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仙劍蹴鞠 (37)
待她。”
“那是當然。”天歌幹笑了兩聲移開視線,卻對上了青華似笑非笑的目光。
天靈要離開狐貍洞幾日,将不善庖廚的天歌扔在了紫霄宮。臨走時,天靈端起做哥哥的架子道:“阿九,我此去怕要有些時日,你乖乖呆在流觞這裏,凡事要聽他的別莽撞。”
天歌撇撇嘴應了,只是誰也沒有料到,天庭幾年會生出許多事端。以至于他日再想起這段,天靈深深悔悟,若非他在萬人中圈出了紫薇帝君的名字,若非他将天歌扔在天庭,許多人的命運将會逆轉,而許多原本不該發生的事,也就不會發生了罷。
作者有話要說:
☆、撼世天劫(九)
五個時辰後,青丘厚樸的仙障驟然間動蕩起來,浩瀚無邊的混沌仙障仿佛被一雙看不見的巨手攪動,兩人不由止住話題。原本一團團祥和的白霧轉眼間堪比神兵利器呼嘯而過,将裴流觞和帝辛的衣袍震得獵獵作響。若非兩人修為不凡,怕早被切割成星塵碎粒了。
裴流觞頃刻間色蒼白如雪,他感覺與阿九間微妙的聯系被生生切斷了。
帝辛望着仙障中靈氣、霧氣、仙氣、青丘裏獨有的紫氣翻騰,寂寥的眸子中熠熠生輝:“紫薇帝君你我緣法不淺,瞧這情形怕是青丘有魔狐修成仙狐了,這會是誰呢?九尾一族非比他類,九九天劫也是神劫,聞說不好過啊。當年東皇三子天騁四子天子便是過九九天劫時一個魂歸混沌,一個沉睡過去的……”
裴流觞的目光一凜,裹着一團仙氣便要硬闖仙障,他隐隐覺得,這個九九天劫怕是與阿九有關。與她破除封印後回想起前程往事怨恨自己,相比她的安危來何足挂齒。
帝辛皺起雙眉:“帝君休要莽撞,這仙障乃是東皇所下,非天家之人不要妄想随意進出。瞧你如此着急,莫非渡劫之人,便是方才的那丫頭?她果然是天缳之妹天歌?”
裴流觞斂衣一揖:“福神,還請您援手。歌兒她修為尚淺不足以應付神劫,我一定要進去!”說罷手掐仙訣,紫薇劍外的仙靈力化作一柄碩大的紫薇仙劍,帶起龍吟之聲刺入仙障。“噌!”強橫無匹的力量在仙障裏連一線也未曾切開,便在仙障裏消弭于無形。
“嗡嗡……”令人膽寒的沉悶聲音中,數倍于紫薇劍氣的力量反彈了回來。帝辛知道這力道的霸道,之前為了進青丘他也曾硬闖過,便是被這仙障的反彈力道傷了幾回。他一把扯過愣愣的裴流觞倒飛而出。“呼呼——”席天卷地的狂暴仙靈力如驚怒的龍神咆哮而過,福神驚異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意味深長道:“紫薇帝君很是了得啊。”
裴流觞恍若未聞,神色倉惶地望着仙障面色悲苦,一時間心亂如麻,手在袖中握得死緊:“歌兒,是我害了你。當日若我堅持去瑤池便不會有此一難了。”
帝辛皺起眉頭,知道仙障裏的隐伏的幻像在紫薇帝君關己則亂之極趁虛而入,令他道心失守入了魔障,神色驀然寒了幾分:“咄!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無知無念,塵垢一空;清明嘗見,唯見于空——破魔!”
