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仙劍蹴鞠 (16)

過。那前面的是誰啊?”

那個被問及的女子甚無語,自己這個師妹好奇心委實太重。禁不住她懇求便道:“那是昆侖丘的風師兄,後面的乃是碧笙師姐……”當下一一介紹過去,旁邊的人聽了連連點頭,昆侖丘一脈果然了得。觀衆人行止便知修為不凡,反觀逍遙派,人丁便稀薄了些。

不然也用不着如許多的竹人了,卻不知獨孤掌門作何想,選弟子的目光太也挑剔了。自他掌門後,似乎只收了兩個徒弟罷?如此難免與人後繼無人的慨嘆。

昆侖丘衆弟子在竹人的引路下漸行漸遠,山門前又恢複了原本的井然。

上清殿,竹人悉數退出殿外。

和陽将安排妥當回到正殿內,正好聽見一二代的弟子正在敘話。

清鴻抓抓頭發,甚苦惱地将繪有一男一女畫像的絹布放在案幾上:“我與清煥一路上打探過,所遇之人都不曾見過二師兄和小師妹。”

蒼銘軒撇撇嘴心道:你們兩個豬,二師兄和小師妹定然斂了原本面目氣澤,你們兩個這番算是瞎子點燈白費蠟了。臉上勢必要作出擔憂的神情:“或者,他們并沒有往招搖山來吧?”最好是別來,免得到時候難以脫身。他雖不知師尊為何要将他倆逐出門牆,卻有種直覺告訴他,二師兄和小師妹離這裏愈遠愈妙。

和陽抿了口茶,望着風皓庭:“大師兄,要不要我們再出去探聽一番,瞧瞧二師兄和小師妹是不是混在別的門派裏?”

風皓庭摩挲着劍镡沉吟不語,近日碧笙等人便常發現大師兄這般發呆。那秋水劍自己等人也差不多數十年不曾見過了。大師兄也不知為何,自出山後便常取出秋水,目光落在光禿禿的劍镡上流連。

一代弟子似乎記得秋水劍镡上,原本有金色劍穗并一個質地奇特的墜子,只是阿九結裙禮時,大師兄便贈予阿九做了羅纓。只是誰也沒有将大師兄此番仿佛入了魔怔做作、嘴角老挂着莫名的笑意與阿九聯系起來。只當是大師兄運籌帷幄呢!

碧笙見大家沉默不語,望着同樣無語凝視的大師兄,咳了兩聲道:“大師兄,山上好些弟子請示,說要去拜會仙友,我已允了。”昆侖丘的弟子中,有些本是各門送來的弟子,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與舊識重聚,便觑了空同她請示,她略掂量便允了。珺瑤、林媚兒等聞言喜不自勝,匆忙行禮後便飛得沒影兒了。

碧笙冷清清的嗓音似乎驚動了大師兄,他擡眼道:“不必再查了,今夜或有消息。便是你們要訪舊交好友的也可自去,這裏有我便成。只須記住,不可莽撞行事,尤其是你茗軒!”眼風斜斜掃了右手方站沒站相的黑衣男,續道,“否則,回山後便去戒律殿呆三年。”

聞言某男一陣哀嚎:“三年?大師兄你太過了吧!”

風皓庭儀态萬方地笑道:“如此說來,茗軒你早打定主意要出去鬧騰了?”

“我哪有……”某男眉開眼笑死不認賬,“我只說這樣立規矩,有損大師兄溫潤如玉的光輝形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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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面上一副心有戚戚焉,卻十分懂得拿人軟肋:“沒有便好,至于我的‘光輝形象’麽,就全靠茗軒你成全了。”

蒼銘軒無辜地望着大師兄:“……”

大師兄閑閑地望着五師弟:“……”

碧笙等人瞧着蒼銘軒便如大師兄手裏的螞蚱,蹦跶幾下還是被捏住了手腳,老實下來,不由呵呵笑着離開了正殿,留下大師兄和五師弟倆倆相忘,眉目傳情。

裴流觞離開紫竹林後一個時辰。

一條人影沒入紫竹林。空氣中浮動的血腥之氣,令他速度陡然提升。紫竹林裏所有的陣法機關他仿佛都甚為熟悉,幾個起落他便出現在潮音洞外,他一抹額間,取下殷紅的朱砂,竟然是一顆靈球。

