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是替身最佳人選

孟稻兒從摘星樓樓頂慌亂逃離,直到出了塔樓才停下腳步,她的呼吸又亂又急,心想着為何他每一次出現,都令要自己這般不知所措、難以自抑?

仍守在一旁的忍冬本想偷瞄他們一眼,才發現那兒只剩下新知州,她見他朝樓梯口揚了揚下巴,方知孟稻兒離開了,福身致謝後,她立馬追下來。

在摘星樓腳尋了好半天她才看到孟稻兒站在一叢花朵将開未開的夾竹桃旁邊,正舉帕擦眼睛。

“姑娘讓我好找。”忍冬跑過去,見孟稻兒的眼睛紅紅的,“姑娘,是不是祝大人他——”

“不是,”孟稻兒搖搖頭,“我們回去罷。”

“可方才姑娘不是說待會兒要去豐年街買貞潔褲麽?”

“我眼睛紅紅的,如何去得?我們回去自己做罷。”

孟稻兒都有點想破罐子破摔了,到了山匪窩,就算自己有鐵褲又如何?那個說到做到的登徒子手中還有哥哥和侄子,到了他的地盤,十之八九要任他拿捏。

想到明天令人絕望的飛魚臺之行,她頓時覺得方才在摘星樓上不免顯得有些做作了,回憶真是害人不淺。只不知祝大人會怎麽笑話自己?都怪在他身上發生了太多關于鶴哥哥的巧合,自己才會一再失控。

“忍冬,你當真要跟我去麽?那可是匪徒窩,搞不好明天我就是一個匪娘子了,你不怕麽?”

“姑娘是忍冬的再生父母,我願意與姑娘同進共退。這世間再沒有忍冬可以去的地方,不論姑娘到哪裏,變成什麽,我都要跟随。”

“你這傻瓜,這些年來我一直教你讀書識字,又教你算術,還讓你跟李媽媽學習廚藝,再者你女紅也不差,出去不論秀坊還是茶樓,找份差事又有何難?”

“姑娘別趕我走,我只想與姑娘在一起。”忍冬低下頭,也紅了眼睛。

“得了,我才擦幹眼睛,你又招惹我。”

“那姑娘明天會帶我去麽?”

孟稻兒嘆了一口氣,“但願他日,我們還能再來登這摘星樓。”她不經意地仰起頭,偷偷地朝這氣勢恢宏、高聳挺立的鎮江塔樓看了看,馬上收回目光,只不知祝知州還在不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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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起方才那一幕,她依舊覺得怪難為情,那一刻,自己好像不知不覺地将他當作鶴哥哥了,因為他莫名其妙地說出以前鶴哥哥說過的話、做出以前他做過的事情,美好的往事往往最煽情。

“姑娘,你在想什麽?你還沒答應忍冬呢!”

“行行行,帶你。若是我成了匪娘子,那你也逃不了,山上全部都是匪徒。”

忍冬噗嗤笑起來,“我才不要嫁人,我永遠都是姑娘的。”

“我不要你,少跟我以身相許。”

“姑娘你就成全忍冬罷,還好那時候是你買了我,若是被賣到別的地方,誰知道我還活不活得成!”忍冬想起被賣的往事,眼圈更紅了。

“女人命真苦!但凡我是個男子,我就要将那個欺負我的登徒子狠狠地教訓一頓!”

“姑娘,哪個登徒子啊,方才祝大人他輕薄你了麽?”

孟稻兒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寒食節在南洛江畔放風筝時被飛魚臺匪徒調戲之事,她對誰都不曾說過。

“不,不是他。”她搖搖頭,“我說的是用哥哥和柚柚來要挾我上飛魚的山匪。”

忍冬去叫馬車的時候,站在夾竹桃旁邊等待的孟稻兒仔細地回想了下當時的情景,如今,她已經不大記得那匪徒的模樣,不過,他那雄渾的聲音卻依舊清晰,還有他那逼人的氣勢,想來應該不是小羅羅。

像他那樣孔武有力、高大威猛的人,做什麽不好,偏偏要去當匪徒!孟稻兒在心裏鄙視他,一想起他說的“你未來的男人”,她便全身一陣惡寒,覺得非常、非常不适。

相比那種剛猛健壯的男子,孟稻兒還是更喜歡祝知州那樣朗眉星目、一身正氣的人,哪怕他看起來有點捉摸不透。

她不自覺地将兩個人對比着,論理,他們的模樣都算得上出類拔萃,不過嘛,追求見高低!

“呸!我的男人,你配嗎?”孟稻兒忽然意識到自己因為那山匪,已在不覺之間第二次說了粗話,她都有點嫌棄自己了,“和他成親,我寧願一死了之!”

