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劉總監滿頭是汗,拿出最近的研究記錄報告給聶青岳看,一遍一遍地将整個工程計劃解釋給他聽,并且再三保證除了他們兩人和管家忠叔之外,公司上下沒有人知道研究目标正是和聶青岳形影不離的宋衍河,也正因如此,那些研究員提出的天馬行空的設想和有可能對宋衍河造成傷害的實驗申請連劉總監這裏都沒有通過,更沒有遞交給聶青岳審批,僅僅是作為階段性記錄編入了工程報告中。
聶青岳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越發覺得宋衍河的忽然轉變和這份文件有關,問道,“這份文件一共有幾份?”
劉總監擦擦汗,“一共五份。您的那份和忠叔的這份,是最原始的內容記錄,還有兩份,一份在我手裏,另一份在項目組新組長手裏,是最新的研究記錄。另外一份,在項目組以前的組長手裏,他離職時銷毀了。”
“離職?”
“對,原來的項目組組長接到國外一所研究院的邀請,就繳納違約金辦理了離職。他離職之後手裏的那份文件就找不到了,我們和他聯系過,他說他手裏的那份已經粉碎銷毀了。絕密文件上都有感應裝置,沒有我的特批是不可能帶離公司的,我們就扣罰了相應的罰款,做了銷毀處理記錄。”
“寧可交違約金也要走,還這麽巧銷毀了?”
“……是,”劉總監忽然有些心虛,回頭想想,确實有可疑之處,“可……文件裏的感應裝置是強行帶離公司就會自動銷毀內容的,沒有人能帶得出去……”
“沒有人能帶得出去。” 聶青岳一下什麽都想明白了,眼裏寒芒閃爍,“除非帶走文件的那個,不是人。”
劉總監聽了這話,打了個寒顫。
“林琅!你給我滾下來!”聶青岳對着樓上喊了半天也沒人回應,暴躁地一把扯下領帶,“還沒打開嗎?”
王大橋皺着眉頭,“老大,這個鎖和上次不一樣了,打不開。解鎖器接上線路之後一點動靜也沒有……”
白色敞篷跑車從遠處駛來,緩緩停在樓下,陳暮從容地走下車,看到聶青岳并不意外。
“陳暮!宋衍河呢?你叫他出來。”
陳暮平靜地看着聶青岳,“他已經不在這裏了。”
“放屁!他不在這你還來幹什麽?他不在這樓門怎麽會打不開!”
“我是來看林琅的。”陳暮揚了揚手裏的塑料袋,上面印着炸雞快餐店的标志,“至于樓門為什麽打不開,我也不知道,我用鑰匙是打得開的。”
聶青岳還是不相信,“你說宋衍河走了,什麽時候走的?”
一向好脾氣又彬彬有禮的陳暮一反常态,輕蔑地笑了一下,答道,“在你抱着尤飛的時候。”
“媽的,你他媽在說什麽!”
“我在說什麽,你心裏清楚。你傷害了他一次又一次,就算他還在這裏,你也沒資格來找他了。聶青岳,是你把他逼走的。”
聶青岳氣得一把揪住了陳暮的領子,“要不是你和那個狐貍精搗鬼,宋衍河怎麽會誤會我?”
“喲,誰誤會你了啊?”林琅一開窗戶跳了出來,從窗臺和一、二樓的窗棂上幾個彈跳之後,穩穩落在地上。
林琅不客氣地一把扯下了聶青岳的手,“上次的帳還沒跟你算,你還敢自己找上門來?”
“死狐貍,是不是你到我公司偷了文件,拿到宋衍河面前胡說八道的!”
“老子能當你祖宗了,你敢叫我死狐貍?誰稀罕你的!”林琅轉身背對衆人,手中光芒一閃,朝着聶青岳的臉丢了過去,“還給你!”
聶青岳一把接住,低頭一看,氣得恨不得撕成兩半,“操!真的是你!林琅,你給我記着,我絕對要找人收了你!”
“嘁,你倒是想活到那個時候。能收我的人?除了宋衍河,還沒生出來呢。不過宋衍河已經不在了,哦,對了,就算他在,他也不會對你言聽計從,乖乖讓你欺負他了。”
“你他媽到底跟他說了什麽!”
“我什麽也沒說,他自己看了文件難道還不明白?用你的話說,你做都敢做了,還怕人說嗎?”
“他在哪!”
林琅一攤手,翻了個白眼,“不知道。他可是堂堂無量山掌門,他去了哪怎麽會跟我一個小‘狐貍精’報備?我能知道什麽?”
聶青岳的視線在陳暮和林琅之間轉了轉,最終凝視着林琅,“他不在這,你一只死狐貍大白天在家睡覺,還用的着下咒封門?”
林琅擡着下巴拿鼻孔看他,“廢話,你也說了我是狐貍精了,我睡覺不喜歡人吵不行嗎?一個你,一個陳陽,每次來都雞犬不寧,防的就是你們倆!”
