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砰——”
王大橋隔着門板又聽到他家老板在屋裏發飙了。
“你們早幹嘛去了!”屋裏一片狼藉,綠植盆景東倒西歪,聶青岳辦公桌上已經幹淨得沒東西可摔了,“艾米麗呢!”
丁城趕忙出去叫艾米麗進來。
艾米麗雙手将一個文件袋和幾把鑰匙放在聶青岳的辦公桌上,“聶總,今天早晨剛剛辦完過戶,這是二樓的鑰匙。三樓朝向宋先生房門的那道牆不承重,我已經叫施工隊去處理了,今天中午之前就能安裝好,算上建材凝固時間,最快今晚就可以用了。”
聶青岳又指向丁城,“那你又是幹什麽吃的!不知道攔住他們,喊我過去嗎?”
“橋哥不在,那個林琅要是下來了我們也制不住啊……更何況還有個宋先生……”丁城見老大對宋衍河态度改觀,也機靈地跟着王大橋改口叫宋先生了。
聶青岳氣結。別說宋衍河了,就算是只有一個林琅,丁城幾個也确實攔不住,對他們發脾氣也于事無補。
他幾乎不敢想象宋衍河為什麽要去陳府。陳柏信還在計劃着拿他兩個兒子的婚姻大事鞏固自己的實力,陳暮又是陳柏信最看好的兒子,他是絕對不可能接受陳暮和個男人在一起的,那宋衍河是以什麽身份去的?
“去去去,去訂束花。”
他買下了那幢樓二至三樓的躍層,将裏外家具統統換了一遍,又在三樓通向樓梯間的那道牆上開了一個門。短短一上午的時間,門裝好了,樓道裏也打掃得幹幹淨淨,就連施工時損壞的地磚和牆紙也貼補得和從前毫無二致,似乎這裏本來就有一道門一樣。
聶青岳獨自搬了把椅子在走廊裏坐着抽煙,手邊立着一束鮮豔的玫瑰。
他現在才知道,原來等老道士是一件這麽忐忑而又幸福的事。沒有監控,沒有定位,沒有一圈保镖呼前喚後地吆五喝六,什麽都沒有,僅僅是這樣不知何時才能見到的一個人坐着等待,也讓他的心情逐漸平靜了下來。回憶着二人相處時的點點滴滴,老道士對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笑容,那都是他在照片中從未對陳暮展露的。
一定是丁城那臭小子指着照片胡說八道才幹擾了他的思路,不然他怎麽會發瘋一樣地對老道士說那些話?真該把丁城再摁回醫院關兩個月!
以老道士的性情,怎麽可能移情別戀呢?就算陳暮有那個心思,可陳暮又有那一點及得上他聶青岳?有句話叫做“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老道士喜歡過他聶青岳,又怎麽會對什麽都不如他的陳暮看得上眼?
聶青岳想着想着都要笑了,老道士肯定是愛慘了他,所以有多愛就有多恨,看他時的眼神才那麽傷心欲絕的。這可怎麽辦好,抱着他?摟着他?怎麽才能哄得過來呢?哎,非得他親手抱一輩子才能哄好啊。
聶青岳惬意地吐着煙圈,揚起的下颌勾勒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在腿上,仿佛回憶着宋衍河坐在他身上時的情景和味道。
好想把這個小祖宗再抱進懷裏啊,他怎麽還不回來呢?
樓下的樓門“咔噠”一聲響,聶青岳聽得清清楚楚,連忙捧着花站了起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立在樓梯轉角。
宋衍河剛上到第一道樓梯轉彎處就看到了聶青岳,只掃了一眼,便沒有什麽反應地繼續往上走。
直到他和聶青岳擦身而過,也再沒多看聶青岳一眼。
聶青岳等了一中午不料卻被這樣無視,伸出手想拉住他,當然,捉了個空。
宋衍河回頭望向他。
聶青岳委屈地皺眉道,“宋衍河,我還以為你看不見我呢!”
陳暮見到聶青岳立時心緊了幾分,上前一步,與宋衍河并肩而立看向聶青岳,“你還來做什麽?難道上次還沒罵夠?”
“我也是拿鑰匙進來的,不行嗎?聽說你的助理談了很久,人家都不願意賣給你,這一點你真該跟陳陽學學怎麽辦。”聶青岳挑釁地看着陳暮。
陳暮冷聲道,“我可沒有威脅別人的愛好。”
聶青岳不想再搭理他,轉向宋衍河,聲音放軟放低到不行,“宋衍河,你別走,你聽我說,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林琅給你看的那份文件,真不是我讓他們做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有這麽個項目組,要是我早聽說他們在做這個,我早就把他們實驗室砸了。而且他們也根本不知道那個人是你,才寫了那麽多混賬話。你也知道,很多時候,很多東西我看都沒看就簽了。這件事說到底,都是我疏忽了,是我不好,但我對你絕對是真心的,你就別生我的氣了,跟我回去吧。”
宋衍河耐心聽他說完這一長篇,消化了幾秒鐘,才問,“什麽文件?你認識我嗎?”