此人正是逍遙派掌門獨孤夜。他原本在仙蹤林裏與衆弟子交待事項,心中突然不寧,察覺乃是紫竹林中有不妥,将原本要在明日的行程提前來到了紫竹林。

衆弟子中除了掌門嫡傳的兩個弟子,其餘諸人乃是第一次進入仙蹤林,這麽被掌門師兄扔下,雖則好奇林中景致卻不敢擅自離開所處的院子,誰有膽與掌門師兄神鬼莫測的陣法玩兒生死劫啊!

紫竹林,潮音洞外。

“出來吧。”柔和的男聲仿佛風過竹林的蕭蕭聲,極是動聽。話音一落,靈球上袅袅升起一股青煙,凝實後竟然是一個身着明紫琉璃紗的輕靈女子。眉間攏了輕煙淡愁,頗令人憐惜,正是當年被獨孤夜的掌門世尊封印在靈球內的绛珠草朱砂。

朱砂遲疑地望望潮音洞,退了一步道:“夜,我便不進去了吧,以免……以免擾了衆位仙長清淨。”聲音怯怯的。

“朱砂,我們不是說好了?”緊了緊手中的手,擡步入洞。朱砂穩穩心神,随同他進入潮音洞中。

洞中仍是裴流觞離去後的模樣,麻布葛袍的數位逍遙派長老倒卧在地,獨孤夜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腳步踉跄,挨個探去,衆長老已是生機滅卻,竟是在一個時辰前便去了。

他緩緩退回洞口跪伏了下去,脊背挺得筆直,仿若一柄鞘中利劍,隐忍地立于天地間。一旁的朱砂捂住嘴随他退後跪下,臉頰上淌落淚水。

巨大的悲哀籠罩着整個潮音洞。

“夜,為何會這樣?”長老們為何統統仙去了,獨獨留下夜一個人,明日當如何行事?臉上浮起苦澀的笑,悵惘道,“朱砂果然還是你的累贅!若當初不曾相識,便不會有之後的若幹牽扯。而衆位長老也不至于……你原本便是個逍遙自在的男子,自背負了我這個包袱後,便沒有徹底放開過笑顏。耗損仙靈力修複我的魂魄,與居心叵測之人結交……”

轉而朝着躺着的諸人跪拜道:“然則請衆位仙長明鑒,夜其實所作所為,實乃迫不得已。”

此番事了,自己若能茍活,也便分開了吧。自己若還能為他做的,便是放手了。最後這一段路,便讓她好好陪着他走過。

那個跪伏在地的男人沒有回答,顫抖的身軀已然巋然鎮定,他恭恭敬敬地叩了九個響頭後長身而起。最後望了眼衆位被他以各種名目囚困于此百年之久的長老們,還有當中殘留着狂亂氣息的陣眼,拖着朱砂躬身退出潮音洞。

封洞。

獨孤夜擡手移來紫岩,須叟布下陣法,将潮音洞封死。轉身往紫竹林深處行去。

這次他離開地很慢,一路走來,拍遍欄杆,撣拭去紫竹葉上的血痕收入袖中。他回首望着空置的紫竹別苑,仿佛回到了當年。世尊帶他來紫竹林拜見衆長老,那個虎頭虎腦的童子,跪在青石板上,童稚的聲音在霧中回蕩:“弟子獨孤夜,謹尊師門訓誡,修身修心,除魔衛道……便身死魂魄散盡,也當護我逍遙,護我正道!”

