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女人長腿一伸, 跨下摩托車, 笑着看她。
梁圓舒大眼睛眨一眨, 好像有些眼熟,她認真地思考着,到底是在哪裏見過。
“不記得了?”女人把短發前面細碎的劉海撩起來。
梁圓舒眼前一亮, 恍然:“雙雙姐?”
“嗯哼。”秦無雙滿意地點點頭,“算你有良心。”
兩個人到學校的咖啡廳,點了飲料,坐下慢慢敘舊。
破洞牛仔褲、馬丁靴、長長的襯衫下擺系在腰間, 動一動便隐約露出一截蜜色的纖腰——梁圓舒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裝扮, 疑惑道:“你這是——?”
“怎麽, 跟以前不太一樣?”
“額……”梁圓舒不好意思地笑笑, “應該說, 是太不一樣了, 不能怪我沒認出來。”
“那個時候小嘛, 紮着個土土的馬尾幾年不變,露個大腦門兒的那種。”秦無雙自己也覺得好笑, “平時只會穿T恤和牛仔褲,剛出國那兩年,經常有人說我像個學生妹,我還以為是誇我年輕,時間久了才知道那哪是誇我啊,那是‘不會打扮’的委婉說法。”
梁圓舒微微低着頭輕笑,在她的印象裏, 雙雙姐的确實一直都像個上中學的乖寶寶。
“你哥怎麽樣了?”秦無雙攪着杯子裏的咖啡,不經意地問。
梁圓舒笑容一滞,還是實話實說道:“兩個月前出了車禍,脊柱受到創傷。”
“叮”!秦無雙手中的勺子碰了一下咖啡杯,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把勺子放好,問:“現在呢?”
“目前全身癱瘓。在配合醫生治療中,進展很緩慢,但也算是在慢慢恢複吧,具體能恢複到什麽程度,醫生也不好說。”
秦無雙從包裏取出名片,遞給她:“如果有需要聯系我,我以後都在國內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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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圓舒接過名片,看了看,恍然:“我差點忘了,你就是學醫的。”上面的職稱寫着,她是康複治療師。
“嗯,我認識國際上幾個有名的專家,雖然這對你們梁家來說可能也不算什麽,但是我還是想或許能幫得上忙。”
梁圓舒點點頭,把名片收起來,問:“你現在怎麽樣?結婚了嗎?”
“沒有。”秦無雙苦笑,“二十七八歲時特別想嫁掉,現在三十幾了,反而不着急了。”
梁圓舒嘆了口氣:“你和大哥分手的時候,我還挺震驚的,畢竟你們在一起這麽多年。”
“七年。”秦無雙不知道這兩個字是強調給對方還是強調給自己。
“我都不知道你們為什麽會分手。”梁圓舒問,“印象裏你們感情一直很好。”
“你不知道?”秦無雙問完,又笑起來,“看來他是要瞞一輩子,這确實是他的個性。”
“啊?”梁圓舒聽不懂了。
“那段時間他每天都不開心,我後來才知道,他查到自己不是梁昆的親骨肉,也就是說,他和姓梁的、姓喬的,甚至和瑞福,都沒有任何關系。公司裏有人想利用這個事情來威脅他,逼他交出瑞福CEO的職位,那段時間,我每天都看着他一邊為自己的身世痛苦,一邊為小人的算計傷腦筋。恰巧我當時得到一個出國交流的機會,就想讓他跟我一起走,既然他跟瑞福沒有關系,何必為了它勞心勞力。
“但是他不跟我走,我以為他貪圖梁家的榮華富貴,誰知他說,弟弟剛剛畢業,喜歡畫畫、喜歡打球、喜歡品酒,有很多愛好,向往無拘無束,妹妹成績不錯,在物理方面尤其有天賦,他想讓弟弟妹妹過想過的生活,可又不想後母為公司的事情操心,他就必須把這個公司的責任扛在自己身上。”
“所以你們就分手了?”未來無法規劃到一條路上的情侶,只能勞燕分飛。
“他真是個渣男,是不是?”秦無雙無奈地搖頭,“在他心裏,後母、父親、弟弟、妹妹,反正誰都可以比女朋友重要。”
梁圓舒說:“我以前一直以為在他心裏,瑞福最重要。”
“這麽說對他真的不公平。”秦無雙極度不認同,“他重視公司,因為這是他後母的祖業,是你們全家人安身立命之本,他重視的是你們。不然為什麽拿着百分之十的股份卻操着百分之百的心。”
“等等。”梁圓舒注意到一些問題,她奇怪地問,“你說大哥在公司只有百分之十的股份?”那豈不是比她和二哥少很多?
