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就不怕別人惦記?

千清揣着箭羽回去了,什麽也沒說,只找了沈斐越。

沈斐越這回來得很積極。

掃視了一圈,确認宮殿內只有千清一個人的時候,那股子積極就淡下去了。

見到他來,千清擡手扔了個東西過去。

沈斐越下意識地接了,“怎麽?罵完季英,輪到我了?”

提到季英,千清不爽地皺了下眉,“能別提那糟心玩意兒嗎?”

沈斐越笑了,“糟心玩意兒現在在府裏關禁閉,你把他職權最大頭的革去了,他現在正傷心呢。”

“是我關的嗎?你這帽子扣得,怎麽不說他這一手消息壓得,我不傷心?”

千清沒好氣地說。

“季英也算鞠躬盡瘁了,你說他沒心,罵得狠了。”

沈斐越舉起箭羽,端詳半天,“看不出什麽,不是北元的,北元不用這麽細的箭。”

“怎麽什麽都和你說,身為丞相,也太不穩重了。”

千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看也不像南水的,當年打仗,他們的箭比我們還粗。”

沈斐越湊近細看那剩下的羽毛,還浸着血絲,慢條斯理地說,“你也好意思說別人不穩重?”

“你在哪兒找來的?”

他調轉了一下箭羽,觀察着被截斷的切面,“順藤摸瓜,查人不是更容易,查這個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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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清頓了頓,沒回答這個問題,“你別管,看看這個是不是……”

“展西”二字在嘴邊繞了個彎兒,還是沒說出口。

沈斐越看了片刻,收進了袖口裏,“我回去問問他們有沒有見過的,不過我提醒一句,這看上去像是王室用的。”

這個王室說的誰,兩人都心照不宣。

千清拐彎抹角和他說了半天,就是不往展西上頭引,沈斐越就算再傻也明白是從哪兒弄來的了。

“還有什麽吩咐,陛下?”

沈斐越問。

“別在這吊兒郎當,看着就煩。”

沈斐越笑了笑,“遷怒啊,陛下,微臣哪兒敢啊。”

“我看你哪兒都敢,這麽敢,這位子你來坐?”

千清轉着茶杯,看也不看他,心裏想着事。

“天上真掉餡餅啊?”

沈斐越自己找了個座位坐下來,沒立即走。

一旁有眼力見的奴才則倒了茶端過來,沒一會兒還呈了點心上來。

“掉啊,不然小王後怎麽來的。”

聞言,沈斐越頓了頓,端起茶杯,喝了口,才發覺有點兒燙,又放了下來。

隔了會兒,沈斐越問:“過兩天有宮宴吧?”

這顯然是問了個廢話。

換作平時,千清大約會嘲諷幾句,但這會兒他心裏裝着事,就沒多思考,“嗯。”

“到時候很多人。”

這話比剛才那句還廢話,千清瞥他一眼,“餡餅把你腦子砸沒了?”

沈斐越往後靠了一下,換了個姿勢,“你就不怕別人惦記你的小王後?”

“怕?”

仿佛是聽見了什麽笑話,千清不屑道:“你聽說過面前的金子放着不要,非得去找……”

知道他後面沒好話,沈斐越笑着打斷了他,“別,一會兒我還想好好吃飯。”

千清到沒堅持說完,但極為自信地補充,“放眼整個北元,也就我,勉勉強強配得上我的小王後了。”

沈斐越笑了,“聽沒聽說過那什麽想吃天鵝肉。”

“你這是提醒我呢?”千清盯着他看,“還是罵我呢?”

“沒。”

沈斐越一副無辜的樣子,“微臣哪兒敢。”

千清沒應他這句話。

他慢慢收回視線,說:“真有人敢觊觎我的小王後……”

沈斐越擡眼看他。

千清莫名笑了一聲,“我倒是挺好奇,誰這麽上趕着找死。”

“說不準呢。”

沈斐越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發覺茶已經涼了。

他放下來,起身行禮,“沒什麽事我先回去查查這箭。”

“去吧。”

千清沒留他。

在殿內坐了會兒,他才往寝宮走。

寝宮外邊的奴才遠遠便看見了千清,剛提起一口氣要喊。

千清便打斷了,“閉上。”

“……”

提起來的那口氣又洩了,那奴才只好閉嘴,沒有往裏通報。

其餘的人也被吩咐不讓跟進去,都守在了外面。

千清獨自進去的。

穿過外室以後,裏面的聲音就多少能聽見了。

他又走了幾步,沒發出一點兒聲響,然後停了下來。

“……就是這樣啦,北元好玩的地方可多了,不過我們在宮裏也就只能聽聽,只有要到新年的時候才比較好玩兒。”

雲起高興地描述着,“到那會兒,可以看煙花,宮裏頭也比平時熱鬧,俸祿也多。”

白澤鹿似乎是笑了一下,“雲起想出宮了?”

