了有日重振旗鼓。況且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令行禁止…….契約早定盟誓已過,如無意外,妖魔兩族怕是也接近招搖山了。”
逆光算是身經百戰了,然則一思及那個即便沉睡,也散發出無以匹敵的魔力的神君,心中還是忍不住一抖。正是那個強大無匹的存在,整合了一盤散沙的兩族,更将王去後一味韬光晦跡的鬼族牽連進來。
希望這次能順利采集到盡可能多的修真者魂魄,讓神君提前醒來。如此,裏蜀山便能揮劍天下了。
還有那個終日侍奉“滅卻”陣前,運籌帷幄的魔君帳下軍師相柳,也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三族已是騎虎難下。
他還記得上次三界大戰後,王座上臉薄不勝清淚的她,手捧着一張絹帛,似哭似笑,最後竟仿若迷途的嬰孩找到了親人,嘤嘤痛哭失聲:“王,你還活着!妾……定不讓你失望!”從那一刻起,他熟悉的姬後又回來了。
他記得那張不知從何飛來的絹帛上,血書六字:韬光養晦,厚積薄發。字如其人,法度森嚴,所謂朝揖呼應、天覆地載便是如此吧。可見王寫下如此六字時,對自己和鬼族已有部署。王從來料事如神,自己只須率領諸鬼将唯姬後馬首是瞻,必能開鬼族新局。
“你說他會去麽?”幾個字婉轉嬌柔,無助之極。
逆光神情一怔,原本寂靜的心仿佛被誰捏在手裏撕扯,淋漓作痛。擡眼瞧了瞧她凄迷美好的側臉,又調開視線,緩緩道:“定然會去。”
略略一頓,又道,“雖沒有确切消息傳來,不過此番正道招搖山群英會,進逍遙派禁地歷練,天下各修道門派差不多都有派低泣去。那門派向來以正道之首自居,必會派門下弟子前往歷練。屆時……屆時您便能瞧見他了。”
只不過,王為了順利潛伏必是改頭換面了。畢竟王要面對的非同一般修道之人,乃是這天下屈指可數的大羅金仙之一。數百年彈指一揮間,要麽順利成為那門下弟子,要麽被發覺灰飛煙滅不入輪回。縱然相逢亦不識,她情何以堪?
“是我心旌不定。”方才還茫然的女子聽了逆光的話拔直柳腰,頃刻間散發出強烈的自信,妖魅地輕笑道:“多虧逆光撥開雲霧。”
逆光面色木然,垂下雙眸将情緒深藏,緩緩道:“姬後只是操勞過甚,憂思過甚。”
語罷,兩人又說了些其他閑事便進了古墓。
阿九躲在二師兄設下的仙障裏,從頭到尾聽得莫名其妙。索性不再去聽他二人嘀嘀咕咕,只不轉眼地看着魑魅姬那雙大眼,那種呼之欲出的熟悉感,只差最後一步便可看清,卻怎麽也記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這時,二師兄捏捏她手心,下巴往斜後方點了點,便帶着她隐遁而去。
裴流觞帶着阿九在古墓左前方一棵樹上停住,又小心布下第二道仙障,方轉臉道:“現在可以說話了。”
“二師兄,我覺得魑魅姬的那雙眼睛似乎曾見過。”
“唔,哪兒見過?”這倒是個稀奇事!裴流觞聞言,目如明珠璀璨望向她。
“不知道……”阿九很茫然地搖搖頭,“想不起來了,但我一定曾見過一回,你知道但凡我見過一回的人或物,總會記得一點點......”
他不甚在意,估計她是糊塗了。除了山中弟子她所見過的人屈指可數。當下揉揉她的長發,柔聲道:“歌兒,有時間慢慢想,不急。如今妖鬼魔三族齊聚招搖山,必是為了所謂的群英會而去,欲對所有正道施以毒手。看樣子,正道門派均一無所覺。我們必須設法警示大家,否則形勢岌岌可危。”
“更重要的是,魑魅姬與鬼将逆光口中的‘他’會是誰?觀他二人神情,此人在鬼族中必居顯位,那麽會是誰呢?”裴流觞沉吟收口。
阿九捶着麻麻的腿腳,漫不經心道:“還有誰,能讓那位大嬸那麽思念的,一定就是大叔咯!哦,我是說她夫君。”
“鬼王?不可能,他不是早被長老聯手除去了麽?”