聶青岳小心地賠着笑,“宋衍河,別鬧了,我知道錯了。”
宋衍河雙眸依舊淡然,又問,“你是何人?”
聶青岳掃了一眼陳暮,面子有些挂不住,“我是誰?我是你男人。”
“……我‘男人’?”宋衍河這才仔細地又打量了他一番,再回頭看向陳暮,滿臉的疑惑。
聶青岳徹底毛了,“我跟你說話,你看他幹什麽!”
該來的遲早都會來,陳暮只是沒想到聶青岳會來得這樣快。他攤了攤手,道,“我不認識他。”
宋衍河低頭略一掐算,對聶青岳淡然道,“你的姻緣線牽之人并不是我,你找錯人了。”
聶青岳氣得将玫瑰花往他身上一塞,宋衍河條件反射地将花抱了滿懷。聶青岳低喝道,“我這輩子就喜歡過你一個人,不是你是誰?你這是玩什麽呢!”
宋衍河好奇地看了看玫瑰,問道,“你喜歡我?”
“廢話,不然我在這兒幹什麽?我管你什麽線牽的人是誰,我只認你一個,跟我回去。”
聶青岳目光熾熱,燙得宋衍河心裏莫名一顫,“……可,我并不認識你。”
陳暮從宋衍河懷中挖出那一捧玫瑰甩在聶青岳腳下,對宋衍河仍是溫聲柔語道,“既然不認識還和他說什麽呢,走吧。”接着拉起宋衍河的一只手就要上樓。
聶青岳一拳打向陳暮,“有你他媽的什麽事!”
宋衍河輕松攔住聶青岳的拳路,按在他的手上。
聶青岳反手抓住他的手,緊緊握住往自己身前一拉,“你要是能解氣,你就打我吧,随便你打。”
宋衍河抿唇微微一笑,“哦?”
聶青岳立刻洩了氣,“也不能真打死了。”
宋衍河心無芥蒂地一笑,“你真的找錯人了,請回吧。”
這樣的笑容聶青岳并不陌生。宋衍河絕不是強裝出來的,但也不是以往老道士對着他時的那種水光潋滟的殷殷笑意,更像是……像宋衍河剛來到這裏時那種出于禮貌而又表示親近的笑容。
老道士真的把他忘了?
在聶青岳還愣神的時候,陳暮已經拉着宋衍河上了樓。
一進門,陳暮立刻把門反鎖上,雙手舉起想抱住宋衍河,最終還是停在空中,“他……”
“嗯?”宋衍河毫不在意地一邊應聲,一邊拿起一只杯子去廚房沖洗。
陳暮跟了進來,脫了西裝外套,又松了松領帶,倚在門框上,“你聽我說,是這樣的。”
與其讓聶青岳發現宋衍河的異常再跟他解釋,不如他幹脆先跟他說明白。
“衍河,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失憶了,但是有些事,我覺得我還是應該告訴你,然後讓你自己做決定。剛才那個人,叫聶青岳。你還記得嗎?”
宋衍河輕輕點頭,“有點印象。”
陳暮驚訝道,“你還記得他?”
宋衍河忘了他,忘了林琅,忘了陳陽,但終究還是沒有忘了聶青岳嗎?
陳暮有點後悔起了這個頭了,萬一宋衍河哪怕失憶了一遍,哪怕宋衍河失憶之後第一個遇上的人是他,最終還是喜歡了聶青岳呢?
“記得,聶氏集團的總裁麽?怎麽了嗎?”
他是聶氏集團的總裁沒錯,但是對于宋衍河來說,更重要的應該不是這個才對。
“你還記得什麽?”
“沒了。”
“……好吧。”陳陽舒了一口氣,他知道有一種失憶叫做選擇性遺忘,是人在面臨傷心和重大打擊時的應激性自我保護行為。
“對,他是聶氏集團的總裁。他以前和你認識。他是一個……非常,非常,不懂得珍惜別人的人……并且,他做了傷害你的事。”
“嗯?”宋衍河擰上水龍頭,饒有興致地眨了眨眼,“他傷害我?怎麽個傷害法?”
“因為你擁有的特殊能力,他想應用到商業中。所以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他的團隊把你的生活用品以及……”陳暮盡量避重就輕地斟酌着措辭,生怕再刺激到宋衍河,“以及其他一些貼身物品,拿去化驗、分析,當你得知這件事情之後,把自己關在隔壁那間房中七天七夜,出來之後就失憶了。”
宋衍河一臉聽天方夜譚的表情聽着陳暮說完,好奇道,“且不說我為何要将自己關起來,就說還有人能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拿走我的東西這件事,是怎麽辦到的?”