神魂驀地清明,裴流觞目露感激,飛身再入仙障的石桌前盤膝而坐,淨手焚香後取出古琴。微微閉了雙眼凝神靜氣豎指下探,神聖平和的琴聲猶如一道清潤飄渺之氣在仙障裏擴散開來。坦蕩超逸的琴音飽含着濃濃的情意,攜着亘古不變的眷戀溫和地叩擊着青丘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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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辛望着裴流觞薄汗在鬓邊凝結滑落似有所思。太古的玄妙之音仿佛明淨之月,穿越古今超脫生死輪回,化作仙障裏的一團霧氣,風動氣動,悠然地往仙障深處而去。不多時,青丘鐘靈毓秀的山巒間響起了斷續的琴聲,半盞茶後,琴音逶迤連綿如春風骀蕩,引得五色芳華的彩翼鳥長鳴相合。
青丘混沌靈泉的半空中,痛不欲生的女子聞得琴音立時斂起神智,念動仙訣,将畢生所學悉數運轉,抵抗着一道道毀天滅地的劫雷。誅仙扇和神龍鼎、昆侖鏡在她體外飛速旋轉,帶起一溜寒星掃蕩着身邊游離的劫雷。
靈泉邊,青丘子民自發地圍成一圈,列迦起印,牽引着磅礴的仙靈力彙入靈泉,淨濾着靈泉當中的三件魔器。眼看着一絲絲黑氣退去還了神器本來光華,衆人疲憊的面上露出了淺淺笑容。
魔器之上有個身着暖雲色衫裙的華貴女子,眉目慈悲意态淡然:“帝辛,帝辛,若我早放下一切随你離開,便不會解開天歌的封印了。誰會料到,阿爹的最後一道以東皇鐘為媒的封印,竟然是在見到天家之人面目之時解開呢?”
“妹妹,這是你的劫,別人或許幫不了你,然則姐姐卻是可以的。你我原本便是并蒂之胎,生辰八字相去無幾。姐姐欠你的,今日便來補上罷……”華貴女子便是天缳。
她雙手列印,洗去魔氣後神光熠熠的三件神器猛地升入半空将渡劫之人圍了起來,原本翻滾着的雲霧,在電閃雷鳴中忽然變得粘稠。“轟!轟……”赤橙黃綠青藍紫黑白,九色劫雷轟然炸響,一道晚霞裁做裾,流雲束為裙的人影飛到半空将渡劫之人抱在懷中。
“喀——”動人魂魄的天威呼嘯而至。身處驚濤駭浪的神劫中,女子僅有的清明全耐氤氲缭繞的琴音,這中正平和的聲音帶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撫慰着她鼓勵着她。
眼前的景色急遽變幻,天光突然消失,無數道彩光自混沌靈泉升起借由六件神器放射出奪目的金光将兩人包圍。那一層層連天接地的神聖之光,就像是耀目的赤陽。絢爛而威赫地與最後一道劫雷相撞的瞬間,阿九轉眸看着自稱是姐姐的女子,輕輕一笑,淺淺淡淡,仿佛幽蘭悄然綻放:“我的路,我自己走!”
“啪!”天缳心弦一顫,下一瞬猶如流星被抛離了渡劫中心。
地裂天崩!
滄海橫流!
日月無光!
混沌靈泉外一圈人被劫雷餘威一掃都東倒西歪,嘔血不止。首當其沖的阿九更是噴出數口鮮血,漫天灑落猶如血紅的桃花,将神器染紅也将泉水染紅。天地間霎時沉寂,只有劫雷散去時不甘的轟鳴,東皇鐘重歸青丘門戶的龍吟。
“神女渡劫成功了!”
“上蒼憐憫,神女歸位了!”
“青丘之福,我等大喜!神女安然無恙啊!”
“快看,上古十大神器,神女一人便收服六件,果然是陛下的女兒!”
“老虎你這根本就是廢話,只瞧神女那模樣,便是帝後一個模子出來的,能假得了?咳咳咳……這要命的天劫!”