“為何不可能,那個鬼将也說了,那大叔不僅活着還活得相當滋潤呢,投身了哪個正道門派,不是麽?”
她耳邊立時響起低沉的笑聲:“我以為你一直在發呆,不想還能一心二用。”挪揄之意不言而喻。
“然則,歌兒分析得頗有幾分道理,這個需盡快報回山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鬼王安淩子确如歌兒同自己所推想,混入了某個修道門下,一旦這枚棋子殺出,必是一場浩劫。
阿九聞言雙手握拳,開心道:“太好了,我終于可以看見風哥哥和小卿他們了!哦……”大概是蹲得久了血氣不暢,腿腳麻木得緊稍微一動便疼得她忍不住悶哼一聲。
裴流觞閑閑地看了她一眼,替她捏拿方才蹲得麻木的腿腳,不經意道:“你忘記你現如今應在禁林?這麽冒冒失失跑出去,不是讓他……他們為難麽?”
阿九臉色一紅,幾不可察地挪了挪腿,幹笑道:“那二師兄,我們要如何行事呢?”
裴流觞這會兒松懈下來,繼續揉捏着她腳踝處,溫聲道:“歌兒,他們在到達招搖山之前估計不會有所動作,我們需要盡可能将此事告知各大門派。”
“嗯,不能讓壞蛋得逞!”他望着她義憤填膺的小臉,除了一只蠻靴,隔着雪白羅襪捏到了她腳心。引得她癢得一陣輕笑:“哦……二師兄,呵呵……不行了,我怕癢…….停……停手……呵呵…….”又思及此處離古墓不遠,趕緊捂上嘴巴。最後拿二師兄實在沒轍,情急之下,另一只腳便朝他蹬了過去。
他看也不看一把撈過來,手上發力,阿九便被他禁锢在懷裏,感慨道:“沒良心的,不知誰剛剛腿麻得走不了,現在卻恩将仇報,嗯?”一邊說着,一邊替她仔細穿好靴子。
阿九終于自奇癢中解脫出來,後怕道:“二師兄,你那是按摩麽?說拿着羽毛搔我腳心差不多。”
有一回在孤山,她倒是曾真的扯下小青一根羽毛,說要考校考校師兄的定力,拉了他掌心用羽毛撓他。奈何他不動聲色給兩只手施了咒,任憑她折騰,臉上愣沒一絲波瀾。等她鬧得差不多了,閑閑翻過一頁書,道:“累了吧,喝杯茶再繼續?”阿九頓覺無趣扔還他一只大手,轉而找別的樂子去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當我跟你一般淘氣?走罷。”轉眼看看那古墓,執了她的手,輕輕囑咐道,“歌兒,之後的事情,你許看不許言語。曝露了行蹤唯你是問!”
阿九耍賴:“若被人發覺也是師兄你自個兒修為不濟,才會叫人勘破你的法術,幹我何事啊?”這仙障結界都是你設置的好不好。
裴流觞臉色一窒,讪讪道:“那也是因為你讓我分心。”
“怪了,我老老實實呆着,哪有吵你鬧你?”自己可是蹲麻了腿都不曾動一絲一毫呢!
“……”只要你在身邊,不必動也不必說,就能挑動我的心弦……
兩人果然一路上又碰見了數波東去的修道門派。原來是招搖山逍遙派孤獨夜召集年輕一輩去本派禁地歷練。如今妖魔鬼族少有動作,竟仿若海晏河清的光景。為了新學後輩歷練,各門各派收到帖子,都派了門下弟子前往。
聽聞昆侖丘也有派弟子共襄盛舉,由大弟子風皓庭領了諸人一路東去。前幾日仿佛還在升洲城,今日竟越過他們急趕到前方去了。
晚上,兩人竟碰到了慈航靜齋的一衆仙子。此時衆女或坐或立,品茗聽樂意态悠然,面目顏色妍麗,衣飾精美。要不怎麽說,天下三分國色,慈航淨得兩分呢!