當日長老們撚須颔首,許是極為欣喜那童子的根骨乃是逍遙派第二個出現的混沌天脈者。第一個便是逍遙派開山祖師。衆人虛扶一把便将他托起,啓陣給他加持灌頂。這是逍遙派的不傳之秘,每一代掌門退位後都會避入紫竹林修煉,而下一代掌門被選出來後都會在紫竹林裏接受長老們的秘法傳承。用以驅散種種業障,清淨身心注入智能之力,以達到淡泊寧靜、淨化氣脈,如此方才能修逍遙派的最高仙法。

如今這雙看不到底的眼眸,似乎與當年那雙純真無畏的眼神重合。朱砂挽住他的臂彎,揚起臉,經淚水洗過的眸子愈發地清澈,她睜大眼珠兒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明淨的眼神就仿佛往他心裏灌輸了源源不絕的仙靈力,他反扣住那雙百十年來從未暖和過的手,淡淡地回她一個溫暖的眼神。相攜出了紫竹林。

原本開啓禁地前,他自覺此番兇多吉少,便想于明日卯時入紫竹林托付身後事。卻不想,等待自己的,卻是這樣一般境況。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逍遙派,缥缈山小院,南廂房。

這一覺睡得甚是舒坦,直到日落西山阿九才醒來。裴流觞好好安撫了一番,将後來之事大致說與她聽,直聽得她連連嗟嘆,反而忘記了昨夜的驚吓。

“獨孤掌門和那绛珠草真可憐!他的那位世尊也真是的,人家兩個都雙修了,他為何要生生拆散兩人呢?仙道渺茫,聽天羽說要找個合意的雙修之人可不容易呢。”

裴流觞聞言再瞧見她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由一嗆,頓了頓道:“重點是自古正邪不兩立,仙妖殊途。”

阿九訝然道:“這是誰規定的啊,這麽不講道理!”

他望了望她晶亮無邪的眸子,調頭瞧着窗外游雲,是啊,誰規定的呢?俄頃,他回首道:“歌兒,這兩日我們便在屋子裏好好修習,不要到處跑了。”

阿九委委屈屈道:“二師兄,我還沒游玩過呢,你便要将我囚禁起來?”

他回身淡淡道:“如今山上群仙畢集,當中不乏高人,你一只小狐貍東走西顧,不怕被捉了去剝皮拆骨給人炖湯?”

阿九聞言耷拉着腦袋:“二師兄,你又威脅我……”

“叫玉郎,或者夫君!”

“哦,知道了,二師兄。”

他心中無奈至極,自己一路化名若幹,倒頭來,她總會繞回來叫他二師兄,怎麽說都徒然。

“這便開始吧,到時辰我會喚醒你。”

“哦。”她乖乖盤膝列迦,閉目冥想起來。

畢竟還是怕被識破真身捉去炖湯,阿九雖有滿腹不平,還是乖乖呆在屋子裏修習。她也不想想,若是她會被仙道之人識破真身行藏,早被拉出去了,還能安穩呆了如許久。

如今招搖山上,各門各派雖都是些新一輩的仙道之人,有些修為精深的,她的二師兄也不敢小觑。要說勝過他的卻也不多。裴流觞在菩提子上布下的諸般陣法,壓制住她屬于妖狐的靈力真身,等閑人是破解不了的。他只擔心逍遙派的獨孤掌門......

裴流觞支着下颌,喝了幾杯茶,見她差不多入定了,悄然無聲地設下結界,便出門去了。入逍遙派的第三日清晨,裴流觞趕在卯時回到南廂房,甚欣慰地看着猶自修煉的阿九,嘴角不由泛出一絲欣慰。除了鞋襪上得榻來,躺在外側睡了。

午時正鐘磬之聲響起。

清淨了數千年的招搖山,煞是熱鬧起來。來往仙道之人項背相望盛況空前。

午時三刻。

群仙雲集逍遙派紫光閣。天下各仙山福地的弟子齊聚閣中,等候遐迩聞名的獨孤夜掌門開啓禁地。座中好多人阿九都不曾見過,她左右掃去也只能認出慈航靜齋的東方眉姐姐、茅山的輔子秀道長、峨眉派掌門的師妹舞蓉兒,還有武當的楓月。有些人雖說她曾經見過,卻叫不出名兒來了。

阿九熱切的目光搜尋到昆侖丘的隊伍後,便舍不得移開了。一眼望過去,風哥哥、碧笙師姐、和陽師兄、五師兄……小卿也來了,只是好像瘦了些,珺瑤和林媚兒還是走到哪兒花枝便招展到哪兒,醉清風、玉含婵、陌纖塵她們也都來了!

