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沒事,沒人看見

男人的眉梢微微揚着,人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

相較于她那位明面上的皇兄而言,她從中分辨出了一點幾不可察的溫柔。

白澤鹿眨了一下眼,不知出于什麽原因,唇角也跟着他翹了起來。

第二日,千清依舊起得很早,雖說現在北元穩定下來,需要他親自處理的事情已經不那麽多,但他也還沒對自己的江山放心到看也不看一眼的地步。

“有消息麽?”

白澤鹿坐在禦花園的亭子裏,手裏端着茶杯,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杯沿。

千清不在的時候,她大部分時間便待在禦花園裏。

行文掃了一眼四周,其餘奴才離得遠,白澤鹿特意吩咐過。

“丞相派人送來了這個。”

行文抽出袖口裏的東西,遞給白澤鹿。

一支箭羽,修剪得極為鋒利,邊緣處帶了血。

“威脅我?”

她接過箭羽,放在手心裏觀察片刻,聲音輕到幾不可聞,“澤鹿不太喜歡被威脅。”

箭羽上的羽毛被一根根扯下,精致的箭尾頓時變得面目全非。

殘破的箭羽如同某種昭示。

行文垂在身側的手小幅度地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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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她忽地開口,似要說些什麽。

白澤鹿靠在亭邊,掌心慢慢松開,箭羽因為本身的重量而往下墜,穿過層層枝葉,最後落在了底端,被花草所掩蓋。

“你該喚我王後,行文。”

白澤鹿提醒道。

行文捏了捏指尖,唇抿緊,“王後。”

“做奴才,要聽話。”

白澤鹿揭開茶蓋,低下頭輕抿一口,“查得如何?”

行文沉默了一會兒,道,“回王後,北元兵力強盛,賞罰分明,朝堂內分工明确,甚至連女人也有話語權,傳聞有一半是真的,但在北元,武将的話語權幾乎與文臣相當……”

白澤鹿笑了笑,“北元靠的就是千清手底下那群将士,将軍沒有話語權,那些人哪肯為他效力這麽久。”

“有消息說,南水派兵到了展西邊境。”

“這麽快就按耐不住了。”

白澤鹿垂眸,茶蓋撫去茶葉,水被撥亂了。

她看了會兒,眸色有一瞬的晦暗,“……那位有動作麽?”

行文一頓,“沒有。”

白澤鹿沒再問‘那位’,擱下茶杯,“白珩做決策了?”

“未曾。”

行文遲疑了一下,道,“兩國已經聯姻,陛下想試探北元的态度。”

白澤鹿輕笑一聲,“等別人做決定……啧。”

“丞相也打算等?”

行文搖頭,“顧丞相在施壓,陛下不單因為聯姻才等,還因為朝堂上的權鬥而無暇顧及。”

“我還當他除了威脅我無事可做。”

白澤鹿這話帶了一點兒諷刺。

甚至沒掩飾,行文也聽出來了。

但行文知道,這不是說給她聽的,是說給她背後的顧讓。

剛忙碌完的千清沒像往常一樣立刻離開,他在座上待了一會兒,案幾上擺着本書,記載的是展西的事。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才擡起頭來,掃了一眼底下的奴才。

其中一名幸運兒了然,靠過來詢問,“陛下有什麽吩咐?”

千清摩挲着案幾上的書頁,思索着問道,“禦膳房有人會做展西菜嗎?”

北元的能人多,禦廚的花樣也多,平日裏什麽菜式都能做,時常還會做些新菜式出來。

展西菜原本也有人會做,只是先前打仗時,有處戰場離展西相近,王吃過一次展西菜便再不吃了,而後回宮,禦廚們也被下令不再允許嘗試展西菜。

奴才有些摸不着頭腦地提醒:“陛下,是您親自下令,不讓他們再做展西菜了。”

“我有說過?”

千清放下書,看了一眼奴才。

“……”

奴才靜了靜,搖頭,“陛下沒說過,是奴才記錯了。”

他舉一反三:“陛下,禦廚都是北元人,即便會做展西菜,口味也未必地道,不若奴才去尋幾個展西的廚子來。”

千清瞥他,“那你還不快去。”

“……是,奴才這就去。”

千清原以為這個事吩咐下去,得過幾天才尋得到,一個廚子能做到禦廚這個程度,需經過層層篩選,且還得是個展西人,還得會做展西菜,這并不容易,因此他也不着急。

沒成想,半天不到,廚子便尋到了。

是禦膳房裏一個禦廚的親戚,原本在酒樓中做事,得到消息後,主動請纓。

用膳前,千清提前去試了試這新禦廚的手藝。

五花八門的菜式被呈上來,漂亮而精致,看上去不像是給人吃的,像是讓人供起來的。

嗯。

千清心裏點頭,很地道,他當年吃的時候,也是這樣,看着就牙碜。

時隔這麽久,他再一次久違地體會到了這樣的感受。

沒有因為時間久而淡忘,反而更加難以下咽。

千清舉着筷子,遲疑半晌,終于閉着眼吃了一口。

展西菜味道不差,只是新禦廚做的是權貴們常用的菜,不在于多好吃,重點在于體面,因而味道反而在其次。

這一點與北元恰好相反。

“湊合。”