“你說陛下會感應到麽?他老人家一定會回來罷,青丘要熱鬧了……”
“……”
衆妖、仙,望着九尾一族神劫後獨有的金光罩住了神女,顧不得自身內傷外傷,興奮地奔走相告。天缳望着空中不計其數的星光聚攏在天歌的眉心,耳邊聞得她妙相聖潔地吟誦經文法咒,神器化作六道金光消失在她眉心朱砂裏。
睫羽輕顫,天歌悠然睜開的雙眼,那雙原本純真簡單的眸子,一夕間覆上了無悲無喜的霧霭。看得天缳的心一陣緊縮,腦中念頭百轉,卻不知從何說起。
天歌手掐神訣,一股浩瀚的靈氣在青丘擴散開去,青丘又恢複了原本的形貌,受傷的子民也得到了神力的滋養,傷勢快速地修複着。眼見着原本活潑快樂的神女,渾身散發着莫名的哀戚,衆人默默地離開了靈泉。
她輕輕落地,定定望着那個讓她痛不欲生的女子,緩緩道:“姐姐,好久不見。”
天缳面色煞白,顫抖着退了兩步:“歌兒,你……你想起來了?”
天歌将手攏在袖子裏,望着天缳:“是啊,我想起來了。姐姐,帝辛在仙障外等你幾年了,你去見他罷。我去狐貍洞前挖點土,然後去了了結最後一件事情。”說罷轉身往山頂走去。
“歌兒你聽我說,當年他下凡歷劫時并不曾與我有過什麽。姐姐修行犯錯,被打入輪回成了軒轅墓中的三妖之一。在女娲娘娘點化下歷劫,心竅不開所做之事罄竹難書,獨獨不曾與他有過私情。那日你瞧見我與他在你床榻之上,乃是被人所陷害。歌兒,不論是姐姐和他,都不曾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歌兒你別走,你聽我說!”
天缳追到狐貍洞口,将天歌死死拉住。
“放開我,姐姐。”天歌拂袖蕩開她的手,波瀾不興的眸光中絕望而悲傷,“往事已矣多說無益,我不想再見到你,你去找帝辛罷。”說話間幻出鋤頭挖了些泥土收在玉瓶裏,待要起身時鋤頭碰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她也不曾細看一并收了。
天缳扶着桃樹望着她,冷笑道:“歌兒,即使再輪回一次,你還如此固執!眼睛有時候也會騙人的。你給過他機會解釋麽?你自己不要命也罷了,還要阿爹阿娘并幾個哥哥為你傷心,阿娘眼睛都哭得模糊了。阿爹因三哥、四哥和五哥照顧你不周罰他們永世不得回青丘,以至于在外渡劫時三哥隕落,四哥至今還在洞裏沉睡,五哥不知所終!這些便是你任性的代價!”
天歌如聞驚雷,心神一震,驚慌地望着天缳,喉嚨間仿佛堵上了一塊石頭,淚水聚滿眼眶再淌了下來。她死命地搖頭,哽咽道:“不會的,三哥、四哥定是出去玩兒了,五哥定然在山谷裏侍弄藥草。姐姐,你一定是弄錯了,弄錯了……”
仿佛看不見天歌扶着鋤頭的顫抖身子,天缳痛心道:“你不用自欺欺人了,阿爹阿娘為此歉疚半生,害怕觸景傷情現如今連青丘也不願回了。好好一個家,就此愁雲慘淡。現如今,你倔脾氣還不改,非得要流觞再賠上一世痛苦才甘心?後土地祇曾告訴我說,天尊曾言這一世流觞若不能圓滿,便要斬斷他的七情六欲助他成為三清之後的正神!歌兒,到時候你便是死一萬次也找不回這個癡情的男子了……”
天歌手一軟,鋤頭“哐當”落地,她虛弱地靠着老桃樹,似哭似笑:“姐姐如此說來倒讓我醍醐灌頂。當年我死得太張揚了,等閑便當打落牙齒和淚吞,或是尋個清淨的所在安安靜靜了斷此生?”
“天歌,這世上誰又比誰更無辜?沒有誰欠你的!你不用趕我走,我原本愧疚難當,不敢在你歸位前找尋自己的幸福,任帝辛在青丘門外徘徊。現在,我終于可以告訴自己,你不值得我們為你如此自苦!你只看到自己的委屈,自己的痛苦,可曾為他人想過?你好自為之罷!”
