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聽嫂嫂悲哭嘆命運

孟稻兒聽聞兄長如此言論,只覺得滑稽無比,才要笑卻又笑不出來,因為她知道兄長雖然混蛋,卻從不撒謊。

“哥從來沒為你做過什麽,但——”孟秧兒見妹妹一臉質疑的模樣,又加重了語氣,“我不想看你往火坑裏跳!”

“我只問你,祝知州只愛狂野将軍是他親口告訴你的麽?”孟稻兒不自覺地對這一聽便知是道聽途說的事情認真起來,心中不禁可悲。

“前幾天,輔助知州剿匪的大将軍帶着軍隊到了,”孟秧兒右手撫摸着兒子的頭,左手放在支在欄凳上的左膝蓋上,“我當然不會那麽容易相信流言,不過,我确實曾親眼見他們勾肩搭背、舉止親昵。”

孟稻兒是黃花閨女,即便對親哥哥,她也不好意思問他祝知州與大将軍舉止如何親昵。

罷了,橫豎與自己無關。她想着,不論知州如何,那都是他的私事,與人無尤,“大哥放心罷,我沒想過要嫁他。”

“那就好,如今這祝知州的風流事,簾州百姓,誰不知呢!別再跟他牽扯,知道了麽?”孟秧兒說完,不待妹妹回應,只俯首在兒子頭上揉了揉,“柚柚我們回去罷,你娘做的枇杷蜜應該涼下了。”

“好啊、好啊!”小家夥語氣歡欣、滿臉雀躍。

看着哥哥父子倆走出亭子,孟稻兒忽然心軟,人出反常必有事端,她沖着孟秧兒的背影問道:“哥,你沒事罷?”

孟秧兒回過頭,對妹妹溫馨地笑,他的皮相是很好看的,只因總是混跡于諸如八寶樓之流的賭坊,從來顯得萎靡,如今他似乎養足了精神,整個人變得光彩熠熠。

“父親留給我的一切,全都輸掉了。”聽語氣,他好像一點都不在乎。

孟家幾代經營茶鋪,到了孟舉人的前一代已經開始衰落。

最鼎盛的時期,簾州城十之八九的茶鋪和茶山都是孟家經營,但孟家向來人丁凋零,家業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不喜歡營商的孟舉人當家作主之後,孟家的茶鋪從他接手時的五六十家漸漸凋敝至三四十家,茶山也少了幾片。

原本他想過培養兒子,結果孟秧兒更不靠譜。

孟舉人重病之時,為防止家業被兒子敗光,便早早将家産一分為三,妻子一份,兒女各一份,全部交由協理掌櫃打理,平時基本不再過問營商之業,只在年中和年末與協理掌櫃對賬,家人坐享其利。

待父親一歸西,孟秧兒嫌花錢不方便,他便從協理掌櫃手中要回自己那份的經營權,至如今不過三年光景,他已将所有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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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你不是上飛魚臺向人學習了,”孟稻兒也無所謂,她從不會像父母那般為兄長的頑劣生氣、傷心,還不禁調侃他,“竟沒有用麽?”

“反而輸得更快了。”孟秧兒又一笑,他像是從噩夢中醒了過來一般,整個人看起來比以前顯得真實多了。

孟稻兒終是沒再問,只怔怔地看着離去的兄長和侄子,他們的背影輕快得令她傷感。

從前院花園回來之後,只要一靜下來,兄長所說的那一句“他只愛狂野将軍”便會浮上她的心頭,明明不在意,卻揮之不去、難以忘卻。

不過是因為他與鶴哥哥同名同姓而已,孟稻兒卻覺得兩個人之間漸漸地産生了剪不斷理還亂的聯系。

今日做衣裳時,她那無可挑剔的針線活還被小糯指出錯來;走針時因心不在焉,左手被紮了幾下。最終孟稻兒不得不放下針線,說要睡一會兒,因為兄長的那一番話,昨夜她睡不安生。

