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歸雨堰

下定決心去做一件很複雜的事情,往往是非做不可的時候。落弦在廣州南站,對此深以為然,因為她就是拖延症晚期的典型代表人物。

畢業将近三年,所有的一切都滞留在最初的地方,此次回家鄉,就是為了轉黨組織關系。

靠着鐵椅,抱着一個白色的書包,時不時望下時刻牌,又繼續翻着手機,嘆息了一聲。

作為一個遠離家鄉和大學城市,輾轉換了兩次工作的人來說,連在微信上都難以找存在感,一旦開始休假,手機也絕對的安靜,當然這或許是新時代單身的獨有特征。

剛開始還會期待久違朋友的問候,漸漸地幹脆退出微信,把最後的一丁點幻想也打破。

孤單久了的人,很怕呆在熱鬧的地方,很容易想起朱自清那句“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都沒有”。

幸好迎來高鐵進站,落弦跟在長隊伍後邊,跟着指引找到了位置,開始進入自己獨有的時光。

戴上耳機,從書包抽出一本小說慢慢看着,畢竟這才是她最慣常的生活。

窗外禾苗青翠欲滴,房屋都比往常小了一些,換了幾輪的風景,耳機傳來微信提示音,落弦翻開一看:“入黨申請書已進行修改,煩請指正。”

大概翻看了下,無奈在路途無法修改,就回了一句:“時霄,內容沒有什麽問題,再梳理一下就好,我現在在鄉下,不方便編輯,5月3日我再發你,提前祝你節日快樂。”

“好的,五一快樂。”看到時霄這個回複,落弦忘了一眼遠處的山峰,正架着七彩的橋,激動地拿起手機拍攝,只是可惜,高鐵入了隧道,只剩黑漆漆的一片,所有又回歸本位。

自從到雨堰縣城的高鐵通了後,回家時終于可以看到光了,只是今日天空灰蒙蒙,撐着一把小傘,依舊微涼。

換乘通雨堰村的車後,在狹窄的縣道上輾轉,直到兩排梧桐掩映,視野才開闊了起來,憋悶的心情漸漸舒展。

透過玻璃,在遠方的石頭上坐着一個熟悉的人,就這一瞬間心似乎有了着落。

他慢慢地靠近,時不時睜開小眼睛看落弦一眼,從他微微低着地臉龐上,有着歡喜的影子在跳躍。

落弦輕輕拍了下他微拱的背,輕聲細語道:“小澈,走路要昂首挺胸,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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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長大後,落澈很少喚姐姐,但她的話,如同聖旨般,立刻就會兌現,如同此刻,他當真直腰前行。

看着他的行動,明知下一秒又會回歸原樣,落弦依舊滿是欣慰地笑了笑,盡量問一些他能識別并回答的事情。

比如“小澈,最近學了些什麽?”

落澈不會普通話,只會斷斷續續吐出幾個字:“學了,一些。”

能聽到他說長一點的話,落弦有時會覺得特別為難他,大多的時候,問的是只需他點頭或是搖頭的內容。

一只手搭着別人的肩膀,是落澈常有的動作,他們這一類未開智的小孩,興許才是折翼的天使,永遠留着最本真的一面。

臨近家門,腳像是拖着鉛球一般,明明想靠近,卻邁不開腳步,可又不是近鄉情怯,而是怕看到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怕失去那慈愛的聲音,怕再也不想出遠門工作,只想陪着他看遍這大好河山。

陽臺上望穿秋水的眼神,落弦的眼眶入泉眼般冒着淚珠,一點一點的沁入粗糙的手指,一絲一絲地撥動着平靜的心弦。

拉大步伐,跑上樓梯,停在1米之外的地方,靜靜地看着他,直到一句:“回來了,買了你最愛吃的小蝦米,這就給你做去。”

“好。”對着這位相依長大的老人,落弦的千言萬語都彙入這一個字中。

在老人心中,外出的游子歸鄉,人平安便是人生最大的得,步履蹒跚地走下樓梯,只留給落弦一個背影。

“姐姐,留給你的。”空蕩的房間裏,落澈低低的聲音,成為世間最動人的回聲。

“你再叫我一聲姐姐。”落弦接過香蕉,懇切地央求着。

看着他低着頭琢磨着,便只是輕輕地用雙手撫平他額頭的皺紋,仿佛上一件事情已經完成:“這是你特意留給姐姐的嗎?”