說罷拂袖駕雲而去,出得仙障,拉住帝辛便走,出得幾步終究轉身對身後那個一臉希冀的男子道:“歌兒平安解開了封印,前世今生已然記起。流觞,我只有這個妹妹,你好好待她。她兩世都栽在你手裏,這便是緣分。上一世她命犯孤鸾時你便能強求改命,今生今世歌兒固執莽撞更甚,請你無論如何不要再放開她的手了。還有,你的琴聲造詣非凡,歌兒渡劫時便是因了它才能自始自終葆有清明,她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始終為你所有。你們,要好好的……”
說罷拉起那個恍若夢中的男子,柔聲道:“帝辛,我們走罷。”那個癡情的男子緊緊地握住他的幸福,目光溫柔而圓滿:“天缳,天上人間,不離不棄……”
“我想去祭拜軒轅墓,然後去朝歌走走……”
目送兩人相攜遠去,他回首望着青丘的大門,清淺低柔地呼喚着那個刻入骨髓元神的名字:“歌兒……我等着你出來。你想怎麽罰我都行,只要讓我看着你陪着你……”琴聲如泣如訴,穿越仙障透過東皇鐘,在青丘的雲岚間回繞。
狐貍洞中,天歌推開一扇扇門,空蕩蕩的洞府只有她的足音和愈來愈驚慌的呼喚。
“阿爹,阿娘,我回來了,你們在哪兒啊?”
“大哥,歌兒回來了,你帶我去抓魚啊……”
“三哥、四哥,你們到哪裏去了?洞外的桃子熟了,我們去摘給阿爹、阿娘吃罷……你們不要躲着我了,我會乖乖呆在狐貍洞裏,哪裏也不去了。你們出來啊,出來啊……”
“五哥,我找到一個須彌界,裏面有好多藥草的。你出來吧,我帶你去采啊!”
“姐姐,嗚嗚嗚,我不怪你了,你若真喜歡他,我便不争了,你們出來吧,不要吓我了……嗚嗚嗚嗚,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只要你們都活着都快樂,我再不淘氣了。孤鸾高照也罷,一生孤苦也罷,我再不強求了,你們都回來啊。我已經失去所有凡世的親人了,你們不要也丢下我一個人……”天歌心如刀絞,神魂欲碎,痛苦的呼喊聲在風裏飄蕩。
天歌蹒跚着推開一道大門,徹骨的冰寒撲面而來。原本的雲床已經換成了用血玉玄冰雕成搜魂集魄陣,上面有個透明的仙障将榻上之人罩了起來。阿九搖搖晃晃急急切切地撲到塌前,顫着手落在仙障上,觸手冰寒。
她望着那個安眠的身軀心魂欲裂幾欲發狂,痛苦地低鳴:“四哥哥你別睡了,歌兒回來了,你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啊……”她泣不成聲地拍着仙障,“我再不任性了,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四哥哥,不要再睡了,嗚嗚嗚……”
直到她再也哭不出聲才醒悟,阿爹阿娘真的走了,因自己之故遷怒了三哥、四哥、五哥,讓他們一個隕落,一個沉睡,一個不知所終,他們一定很痛心吧。另外四個哥哥去了封地也不願回這個傷心地了,便是姐姐方才也讓自己氣走了。往日祥和的狐貍洞,只有自己孤零零一個人了。
頭痛欲裂,她哆嗦着蜷縮成一團閉眼靠在血玉玄冰床邊,死寂的心望黑暗的深淵沉去。仿佛周圍一片森冷黑暗,沒有出路,沒有方向,絕望和悔恨仿佛是一只魔手,将她的心狠狠地攥緊,攥緊……