嘴上說着,可她心裏并沒有輕松多少。

到了傍晚,祝鶴回帶着喬擇鄰造訪孟家。

孟夫人和豐婉仙纏着二位官爺說了一通,以喬擇鄰對祝鶴回的了解,他早就該發作了,但這一次,對這兩個喋喋不休的女人,祝鶴回極盡耐性,直到最後,他才動了官威:“本官與孟姑娘有話說,請二位先回避。”

孟夫人這才不情不願地帶着兒媳婦離開了大堂。

“我們想要了解的重點全寫在這冊子裏,若孟姑娘方便,現在便過目一下。”祝鶴回朝喬擇鄰看了一眼,他便掏出一本白皮小冊子,遞給站在一旁的忍冬,忍冬又遞給孟稻兒。

孟稻兒俯首翻開冊子,只見上面按條目,寫得十分清晰,包括飛魚臺的地形、入山要道、人口、村寨分布以及他們的居住環境等。

她不一會兒便全部看完,直接将冊子交還給祝鶴回,“此行兇吉未蔔,民女盡力而為。若還能活着下山,必全力協助大人!”她對山匪的恨意和怒氣溢于言表。

“孟姑娘保重,本官靜候佳音。”說着祝鶴回起身,步子才邁開又忽地又停止,側身回首補了一句,“昨日在府衙,本官的提議,望孟姑娘再思量思量!”

孟稻兒不置可否,“恭送大人。”

祝鶴回言盡于此,他從不強人所難,“小孟留步。”

他對她的稱呼變得突然無比。她不懂,也看不透他是何意,如此不經意地拉近距離的行為令她無比抗拒,再看看他那澄澈無波的優美眼睛,似乎對忽改稱呼十分坦然。

他憑什麽、到底憑什麽這樣理所當然地攪亂別人的心之後還那樣滿不在乎?!

還是,作為父母官的他不過是一番善意,這樣親切的叫喚是在撫慰即将只身前去匪窩的自己?

孟稻兒呆呆地目送着祝知州和他的護衛,思緒再次翻騰。

這世間,只有她鶴哥哥會喚她小孟。久違地,猛然再次聽到這個稱謂,她只覺有一顆細細長長的針深深地紮進心裏。

“姑娘,祝大人他們已經走了。”

見孟稻兒一直盯着院門,忍冬不禁悄聲說。

若要找一個鶴哥哥的替身,他是最佳人選!孟稻兒收回目光,怔怔地想着,畢竟,他們不光同名同姓,連某些行為也莫名地相似。

端午節辰初,守門的厮兒慌張來報:“接姑娘的馬車到了。”

大家聞言,皆猛然一怔,心下都明白是誰的馬車。

飛魚臺和山匪在孟家已經變成敏感詞語,不得已大家是不會說出口的。

孟夫人和豐婉仙整理好思緒,後故作鎮定地向孟稻兒的院子走去。

這一邊的偏院,忍冬一早就已經将行囊準備好。小糯也早已服侍孟稻兒梳妝完畢。

用完早膳,她們便在屋裏靜候着,這時忽聽到院外傳來焦急的腳步聲,便知道,該來的終于來了。

因忍冬執意跟随,本來想要扮做侍女的豐婉仙只得作罷,人多無益。

孟夫人不敢多作耽擱,忍着淚意交代一番,又将孟稻兒拉進懷中,抱一會兒,便将她送出門。果有一輛雙馬大車停在門前,車後有兩名年輕的姑娘,打扮得跟簾州城尋常人家的女兒不同,十分爽利,英姿飒飒的,又像女俠,又好像女匪。

“孟姑娘好像仙子啊,我們大當家真有眼光。”高個兒的姑娘用手遮住嘴部,對身旁的姐姐道。

“你也不看看我們大當家多麽器宇不凡?”稍矮一些的姐姐不大高興,雖然她心裏也承認孟稻兒的确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那邊孟稻兒不想再聽母親和嫂嫂絮叨,心想着長痛不如短痛,便幹脆利落地道:“母親留步罷,女兒去了。”說完便轉身朝馬車後的兩個姑娘走去,背着包袱的忍冬也忙不疊跟上,小糯提着一個竹箧走在最後。

“孟姑娘,有請。”高個兒的姑娘說道,她們早見過孟稻兒的畫像。

孟稻兒只微微颔首,并不扭捏,大大方方地上了馬車,她和忍冬才坐定,将那竹箧放穩,那姐妹倆也上了車。

“焦叔,走罷。”稍矮一些的姑娘面無表情地坐下,朝車前地喊道。

“孟姑娘,我叫阿今,她是我姐姐阿昨。”高個兒的姑娘很喜歡孟稻兒,一直盯着她看,覺得她的發髻真是美極了,再觀自己和姐姐,簡直太随意,整顆頭上只有一根發帶,一根木釵,一枚多餘的發飾都沒有。

“見過兩位姐姐。”孟稻兒又微微颔首,淡淡一笑,“我叫孟稻兒,這是忍冬。”

“我時常聽譚大哥提起孟姑娘。”阿今從孟稻兒一出門,兩只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她。

孟稻兒偏頭思忖,她口中的譚大哥是不是那個不要臉的家夥?

