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五年後, A國。

一場大雨驅走連續數天的陰沉。

遲陽完成了最後的工作, 關閉了辦公室的燈。雨已經停了, 他推開窗子,初霁的夜裏,泥土的清香撲面而來, 一輪朗月挂在當空,他看着看着,竟出了神。

“真的要回去?”男人開口問。

遲陽沒有回頭,他依然保持着舉頭望月的姿勢, 沉默許久, 才應道:“嗯。”

來的人是一男一女, 女人竭力勸說:“就算不在這間公司幹, 也能找到不錯的工作, 伯母也已經接過來了, 何必回國呢?”

“我跟瑞福有協議在先。”

“其實你和瑞福僅僅是口頭協議, 連法律效力都沒有,即使是有, 憑你現在的身價,要陪這點違約金也沒有多難。況且你後幾年的學費都是自己負擔的。”對他這份執着,女人根本不認同。

男人伸手拉住女人,制止她:“Linda,你就讓他回去吧。”

女人不死心,追問:“你是不是根本就忘不掉她?你別忘了,是她抛棄了你。”

遲陽壓下不滿, 盡量保持禮貌:“Linda,這是我的私事。”

說完,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為什麽要忘?他所有的愛、青春和激/情,都在那個人身上得到最盡情的燃燒,他想,也許到了八十歲,她的一颦一笑還是會像現在這樣,夜夜入夢,清晰如昨。

遲陽猶記得剛來A國的那天,天氣也是這樣,天空裏陰霾一片,他下了飛機,就給梁圓舒打電話報平安,沒有人接。

再打,還是沒人接。

第三次打過去,電話被接起來,梁圓舒聽起來行色匆匆的,沒說兩句,就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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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她的話越來越少,行蹤越來越不定,與他的聯系越來越少。先從電話裏消失,換了號碼,再從網絡上消失,慢慢地不再上線,最後,徹底的斷了聯系。

遲陽的隔壁住着個來野/雞大學讀MBA的少爺,整天梳個騷氣的發型,開着跑車泡着吧,一看就是個有故事的男同學。遲陽心情不好,去酒吧喝酒時遇見他,他信誓旦旦地說:“哥們兒,想開點吧,你以為非要明确說了‘分手’倆字才能散夥?把人叫出來,面對面宣布分手,再來個糾纏不清哭哭啼啼的,你說多尴尬。躲你,這就是分手的意思啊。跟你實話說吧,哥哥我次次都是這麽幹的,躲着的次數多了,說話冷淡了,對方也就該識趣知道是什麽意思了。好聚好散嘛,你說是不是?”

可是遲陽不是一個識趣的人。他一次又一次地聯系她,還回去找過她,但都沒能見到,得到的回答都是“大小姐不在”。

這次就連室友也看不下去了,告訴他算了吧,冷處理是異地戀分手的常用方式,室友現身說法,把自己經歷過的被甩過程分享給他,勸他別再執着。

遲陽本來不是個執着的人,但這次他也許是與梁圓舒交往久了,被她傳染,反正就是鐵了心的要一根筋下去。

“我們倆不一樣。”他對室友說。

室友也急了:“別傻了好嗎?我剛認識我前女友的時候,覺得我們倆那就是金童玉女轉世,最後她綠我的時候我才知道,什麽金童玉女,丫就是一潘金蓮!誰分手之前不是篤定着自己正經歷的是一份純潔、美好、天上有地下無、凡夫俗子永遠理解不了的神聖的愛情?可又怎麽樣呢?別以為自己和我們不一樣,難道就因為你顏值高,你的愛情就應該比我們的更堅定、更神聖了?”

遲陽無法反駁,他知道他們說的都對,可是,他依舊無理由的堅信着,梁圓舒一定不是他們說的那樣。

第三年,他的母親被人送到A國來。

他問母親是不是梁圓舒做的,母親卻奇怪地反問:不是你要接我過來的嗎?

這讓他心中疑雲更重,于是第五年,一拿到畢業證書,接到瑞福的召他回國通知,他便義無反顧地放棄了高薪厚祿,收拾起了行囊。與其說毫不猶豫,倒不如說是得償所願。

遲陽手中握着護照和登機牌,目光堅定,這一次,不管怎樣,他都想要一個答案。

梁圓舒坐在寬大的老板椅上,腳往地上一蹬,椅子往左滑,速度一點點減慢,最後停住,再蹬,往右滑……

不知這樣玩了多少次,孫志高從外面笑盈盈地進來。

“大小姐,今天怎麽來公司了?”

“孫叔叔,”她從椅子上蹦下來,“我二哥呢?”

孫志高陪着笑:“總經理有事出去了,有什麽事情我可以代勞嗎?”

“哦,也沒什麽事,杜家三小姐不是說後天結婚嘛,明天晚上的單身party就想在咱們酒店辦,她準備婚禮太忙,托我過來,幫她看看房間布置什麽的。”梁圓舒擡腕看了看表,表盤上的碎鑽在臉上反射出炫目的光,“事出突然,時間可能有點趕,你可得派個得力的人跟我去。”

“這個沒問題,”孫志高對身後的周琳玥吩咐道,“你陪大小姐去看看,有什麽需要添的改的你立馬去辦。”

周琳玥恭敬地點點頭。

梁圓舒帶着她往外走,孫志高想起來什麽,開口道:“對了大小姐,一會兒你們看完了,我順便載你回去?梁先生讓我今天去你家吃晚飯。”

“不了孫叔叔,我今天晚上還有個飯局。”梁圓舒把滑下的頭發撥至耳後,價值不菲的紅寶石耳環将皮膚的白皙襯托得更為明顯,“李華今天回來,要辦接風宴。”

“哪個李華?”