上了床之後,聯系兄長昨日的話再思索了一番,似乎能夠說得通此前祝知州求娶時為何會面無表情、語無波瀾了。

倘若真的如此,孟稻兒想,倘若祝知州真的喜歡大将軍,或許嫁給他也挺好,做有名無實的夫妻,他擁有妻子;自己擁有“鶴哥哥”。

畢竟自己總忘不了鶴哥哥,把他當作替身未為不可。

躺到床上之後,懷着這樣荒謬的美好願望,孟稻兒沉沉地睡着了,面上泛出甜美的笑意。

待孟稻兒醒來已過了申時,似是做了一個美夢,她只覺得通體舒暢。

喝了一碗忍冬端來的果飲,她打算到花園裏走走,才到門口卻被哭哭啼啼地找來的豐婉仙絆住。

看她那紅腫如桃的眼睛,孟稻兒已經猜出大概來,在他們孟家,一旦有人哭啼,十之八九是因為孟秧兒,加之昨日見過兄長,此時更是一望便知。

“姑娘!”豐婉仙抽抽搭搭,淚水還在不停往外湧,“我和你哥這一次是真的過不下去了!”

這種事情她不去母親跟前說,卻跑到自己面前哭訴,孟稻兒猜出她不過是心裏憋屈想要發洩罷了,于是便将她拉進屋裏,姑嫂二人在涼竹椅上坐下。

這種事情,她早已經見慣不怪,心情好的時候會聽嫂嫂說說,開解一兩句;偶爾不耐煩,她也能繞到其他事情,叫她沒法再哭鬧下去。

“我昨日在花園裏見過哥哥,他看起來挺好,嫂嫂不是還為他們煮了枇杷蜜麽?怎麽才隔一天——”

“姑娘你聽我說,”豐婉仙吸了吸堵塞的鼻腔,淚眼婆娑地說,“我竟然天真地相信了他的話,說什麽要收手和我好好過日子,從此再不踏足八寶樓,殊不知、殊不知——”她又哇哇地哭起來。

“昨日哥哥已經同我說過。”孟稻兒只任憑她哭,一點也不加勸,反正她哭累了自己才會停下,她已經習慣了。

“嗚嗚嗚……”豐婉仙捶着自己的大腿,哭得傷心欲絕,“他是不是跟你說他把所有的一切都賭輸了?”

孟稻兒點點頭,哥哥輸錢不過是家常便飯,她實在不解為何嫂嫂會為同樣的事情一哭再哭。

豐婉仙哭得嗓子有些啞了,像是覺得發洩得差不多了,果然抽抽噎噎地止了。

“小糯,去拿一塊濕巾來。”孟稻兒吩咐道。

小糯應聲而去,與端茶進屋的忍冬錯身而過。

“姑娘,若事情那麽簡單,我也不會過來叨擾你,”豐婉仙抽泣着,“你哥他太過分了,他把自己的鋪子和茶園輸得一幹二淨,我自然不敢多說,可是、可是他——他簡直就是欺人太甚,以後我和柚柚可怎麽辦啊?”

“嫂嫂,你不妨說。”

“嗚嗚嗚……”豐婉仙又哭起來,“那個冤大頭,他把我的嫁妝也全部輸掉了,日子沒法過了呀!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本來我還計算着,便是他無所事事,我有嫁妝傍身,自己和柚柚是絕不至于挨餓的,這下可好,房契、田契全都不翼而飛,那可是我爹娘給我的啊,他怎麽狠得下心嗚嗚嗚……”

孟稻兒不禁一陣心酸,哥哥也實在是過于混賬!