迷糊中,耳邊萦繞着一縷清風般的琴聲,輕揚地飄蕩在山水峰巒間,如細雨中花開吐蕊,如雲破月來清影蒹葭,所有美好的往事在琴音中一一展現在眼前。幹涸冰封的心,在與自然契合到毫巅的仙樂中解凍,蘇醒。她迷惘地起身,追着這縷琴聲跌跌撞撞出了狐貍洞,繞過半山腰的混沌靈泉,琴音愈加清晰,她一路踉踉跄跄出了青丘大門。
仙障裏,一人一琴,分外孤寂蒼涼。仿佛是感應到她的到來,“淙!”琴弦發出一聲輕吟。餘音袅袅中,一身銀絲龍袍仿若初見。他望着她,目光沉沉仿佛要傾盡三生三世的癡狂,低沉沙啞的聲音,從他滲着鮮血的嘴裏飄出:“歌兒,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撼世天劫(十)
九天之上最耀眼的星塵在她眉間閃爍,太清之境最祥和的瑞雲化作她衫裙上的紋理,色若春曉之花,氣如疏朗皓月。容顏不改,然則她整個人已經被清寒所籠罩,望着他的一雙眸子淡漠疏離,轉身欲走。
“歌兒!”裴流觞推琴而起,一把拽住了她。天歌沒有想到他竟敢拽她,而且勁道非常,立身不穩身子一旋撞進了他的懷裏。她運足神力将手一抖,裴流觞被她浩然靈力撞得悶哼一聲趔趄退開。“淙!”在他腳下弦斷琴碎,直到抵着方才三人落座的石凳方才卸了她的力道。
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放手,緊抿的嘴角又溢出一縷鮮血,望着她的眸子沉沉如墨雲翻湧。誠然,他的修為深厚連帝辛也刮目相看。然則東皇下的仙障何等了得,他要将琴音透出送到青丘,琴藝、修為、執念缺一不可成事。只是,五六個時辰不歇空地操琴已經讓他元氣大傷,再被阿九一撞,四肢如浸寒潭,一口氣提不上來,胸口如有刀絞眼前一陣發黑。
“放開!”阿九淡淡地開口,嗓音嘶啞。姐姐天缳的聲音在耳邊回響,自己已經沒有幸福的權利了。看着他,就會想起自己造下的孽……不如不見!便不會時時刻刻看到他的眼眸裏的柔情似水。
“想都別想!”裴流觞的面色蒼白如雪,将她雙手一擰反鎖在身後,天旋地轉間她被他緊壓在石桌上,“你又想逃?天歌,我告訴你,此生你都別想再離開我半步!”說罷不待她反應過來便以血為契,在兩人身上下了雙生咒。
他望着血紅的咒符消失在兩人體內,一字一頓道:“天歌,你傷,我死!你若離開我十丈之外,我便神魂受損!”
阿九氣得渾身顫抖。她怎麽忘記了,眼前這人原本便是無賴之極,當年在東海水晶宮中,便是他拐着自己答應要負責他的“清白”,而後妄想逆天改命将他本名星宿移入她的夫宮。結果兩人天命不合,造下連串劫難。
此時,她被他壓制得毫無反抗之力,仿佛忘記了自己乃是成神之身,雖不能破了他以血為契的仙咒,将一個大羅金仙直接隕滅的修為還是有的,何況如今的裴流觞一身內傷。
她閉上眼,撇開臉,極力将聲音放得漠然,啞聲道,“你是生是死,與我何幹?”腦中不由閃現出每回她受傷時,他臉上的痛苦神情。原來他早給自己下了雙生咒!本來因自己成神而失效的法咒,又在方才被重新種下,還是最殘忍的那種。
腰間一緊仿佛要被他生生折斷,霸道氣息驟然覆面,他貼着她的臉冷笑道:“歌兒,我的生死你都不放在心上了是麽?好,我們來試試這雙生咒好不好用!”說罷将她扶正再毫不猶豫地推開,自己飛身倒退。
阿九神思游走間被他一推忍不住便後退了幾步,驚愣間擡眼望去十丈外的裴流觞渾身震顫,頂心靈竅不穩,這是神魂受損欲的征兆。若神魂脫殼,必受大損。