“大師姐,似乎沒有瞧見昆侖丘的裴師兄呢?”一個圓臉女子朝座中拭劍的清華女子道。
一時便有人附和:
“然也,只見風師兄帶隊,往次裴師兄不也一起的麽?”
阿九聞言轉臉上下打量了身側之人一番,心道:二師兄又造孽了......裴流觞看她古怪神情便曉得她又在腹诽了,不加理會繼續聽壁角。
“莫非是留在了山上?”
“師妹我最想見的倒是那個叫做楚天歌的。”
“楚天歌?傳聞中昆侖丘第一仙子楚天歌?”
裴流觞此時也學她上下将她掃瞄一番,嘴角勾起一絲暗諷的笑紋,阿九一張臉皮便紅了。
“嗯,就是她。我以為當中一人便是她,不想一問之下才知道弄錯了。”
“潇湘,你朋友問天羽不是也在昆侖丘麽?”
“我向龍女問過了,只是她竟不管我倆自小的交情,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衆女尚未說得盡興,“啪嗒”一聲,那被尊作大師姐的清華女子,将手中長劍置于案幾上,突如其來的聲音響起,衆女噤聲,小心望向不怒自威的大師姐。
那女子淡淡掃了衆人一番,道,“衆師妹梳洗後便歇下吧,明日還得趕路。”
衆女不敢違拗,幾個年紀小的偷偷吐吐舌頭,也乖順地回屋了。
那清華女子見衆人退去,伸手撥了撥劍穗,擡眼望着窗外,道:“月色妩媚,茶已換過,君若不棄,能飲一杯無?”
窗外一聲輕笑,卻仿佛是個嬌俏女子:“東方姐姐,妹子并無惡意,只有數語相贈。”
案幾前的女子正是慈航靜齋新任掌門東方眉。她此時挑挑眉,道:“哦?”
“請姐姐小心,妖魔鬼三族也正趕往招搖山。”
“不論閣下所言虛實,東方眉不勝感激。”
也就是不信咯,阿九無可奈何地轉臉求助。裴流觞附在她耳邊如此這般,阿九被他灼熱的呼吸萦繞渾身一個激靈,耳朵刷地紅了,那股熱烘烘的感覺竟癢到了心裏。
于是,再啓口氣息便有些不穩:“東方姐姐,小心……小心無大錯。您如今貴為掌門,門下衆位姐姐……姐姐的性命總是要緊。告辭…….”最後幾字聲音詭異地自東方淡去,原來裴流觞将阿九帶離窗邊躲在結界裏,同時施法讓人感覺說話之人邊說邊朝東方速速退走。
此時原本端坐案幾前的東方眉提劍循聲追出,幾個起落消失在院落屋脊上。頃刻間又轉了回來,逐一檢視同門安全否。
“倒是個心細如塵的女子!”裴流觞暗贊,怕是擔心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吧。
“走罷,我們去找他們。”
“風哥哥他們?”
“唔。”
阿九随她飄出,掰着手指頭道:“空桑山、長留、茅山、蜀山、峨眉、武當、聽雪樓、天機宮……方才連慈航靜齋的也告知過了,我還在想二師兄要何時才找風哥哥他們呢。”
“……”聞聲,他斜觎了她一眼,沒說話。
“那麽我們還是不現身麽?”一路上示警,兩人均藏頭縮尾的,搞得阿九很是好笑,自己二人怎麽說也是師出昆侖丘,這幾日行徑便如那些鬼族的魑魅魍魉般。
“這回得另想個法子了。”自己要面對的乃是那幾個朝夕相處的師兄弟,修為自是了得,令他更為頭疼的卻是蒼銘軒,他那個往往機心百出大好頭顱……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阿ling捉蟲
改了改
嘿嘿(^o^)/~
☆、破雲見月
十日前,昆侖丘昆侖殿。
“赤明,你如何說。”殿首一人背對弟子,仰望着三清尊像。白衣勝雪,散發出迫人的氣息,似在宣告他的憤怒。此人正是不日回山的昆侖丘掌門夢無痕,一回山,他處理完累牍的事物。趁着片刻空閑欲感知她的氣息,卻駭然發現,整個昆侖丘竟搜尋不到她的氣澤。
傳音叫來二弟子赤明,單刀直入:“人呢?”
