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宣布出嫁風波不斷
“知州大人要娶妹妹, 除非從我身上踩過去!”孟秧兒不懂,最近以來妹妹到底是哪根筋出了錯,或者是不是中了邪, 要不然她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若是還有銀子, 他非得去請洛江寺的高僧來家裏做一場大型法事不可。
孟夫人怎麽可能容忍兒子在關鍵時刻作妖,不由分說, 立刻使出殺手锏:“可給我消停罷, 若敢壞你妹妹的好事,從今兒往後,你別再想從為娘這裏拿到一個銅板!” 一反她平日裏縱慣兒子的作風。
“那些個臭錢,難不成還能帶到棺材裏去?”孟秧兒早已看不慣母親一副早嫁女兒早解脫的醜惡嘴臉,“稻兒, 你說, 是不是他逼你威脅你?你實話告訴大哥,我去跟他理論。”
“是啊姑娘, ”豐婉仙很少與婆婆意見相左、與丈夫同一條陣線, 所嫁非人的痛苦,她體會最深,“知州大人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又何必往那火坑裏挑?開弓沒有回頭箭, 姑娘三思!”
“你們夫妻,給我立刻回你們東院去!”孟夫人氣得聲音瞬間飙高, “這種話你們在我跟前胡說也就罷了,出了這個屋子,給我注意自己的言辭!”
“母親怎可越老越糊塗?!”孟秧兒又是恨母親鬼迷心竅,又是急妹妹不聽勸告,“若是父親還活着, 他絕不會答應這一樁婚事!”
“首先,稻兒是她本人答應要嫁祝大人;其次,我們簾州城沒有人比祝大人更适合你妹妹!大家不必再多說,都散了罷。”孟夫人義正辭嚴,心意已決。
孟稻兒暈乎乎地從南洛江畔回到家後,将家人叫齊,遣退衆仆,才一公布自己已答應祝知州求娶,開心的母親和憤怒的兄長便立刻吵起來,完全不聽她解釋,她只好沉默,聽母親與兄長争論不休,他們各說各言、堅持己見,互不相容,一直沒插話的她心中五味雜陳。
孟稻兒知道,為了自己,為了這個家,就如同母親所言,在這簾州城裏,沒有人比祝知州更适合自己。
這等言辭,也需得借母親之口才能說出。
她知道兄嫂情真意切為自己擔心,可母親又何嘗不是為自己擔心。
這個家已岌岌可危,若不早籌謀,再過個一二年,等着自己的不是劉赤珠便是譚臨滄,比起他們,祝鶴回才是上上之選。
她不願與劉赤珠那種不擇手段、心狠手辣之輩有任何交集;
譚臨滄雖對自己一片真心,奈何官匪勢不兩立,嫁他再不能輕易進城且不說,最重要的是,她無法回應他的情感;
而祝知州,他要的是一個名義上的妻子,嫁給他,成全他之餘,自己的心還是自由的,能夠繼續思念鶴哥哥,另則,身在富貴之中,往後自然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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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今夜之前,孟稻兒已深思熟慮過。她不是這麽功利的人,但,她是一個現實的人。
孟稻兒沒将心中所想和盤托出,便是自己的選擇不被兄長和表妹理解也沒關系,只要祝知州按照三禮六聘迎娶自己,便足矣,至于婚後如何,且行且看。
争了許久,孟夫人和兒子的争論總算暫時熄火。
“哥哥、嫂嫂,你們的心意,妹妹領了!”孟稻兒開了口,她已經從答應祝知州之後的那種眩暈感中平靜下來,“如今我已答應了祝大人,只要他依禮迎娶,妹妹便已知足,請別再為妹妹的事情煩憂。”
“別怕,你照實說!”孟秧兒怒站起來,又問了一遍,“那狗官是不是威逼于你?上個月在花園亭子裏,你明明白白說過不會嫁他,為何今日又改了口?你也知道他是什麽德行,你不聽勸執意跟他們做朋友,我都忍了,可是你要高尚到荒廢自己的一生做他們的陪襯,哥哥如何也不依你!”
“如今倒是懂得疼妹妹了!”孟夫人怒極,語帶譏諷,“我只問你,若是錯了這樣的時機,以後你能護稻兒一輩子麽?”
“母親不管妹妹便罷,難不成還不準我心疼妹妹?!”孟秧兒急得眼睛發紅,這時誰開口,他就吼誰。“都說虎毒不食子,你呢?!”