“嫂嫂且莫再哭,”小糯取來濕巾,孟稻兒接過小瓷盆,遞到豐婉仙眼前,“先擦擦,若哭壞了自己的眼睛不值當。”

豐婉仙依言,拿起濕巾,擦了擦眼睛,又在臉上抹了抹,“但凡我的嫁妝還在,我帶着柚柚回娘家也是可以的,如今我什麽都沒有了,哪裏還有臉回去?這往後的日子還有什麽盼頭呢?姑娘,柚柚便拜托你了,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嫂嫂莫說癡話,”孟稻兒知道她不過是嘴巴上說說,她了解豐婉仙的脾氣,她雖是嬌氣包,遇事總愛哭哭啼啼,卻是情緒來去如風的樂天派。她向來最重錢財,只不知為何會如此大意,自己的房契和田契怎麽會落到大哥的手裏去?“我哥既然說要同你好好過,說不定是浪子回頭呢!哥哥向來是不诓人的,他既然想要改過,我們作為他的家人,何不再給他一個機會?”

“我又何嘗不想,可如今我們什麽都沒有了,即便他真的想要回頭,也是太遲了!”

“嫂嫂放心,還有母親為我們做主呢,只要哥哥他有心振作,連我也是能夠想出些辦法的。”孟稻兒此前雖也常為嫂嫂遇人不淑唏噓,卻因愛莫能助,也比較少理會兄嫂之間的龃龉,如今見她梨花帶雨,想想她不過才比自己大三歲,因總被家裏瑣事所累,看上去竟面色蒼黃,大有未老先衰之感,不禁悲從中來。

豐婉仙也算大家千金,是簾州城鼎鼎有名的金豐首飾豐老板的嫡女,出嫁之前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嬌嬌女,偏生在廟會上被孟秧兒的皮相所惑,一見生癡、非卿不嫁,十七歲便入了孟家,早早地生了孩兒,孟家雖也是富庶之家,可孟秧兒卻是個吊兒郎當不做事專氣人的,他二人婚後的日子可謂烏七八糟、一言難盡。

那豐老板可憐女兒,也鬧過幾次,把女兒和外孫接走也不只一回兩回,孟秧兒對此根本不聞不問,若不是孟舉人夫婦中間周旋,他們不知早散了幾回。

“姑娘有這心,我只為柚柚謝謝姑娘!”豐婉仙已心如死灰,不再對孟秧兒有任何幻想,“嫂嫂要給姑娘提個醒,如今自己屋裏你哥已無處下手,他的下一個目标會是婆婆還是姑娘你,我就不知道了!”

“嫂嫂說的是,确實該當防範。”孟稻兒絕對相信她嫂嫂的話,沒有什麽事情是孟秧兒做不出來的。

“這些年來,我冷眼看着,你哥的一切大多都是到了劉家手中,我也不敢說他們是不是耍了手段!大家都知道劉赤珠的狼子野心,他一直惦記着姑娘,你看看我所嫁非人有多心酸,嫂嫂實在不願你重蹈我覆轍,我勸姑娘還是趁早計劃,免得他日被劉家脅迫別無選擇。”

“多謝嫂嫂警醒,妹妹已在籌謀。”

“唉,我總想,”喝了一盞茶之後,豐婉仙的淚意已漸漸地下去,“或許我該走出家門,我爹爹每說我該自食其力才是出路,我也該籌謀籌謀自己的未來,男人真的靠不住。”

“嫂嫂好生矛盾,方才還勸我趁早計劃,現在又說男人靠不住。”

“我是怕——”豐婉仙忍了一下,“我們如今不得不提防劉家,你想想,他家八寶樓裏出入的人那麽多,為何劉赤珠總是招惹你哥?”

“嫂嫂所言甚是,妹妹記下了。”

正說着,忍冬走進來,福了福身,“姑娘,喬大人來了,在正院等候,說請你随他到府衙走一趟。”

“我聽婆婆說你正給祝知州做衣裳,”豐婉仙先站起身,“我先回去了,姑娘快收拾收拾,去抓住這機會罷。”

孟稻兒沒理會嫂嫂的調侃,待她離去,忙令小糯為自己更衣,換上外出的服飾之後匆匆向正院走去,只不知祝知州請她又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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