“弟子已将他二人逐出昆侖丘,鎖入了禁林。”再拜頓首,聲音中蒼涼卻透着堅定,“師尊,弟子當日昆侖丘論劍授她玉天祿,前日鎖她入禁林,凡此種種,只有一個緣由——不讓她接近您!”
“放肆!”殿首那人一拂袖,跪伏的赤明便被師尊袖底之風生生揮退數丈。鐵青着臉道,
“你師尊便如此不濟?還能被個區區鎖了命盤的女子破了修行......天機不可妄露,你只須曉得,我要他們回山!”
“弟子絕不答應!”赤明執拗地擡頭,一字一頓吐出話語,“師尊大可不必與弟子道天機如何如何。弟子只知道,她乃是一只妖狐!妖狐啊,師尊!這要傳出去,當掀起怎樣的波瀾?”
“你這是逼為師?”夢無痕不為所動。
“師尊,此女大為不祥!弟子等曾按師門規矩,逐一推算過三百新弟子的命盤,獨獨她的被封印。那封印下的霸道,師兄師弟們包括弟子在內都難以窺視。她在禁林中必是解開了第一層封印,才顯出原形!”
“妖狐又如何?天下萬物靈長非獨親厚人類,其餘精怪只要一心向道,也可羽化登仙。赤明,你着相甚深!妖狐又如何?凡人又如何?在為師眼裏,這些不過是浮雲。”
“流觞回禀之時,我曾掐指算過她的命盤一回,奈何仍是一團霧瘴!師尊明鑒,妖狐再渡雷劫便是魔狐。不論哪一個階段,都是極為危險的……”
“那你便将她鎖入禁林,任其自生自滅?”
赤明僵了僵,擡頭望着師尊,眼睛裏是堅如磐石的執着:“師尊,您是否早猜出她的身世?是否早做打算在适當的時機将畢生修為渡與她解開封印?師尊,難道整個昆侖丘、乃至天下在您眼裏都是浮雲!”
夢無痕不由得重新将自己這個號稱是粗犷不拘小節的弟子審視一番,淡然笑道:“赤明,順其自然……若連自己弟子門生都不能引導入道,談什麽悟道說什麽兼善天下?都是虛妄。”
赤明茫然了一小會兒,黯然道:“師尊教訓得是……只是人都已經進去了,流觞不放心也跟了進去,只能盼無量天尊垂憐,讓他二人修得正果平安歸來……”可能性委實是萬裏挑一的幾率,一邊要抵禦林子內修為不低的奇獸,一邊要修煉,直到再次成功渡劫,方能破碎虛空出得林子。是那麽容易的麽?只是可憐流觞……
夢無痕以手支頤,一雙眼很是莫測地望着他。那雙淡泊的眸子望得赤明一顆心飽受摧殘,只得納納續道:“若他二人平安出得禁林,弟子……”頓了頓,低啞道,“弟子便重新納他二人入門牆。”
夢無痕灑然一笑,赤明身上威壓一松,這才直起腰來,正欲抹抹額上冷汗,便聽得師尊溫和道:“可是你自己說的,為師沒逼你吧。”
聞言他差點撲倒,心中升起荒謬的感覺:師尊,你沒逼我麽?那剛剛施加在弟子身上猶若實質的威壓,莫非是弟子幻覺?
