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癡心山匪弄巧成拙
他是不是已經掐準了自己會答應他呢?孟稻兒看着他那一雙也含着笑意的極美、極美的眼睛,怔怔地想着,最終言不由衷地答道:“那便有勞大人!”
祝鶴回送孟稻兒回家,最高興的是孟夫人,哪怕八字還沒一撇,她就開始做起女兒成為簾州城第一夫人、而自己也随之榮升第一丈母娘的美夢。
此前那些提親被拒絕而盼着孟稻兒人老珠黃時看她笑話的人家,前些日子還在熱議寒冰美人不顧名節,前腳才登上飛魚臺,一下山,後腳便迫不及待自動送上府衙,這般的風聲還完全平息,如今大家又親眼目睹新知州送她回家,于是,人們又開始傳說,能讓寒冰美人點頭出嫁的那個人終是出現了。
也不知是從哪裏傳出來的消息,大家還說,新知州是京城高官兵部尚書的得意門生。
這祝鶴回的樣貌、品味、身份和地位,每一樣單獨拿出來都能碾壓同齡人,更何況,這些他全部獨占鳌頭,即便是膽大包天的劉赤珠,如今也已有所收斂,一時不敢再輕舉妄動。
那些不喜歡孟稻兒的那些人一邊罵她,一邊酸她、嫉妒她。
也有站孟稻兒這一邊的人不住地為她惋惜,因為,她雖然等到了風華絕代、出類拔萃的新知州,只可惜竟被色相所惑,耳朵全聾,聽不進勸,舉城都在傳祝知州和大将軍的緋聞之時,她卻不管不顧,只往火坑裏跳,大有和知州大人有越走越近的趨勢。
這些人首當其沖的就是孟稻兒的哥哥和表妹。
即便她對他們一再地表示和祝知州只是朋友,但是誰信呢?
有事沒事就出雙入對,這是城中所有百姓都有目共睹的,有時候那個狂野的大将軍還會夾在他們兩個人中間,來個三人行,那樣子看上去似乎也沒什麽不和諧,反正當事人都顯得不亦樂乎。
人民越來越不知該從何議論他們三個人,孟稻兒上飛魚臺那一茬早被大家忘到腦後,畢竟,還是最新發生的事說起來更爽、聽起來更香。
飛魚臺的譚臨滄聽說了簾州城裏的那些傳聞之後,氣到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在一開始,對于把祝鶴回三振出局,他是那麽志在必得。
他覺得自己想出的主意實在高、實在妙,那個大将軍出現的時間又是那麽地恰逢其時,本來他還覺得祝鶴回身邊沒有合适的緋聞人選,在他躊躇不已時範默江就來了,而且,他是那麽喜歡粘着祝知州,簡直是不二人選。
于是,他當即拍案,讓弟弟編出一個繪聲繪色的愛情故事,關于範将軍和新知州親昵的細節那是應有盡有,甚至不乏山盟海誓、海枯石爛之語。
祝鶴回只愛狂野将軍最初便是從八寶樓傳出來的,接着醉雁湖、南洛江畔、洛倉集市以及大街小巷,茶葉飯後,人人都在傳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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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臨滄對弟弟辦的事情很滿意。
譚臨涯到城裏散播謠言之際,還得知劉翠珠派人盯梢孟稻兒,于是在她專程去找孟稻兒麻煩時,他只三言兩語便把她吓得至今都不敢再出大門。
譚臨滄知道,這離間計起效了,孟稻兒開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做起女紅來。
就在他滿心以為孟家取消孟稻兒和祝鶴回之間的婚約指日可待之時,範默江的軍隊忽然從簾州城西挺進飛魚臺對岸,小村莊前後幾裏都是兵甲,而孟稻兒和祝鶴回之間非但沒有傳出解除婚約的消息,兩個人在短暫地失去聯系之後,居然莫名其妙地又走到了一起。
譚臨滄非常生氣,非常頭疼,立刻派人把在城裏的譚臨涯叫回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每個人都信了你編的故事?!”他滿面通紅,怒把手邊的茶碗倏地砸向弟弟。
這些日子以來,他忙着備戰,忙着防着範默江,雖然很辛苦,心裏卻美滋滋地想着孟稻兒每日在家埋頭為自己做衣裳,沒想到才隔了十來天,事情居然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
“大哥,你講點理好不好?”譚臨涯靈巧躲過,哐的一聲,瓷碗在木門上碎裂,最終落到地板上,碎片四下飛散,“前些日子城裏的人誰不在談論我編的故事?連孟姑娘的家人都信了,但你是不知道——”
“我在山裏,我當然不知道!”說着,譚臨滄又朝弟弟接連扔了好幾個碗,直到桌上的茶碗全部碎在地面上,才消停。
“女人心海底針,我就不懂了,”譚臨涯撓着頭,“那孟秧兒絕對是第一批相信這件事的人,而且他也親眼見了祝知州和範默江勾肩搭背的樣子,孟姑娘表妹賀知音那邊我也特意做了安排,這件事情不可能沒有傳到孟姑娘的耳邊,至于——至于孟姑娘會不會是——”
“怎麽樣?”譚臨滄非常暴躁,非常不耐煩。
“她會不會去跟祝知州求證這件事我就沒法保證了。”
“竟過不了這一道。”譚臨滄拍了下桌子,氣得想給自己一巴掌。
“大哥當時你拍着胸脯說這招準可以時,弟弟是提醒過你的,你偏不信,說什麽孟姑娘是薄面兒的,這種事情絕開不了口,”譚臨涯為大哥追愛做了那麽多事,結果局面變成這樣子,他也挺不爽,他将哥哥對孟姑娘的一片癡心看在眼中,這麽多年來別的女人他看都不看一眼,他也是心疼的。“看如今他們的情形,只怕——。”
“行了!”譚臨滄胸口已經夠悶,“如今大敵當前,這事先放一放,你也別再去城裏,只不知那範默江到底要怎麽樣,一直按兵不動,守在對面讓人煩躁!”