她拽拽身旁之人的袖子,待他彎下腰,她湊近他耳朵悄聲道:“二……玉……玉郎,我們去那邊罷,我瞧見風哥哥他們了。”

白袍男子柔聲道:“夫人,你我如今乃是缥缈山的,自然要與同門站一起。”旁邊的缥缈山掌門聞言甚慰。

此時紫光閣內霎時靜了下來。

數十名身着麻布葛衣的逍遙派弟子序齒排班,從左側簾幕內魚貫而入。整齊劃一行禮後退至臺後成一字列開垂手肅立。羅幕一分,素有“謙謙君子”的逍遙派掌門獨孤夜緩步走出,儀容輕靈飄逸,似飛鳳翺翔,看得衆人莫不一愣,繼而心生仰慕。

一番見禮後,獨孤夜開門見山道:“獨孤夜蒙各位仙家眷顧,數百年卻不曾寸功于天下。今開啓本門禁地,作為衆仙友歷練之用。在開啓禁地前,獨孤夜想請衆位見證我逍遙派的一件大事,也煩請諸位将此消息帶回各仙山。”

衆人莫不疑惑,是什麽事情讓獨孤掌門如此慎重和倉促呢?

作者有話要說:

☆、改弦易轍

獨孤夜續道:“今日請衆位仙友見證,我逍遙派選出獨孤鳴為少掌門。獨孤鳴上前聽令!”身後弟子當中一個少年模樣的仙童出列背對衆仙道跪下:“弟子獨孤鳴接令!”

凡各門各派立掌門都有一套既定的程序,繁複亢長。先是沐浴更衣,然後依次是焚香禱告、祭天、祭神,宣告即位、門人朝拜、道友賀禮……

逍遙派立派數千年,歷代中不乏修成大神通者,為仙道所敬仰。之前大家都沒用被告知會有此事,否則各派說不得也會派出長老甚至掌門級別的來觀禮。可見此事是臨時定下來的。

即使倉促,這禮數還是要到的。當然,大戰時陣前禪立由另當別論。

然則,今日宣立少掌門簡陋至此,衆人不禁心生敬慕。逍遙一門果然秉承删繁就簡的太上道,連天下各門無比重視的即位儀式也一筆帶過。也有疑窦叢生的,裴流觞擡眼望去,幾個同輩中的佼佼者,均蹙了眉頭互相撞了撞目光又移開視線。

這個立少掌門的儀式,顯然是獨孤掌門臨時起意的。便是逍遙一門如何删繁就簡,這儀式也太過潦草。當中有人便想到了日前收到的警訊,難道妖魔鬼三族當真來犯?獨孤掌門這是,這是在交代後事?那為何獨孤掌門對同道卻是避而不談?

裴流觞見風皓庭那邊一二代弟子交換了回眼神,心中才大定。自己一番心血沒有白費。又虛虛朝蒼銘軒立身的位置掃了一眼,低垂眼簾,眸中光芒一閃而沒。動了動仍不時抽痛一番的尾指,心中道:茗軒,等過了這事,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那邊黑衣某男莫名其妙打個哆嗦,脖子後雞皮疙瘩如雨後春筍冒了出來。他忍不住扭頭往這邊瞧了瞧,剛剛似乎有股殺氣從脖子上掠過啊……沒瞧出個所以然,又掉頭看向那個少年老成的少掌門,只當這是自己的幻覺罷了。大師兄果然深得戒律殿虛明長老威逼利誘之深邃,自己在他手下恁是走不出三招。看吧,大好兒男都被整出幻覺來啦!