千清放下筷,“晚膳就讓他來做。”

一試完,千清就轉頭去了禦花園。

他已然發覺了白澤鹿的小愛好。

畢竟北元于她而言還是陌生,成日裏悶在殿內也不好,能多在禦花園走動,也是他樂見其成的。

禦花園裏很大,光進去的門都有好幾個,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并沒有實質上的門。

而此刻,所有的奴才都候在了門外,沒有進去。

千清随口問道:“怎麽全都在這兒?”

其中一奴才上前行禮,“回陛下,王後賞花時不喜奴才們打擾,只留了行文在身邊伺候。”

千清眉心一動,沒說話,直直往裏走。

不遠處的亭子裏,果然只剩下行文在服侍。

今日的天氣依舊有些悶熱,只有亭內熱氣稍減。

白澤鹿所在的亭子,前方是池塘,後方是假山,邊上是一些無足輕重的花草。

亭內喂魚倒是方便,賞花……

千清的視線挪了挪,亭子四周的花還未到花期,只有個小花苞,而綻放得漂亮的花,卻因為距離遠,花也小,而稍顯模糊。

他擡步走過去,還沒進到亭子裏,白澤鹿便起了身,輕聲喚他,“夫君。”

千清‘嗯’了一聲,牽起她的手,一頓,問道,“你手怎麽這麽涼?”

白澤鹿微愣,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千清撰着她的手,包裹得更緊,“別動,夫君給你捂熱。”

“……”

白澤鹿果然沒再動,她眉眼微彎,溫聲細語道,“謝夫君,不過澤鹿已經習慣了,只是身子骨弱了點,手腳冰涼是正常的,沒關系。”

“什麽沒關系。”

千清沒好氣地拍了一下她的手心,而後又裹着她的手,捂得嚴嚴實實,“關系大了,自己的身體自己都不珍惜,還指望誰重視?還好夫君發現了,一會兒讓禦醫給你看看。”

他牽着白澤鹿回宮殿,一邊走,一邊叨叨,“這個天都還能手涼,還逞什麽強?”

“一般不是着涼就是體寒,七月也能着涼的……也算有本事了。”

白澤鹿還從未見過,哪一個上位者會這般模樣,一時間覺得有些好笑。

只是她面上卻不顯,仍乖巧地聽訓。

千清像是想起什麽,又說道,“你可千萬別學那些千金小姐,成天悶在殿內,病就是給悶出來的……就像今天這樣,多出來走動走動。”

白澤鹿聽話地應聲,“嗯,澤鹿都聽夫君的。”

千清的長篇大論被她這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回到殿內,千清也沒松開她。

捂了這麽一路,白澤鹿常年冰冷的手也給捂熱了。

“夫君……”

白澤鹿低聲提醒,又看了一眼殿內的奴才,仿佛是害羞般,語氣裏還帶一點兒嬌嗔。

千清将她抱進懷裏,看向底下的奴才。

“……”

衆人閉上了眼睛。

千清收回視線:“沒事,沒人看見。”

“……”

白澤鹿:“……”

此刻時間尚早,但千清出于某不知名目的,比往日提前了半個時辰傳晚膳。

沒過多久,奴才們一一步菜。

呈菜的碟盤也與往日有所不同。

白澤鹿不由多看了一眼。

不像是北元的,到……有些像展西的樣式。

千清時刻注意着她的神色,見她視線有所停留,唇角便揚了起來,“試試,新來的禦廚。”

白澤鹿提起筷子,定睛一看,才發覺這些菜式有些熟悉,她掃視過去,所有的菜式都是展西的菜式,能看得出來禦廚們盡力在往展西宮內的菜式靠,只是大約因為沒有真正瞧見過,屬于盲人摸象的階段,因此有許多不足之處。

“謝夫君。”

白澤鹿看向他,莞爾道,“澤鹿很喜歡。”

她比平日吃得稍多些,似乎心情也明朗了許多。

千清撐着下颚,看了好一會兒,眼底的笑意慢慢擴散。

片刻,他也忍不住夾了一筷。

而後,他頓住了,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恰在這時,白澤鹿忽地側過身,對他笑了笑,眸子微微亮起,似是有些期待,“怎麽樣?夫君。”

“……”

千清有些艱難地咽了下去,道,“……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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