“你瘋了!”阿九不假思索驚慌失措地飛撲過去,正好投入他張開的懷抱。
他将她環在懷中,一雙漆黑的眼定定望着她,淡淡道:“歌兒,你終究是舍不得我的。不要離開我,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
阿九任他攬着自己,眼神飄忽無力地越過他望着虛空處,眉眼間浮起濃濃的疲倦:“你這又是何苦?你我之間的債早如一團亂麻,何不痛快些揮劍斬情絲?不要再如此互相折磨下去了,你我之間橫亘着許多人的生死愛恨,今生今世是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裴流觞望着她半晌,緩緩道:“你既然已經想起往事,我便告訴你,不管哪一世我的眼裏都不曾有過別的人。婉華兩世在我眼中也只是個孩子,即便是抹去記憶入世歷劫,面對天缳那張臉,我也只有剎那的恍惚……我知道,從一開始便是我妄想我強求,可事到如今,你也休要指望我放手了。”
阿九眼中寒寂如冰,目光蒼涼地望了望青丘:“此去裏蜀山,我不可能與你寸步不離,解了仙咒罷。”
裴流觞聞言心裏驟然空洞。他穩了穩身形,修長手指描摹着她的側臉,被琴弦劃破的指腹血肉模糊,在她臉上留下一道血紅。他緊了緊手擡起她的下颌,淡淡道:“天歌,你簡直沒有心!無妨,你便只剩一副軀殼,我也不會放開你。”說罷抱起她踉跄着踏雲而上,往裏蜀山飛去。
在他懷中,她淚流滿面。
設想裏最不堪的情形應驗了,長久以來的擔心仿佛桎梏着神魂的一道枷鎖,如今鮮血淋漓地打開後,他反而坦然得很。最壞的結果便是被師尊抓回去斷了七情六欲的仙根吧,可是他如何舍得忘記她。完全不能想象,如果有一日被師尊強行灌頂修入正神,她在他眼裏與一片浮雲一枚暖玉一般,她會多難過?
歌兒,若天上人間沒有流觞,你會多寂寥。
一路上,兩人再無只言片語。直到裴流觞沉穩的身形晃了晃後,速度減了下來。阿九動了動還未言語便被他抱得更緊。
“放下我吧,你的傷……”
“沒什麽。你攬着我的腰,手有些乏力。”
阿九聞言一怔,微微一掙他的手便松開了無力地垂下,她從他身上滑落入雲。情急之下也忘記了正同他治氣,在他不及推開時劍指點在他的手腕上,頃刻間她的額角青筋跳了跳。
“不妨事。”裴流觞不着痕跡地拂開她的手,“我有些渴,取些玉露罷。”
她知道他的脾性,從不肯在她面前顯露脆弱的一面。仔細挑了三瓶仙露按比例兌了,湊到他嘴邊:“不要以為苦肉計便能打動我。”
裴流觞胸口一窒,平靜地凝視了她片刻,然後就着她的手将仙露一飲而盡。便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此在雲間盤膝列迦。阿九怔了怔,默默地收回玉瓶,在他對面盤膝而坐,雙手列迦,光芒散去兩人便出現在須彌界的墓室裏。
這裏是療傷的首選之地,靈力充沛,更重要的是時間流逝極慢。
裴流觞內視一番,發現傷勢好了七七八八,心中驚異不已。睜開眼左右打量了一番方解了惑,這是青丘仙障裏帝辛提起的須彌界罷。據帝辛道當年他便是囚禁在此,直到遇見她才脫離藩籬。他随她來過幾次須彌界,只是之前她一直是落腳在玉臺上,因而墓室還是頭一回來。
是擔心他在玉臺上為磅礴的混沌氣澤傷了身,才選了這邊療傷麽?歌兒,你口中不說我也是知道的,即便怨着恨着,你也願我有一絲一毫的不妥。你何時能看明白自己的心呢?