“我如何不管她了?什麽情啊愛啊的,不過如同春天的花兒一般,過了季節就會凋零,又如何能比得上一個安穩的立足之地?你根本什麽都不懂,還是給我回你院子裏安靜地——”
“母親!”孟稻兒第一次在家人面前如此大聲,“可以了。大哥,你也可以了!”
屋裏登時安靜。
聽家人争論了一晚上,此時孟稻兒腦袋裏只嗡嗡響着,在這大門緊閉的屋裏,她已瀕臨窒息。
接着她的聲音瞬間降低下來,“這是我自己的婚事,便由我自己做主罷!我既等不回鶴哥哥,便如同母親所言,求一個穩固的安身立命之所便足矣。這事便如此定下罷,我先回屋了。”清晰地說完自己的決定之後,她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拉開緊閉的大門,出了屋,涼爽的夜風撲面而來,孟稻兒總算又能夠暢快呼吸了。
忍冬靜靜地跟在她身後,主仆二人的腳步窸窸窣窣,院子裏的燈籠明明滅滅,稍遠處,蛐蛐的叫聲又清晰又動聽。
“姑娘,你真的想好了麽?”行至半路,忍冬不禁問了一句,孟稻兒的想法,她是大致知道的。
“嗯,當然!這已是我最好的選擇。”孟稻兒輕輕地回答,穿過小院子的時候,她擡頭望了望,輕紗一般的銀河将夜空劃開,萬星閃閃爍爍,美極了。
“可是,”忍冬的聲音很小,“可是為何姑娘看起來還不如——還不如祝大人開心?”
孟稻兒忽地停住腳步,回想起來,每次談論此事總面無表情的祝知州,在自己答應他的那一刻,他似乎真的開心到不能自抑,那一刻他抱住自己,原地轉了那麽多圈,停下來之後,她幾将被轉暈、差點站不穩,那時,她根本沒法去顧及他的心情,及至平靜下來,她又止不住地想起鶴哥哥,想起即将他嫁,便只顧着愧疚,更沒去關注祝知州的神色、在乎他的心情。
如今忍冬提及,她細細回想了下,自己心中确實并沒有開心可言,更多的是知足、慶幸。而祝知州,他又有什麽可開心的呢?他喜歡的人并非自己。
“我那會兒被他轉暈了。”她解釋的語氣聽起來又牽強又虛弱。
忍冬自然也是信了流言的,她打心底為孟稻兒可惜,然知道她決定下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因而便噤了聲。
另一邊,府衙裏的祝鶴回,他的開心還在持續着,只要想起孟稻兒說完“我答應你”之後嬌羞的模樣,他還會笑出聲。
從江畔回來的一路上,她的寡言,也只被他理解為她在矜持。
想着想着,他竟恨不得天快點亮起來,好請人去做媒。
……
祝鶴回那邊的媒人從孟家回去之後,兩個人的親事正式确定。
随後兩邊便緊鑼密鼓地依序開始準備成親事宜:互換更貼合八字;嫁妝聘禮兩相議;過書回帖互往來;大喜之日終确定;八月十五将成婚。
孟稻兒心中抗拒成親的日子,畢竟,中秋之日是她鶴哥哥的生辰,可轉念一想,任憑什麽日子成親,左右不是與心中的人拜堂,便覺得橫豎都沒有什麽關系,就放棄了吭聲。
諸事都在六月底之前商定下來,之後便是婚禮準備,孟家只忙得恨不得一人二用:修飾屋宇,添置諸用,采購嫁妝,縫制嫁衣等等不一而足;府衙那邊也是,公事之餘府吏衙役無不為頂頭上司的終生大事盡心盡力,下聘禮、置新房,找花轎、請樂隊……
這其間發生了兩件既可以說與他們婚事相關也可以說不相關的事情——
早在六月初,孟稻兒便已做好答應送給譚臨滄的衣裳和鞋子,卻因不知怎麽送上山,她只得将它們收好,同買給阿今的禮物一塊放在一起,藏到櫃子裏。
到了六月下旬,孟家上下都在為她出嫁之事忙碌,連孟稻兒自己也漸漸地将那給譚臨滄的禮物忘到了腦後。
往年到了孟稻兒生辰,家人必定會慶祝一番。
表面是慶祝,實則是孟夫人借機推銷女兒,年年無用年年做。
今年,她原本已想好了如何操辦孟稻兒的二十歲生辰,然則因她的婚事已定了下來,再無大肆操辦的必要,且八月十五近在咫尺,孟家個個忙得如同打轉的陀螺,她便将女兒的生辰忽略了。
七月初一那一天,忍冬拿出姚二娘為孟稻兒做的那幾套衣裳,問道:“姑娘今日想穿那一身?”