獨孤鳴在天下同道灼熱好奇的目光中,從容淡定來到獨孤夜身側站定,跪受少掌門令。接過世尊手中象征着少掌門的令牌,恭敬地收入袖中。他雖年幼,舉手投足間卻自有一番沉穩內斂的氣質,模樣也甚好,此時他側立世尊右後方還禮。

獨孤夜目光掃過臺下諸人,在裴流觞和阿九臉上略作停留,目光又若無其事地滑開。

原來是他?他布在紫竹林裏的記憶靈球,早被長老們毀去,只能從紫竹葉上的鮮血用秘法大致算出闖入林中之人的樣貌。他也知道長老們必是結陣送他出林,才會将油盡燈枯的靈氣全數彙入陣法中。

那麽獨孤夜,你當初的諸般設計,是否錯了。

倘若将所有事情都告知長老,今日是否又是另一番景象?他原本想獨自挑起這副擔子,卻從沒想過,萬一這副擔子自己根本挑不動會如何?然則,一路坎坷走來,自己已無退路。若自己魂魄不失,再向逍遙山的列為先人請罪吧。

略偏頭甩去心中雜念,獨孤夜朝天下仙道同門謝禮,竟一揖到底。身後所有逍遙派弟子跪下答禮,衆人不免納罕,與之前的儀式相較,逍遙派執禮未免太過隆重了。

衆人對這個逍遙派少掌門不由心生好感,只看獨孤掌門擇徒嚴苛便能想見,這個獨孤鳴異日必成大器。也有人想:別下山一番歷練後又與他世尊一般,帶個草木精怪回來才好。

獨孤夜這時宣布禁地開啓,逍遙派除了他本人、新繼任的少掌門與大徒弟勾離會留在外面坐鎮,其他人也會同衆人入禁林歷練。

裴流觞卻注意到獨孤夜宣布這一決定後,那個少掌門一直垂着頭,連衣紋也沒用一絲漣漪。有此可見逍遙一門門規甚嚴,如此難得的機會被掌門剝奪也順服應了。又或者是……極度悲哀,以致渾身僵硬?

阿九雖靈力被封,五識卻仍是不凡:“二師兄,那個獨孤鳴好像很是傷心呢!”

裴流觞聞言拍拍她的手,不做聲。

午時三刻,禁地開啓,衆人有條不紊地進入禁地。

待最後一人消失在門後,獨孤夜便封住了大門。轉身掃了掃空蕩蕩的紫光閣,空蕩蕩的招搖山,嘴角揚了起來。一手牽着一個徒兒,往仙蹤林飄去。

仙蹤林裏此時霧氣彌漫,在他師徒三人進入後,更鎖得眼前虛幻一片,便是近在咫尺的竹子也是瞧不見。這雲霧甚是古怪,竟比夜色還要粘稠。

獨孤夜在林中飄行一會兒,停了下來。眼前豁然一亮,獨孤夜甚滿意地瞧見兩個徒弟目光中由初始的驚駭轉瞬便化為沉靜。

他淺淺道:“鳴兒、離兒,你二人在此閉關修習。三月後若為師沒有來接你們,那便在此再閉關修習,直到能破解為師的機關陣法,才能出去。所有要說的話,為師昨夜已交代完畢。你二人當記得,日後便是受盡淩辱,也不可輕言生死!切記忍辱偷生,延續我逍遙一門!”

獨孤鳴用一種近乎絕望的眼神望着世尊,咬牙道:“弟子遵令!”

一邊的勾離牽着師弟的手,鄭重道:“弟子會保護師弟,請世尊寬心。”

獨孤夜面露微笑,甚欣慰地拍拍兩個孩子的頭,轉身消失在空中樓閣。

裴流觞帶着缥缈山的道友有意墜在昆侖丘後。自己和歌兒帶了面具,容貌聲音身形都變了,便是因所習道藏三書,故意外洩的氣澤也迥然不同,一時也不擔心被同門看破。

阿九以為這禁地或如須彌界,又或者如昆侖丘天權禁林,卻沒有料到一行數千人饒了一圈又一圈,仿佛走進了磚石砌成的迷宮。你砌牆的磚石很是奇特,非金非玉泛着青色光澤,讓甬道內不至過暗。阿九好奇湊近了摸一摸,便覺有兩絲古怪的情緒潛入腦中,一則冰冷一則溫暖。她不敢造次,趕緊退了回來。