傾身将她輕柔地攬到懷中,她太疲倦了,除了在匡逸辰那處別院合過眼,之後便一直不曾好好修習過。日前渡劫定然耗損了不少心力罷,她可是夢見了什麽?即便在夢中也蹙緊了眉頭。察覺到溫暖,夢中她偏了偏腦袋深深地埋進他的臂彎,輕輕嘆了口氣又沉沉睡去。望着她精致的眉眼,心中一痛,等他反應過來時,薄唇已經印在了她的眉心朱砂上……
夢中,阿九覺得仿佛有柳絮在臉上拂動,酥麻微癢,忍不住往後仰起頭輕吟一聲。那柳絮陡然間仿佛蘸了沸水濕濕的燙燙的在脖頸間游走,隐約間覺得那不是柳絮而是誰滾燙的唇舌。
熟悉的氣息,溫柔的懷抱,她全然不能反抗地沉溺其中。從發絲尖到腳趾仿佛都溢出陌生的渴望,渴望到心底都疼了起來,嘴角忍不住又滑出一聲低吟。
一只滾燙的手分開了她的前襟,濡濕的吻從側臉到脖頸,一路綿密地吻過她的鎖骨直到胸前。忽覺胸口微微一疼,阿九迷迷蒙蒙睜開眼睑,瞧見自己衣衫淩亂形容,腦中登時閃過青丘自己卧榻之上,那兩個交纏在一起的身影。想也不想,反手一個巴掌甩了出去。手一緊卻是被他擒在了掌中,眼前景致一換卻是被他翻身壓在下面。
阿九羞怒交加,擡腿便踹。哪知他仿佛曉得她的路數,修長的腿一動便擠進了她的腿間。這是個什麽姿勢?猛地想起曾在淩虛宮裏翻過一本春宮,上面便有這麽一頁。
“你休想與我雙修,放開我……你,你住手,這成何體統......你還妄稱帝君呢?”說話間仿佛水蛇般往後游退,卻在不知不覺間将衣衫撥的更開。
他一雙漆黑的眸子仿佛燃着熊熊烈火,沉重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口中卻淡淡道:“我早不是帝君了。”說話間雙手箍上她的腰,讓她再無法動彈後方神情倦怠道,“歌兒,你果真要與我兩清?”
阿九望着他心死如灰的神色心中莫名一顫,頓了頓仍倔強地閉上眼睛,只聽她低啞道:“正是。”
伸手抽掉她的玉簪,烏發如瀑在枕席間鋪開:“那好,便從頭開始清算罷。”
話音一落,阿九只覺渾身動彈不得,整個人被禁锢在他的懷裏。那雙薄唇欺下,輕如飛絮醇似美酒,他的味道頃刻間填滿了她的口腔。
随着他的唇舌一路下滑,她的呼吸漸漸紊亂,不由閉緊了雙眼。錯過了裴流觞眼中,那份無法言表的情愫。此時,她的腦中閃過夢中孤山桃源的情形來,花榻之上,他将她攬在懷中道:“歌兒動不了無妨,師兄能動便好……”一時間又是兩人衣衫盡去交纏相擁的模樣。
身上一涼,阿九受驚地睜大雙眼發現一身衫裙被除了去,同時墜地地還有他的銀絲龍袍。阿九只掃了他一眼便驚慌地錯開眼,面上仿佛着火般發燙。
他輕笑一聲,輕吻如同雨點落下。不多會兒她神識便不甚清明了,仿佛神魂出竅浮沉恍惚間她輕啓紅唇,無限魅惑吟哦出聲:“二師兄……”一雙手不知不覺間緊緊摟在了他的腰上。
聞言,他終于把嘴唇移開,怕壓她太甚撐起一只臂膀,俯視着依着他喘息的女子,眸中火光沖天,貼着她的臉頰道:“歌兒,睜開眼,看着我。會有一些疼,忍一忍便好……”
阿九還未反應過來,只覺身下一疼,張嘴欲呼卻被他一口含住,吞沒了她的驚呼和随之而來的呻吟。
夜裏醒來時,發覺他的手仍霸道地環在她的腰上,自己則緊緊地偎依在他的懷裏,連頭也是枕在他的胸口,一頭黑發散落在他的胸前臂間,随着他沉沉的呼吸柔曼地輕顫。
娘啊,她這是做了什麽?臉皮不可抑制地發起燒來!雖然前世他曾央天尊去青丘正式定下了她,好歹兩人還未正式拜堂呢!再說,自己不是下了決心要遠離他麽?一雙爪子捂住臉悔之不已。不行得趕緊穿戴好,要不明天怎麽面對他啊……稍一動,腰間便是一緊,頭頂上傳來他慵懶的聲音:“你不累麽?要不,繼續清算?”