“白色的罷。”孟稻兒還是最喜歡白色,雅、潔、靜,最襯她的氣質。
“姑娘快要成親了,何不試一試那一件石榴紅?”在泡茶的小糯直起身,“且今日是姑娘生辰,大喜之日也近了,紅色喜慶又應景!”
“要試一試麽?”忍冬将那一件石榴紅的羅衣挑出來,“小糯說的是,姑娘大喜将至,紅色确實更應景。”
“你們說,若是我将婚服做成白色的該當如何?”孟稻兒只玩笑一般地随口說說,卻将忍冬和小糯同時吓壞了。
“使不得、使不得!”二女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白色太素,夫人不會答應的!”
“待我畫出來,請姚二娘為我做一身試試,基調為白,紋飾用紅,紅白相間,裏衣再穿撞色,又怎麽會素呢?橫豎還有母親為我做的那一套,就算不合适,也不打緊。”
忍冬和小糯見孟稻兒的心意已決,且有備無患,便沒再勸。
家裏人忽略了她的生辰,孟稻兒反而覺得輕松。
而祝知州,自從二人的婚期定下之後,孟夫人只說婚前不宜多見,孟稻兒料想別提今日相見,他記不記得自己的生辰還是兩說。
出嫁事宜自有家人操持,無需操心,孟稻兒用過早膳後便命忍冬準備筆墨,開始畫自己心儀的婚服,這算是她在婚禮中能自己做主的為數不多的事情之一。
孜孜不倦、幾易其稿地畫了許久,那圖紙漸漸有了些眉目。
及至午時,忽有兩個小丫鬟擡來一個竹筐,只說那是祝知州遣人送來的。
她命她們打開,見是一筐桂圓,且還附着一封信。
忍冬一邊将信封取出遞給孟稻兒,一邊驚訝道:“這時節,哪裏來的桂圓?”
孟稻兒拆開信封,只見裏面的紙箋是古舊的牛皮色,底上繪着白梅,她知道,這是羽州産的手工紙,很稀罕,尋常人難以買不到。
難得他有心,不光記得自己的生辰,專程寫信來賀,還将五月下旬自己沒頭沒腦地說的話當了真。
“想必是瓊州來的,我曾聽聞爹爹說過,瓊州的果子總是熟得更早。”孟稻兒從信箋上擡起頭,默默地把祝知州寫來的道賀信又裝回去。
“姑娘,瓊州在哪裏?”小糯問了一句。
“連我也不知道,記得爹爹曾說過是在南海,瓊州便在那天之涯海之角。”
“聽起來十分遠!”
主仆三人停下手中的事,孟稻兒命忍冬去取來一個竹簍,裝了一些桂圓,生辰之日,她每年都要特地給母親行禮請安。
兩個月之前,原本以為會是一場大逼婚的二十歲生辰,孟稻兒根本沒有想到會如此淡然而過,而她給自己等待的期限也已徹底用完,從此,鶴哥哥便只是心中的一道疤,她的身體要向前邁去了。
自從答應嫁給祝知州以後,每當她思念鶴哥哥時,腦海裏首先浮出的再也不是十年前離她而去青澀的少年,而是如今的知州大人那觀之可親、見之忘俗、皓然如月的容顏。
起先她還會一愣,覺得身心都理所當然地背叛約定是多麽可恥,但次數多到無法控制時,她便自欺欺人地想着,便将他當作鶴哥哥的替身就好,如此一來她才心安理得了一些。
這一夜,及至夜深人靜、萬籁俱寂準備就寝之時,孟稻兒忽然聽聞小石擊窗之聲,一下一下地,接連不斷,正驚訝莫非是譚臨滄之時,忍冬已去打開屋門,果見是威風凜凜的譚臨滄站在黑夜之中,“叫你們姑娘出來!”
那命令的語氣将忍冬吓得在盛夏夜裏不禁打起哆嗦,她一時間不知該聽命于他還是不顧一切大聲呼救。
“忍冬,你進去罷。”不知何時,孟稻兒已到了她身後。
身子還在顫抖的忍冬聞言,一轉身便看到一臉平靜的孟稻兒,一時進退兩難,“姑娘——”
“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忍冬一臉驚疑,哆嗦着退到門後張大嘴巴,眼睜睜地看着孟稻兒走出去,又眼睜睜地看着她帶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