“雲起才不想。”雲起連忙搖頭,小臉揚了一下,“雲起只想伺候王後,才不想出去玩兒呢。”

白澤鹿眉眼彎了彎,卻并沒有說什麽。

過了會兒,雲起像是意識到什麽,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詢問:“王後想家了嗎?”

白澤鹿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這個家是指展西。

她頓了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但這個反應已經是最明顯的答案,雲起有些後悔了,她忙說:“奴婢失言,還請王後贖罪。”

“無妨。”

白澤鹿說。

王後脾氣一向很好,嫁到北元以來,從來沒有生過氣。

但也未必是真的不生氣,終歸是異國他鄉,作為聯姻的公主,要鞏固兩國的關系,這個身份,想要發怒也是沒有底氣的。

這樣一想,雲起便有些心疼起王後了。

她沒頭沒尾地說了句,“王會給您撐腰的。”

所以,如果奴婢讓您不高興了,您可以生氣。

聽到這話,白澤鹿先是怔了下,雲起話題跳轉太快,她也沒能明白這個小丫鬟清奇的腦回路。

但雲起并不需要她有反應,兀自說道:“王很在意您,您可以恃寵而驕。”

雲起進宮早,也沒念過什麽書,還停留在勉強能看字,寫的也不多的程度,因而并沒發覺自己這個“恃寵而驕”用得有什麽不對。

“……好。”

白澤鹿很配合,并沒有揭穿。

她一直以來都很配合。

無論面對誰。

千清站了一會兒,忽然不想進去了。

他比之前心情還要複雜。

回到外室,他随便找了個座,無聲地嘆了口氣。

其實那小丫鬟說的對,他是很在意澤鹿,他甚至也盼着她恃寵而驕,但她沒有。

她太乖了。

乖得有點不像話。

甚至讓人覺得不真切。

就像是做夢一樣,一個能豔絕天下的美人到你面前來,對你言聽計從,沒有一點兒不滿,甚至表現得很喜歡你。

就算他千清再厚臉皮,自我感覺再優越,這天上掉的餡餅也太具有迷惑性了。

千清垂着眼,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扣在案幾上,發出輕微的有節奏的聲響。

片刻後,他注意到手下的觸感,低頭看了一眼。

鎮紙壓着的宣紙,有些厚,說明底下肯定不止一兩張紙。

他揭開最上面那張空白的,又翻了幾張,才翻到了有實質內容的畫。

他一眼便認出來畫的是誰。

畫一下被抽了出來,角落裏題的那個字也露了出來。

——清。

自千清回來後,白澤鹿就發覺他有些不對。

先是和她說話時總帶着些若有似無的試探,而後是用膳時的心不在焉。

甚至現在牽着她出來走動時,都有些走神。

“夫君今日累了,便先回吧,澤鹿自己也可以。”

白澤鹿說。

聽到這話,千清回過神,“你哪兒可以了,手還這麽冷。”

說着,他又揉了揉她的手,“我不累,只是在想點事情。”

白澤鹿忽然抽出手,擡起,撫平他微微皺起的眉心,“夫君也要休息,這般辛苦……”

她并未說完,後面的話幾乎成了低語。

眸色有些擔憂地望着他,似乎很是心疼。

千清卻忽然感覺到一股極淡的悲涼,毫無緣由的。

在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只要再多想一步,就什麽都明白了。

自己的王後為何總是很順從,很聽話,也從來不會對他不滿,更不會對他生氣,甚至無微不至,遑論什麽恃寵而驕。

她畫的畫,害羞地撒嬌,第一次見面時的那句“夫君”,衆人面前從不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其實一切都只源于一個理由。

他已經來到了答案面前,但他突然一點兒也不想往前走了。

“沒事。”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從眉心上拉了下來,包裹到掌內。

白澤鹿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得低落,因為自己方才的反應。

但她卻無法理解。

這應當是喜歡一個人的表現才對。

他之前并沒有因此而感到失落過。

所以今天,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才會讓他有了變化。

白澤鹿若有所思地垂下眼,不知在想什麽。

回去後,千清照例從奴才手裏端過藥。

他抿了口藥,還是苦,但沒那麽燙。

他剛舀了一勺,張了張嘴,想哄她,又忽然想起來,她一直以來并不需要哄。

他有些惆悵地閉了嘴。

“夫君。”

白澤鹿按住了他的手。

千清動作停下來,擡頭看她。

“苦……”

她微微蹙眉,放軟了聲音,似是撒嬌一般。

看上去,還有些可憐兮兮的。

千清手掌驀地一松,瓷勺又落回了碗裏。

因為這一動靜,碗裏的藥也蕩開了一圈圈的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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