她還以為飛魚臺上只有粗裏粗氣的匪徒,沒想到眼前的兩位姑娘倒別有一番看頭,尤其是不怎麽說話的姐姐,身上帶着山野的靈氣,面目十分清秀;而妹妹則水潤通透,像活潑的鳥兒般招人喜愛。

她當然不會直接問她們譚大哥是誰,“兩位姐姐是飛魚臺上的人麽?”

“對啊,我們能下飛魚臺,還是托姐姐的福,”阿今的語速很快,“我長到十六歲,今日第一次到簾州城,雖然距離很近,感覺真的是另一番天地,對吧姐?這城裏花花綠綠的,感覺什麽東西都有,我真想好好逛上一整天,買幾身好看的衣裳,還有像孟姑娘頭上那樣好看的發釵,還有發帶,孟姑娘全身上下都很好看,我全想買。”

“我們姑娘的發釵都是自己畫的,拿着圖到店裏定制,街上買不到的。”忍冬道。

孟家在簾州城裏也是富裕人家,孟稻兒所用的東西都別有一番講究。

阿今一聽,露出微微遺憾的表情,随即又說,“那我也可以買店裏有的。”

“你話怎麽那麽多?買什麽買,你有銀子麽?”阿昨不耐煩地呵了妹妹幾句。

阿今笑嘻嘻的,根本不介意她姐姐的臭臉。

“你才十六啊?”孟稻岔兒開話題,她問的是阿今,眼睛卻看向不太友好的阿昨。

“嗯,我十六,”阿今點點頭,“我姐十八。”

“那這車裏我最大,再過兩個月我便二十了。”孟稻兒舉起絲帕,蒙着小嘴輕輕地咳了一聲掩飾心中的尴尬,“忍冬和阿今姑娘同歲,也是十六。”

“方才我還想着你最多十六歲呢,又嫩又水,一點都不像二十。”阿今咯咯笑起來,“那我便叫你孟姐姐罷。”

孟稻兒點點頭。

出了城,一路上,阿今繼續叽叽呱呱說個不停,孟稻兒滿心的沉重不知不覺間緩解了許多,而且,這情形,似乎沒有搶親的意思。

但願只是一次特殊的喝茶罷。孟稻兒暗自祈禱着,希望自己能夠幸運一次。

好不容易,阿今沒再說話,孟稻兒便問:“阿今姑娘,你可曾聽聞我我哥哥的事?他叫孟秧兒,他和我侄兒是初二那一天與你們飛魚臺的人一道走的。”

“孟大哥和柚柚啊——”

“你給我住嘴!”阿昨又呵了她妹妹一句,語氣十分嚴厲。

阿今似乎意識到錯,便乖乖地閉了口。

“抱歉,我們姐妹只是負責來接孟姐姐。”阿昨只望着車前方,并不正面同孟稻兒說話。

“知道了。”孟稻兒點點頭。

馬車裏陷入沉默。

雙馬大車很快,十幾裏路,不到一個時辰便走完了。

下了馬車,孟稻兒見是一個村落,房屋大多比較簡陋,也有兩三家的房屋看起來比較氣派。只見村落的對面的山崖氣勢磅礴,壯闊不已,高得遮住的一大半天空。

江濤隐隐傳來,雖已到端午入了夏,但這山間的氣息依舊透涼。

“孟姐姐,請随我們走。”阿昨依舊面無表情。

忍冬背着包袱,準備去提竹箧時被阿今一把搶過去,“我幫你。”

大家跟在阿昨後面,不一會兒便到了渡口,只見江水湧湧,浪花翻飛,置身江邊,風裏水汽很重,涼意更濃了些,對面的山崖似乎也顯得更高、更闊了,幾只蒼鷹盤旋在山崖頂端,嗷嗷的鷹聲時不時地刺破濤聲。

“孟姐姐我們要乘船過江,對面崖頂便是飛魚臺了。”阿今将竹箧放在腳邊,“我姐姐喊船夫去了,船很快就會來的。”

“飛魚臺比想象中還要高!”孟稻兒舉帕遮住陽光,仰望着崖頂,猜想着在那橫長的崖頂之後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一時将重重的心事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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