落澈微微點了點頭,落弦拉着他的手臂:“我們下去看看爺爺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

“好”落澈也乖乖地回了一句,落弦想起自己剛才的那句,突然明晰了當時自己那聽話的模樣。

走到樓梯中間,接到快遞的電話,才知爺爺的氧氣機到了。

落弦跟爺爺招呼一聲,便帶着落澈往鎮裏走去,氧氣機比想象中要重,租了一輛三輪車,才勉強運回家。

看到氧氣機,爺爺是最高興的,晚餐過後,立馬停下手中的事情,開始嘗試起來。

所謂九病成醫,吸氧的動作,比落弦都熟練了不少,爺爺臉上燦爛的笑容,惹得落弦有點慚愧,未曾想過要為爺爺買些什麽,每次都是執行爺爺的任務。

坐在爺爺身旁,最熟悉的就是聽他講國內外的政事,他是一個最平凡的人,唯獨的愛好就是新聞了,作為一名黨務工作者,有時候都比不上他更加了解最近的國家大事。

就這樣靜靜地聽着,似乎回到了小時候,只是那時候通常是趴在他身邊,就睡着了,其實現在也差不多,困意連連,爺爺似乎也發現了落弦這一狀态,催促着她抓緊休息。

夜色漸濃,淅淅瀝瀝的雨聲,引得落弦迅速入睡,一夜好夢。

清晨,伴着雞鳴聲醒來,慵懶地走到陽臺,眺望着遠方的山岚,稍微松動了下胳膊,神清氣爽。

吃過早餐就去找村長爺爺了,水泥路上,遠遠瞧着村長奶奶在門口洗衣服:“村長奶奶,村長爺爺去哪了?”

“落弦,先坐會,你村長爺爺去鎮上買菜去了。”村長奶奶放下衣服,在圍裙兩旁擦了下手,視線還游離在落弦身上。

之後就你長我短的拉着家常理短,等村長爺爺回來,都覺得奇怪:“我就說今兒個這般熱鬧,原來是落弦回來了呀,還是老兄最有福氣,兒女孝順,孫女貼心,讓我着實羨慕。”

這番說辭,落弦讪讪地回道:“村長爺爺與村長奶奶舉案齊眉,村裏誰不羨慕呀。”

村長爺爺對着村長奶奶:“這小丫頭,你瞧瞧,多會說話,老兄還擔心她辦不好事情,落弦,你轉黨組織關系,我不舍得呀,往後又少一個人支持了。”

“村長爺爺自謙了,您在村裏德高望重,又把村裏的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誰個家裏有個小事,您不是親力親為,您是衆望所歸,我也只是順從民心。”落弦把标準地說辭擡出來,說完感覺把自己都感動了。

村長爺爺也頗為滿意,開着三輪車帶着落弦就往鎮上去,并領着到鎮黨委負責同事辦公處,才放心離開。

還是來得有點早,等在門前,看了下鎮裏的黨建宣傳欄,是最新的總書記的講話。

不久後,有個小姐姐進了鎮黨委辦公室,也明白了落弦的來意:“小姑娘,進來吧,是來轉黨組織關系的吧?”

看來現在鎮裏的辦事人員逐漸年輕化了,有股青春的力量在帶動着,相信未來會無可限量,落弦若有所思地走了進去:“是的,小姐姐。”

随手把證明信給了她,她填完介紹信,同步幫忙在黨務系統發起黨組織關系轉出。

不出10分鐘,就辦完了整個流程,拿着介紹信和檔案走出來的時候,天空飄起了濛濛細雨,落弦撐着傘打算搭車去縣城。

在班車上,想着何時省外黨組織關系轉移能實現網上辦理,這樣對于黨員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雨堰縣政府還是老房子,一橫排,五層樓的樣子,跟門衛大哥打聽,才确定好具體的位置,走上五樓的時候,一個小哥哥看到落弦東張西望,便主動問道:“你好,要辦理什麽事務?”

沿着聲音的方向轉身:“你好,我來辦理黨組織關系轉移”。

“那你跟我走就好,我帶你去。”小哥哥也是十分熱心。

在陌生的地方,能碰到主動引路的人,落弦展顏:“謝謝。”

這裏專職做黨務的是一位小姐姐,接過我的介紹信,接了一杯茶遞給落弦:“你先坐會,我開好拿給你。”

“好的,謝謝。”落弦接過茶杯,心裏稱贊現在政府部門的服務态度真好。

喝了幾口熱茶,心裏都是暖暖的,坐了沒多久,填好的介紹信就已經給到落弦手中,并得到交待:“後面記得把回執寄回來。”

落弦道謝之後,走在林蔭路上,回頭看了下這座古老的房子,果然在一番的教育學習下,新一輩的人逐漸把為人民服務落到實處,那些官僚主義的作風也漸漸在這基層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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