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段花
沈茹開完家長會後便飛回美國。機票訂在周二早上，航班起飛時，秦明正在上數學課。
方文睿側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湛青色的天，沒有一片雲，他努力地瞪大眼，确認沒有緩慢移動的飛機線後略微失望地将視線移回秦明身上。
秦明注意到他的目光，擰開水壺蓋喝了口水，輕聲道：“機場飛紐約可不會飛過這兒。”
方文睿一想也是，“如果我們不要上課就好了。”
“這可真不像是你這種好學生會說的話！”
方文睿心道，沈阿姨難得回來一趟，下次秦明再見到父母估計就要幾個月後了，若是不用上課，秦明便能去機場送沈阿姨，能多處久一點也是一點。
正想着，數學老師突然叫他上去講題。那道題便是秦明先前幫他解出來的數列大題。方文睿将題目抄到黑板上，轉身面朝大家，醞釀了良久才開口。他講得很慢，努力把自己的意思傳達，邊講邊寫步驟。
秦明在下面托腮看他由上至下地寫板書，由微微踮着腳漸漸變成半俯下身的姿态，不論哪樣，都專注凝神，透着由內至外的靜，像是一幀亘古不變的舊照片。
數學老師在方文睿畫上最後一個句號時帶頭鼓掌。
方文睿神色微赧，道：“這……其實不是我想出的解法，是……秦明……”
數學老師笑了下：“你講得條理很分明，步驟也很清楚。”
方文睿被表揚得不好意思，低頭摸了摸鼻子，往回走。
秦明輕輕地吹了聲口哨，替他拂去鼻尖上沾染的粉筆灰，“很有良心啊，沒有過河拆橋。”其實，方文睿說不說這點子是他想的，他挺無所謂的，若是以前他肯定特稀罕，但現在只想讓別的同學覺得文小睿很厲害，當然，他的文小睿是很厲害，可方文睿自己未必會意識到，他總會認為自己這裏那裏又沒做好，這要強的性子幾乎是刻入骨子裏去了，秦明只能想辦法增強他的自信心，減輕他與人相處時的心理負擔。
看着方文睿漸漸變得開朗起來，即便支吾着也敢在大家面前出聲了，他就十分有成就感，不過，自喜沒多久，秦明便在數學課結束後被叫到辦公室去了。
秦明跟着他老師走進辦公室，“老師。”
“我找你來，主要是想和你說說這個月的全國數學競賽。由于上次的省賽試題難度很大，大家的分數都偏低，我們班中達到國賽标準的只有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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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擺弄着手指，聞言揚起眉。他們高二那年，也不知命題組抽了什麽風，大半張競賽卷考的都是高等數學。參加競賽的學生對着那薄薄的不足四面的“天書”怨苦連天，考得稀裏嘩啦，分數慘不忍睹。競賽卷不比平時考試，沒有選擇題，連考生蒙題的權利都剝奪。有的學生義憤填膺，在答卷上畫了近半個小時的粑粑方出考場，有的則故作正經、實屬作惡地在每道大題處寫了“解：百度一下，你就知道。”秦明兀自想，肯定有不少人在那一陣子，每晚都戳命題專家的小人。
“國賽比起省賽，難度只有更大。你肯定沒法在兩個小時內解出所有的題，想要得高分，大題必須寫好步驟。你平時的作業和小測的步驟都寫得太過簡略，如果競賽時不改了這個毛病，答案又沒解對，那會很吃虧的。”
秦明幅度不大地點了下頭，“好的，老師，我會注意的。”
數學老師說：“你同桌方文睿的過程就很清楚，真改不過來，到時，你好好抄幾遍他的解題步驟，看看人家是怎麽寫的！”
秦明：“……”
方文睿坐在位置上整理筆記，倘若秦明在，肯定又要說他不懂勞逸結合了。他在便利貼上寫了幾個小字作記號，然後不經意地看了眼秦明的桌位。
秦明的水筆沒有套好筆套，這樣容易斷筆水，方文睿便默默地将筆拿過來，只見筆水已用得差不多了。
他将筆套好放回原處，暗忖秦明差不多該回來了，一男生便一溜煙地蹿進教室，“高一段段花！就在過道！”
“就是那個，那個沐雨芹？”
“對，好像是來找秦明的。”
方文睿本來置身事外地看筆記，聽到“秦明”翻本子的手便停住了。一幫人蜂擁而出看熱鬧去了，他也沒能坐住，裝作去教室後面倒水，接水的時候，有意識地探出後門往外瞧了瞧。這一瞧，眼睛就有點發澀了。
樓梯道處，剛從數學組辦公室出來的秦明正和一女生說笑。那名女生臉蛋漂亮，身材窈窕，想必就是衆人口中的段花沐雨芹了。
沐雨芹捅了捅秦明，也不知用沒用勁兒，秦明沒還手，一邊說着什麽一邊從她手中接過外包裝上系了一又大又粉的蝴蝶結的禮物。
秦明接住禮物揚眉打量了幾眼，同沐雨芹擺了擺手便往教室走。