聶青岳一聽,玩味地笑了笑,又看向陳暮,好整以暇道,“陳陽來幹嘛呢?無非是他哥沒回家,他替他家老爺子出來找人了。他哥無緣無故的又怎麽會不着家?肯定是在外面有心事。”目光落到林琅身上,“百尋集團總經理的心事,總不會是一只白天睡大覺、只會吃炸雞的狐貍精吧。”
陳暮皺眉,鄙夷地看着聶青岳,搖搖頭道,“你不用在這裏誅心了。如果你不相信,大可以在這裏等着,看會不會碰到你要找的人。林琅,我們上樓吧。”
有林琅在這,王大橋等人想硬闖也不容易。更何況不知道這狐貍精裏面還設了多少屏障,闖進了樓門也未必進得了戶門。聶青岳這一會兒已經折騰得滿身大汗,随便一伸手點了個保镖,“你,回公司,去把艾秘書接過來!”
聶青岳坐在車裏,翻看着那份林琅丢回給他的實驗報告。呵,劉總監手下的那些研究人員不愧是“業界翹楚”,什麽抽血解剖的、制做标本的、DNA□□的課題也敢提出來,別說宋衍河看了會作何感想,就是他之前看過一遍之後,現在再細看都覺脊背生寒。要不是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實驗對象就是宋衍河,聶青岳真恨不得把這些實驗申請都先在他們身上用一遍!
還好,宋衍河知道很多文件都是管理公司一遞上來,他不過眼就直接簽了的,等他找到了宋衍河,他一定能跟他解釋,到時候把他帶回家,永遠也不放開這個祖宗了。
王大橋從另一輛商務車上走了下來,彙報道,“老大,辦妥了。”
“嗯。艾秘書。”
艾米麗點頭,“聶總,我明白了。”
“一天時間。”
“好的,聶總。”
陳暮越防範着他上樓,聶青岳就越發篤定宋衍河就在此處。
老道士你快出來聽我解釋啊。
林琅拎着陳暮帶來的食物上了樓,一進屋,陳暮長舒了一口氣,“聶青岳精明得很,你以後少跟他說話,剛才差點說漏嘴了。”
林琅撇嘴,“嘁,他就算真的上了樓能怎麽樣,也打不開門啊。”
陳暮朝宋衍河的房間望了一眼,黯然道,“你試了嗎,他還好嗎?”
“試個屁啊,他存心下的結界,我怎麽能感應得到裏面的氣息?我只是只狐妖,哪裏懂他們仙門的那些結界禁制?”
一提起宋衍河閉關不出,陳暮就坐立難安,“你當初為什麽不讓他住主卧,他那個房間連個衛生間都沒有,這幾天幾夜的,不吃不喝怎麽行?”
林琅委屈地啃着雞翅,“這也能怪我?我怎麽知道他沒事兒就把這兒封起來閉關了啊?就算他住主卧,閉關了也用不上這些啊!”
陳暮拉開窗簾一道縫朝樓下看去,聶青岳調來的人和車子已經把前後樓圍了起來。
“我去把他房間空調溫度調高點,免得着涼了。”
林琅嚼着炸雞,無奈地看了看他,“随便你吧,他現在多半已經入定了,房裏就算下雪也礙不着他的事兒。”
“我們總得做點兒什麽吧?”
“哎,大爺,你就歇會兒吧。要是我閉關的時候,知道外面有人這麽一天到晚地合計我,我非走火入魔了不可。”
陳暮聽了便不再說話,坐到正對宋衍河房門的沙發上。
林琅的手機響起“叮——”的一聲。
一點開,陳陽的聲音從聽筒傳來,“我哥在你那嗎?怎麽樣啊最近,明天家裏來客人,老爺子讓我來接他回家吃個飯,我上午過去行嗎?”
林琅回了他一個“哦”的表情,繼續啃雞翅。
宋衍河閉關未出,陳暮便也不再去一樓住,晚上直接在宋衍河對面的房間睡下。
這幢小樓周圍被綠樹環繞,高些的樹冠幾乎伸到三樓的窗前來,小鳥成日站在樹枝窗口叽叽喳喳,林琅不耐煩時便作勢要去抓它們進來吃,才把它們吓得不敢靠近了。
夏天夜短晝長,第二日,剛剛六點多鐘天就已經大亮,陳暮朦胧之中覺得好不對勁,怎麽今日窗外的鳥叫得這樣吵?
仔細一聽,除了鳥叫還有潺潺水聲,難道是林琅沒關水龍頭?
再仔細一聽,似乎還有風鈴聲響,叮叮零零的,這又是什麽聲音?
宋衍河還在閉關,林琅說閉關之人最需要安靜。陳暮不放心地起身下床,準備出去看看是什麽動靜。
陳暮剛一開門,對面卧室的門也打開了。
開門的一瞬間,陳暮似乎眼花了,看到對面房中仙霧缭繞,一個白衣身影自其中從容步出。那人皎如玉樹臨風,面若冠玉,烏發似墨,一雙明亮的眸子目光清冷,桃花眼角微微上挑。
“衍河?你出來了?”