“你連這個也不知道?”秦無雙替梁謹言不值,“他對你們兄妹倆真是好得沒話說。我還記得你初中時有個男生追你,天天接送你,那人家裏挺窮的,你哥還給學校打了招呼,給那男生發了企業獎學金,結果被你哥查出來那小子接近你就是為了錢,氣得你哥好幾天沒吃好飯,天天就想着怎麽做能不讓這件事對你造成傷害。”
梁圓舒從來沒聽說過這些事,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此時的心情,不能用簡單的震驚來形容。
“好像高中也有一個,是你同班同學吧,有個小混混頭子吩咐他把你騙出來‘玩’,被你哥發現了,你那同學沒能成功,轉天就被小混混頭子找人給打了。”秦無雙對這些事簡直如數家珍,“還有你二哥以前那些女朋友,也有好幾個為了他的錢撲上去的,都被謹言擺平過,不過你二哥不像你這麽好糊弄就是了,老是自己偷偷去查,那些女人說幾句真假難辨的話,他耳根子就軟了,當你大哥是韓劇裏棒打鴛鴦的邪惡家長,我見他和謹言吵過好幾次,不知道那孩子現在知道真相了沒有。”
秦無雙最後總結了一句:“反正我跟他在一起,他每天腦子裏想的都是你們家的事、公司的事,我向來是排在最後的。”
秦無雙走後,梁圓舒一個人坐在咖啡廳裏盯着窗外來來往往的大學生出神,咖啡已經涼了。她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突然明白了,遲陽跟她說的那些道理,到底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在謊言漫天的現實裏,兼聽則明,說着容易,做起來可不簡單。
手機鈴聲響起,她接起電話,只聽了兩句,慌忙地跑出去,打了車就往醫院趕。
病房裏吵吵嚷嚷的,梁圓舒一進門,入眼的就是地上、桌上一片狼藉,水果刀被遠遠地扔在門邊,喬靜淞側身坐在窗框上,半個身子懸在空中,醫生護士站了一屋,與她對峙着,也不敢靠近。
“媽!”梁圓舒吓得聲音都是顫抖的,“你這是幹什麽!”
喬靜淞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不要我這個媽了嗎,還來幹什麽?”
“我沒有不要你啊,我只是出國上學,放假就會回來了。”梁圓舒好言相勸,往前慢慢蹭了幾步。
“胡說,不要再騙我了,你不要我了,不要公司了,不要這個家了,你要跟人跑了,我都知道!”
喬靜淞說這些話的時候顯得有些異常的激動,梁圓舒怕她真的摔下去,趕忙提醒:“媽你小心一點,先下來慢慢說,好不好?”
“我喬家幾代人的心血要斷送在我手上了。我死了你就沒有累贅了,我也不用眼睜睜看你們敗光家業。我要早點過去,到那邊跟爸爸賠罪,我對不起喬家,養了你們這一對不孝兒女。”
喬靜淞仰頭看着天花板,情緒不穩,又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誰說話,早就沒有了那股大家閨秀的風範,倒像是個撒潑的中年婦女,那歇斯底裏的狼狽樣,看得梁圓舒一陣心酸。
梁圓舒剛想說什麽,從外面沖進來一個人,見到這場景也是怕得不得了。
“媽!”梁敏行緊張得破了音。
梁圓舒看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責問道:“你去哪了?這麽晚才來!”
梁敏行被問住了,遮遮掩掩地說:“公……公司有事情拖住了。”
“你分明不在公司,我給你打了幾個電話,你行啊你,還讓秘書幫你撒謊。開會?開什麽會?遲陽今天下午去公司,根本沒見到你。”梁圓舒一點也不打算給他留情面。
“你說這話什麽意思?”梁敏行急了,“我是你哥,又是公司CEO,去哪還要跟你報備?”
“你不用跟我報備,但我拜托你對公司和對媽媽都上點心行不行,你這樣我怎麽放心出國?”
“有什麽不放心的,反正你在這也幫不了什麽忙。”
那邊還有人要跳樓,這邊一雙兒女卻自顧自地吵了起來,醫生護士們頻頻搖頭,只覺得換作自己,遇到這麽糟心的兒女,怕是也會認為死了更好。
“別吵了。”
嗯,這一聲輕而有力的話,可算是說出了醫生護士們的心聲,他們轉頭看向說話的“英雄”。
梁圓舒和梁敏行停止了争吵,也循着聲音看過去。
“遲陽?你怎麽在這?”梁圓舒一臉訝異。
更讓他們震驚的是——
“大哥,你怎麽下床了!”
梁敏行的這聲驚呼,把喬靜淞從恍惚的思緒中拉了回來,她看向門口。梁謹言雖然恢複得挺快,但目前來說下床還是難事,今天聽聞母親要自殺,愣是堅持要過來,任誰也勸不住。
過去一向意氣風發的梁謹言,此時只能坐在輪椅裏,脖子上套着護頸,由遲陽推着,一點一點靠近窗邊。他無法說話,唯一與外界溝通的工具,是在手指上套上特定的工具,連接到電腦,依靠手指的微弱移動在電腦上打出一個個漢字,即使這樣,也只能用作簡單的日常溝通,若是想打幾十個字的郵件,就要用一個下午。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喬靜淞,想要制止她,卻發不出聲音,想要搖搖頭,用盡全部力氣,頭顱愣是不聽他的話,不願意移動分毫。
他又氣又急,眼中漸漸蒙上一層水汽,他多想沖過去,像以前一樣,對母親拍着胸脯保證:有我在一切都沒問題。現在,他連吃喝拉撒都要別人幫忙,他是個廢人。
梁圓舒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見大哥流淚,把天都能扛起來的人,原來也會這樣無助。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對母親說:“媽,我不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醫院裏天天都上演人性大考驗,醫生護士也是不易,天天看熊孩子們的表演,心累。
你們要的分手,明天就來了~
不開玩笑,我寫這章的時候竟然哭了,不知道抽什麽風突然那天就特別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