方文睿一見秦明轉身，便趕忙縮回頭，坐到座位上。饒是他動作迅速，也沒逃脫秦明敏銳的目光。樓道間，秦明瞧見那抹快速閃進教室後門的小身影時，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勾，當他走進教室，看見已坐回座位、正用手指着一行行英文單詞尤為認真地做着閱讀理解的方文睿時，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大。方文睿平日做一篇閱讀理解的時間一般不出五分鐘，現在都過了半分鐘了，為了幫助集中注意力的食指才艱難地移動到第二個段落。
秦明不輕不重地喊了他一聲：“文小睿。”
方文睿握筆的右手不明顯地一抖，“啊，你……回來了呀！數學老師，為什麽找你去辦公室啊？”
“十月中旬的全國數學競賽。”
方文睿的眼睛立即變得亮晶晶的，“哇，這場競賽，若是獲得一等獎，高考可以加五分的！”
秦明“咳”了一聲，“我只不過是有資格參加，能不能拿獎還不一定呢。”
方文睿卻對他很有信心，秦明可沒為他的信任而感動，文小睿重點錯了呀。
他把禮盒放到桌上，方文睿留意到那粉撲撲的包裝盒後難掩失落，秦明微微彎起眉毛，往他身邊湊了湊，“是不是看見一女生給我送東西了？”
方文睿不會撒謊，讷讷地實話實說：“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秦明又往他身邊靠去，就快把方文睿逼出桌邊了，“不是故意的，那……是無意看見的？”
方文睿紅着臉，窘迫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他答複的聲音細得如同蚊子，輕得不能再輕，像一片羽毛若有若無地撩過秦明的心間，“也……也不是。”
秦明忍笑忍得艱辛，“看見了，有沒有胡思亂想？”
方文睿把頭垂得不能再低，“有……想過。”
“想了些什麽？”
方文睿支支吾吾道：“她……她……”
秦明等了個半天也沒等出個所以然，幹脆挑明：“她就是我表妹，你不會以為我喜歡她吧？”
方文睿還真地點了點頭。
秦明哭笑不得，咬牙道：“你什麽眼力啊？我喜歡誰，你還不清楚嗎？”話是這麽說，不過看文小睿亂吃小醋，秦明心裏還是挺樂乎的。
方文睿得知沐雨芹是秦明表妹後，心頭仿佛放下了一塊大石頭，瞬間輕松了許多，現下聽秦明這麽一說，整顆心又懸了起來，他不敢妄加猜測，但又十分期待秦明能肯定他的猜測，他惴惴不安，問話時瞧在秦明眼裏甚至還有幾分毫不違和的天然呆，“……是……是誰啊？”
秦明嘴角噙笑，“方小睿，真是越來越愛懂裝不懂了，怎麽以前沒看出你這麽多心眼啊，你說大爺現在天天圍着你轉，還能有誰？”
方文睿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更紅了，他現在不像是在吃蜜，而是仿佛整個人都泡在蜜缸裏，渾身上下都是甜的。雖然他不知道秦明所說的喜歡是不是那種喜歡，他于秦明的特別又是不是那種特別，但眼下，有秦明這麽一句話就足夠了，足夠讓他心中那簇小火苗“嗤”地一聲高高竄起，燃亮他的整個世界。
秦明輕輕地低問：“高興不高興？”
方文睿自是高興的，但不太好意思迎上秦明赤誠的目光，眼神躲閃間，視線落在那神秘的禮物盒上，他笨拙地轉移話題：“你表妹送了你什麽啊？”
秦明也怕真把人逼急了，遂順勢接過話頭：“她那小氣鬼怎麽可能會平白無故地送我東西！這裏面裝的是精制飼料，給那兩鹦鹉送飯來着呢，鬼知道她抽了什麽風把幾袋普普通通的鳥糧包裝成巧克力似的。”
方文睿忍俊不禁。
秦明見方文睿笑了也跟着笑：“下午的課結束後，去我家喂喂那兩只小家夥吧！”
方文睿有點想念那對鹦鹉兄弟，可又有些猶豫。
秦明知道他在擔心什麽，擺出一言九鼎的架勢，道：“晚自習前肯定趕得回來，我家離學校多近你又不是不知道。”
飼料顆粒很細，啄起來的聲音特別清脆。
方文睿和秦明蹲在一旁看兩只鹦鹉十分有節奏地伸縮脖頸、開合着小喙，見飼料快沒了，又往小圓柱筒中投入些許。
鹦鹉哥哥填飽了肚子，張開嘴嘹亮地喊了聲：“明明喜歡文睿！”而後用小腦袋蹭了蹭弟弟的側頰。
鹦鹉弟弟顧不上果腹了，直起胸脯，張開雙翼，像是在擁抱一般環住哥哥，“文睿喜歡明明！”
方文睿：“……”
秦明望着方文睿欲言又止的模樣，心想這幾日總算沒白費功夫教會了這兩只咿咿呀呀的鹦鹉這兩句話，他沖方文睿開懷一笑：“怎麽，只許你叫文睿，不許鳥叫這個名字啦？”
作者有話要說： 國賽其實不需要參照省賽就可以報名的，不過分初試和複試罷了，允許我胡亂謅謅，MU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