一路行來別說鬼怪妖孽,連只蚊子也不曾瞧見。愈是如此,裴流觞愈是不敢大意。掌中扣着阿九手腕,小心前行。眼看着前方的風哥哥和小卿,心裏猶如貓抓,幾次想甩開二師兄的手跑上前去,均是無果。

到了後來,他們這一路竟還有五六百人,大約都如裴流觞所想,跟着昆侖丘的安全些吧。到了第二日,衆人竟繞出了迷宮,眼前一亮仿佛來到了世外仙山。

這是來歷練還是來賞景?

越來越多原本走散的門派弟子踏入此地彙合,難道說饒了一日之後,衆人殊途同歸,都來到了這個玄奇美妙的神仙地界?衆人以昆侖丘的為圓心,止步不前。

唯一能肯定的是衆人還在逍遙派禁地內,因一直無法與外界聯系。但是來這裏歷練,未免太扯了。

慈航靜齋的東方眉提議道:“問問逍遙派同來的師兄,這是怎麽回事?”

一個柔美的女聲也道:“是啊,是啊!敢問逍遙派的師兄在哪兒,能否為大家指點一番?”阿九望去,那人正是峨眉的舞蓉兒。

逍遙派的麻布葛衣很是大眼,衆人一邊應和着,一邊四處張望。

這時便聽得一個環佩叮咚般溫潤的聲音道:“衆仙友不必找了,逍遙派的師兄們雖進了禁地,卻未曾一同來此間。”

風乍起,吹皺一波池水。原本不平靜的斜坡上,被那男子一席話攪動,便有沸騰之勢。

“風師兄,那是昆侖丘的風師兄。”

人群中一個錦袍男子搖着折扇,唏噓道:“為何逍遙派的師兄們不見了?這難道是陷阱不成?”

“此人乃是長留山的墨雲。”阿九聽聞二師兄的聲音響起,便越過衆人頭顱看過去。便瞧見那人的确黑得周正。

“怕什麽?連九幽鬼蜮老子都不曾哆嗦過。這裏如此祥和,你們倒驚慌失措,恁地丢臉!怕死做什麽來歷練?”

“天機宮的說話向來大俗大雅。”阿九有些莫可奈何地聽着二師兄傳音入密的點評。

“話不是如此說,事有反常即為妖!小心總是好的。”這人阿九識得,乃是武當的楓月。

這句話無端勾起衆人回憶,在來路上那句夜裏造訪過各派領隊的“小心無大錯”,仿佛又在耳邊萦繞。難道這裏真的會有妖魔鬼三族來給他們練手?

風皓庭此時複朗聲道:“各位仙友,最好結門派而行。此間禍福難料,若遇危難還請響箭鳴示。”手一揚,各掌門眼前便飛來三枚仙箭。原本還有何質疑的,也被他這一手懾服。單說這裏大小門派加起來數十上百,各掌門散開隐于人群中,要一個不差地記憶計算,讓仙箭如天女散花般同時到達各掌門面前,便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稱道聲、喝彩聲發自肺腑地響起,風皓庭謙和地一稽首,帶着昆侖丘弟子行去。餘下各門也随意選了個方位離開。

裴流觞朝缥缈山掌門拱手道:“仙友繼續跟在昆侖丘後吧,我二人不喜人多,這便拜別。大恩不言謝,日後若仙友用得着在下的,我夫婦二人定當竭力,以報今日之恩。”說罷便遞過去一張符。

缥缈山掌門稱謝後接過道符,不甚在意納入袖袋之中。他自然沒有想到,這對萍水相逢的夫婦,日後會給缥缈山帶來怎樣的福澤。而他袖袋中那張普普通通的道符,有朝一日會成為缥缈山日月香火供奉的寶物。

衆人這幾日相處下來,也知道他二人喜靜,客套一番便離去了。

阿九望着空落落的斜坡,笑道:“二師兄,莫非想在此地守株待兔?可這裏除了山水草木,也沒見半只奇獸啊!”