“大哥又何必煩躁?”譚臨涯見哥哥還是改不了心急的毛病,又勸了一回,“官兵又不是第一次蹲守飛魚臺,任憑他們派再多的人,守的時間再久,我們只在飛魚臺上過自己的自在日子,他們終是上不了山的——”
譚臨滄打斷弟弟,“他們在那邊鎮守,我們就不能掉以輕心,也沒法派人手去攔截過往的商船,這樣對峙下去,不是辦法。”
“大哥不必擔心,範默江的軍隊有幾萬人,不可能長時間駐紮下去的,一是對岸地窄;二是他們耗不起,便是他們在下游向商船抽解(收稅),也不足夠支撐這一支大軍。”
“這麽說,範默江的目标不是我們飛魚臺?”
“我猜想,不是。”
“義父生前總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傳下去,寧可這陣子大家辛苦些,別出了什麽差池。”
“大哥說的是。”
譚臨涯去了。譚臨滄又兀自出了一會兒神,照目前孟家傳回來的消息,只怕孟稻兒和祝知州的好事也近了,思及此不由心中一緊,這糙漢面上露出失落和神傷來。
若是在平日裏,他還能喬裝進城找孟稻兒一探虛實,眼下形勢嚴峻,他不敢掉以輕心、為了私欲而置飛魚臺的安危于不顧。
與他兄弟二人所料的相反,孟稻兒起初确實不在乎、也不相信那些謠言,一來她覺得祝知州如何橫豎與她不相幹;二來,她也沒想過要嫁給他。
世事多變,眼看着五月将盡,她鶴哥哥依舊音訊全無,加之劉家暗中狠狠相逼,大有想要先敗其業,再奪其人的野心;以及祝知州又每每暗示可以護她周全,這些日子,除了身邊的人都在談論,她自己也細細地觀察,發現他與範将軍确實要好異常,便漸漸地對傳言也信以為真,只想着祝知州對自己用心良苦,不過是想要一個妻子來為他斷盡那些關于他的負面傳言;而他于自己也可謂是不二人選,既能将他作為鶴哥哥的替身緩解自己的思念,又能确保自己餘生衣食無虞。
如此思慮了一番之後,她非但沒有像譚臨滄預期的那樣,得知祝鶴回喜歡男人而遠離他,恰恰相反,孟稻兒開始對祝鶴回的邀約每每欣然而往,甚至對範默江也不再避諱,覺得大家各求所需,心中倒反坦然。
孟稻兒認為自己得到了替身和保護,不虧;
祝鶴回對坊間傳聞不以為意,只享受着和孟稻兒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陰,只美中不足的是,怎麽甩都甩不掉不解風情的範默江;
範默江鎮守飛魚臺,因那批貨一再延遲,他終日無所事事,時不時找到府衙去,毫不在乎地夾在祝鶴回和孟稻兒中間,祝知州對此煩透了,又想着他日若是與飛魚臺對峙起來還得借他兵力,實在不便拒他于千裏之外……
一來二去,他們三人一同出行變成了簾州城的盛景——
美人十年寒冰反被風流知州和狂野将軍的熱戀融化,這一類的話題一時甚嚣塵上,大家成日津津樂道,孜孜不倦地盼着他們之間的最新進展。
範默江好幾次感嘆簾州城多美人,希望孟稻兒為他介紹一個。
孟稻兒只嘴上答應,心裏卻想着,我成全你們二人也足夠了,你怎可如此貪心?還想再拉別的姑娘進這坑裏?!
于是,到了六月中旬,玩在一起的依舊是只他們三個人,範默江望眼欲穿也沒盼到孟稻兒為他介紹簾州姑娘。
到了六月二十日這一天,祝鶴回與孟稻兒漫步南洛江畔,夏日黃昏,粉紅色的雲霞飛滿簾州城西邊的天空,祝鶴回心中柔情忽然泛濫,忍不住問:“小孟,那件事你考慮得如何?”
孟稻兒聞言,雖知道他對自己沒有感情可言,可她的心還是忍不住飛快地突突突猛跳,心髒幾将躍出胸膛,畢竟,他的名字可是祝鶴回呀,唉,光是替身的每一次求婚都這麽激動,如果對方真的是鶴哥哥,一定會幸福得灰飛煙滅罷!
“我想好了,我答應你!”話一出口,孟稻兒的臉瞬間如天空的雲霞一般,變得又粉又紅。
祝鶴回一向是克制的類型,很少放縱地表現自己的情緒,可聽到夢寐以求的答複,他一時控制不住自己,只攔腰将孟稻兒一把抱起,“啊啊啊”地大叫,在江邊的晚風中、雲霞下快樂地不停地轉着圈,惹得大家側目紛紛,以為他們新的父母官又搞出了什麽新奇的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