宋衍河斜睨了他一眼,微微蹙眉,“你是何人?”
“你、你不認識我了嗎?”
林琅穿着一套短褲短袖的大紅色狐貍睡衣從主卧中走了出來,看到宋衍河精氣十足,再看到他身後房內還有仙霧未散,頓時清醒過來,大呼道,“無量山心法第十重?你功力恢複了?”
“狐妖?”宋衍河指尖一點,從桌上飛起一只歐式象牙瓷紅茶壺,壺蓋一開,林琅大叫一聲“啊——”,一道紅衣和着白光就被吸了進去。
“宋衍河你有病嗎?你搞什麽鬼啊!放我出來!”林琅氣得大叫。
“你認得我?”宋衍河清冷的眸子不帶一絲情感。
“你是不是傻逼!這話你早幾個月就問過了好嗎!快放我出來你個沒良心的!”
宋衍河指尖劃過壺蓋和壺嘴,“出言不遜,封。”紅茶壺裏頓時一點動靜都沒了。
宋衍河将茶壺托在手中就要向外走去,陳暮攔到他身前,“你去哪?”
“無量山。”
“這裏已經不是你以前的那個世界了,也沒有無量山派了,你知道嗎?你是不是失憶了?”
“我自然知曉。但我是無量山派掌門,即便門派不在了,我也當回無量山守護一方。這只狐妖我便帶走了,免得留下為禍蒼生。”
“你你,你別走。”
宋衍河聲音還是一貫的清亮生脆,“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擋我去路?”
“你不能走,因為,因為,”陳暮心一橫,“我們是戀人,你怎麽能棄我不顧,一個人走?”
宋衍河這才将臉轉向陳暮,直視他的眼睛,看了足足十幾秒鐘,才開口重複道,“戀人?”
陳暮點頭,“對,你不記得了嗎?我是陳暮。”又指指周圍,“這是我們家。”
宋衍河看了看四周,思忖了片刻,“不記得了。那為何會有一只狐妖在此?”
“這只是……我的朋友。他沒有害過人的。”
宋衍河兩指向空中一夾,又放到鼻間輕輕嗅了嗅,道,“沒有傷過人也不能将他留在此處。人妖殊途,倘若他一朝心生歹念,必将害人性命。”
陳暮又伸手攔在宋衍河的面前,“你別走,好嗎?”
宋衍河一臉不解地看着他,“我凡心已了,又怎麽會有戀人。我想走,你攔不住的,讓開吧,免得傷了你。”
“哥——”陳陽一邊開門一邊喊道,“我來接你了!”
看到屋裏的情景,陳陽指着宋衍河道,“今天挺精神啊,哎,林琅那小子沒在嗎?”
宋衍河不答話,直盯着陳陽的眉心。
陳陽一臉不爽,“你看我幹嗎?”
“戾氣太重,長此以往必将被心魔反噬。”
“操,你有病吧,我戾氣重?我能有聶青岳重嗎?”
宋衍河面上閃過一絲迷茫,“聶青岳?”
陳暮趕忙開口,“陳陽,你回去吧,今天我有事先不回去了。等會兒我會給爸打電話說的。”
“別啊,哥,今天嫂子來呢。”
宋衍河看了看陳暮,略一挑眉,“戀人?嫂子?”
陳暮從來沒有這麽想一拳打到陳陽臉上,連小時候他母親過世不久之後,爸爸把陳陽和陳陽的媽媽帶進門來的時候他都沒這麽想揍他過,當即怒喝道,“陳陽,別亂說!”
陳陽還不明就裏,被他哥吼得吓了一跳,“也快結婚了啊,怎麽就不能說了?”
陳柏信給陳暮指婚的是一個跨國集團老總的女兒,年紀比陳暮略小幾歲,長相不錯,學問又好,連陳陽看了都覺得和他這個文質彬彬的哥哥挺配的,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家也有黑道背景,和陳柏信同樣是摸黑上岸。可無奈的是,陳暮對那位寧小姐一直不來電,連僅有的幾次見面也是迫于陳柏信的威壓。
宋衍河略一掐算,對陳暮道,“你今日若不回去,家中必有血光之災。”
“操!你他媽會不會說話,你才有血光之災呢!”陳陽氣得回頭到處看了看,想找個趁手的工具打宋衍河一頓。
陳暮猶豫,高大的身軀站在宋衍河的面前,有些哀求地溫聲細語道,“你別走,行嗎?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宋衍河又是一瞬失神,心裏卻空蕩蕩地什麽也想不起來,只有這個擡頭仰視的角度,和陳暮那溫柔的語氣讓他覺得他應該似曾相識。難道這人真的曾是他的戀人?可他怎麽一點感覺也沒有,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宋衍河面無表情,朱唇微啓,“我與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