裴流觞轉身朝迷宮走去:“我們現在便往回走,花花草草瞧着多沒樂趣。二師兄帶你去抓妖怪玩兒!”

阿九便如兔子般蹦跳到他身後,瞪大眼睛張大嘴:“不是吧二師兄,我們不是剛剛出來麽?”

他聞言扭頭:“所以說夫人純真地緊呢!”

阿九卻知二師兄又在嘲弄自己一根筋了,這三日裏,只要二師兄笑話自己必是以夫人相稱。自己自動略過,知道争辯是沒用的。想想便又有些不服:兩人一同來招搖山、一般進退,為何師兄好似胸有成竹的樣子。她哪裏知道自個兒入定後,二師兄便如一只蝙蝠,在招搖山上飛來飛去,好不忙活。

裴流觞循着布下的記號竟然走到了斷崖邊,來回走了幾步,沉吟片刻雲淡風輕道:“歌兒稍等,我下去瞧瞧下面可有路?”說罷在阿九驚叫聲中縱身跳下斷崖。

阿九驚叫未絕,便瞧見二師兄穩穩站在斷崖外數十步的雲岚上跺腳。

“歌兒這裏有個磨盤大小的平臺,我方才所做記號便是這裏。然則,現下被一個古怪的結界封印了。”

斷崖邊的阿九聞言飄了過去,平臺不大,裴流觞只好攬住她的腰身。

結界麽?阿九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穿越昆侖丘結界的情形,使勁一跺腳,眼前光芒閃過,兩人果然回到了迷宮之中。

然則此刻的迷宮與半柱香前已是大不相同。

作者有話要說: 正在小修

嘿嘿不好意思

☆、爾虞我詐

從空中樓閣瞬移到仙蹤林,獨孤夜便替自己泡了一壺好茶,閑适地倚在紫岩邊,下起棋來。

不多時,他狀似不經意擡頭,瞧了瞧空中淡淡的濁氣,低頭抿了一口茶,繼續下棋。黑子夾雜指間不及放下,他便蹙了蹙眉頭。左手往棋盤上一抹,禁地內的情形便展現在眼前。他興致盎然地望着禁地大門附近徘徊的一男一女,指間一撚、一抹,棋盤恢複如初。然則,他現如今的心情卻是兩樣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一番布置,最弱的環節便是逍遙山的名聲。先不論他二人如何能破了結界返回,但這份魄力和運道,或許逍遙一門的名譽便着落在他二人身上了。

他将棋笥擱置一旁,自言自語道:“兩位仙友順着泛有黑色光澤的青磚走,盡頭處便是出口之一。在下請兩位瞧完戲後,看我收完棋子便自出口迅速離山。”

裴流觞和阿九原本在禁地入口束手無策,耳邊突然響起那個蕭蕭似林間清風的聲音,阿九便沉不住氣:“二師兄,這,這說話的似乎是獨孤掌門!”

裴流觞眉峰稍聚,對着空空如也的甬道沉聲道:“獨孤掌門雅興不淺。”

獨孤夜苦笑一聲,不答反問:“招搖山後,紫竹飒飒。潮音洞中,福禍相倚。兩位不知來自哪個名門,托詞與缥缈山下,将獨孤一陣好騙。”

聞言阿九抓住裴流觞的手,忍不住沖他吐吐舌頭:“二……玉郎,獨孤掌門真是厲害!不忙着給朱砂夫人修補魂魄,卻在一旁窺視我們。”指尖卻在那只大手掌心劃來劃去:怎麽辦?

裴流觞依樣畫葫蘆:一切有我。心道:這獨孤掌夜果然名不虛傳,這麽短時間便将山上衆人底細查探得一清二楚。卻不知他如此費盡周折,所圖者為何?難道紫竹林潮音洞的各位仙長所言非虛,獨孤夜已經堕入了魔道?

當下沉聲道:“你最好一語中的!”