夢無痕垂首瞧見他目光閃爍,緩緩道:“只是有件事先說與你曉得。”
心裏“咯噔”一響,赤明頭皮有些發麻,但凡師尊這口氣,便有風雲:“還請師尊明示。”
“他二人此刻已不在禁林,不在昆侖丘了。”
“不可能!”赤明睜大銅鈴大眼,“他們這才進入禁林幾日,斷然不會這麽快歷劫出林。”
“凡事總有例外。要出林子法門何止一種,修入真仙只是其一罷了。”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赤明便如霜打的茄子,轉而焉焉地将他最是尊崇的師尊望着:“師尊,你诓我……”诓我許下承諾,這下好了,自己出爾反爾,還得将他倆再收回來做徒弟。流觞回來,他自是百肯千肯,那孩子就……師尊,不好這麽折騰弟子吧?
夢無痕喝口茶,悠然道:“你還是操心如何對衆弟子自圓其說吧。”
赤明不動聲色,想起前幾日出發前,風皓庭曾問起自己流觞和那孩子為何不一同去招搖山,當時他擺擺手說他二人出了禁林有所頓悟便閉關了……茗軒定然知道原委,當日還古怪地将自己這個師尊看了看。
待他們自招搖山歷練回來,便尋個因由便說日前已先将他二人派出山去了吧……無量天尊,為何要說謊啊?這都是師尊逼得!想到此處,眼神不免凄楚。看得夢無痕一陣肉緊,這弟子又鑽牛角尖了?
三日前,花朝節,升洲城上空。
昆侖丘衆弟子數百人連夜趕路。這都拜某些初涉紅塵的弟子所賜,白日裏尋妖捉怪也罷了,夜裏還喜歡互相捉弄,短短幾百裏,愣是花了好幾天時間。
這日他冷了臉,方才震住一幹皮猴。腳下火樹銀花不夜天,約莫是凡俗什麽節日吧,如此熱鬧。待離得近了,便瞧見腳下居然漂浮着許多花燈。
這時身後的茗軒慎重道:“衆弟子聽令,此燈乃是凡界供奉花神的花燈,不可觸碰。”
“原來是凡間百姓燃放的祈福燈啊……”
“真漂亮,師尊我們也去放一回吧,看起來很好玩的樣子。”
“噓——別說了,一會兒大師伯要沉下臉了。”
“呀,天羽你怎麽抓了一盞在手裏!五師叔說了不許觸碰的,你完了!”
“師尊啊……”有個女生顫了顫,回道,“師尊,我……我已經招了一盞……”
風皓庭腳步一頓,皺眉瞧着那個麻煩不斷的藍衣徒兒:“天羽,你五師叔不說了麽?”
問天羽提着花燈傻傻地看着師尊,不好意思地辯解:“五師叔說的時候,弟子已然……已然那個了。”
風皓庭頓住腳,身後衆人便緩緩圍了上來,瞧見問天羽手裏那盞花燈制作得美輪美奂,便有人提議看看燈裏許了什麽願望。
“是啊師尊,既然都拿了,便瞧瞧花燈的主人許了什麽心願。只要我能辦到的,便順路了了花燈主人的願望,也不失為補救之法。”
風皓庭瞧着那桃花形狀的花燈,心中一動,溫潤道:“唔,便如此吧,拆開看看。”
問天羽得了令,便小心取出燈中帛帶,朗聲念道:
“花朝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一願同門千歲,
二願師尊常健,
三願如同昆山玉,歲歲常相伴。”
碧笙和蒼銘軒等四人對視一眼,都在大家的眼神中瞧出了一絲喜色。
蒼銘軒不露聲色對那個一臉犯難的問天羽道:“帛帶給我瞧瞧。”問天羽聞言如蒙大赦将手中的燙手山芋丢給了五師叔。心中不禁埋怨那個放花燈的人:天啊,這誰啊,真是貪得無厭,一來就是三個願望,還都寫得亂七八糟的。她哪裏有這個神通替她逐一實現?可嘆自己之前話說得太滿,此番又要挨訓了。
她悄悄自睫毛下偷偷望去,以為此番師尊定然又會冷冷瞟她幾眼了。沒曾想,師尊并幾個師叔湊近看了那帛帶後,竟面露喜色。這,這是什麽情況?
碧笙不确定道:“是她嗎?”