阿九無語問蒼天,昨夜被他折騰地七暈八素了,這厮還不放過她!當下渾身一僵,期期艾艾道:“可否下回再接着算,我渾身好痛……”
裴流觞在她額間印下一吻,幽幽道:“那我得好好盤算一下利息了。歌兒,在我們算清之前,你不會沒出息地落荒而逃罷。”
阿九被他涼涼的話一激,忍不住炸毛:“烏龜王八才逃跑!”話一出口,絕望又悲催地呻吟一聲埋入他的懷裏。以他清算的頻率,自己若像方才般拒絕,他便算利息,這承諾不是等同于再也不離開他身邊了!
果然,他道:“還是繼續清算吧,早一日兩清你便早一日自由。”說罷翻身虎視眈眈将她望着。
阿九左顧右盼,小聲道:“呃……你身體要緊,不要一晌貪歡,到時候與魔神對上你便不行了……啊,跟你說正經的呢!唔……別碰哪兒……嗯……二師兄……”
好不容易風停雨住,阿九幾乎是立刻陷入了沉睡。
晨光大明時兩人出得須彌界,落腳處正是孔鳴的醫館,花期已過,桃花凋零,隐約可見指頭大小的的青桃綴在枝頭。阿九折而往蜀山飛去,身後裴流觞哀哀地喚了聲:“歌兒,你這是始亂終棄。”聞言,阿九僵了僵險些墜落。俄頃,她面無表情往蜀山飛去。
事實上是,一夜魚龍舞後,她已不知如何面對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O(∩_∩)O~
☆、撼世天劫(十一)
作者有話要說: O(∩_∩)O~~~更新!
風,突然陰冷了,變得如阿修羅地獄般森然,朗朗乾坤早已變成森森黑夜。蜀山方向一道怨氣沖天,遮天蔽日的濃雲突然間急促地翻滾。雷聲大作,一道閃電撕裂長空,瞬間刺目的白光中可見成千上萬的仙道懸停在半空中,遙望遠方。
“喀——”又一道閃電劈在鎮妖塔上,發出驚天動地的炸響,鎮妖塔在隆隆雷聲中化為齑粉。狂風卷地,将碎石四散吹開,原本鎮妖塔的位置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陰寒刺骨的風随着一聲長笑從洞中傳出。修為差一些的仙道之人聞之神魂不定。
裴流觞給兩人施了隐身咒來到夢無痕身邊:“青華,是我,流觞。乾位入結界。”
夢無痕身影一晃留了個假身,真人出現在裴流觞舍下的仙障裏。
“二哥,你為何才來……”一擡眼便發現裴流觞身後居然站着那個身影,“歌兒,你們……”不用誰告訴他,從流觞放在她腰上的手,便知道一切已成定局。這一刻,心頭千般滋味湧上心頭,可腦中卻又空空如也,只能木然地望着他們。
阿九赫然掙脫裴流觞的手,輕輕喚道:“三哥,方才蜀山的鎮妖塔怎麽倒了?裏面的妖怪呢?仿佛一只也沒有啊!”
夢無痕在那聲“三哥”裏一震回神,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目光驚駭,聲音顫動:“你,解開封印了?”
“嗯。三哥,孔雀呢,風哥哥和小卿呢?”
此時夢無痕只望着她發呆,哪裏還能應付她連珠炮的問題。她解開封印了!一顆心如墜萬丈深淵,她是否已經知道了一切?
“青華,稍後再與你細說。歌兒,把這面具戴上,衣衫也幻化做尚月的模樣。二弟,這裏除了你還有誰坐鎮?”裴流觞拍拍他的肩膀,眸中閃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