“我時間不多,你只須記得,若不按我的去做,陣法一旦啓動你身邊的這只小狐貍,便沒得活了。”言辭淡淡卻咄咄逼人。

阿九便覺獨孤掌門話音一落,手被二師兄捏得一疼,以為二師兄害怕了便嚷嚷道:“獨孤掌門啊,您老人家果然修為非凡,既然能勘破我二……我夫……夫君設下的陣法,便是說技勝一籌咯……然則您老人家便不顧及門下弟子生死了麽?我相信我家玉郎有這個能力,在你動了我這只小狐貍後,他也能逐個找那些散入禁地中葛衣人的晦氣。”

裴流觞被她夫君來夫君去,說得很是開懷,拉着她一邊前行,一邊贊道:“夫人所言甚是!”這甬道中不時有光芒掃過,仿佛有千百人動用靈力般,委實詭異了些。

甬道四面八方傳來獨孤夜澀澀的輕嘆:“仙友誤會了,我門中弟子麽——他們既已入陣,便沒有想過要出來......我這陣法一活,便是針對妖魔鬼族的無差別煉化。原本我能操控着避開某些妖物,然則此番有一人,我須得傾盡全副心力,顧此失彼之下難免殃及姑娘。”

“哦?不是小狐貍麽?”阿九調皮應道,轉而對二師兄指了指另一側的甬道,在他手心劃了幾個字:那邊有人。

“實話說與兩位,不消盞茶功夫,便有邪魔外道入禁地,獨孤門下弟子已在陣中待命。我只懇求兩位将待會兒所見所聞不偏不倚昭告天下,如此我逍遙山一門便感激不盡了。”

裴流觞面色一沉,道:“我不信任你,獨孤夜!”

阿九一聽止步嚷道:“是啊,是啊!還有那麽多人在禁地裏面呢!他們要被壞蛋殺了怎麽辦?”

“這個在下自有安排。這禁地乃上古異寶,擁有不可思議之力,能造就一切萬物,也有驚人之毀壞力量。裏面所有奇異空間便如我心中棋局,坐隐手談,只在我一念間。我早設下珍珑之局,善弈者方能脫出方才你們所處空間,進入仙友眼下所處險地。其餘諸子便會游賞數日後安全離去。”

“真的假的?那你不是比我……恩……掌門還厲害?”

“他們來了。”空中傳來獨孤夜蕭索至極的聲音:“時不我待,獨孤便賭上一賭吧。”話音一落,裴流觞和阿九面前一塊青石扭曲竟化作一面銅鏡,鏡中所見一位男子黑色長發,随意的披在背上。一身麻布葛衣,自有一股飄然出塵的味道。

裴流觞與阿九對望一眼:獨孤夜?仙蹤林?

便在此時銅鏡裏仙蹤林的皚皚濃霧中,滲入了一絲絲紫、黑、綠的濁氣。

“獨孤掌門,便是如此迎接老朋友的麽?”林外一人踏竹而來,全沒将仙蹤林的陣法機關放在眼裏,不過阿九瞧着他被三昧真火灼燒去的一截衣衫下擺,有些忍俊不禁。那人便如阿九在書裏見過的将軍般,目光犀利威武壯碩。此時他與獨孤掌門好似傾蓋如故的老朋友般,執了他手邊的茶壺一骨碌灌了下去。而後放下茶壺砸吧兩聲贊道:“仙蹤玉露泡出來的曲塵心,就是解渴!”

獨孤夜眉梢微挑,謙遜道:“過獎過獎。”随意置下一子,擡眼道,“只相柳先生一個人進來麽?”

相柳?裴流觞傳音道:“歌兒可曾記得此人?”

阿九聞言茫然地搖頭。

那被喚作相柳的豪氣幹雲一笑:“獨孤掌門陣法精絕,我如何敢讓麾下兒郎們自取死路,都在外間候着呢。”說罷,随意取出白子一枚擲于棋盤,立即将整個局勢逆轉。他攤手道,“獨孤掌門,這便領路吧。待大事一了,相柳願陪掌門殺幾個回合。又或者,那時候尊夫人補全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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