“錯不了,小師妹一直跟二師兄習字,那骨骼氣質頗似二師兄的筆法。”和陽肯定道。
黑衣男心中一松複一緊,一雙桃花眼微微泛紅,嘆道:“昆侖丘上下只有小師妹寫的字與二師兄如出一轍,只是火候稍欠。此人定是小師妹無疑了!”
風皓庭怔了怔,才道:“二師伯不是說他二人出了禁林後便閉關修習了麽?為何小師妹會在凡界?那流觞呢,是還在山裏,抑或同小師妹在一起?”
“找找便知道了!”蒼銘軒有些急不可待,“大師兄,我們這麽多人散入城中,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們!”說罷當先按下雲頭潛入城中,倉促間也不及改貌易容,悄悄将在陰暗處落下,才緩緩步入大街。
流觞,小師妹,你們不是鎖入禁林了麽?如何出來的?為何不與自己聯系呢?你可知這段時間我有多挂記你們。小師妹,小卿師妹也不相信你連招呼都不打一聲,便徑自閉關修煉了。你知道,面對她無辜的大眼撒謊,自己心中升騰起多大的罪惡感麽?
因二師兄和小師妹被逐出昆侖丘後,他們身上的東西都留在了昆侖丘。那個同門用來傳訊的乾坤鏡也留在了納戒裏面,追蹤用的玉天祿也不在身邊。根本無法聯系到。
如今,該如何同師尊交代呢?
蒼銘軒一邊心急如焚地搜尋他二人蹤跡,一邊躊躇。
在他身後,卿絕塵等幾人随之降下雲頭。
風皓庭見茗軒如此着急,又是一愣。将帛帶收入袖中,手一揮便領着衆人遁入城中大街小巷,開始地毯式地搜尋。衆弟子得知先前缺席的二師伯和小師姑,就在腳下升洲城裏,不由大是納罕,出山前不都說他們閉關修煉了麽?不過既然大師伯下令要找他們,自然唯命是從,一個個都降在僻靜處再慢慢走上街頭,免得驚擾了百姓。
一夜無果,衆人分析估計是放了花燈後,兩人便離開了升洲城。想是得知他們也将往招搖山去,先拔腳走了。這麽一想,衆人當下便決定加快速度追去。
太過努力的結果便是:陰差陽錯,阿九和裴流觞被他們遠遠甩在了後面。
有一日,和陽對風皓庭道:“大師兄,莫不是他們落在了我們身後?不如大師兄領着衆人繼續前行,我再往後搜一回,如何?”
風皓庭略一掂量,覺得和陽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依着阿九的性子,指不定跑去哪兒玩兒了。便道:“那便有勞四師弟了。三日為限,找不到人你便不做耽擱,乾坤鏡裏傳音自然能找到我們。”阿九,你可還佩着那玉,為何我感覺不到你呢?
碧笙一旁嘆了口氣,埋怨道:“他們兩個若帶了乾坤鏡,我們便不需如此大費周章了。”
一旁醉清風做後怕狀:“莫非迷糊、丢三落四這般毛病也能傳染?二師伯怕是被小師姑同化了罷。”
匡逸辰聞言冷冷看了她一眼,醉清風嘴唇哆嗦了幾番,躲到陌纖塵身後去了。
和陽朝衆人拱了拱手便轉身飛了回去。衆弟子瞧見了,都道四師伯果真好人吶,這麽不折不撓地找着他二人。
風皓庭此時恨不得與和陽調個兒,奈何身後數百人的同門便如一副擔子壓在他肩上。于是,他能做的,除了等待,還是等待。
臨出山前,掌門曾傳他入昆侖殿殿,只說“一同去的,一同回來”,輕飄飄幾個字卻仿若整個上三界壓在他的背上。這份囑托何其沉重!他望望和陽消失的方向心中波濤洶湧,低語道:“阿九,你要好好的……”轉而朗聲道:“出發!”衆人便繼續前行。
再說魑魅姬等鬼族之人這日正自潛行,逆光自始自終護在她身後半尺。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