“他能拿走你的東西,是因為……你和他曾經,住在一起。”
宋衍河不解,“你不是說我住在此處嗎,為何又會和他住在一起?”
“你們以前,”陳暮重重強調着“以前”二字,“以前曾是戀人。或者,是他為了方便他的團隊調研,用了不光彩的借口和手段,才把你留在身邊也有可能。”
宋衍河蹙眉,掐算一番後搖頭道,“不可能,我與他命數毫無糾葛,而且聶青岳紅鸾星動移入命宮,他命中注定之人已經出現。此人氣虛體弱,與他近在咫尺。”
這下輪到陳暮如聽天方夜譚一般了。陳陽跟他說過尤飛有毒瘾,而且瘾頭還不小,難道這個氣虛體弱的人指的是尤飛?可剛才聶青岳那副架勢,對宋衍河倒像是真情實意的,難道聶青岳身邊已經有個尤飛了,還想把宋衍河哄騙回去?
陳暮只好道,“好吧,那就更有可能是他為了商業原因,才把你留在身邊。”
“嗯。”宋衍河敷衍答道,權當聽故事了,又問,“後來呢?”
“後來你知道了聶青岳背着你做的事情,就離開了他。你和今天早晨那只……狐妖,你們來自同一個地方,他叫林琅。你離開聶青岳之後就來了他這裏,然後……”陳暮一咬牙,“然後就和我在一起了!”
宋衍河搖了搖頭,“雖不知我失憶之前發生過些什麽,但我知道,無論是你,還是聶青岳,紅線所牽之人都不是我。他想讓我回去配合他的科研是不可能的,而我之所以和你同去陳府,只是因為和你有緣,不忍看你家中生變,此間既已事了,我也當回無量山了,請你莫要再阻攔。”
陳暮心涼了半截。
宋衍河頓了一頓,神色頗有幾分嚴肅地擡頭看他,喚道,“陳暮。”
他舉起手中的杯子問道,“我把裝狐妖的茶壺放哪兒了?”
“茶壺?”陳暮回過神,顧不得糾結方才的話題,連忙幫宋衍河回憶,“下車的時候好像還拿着,進屋之後我就記不得了。你當時和那個假的寧小姐交手的時候應該已經是空着手的,是不是忘在我家了?如果有人打開壺蓋,或者不小心摔了,會不會有什麽影響?”
萬一哪個傭人一不小心把壺摔了,摔出來個變回原形的林琅那還得了?就算是摔出來個人形的林琅那也不得了啊。
“除我之外,無人能破除封印把他放出來。若是茶壺損毀,那便是一損俱損。”
陳暮深吸一口氣,打電話回陳府。
“對,我今天上午拿去的,一個白色的茶壺,上面畫得好像是紫色郁金香的圖案,我也記不清了,你找找看……嗯?确定是那個嗎?好,我給他打電話。”陳暮挂了電話,對宋衍河道,“被陳陽拿走了,說給我送來,我問問他現在在哪,我們過去拿。”
未等陳暮再撥出陳陽的電話,他的手機先響了起來。
一個焦急的男聲從聽筒中傳來,“陳總,出事了!”
陳暮沉穩的聲音有一種安定的力量,“周經理,別着急,慢慢說。”
“陳總,剛才工商局的人傳來消息,說是上面接到了舉報電話,有人實名舉報咱們賣場出售假貨、進口商品偷逃關稅,現在馬上就要來人檢查了,聽說還通知了記者。”
“不用慌,只是例行檢查。咱們賣場一直是合法經營,進貨售貨都有嚴格的管理,怎麽可能有這種事,叫公關部好好招待記者吧。”
“陳總,這次不一樣,工商局裏各部門都有我們的關系,正常的例行檢查早就能提前接到通知了,什麽時候見過這麽雷厲風行的突襲?咱們全市三家百貨,十幾家賣場,要不是有人授意,怎麽會安排同時進行全面檢查,還請來電視臺和報社的人?我擔心是有人故意搗亂,到時沒事也變成有事了。”
“所有賣場全部檢查?這樣……好吧,你先安排人員配合檢查,我很快就過去。”
陳暮轉頭對宋衍河道,“我會和陳陽聯系,叫他把茶壺送到這裏來,你不用擔心,另外賣場可能出了點事,我去看看,很快就回來。”
陳暮擡起雙手,本想搭在宋衍河的肩頭,一想到他剛才說的那番話,終于又放了下來,“你在這裏等我。”
宋衍河想着左右不能将狐妖留在此處,未等到陳陽送還茶壺他也不能離開,便點了點頭。
陳暮輕輕舒了一口氣,拿上鑰匙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