“萬聖百貨李老板獨子。”

“哦,我想起來了,你媽媽給你安排過相親的那個?”孫志高開玩笑道,“小心雲寒吃醋。”

“大家都是成年人,出來玩一玩也正常。”梁圓舒笑笑,說,“我們先去布置房間了。”

“好的。”

進了總統套房。

梁圓舒指着窗簾:“太素了。”

指着廳裏的沙發:“又不是開會,放這麽多沙發幹什麽,這些都移走,把地方空出來,空間留大一點方便活動。”

指着花瓶:“都換成玫瑰。”

周琳玥跟着她身後,用本子一一記錄下來,直到進了裏間卧室,才問:“你不會真的為了什麽三小姐的單身party跑一趟吧。”

“我當然是了。”梁圓舒理所當然地說,“快點記,我一會兒還要回去換衣服參加接風宴。”

周琳玥把本子合上,站在她對面,看着她。

“好好好,不跟你逗。”梁圓舒随意坐在床沿,精致的提包扔在床上,“說說吧,最近怎麽樣。”

“他們計劃收購北安市的一塊地。”

“收地做什麽?”

“目前還不清楚。”周琳玥說着,把資料遞給她,“依慣例來看,應該還是地産投資。”

梁圓舒翻了翻,暫時沒看出什麽端倪,将資料收好:“估計他們會有很多小動作,你得盯緊點。”

周琳玥提出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們人手短缺,行政總監已經被換成他們的人了,財務總監雖然是梁謹言的老部下,對你忠心耿耿,但畢竟眼看也快退休,這樣拉鋸下去,對我們不利。”周琳玥提醒她。

梁圓舒也明白現在的形勢,問道:“運營總監呢?怎麽還沒入職?明明上周就聯系她了。”

“已經被‘那邊’的人先下手為強了,你知道的,按理說總監這種級別的,應該由總經理親自委任,但你二哥不作為,所有的招聘入職就都得通過行政那邊來辦,不管咱們找什麽人來,也免不了會被他們截胡。”周琳玥搖搖頭,“他們找的新運營總監明天上任。”

梁圓舒煩躁地撥亂了頭發:“該死的梁敏行每天到底在幹什麽?”

周琳玥照實回答:“今天一天沒進公司。”

“又去酒莊了?”梁圓舒問完,見周琳玥點頭,她眉頭蹙起來,“你不覺得他最近越去越勤了嗎?”

周琳玥也贊同:“來公司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公司的事情現在完全交給孫志高了。”

梁圓舒氣得一腳踹翻了牆角的臺燈。

“你也不用太着急。”周琳玥默默把臺燈扶起來,“這運營總監還不一定是敵是友。”

“你可真會說笑。”梁圓舒背轉過身去,“他們找來的人,難道還能向着我不成?”

周琳玥笑笑:“說不定呢。”

梁圓舒可沒她這麽樂觀,氣得背過身去,站在窗戶邊,陽光把她整個人渡了一圈光暈。

周琳玥想起來五年前,梁圓舒再次找到她,也是站在這樣的陽光裏。

“你給那人做事,做得再好又能得到什麽?還不是随時可以棄掉的棋子?跟着我幹,我不把你當棋子,我把你當夥伴,除了能給你金錢,我還能給你股份,給你尊重,我讓你做人,而不是狗。”那時候,梁圓舒說着這樣的話,像是從天而降的神祗。

一個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短短幾句話,直擊她的心靈。為了生存,她做過別人的情/婦,也曾經被人用肮髒的手段威脅、侮辱,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這些年茍且的活着,原來心底最渴望的,是最簡單的,被當做人,來尊重。

“看來還是有點長進嘛。”她笑起來,嘴巴依然不吃虧,“別說那些沒用的,咱們談談股份的事。”

新的大門打開了,不知道是好是壞,一路闖到了今天,她見證梁圓舒放棄了自己最愛的專業,也看着她為了讓敵人對她放松警惕,以便于更好地暗暗實行她們的計劃,也為了讓對方露出更多的野心,她成日裏把自己僞裝成交際花,游走于各種社交場合,時常醉得不省人事。

最讓周琳玥記憶深刻的是,梁圓舒把遲陽的母親送出國的那天,她笑語晏晏地參加一個聚會,曲終人散的時候,她躲在廁所裏哭了好久好久。

與遲陽最後一點點羁絆,被她生生割斷。

“你一定不能放棄。”

周琳玥不會安慰人,她只是說出心中最想說的話。

梁圓舒聽到這話,回過頭,疑惑地看她,聽到她繼續說:“你犧牲了這麽多,如果放棄了,以前的犧牲都會變得沒有意義。”

作者有話要說: 為啥文案是六年,這裏是五年,因為要減去他倆中間交往過的一年。

其實我個人是覺得五年有點長,但是我查了資料,在國外讀個博士,最少也是六年畢業,五年,已經是被我很努力地壓縮了,不想把主角吹得太假脫離現實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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