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行嗎?

短暫的沉默過去,季英知道,南水駐紮展西這件事情是躲不開的了。

兩人之間因此而産生的分歧也躲不開了。

季英原本以為對這事冷處理,到最後總會得出一個客觀的對北元有益的解決方法,而後就又是君與臣,這個小摩擦會就此翻篇,再也沒人提。

但千清不準備讓他冷處理,他要撕開窗戶紙,把這件事拎出來,否則這就會長成一根刺,從此紮在兩個人心裏。

“……微臣知錯。”

接二連三地提起這個話題。

季英還是先敗下陣來,軟和了态度和語氣。

“起來坐吧。”

千清沒有再冷嘲熱諷。

季英這才起身,坐到旁邊的座上。

“展西現在也沒動靜。”

千清看他,問:“你把自己關府裏幾天,想過這事兒怎麽處理嗎?”

“陛下,微臣……”

話還沒說完,季英注意到千清眉頭皺了起來。

他改了口:“我想過,南水先前與北元打完後元氣大傷,此刻再次表現出進攻的趨勢,我認為并不合理,倘若真的打起來,以展西目前的兵力和財力,也未必會輸。”

季英跟了千清許久,對于稱呼依舊固執,也多次、不厭其煩地提醒他,身為王該用什麽自稱,而他作為臣子,在君上面前用“我”是多麽不敬一件事。

Advertisement

但他這次做出了讓步。

妥協,是為了修複這段關系。

一種無聲的、成年人的求和。

千清皺起的眉頭松開些許,不知是因為他對稱呼的改口還是因為他說的這些話。

“南水在試探這個聯姻是什麽意思。”

千清沖他勾了勾手。

季英走過去,看見他案幾上的輿圖已經做了标注。

“南水駐紮的地方在這兒。”

他用毛筆的另一端杵着其中一處标注了的地方。

季英立刻反應過來,“這裏易守難攻,要攻下此處需得花費大量財力兵力,得到的益處卻太低,浪費資源,南水真要打,必然不會選擇這個位置。”

“聰明。”

千清往下一滑,“如果我要統一天下,肯定從這裏打進去,這樣北元出兵以前,我都已經占了幾座城池了,到時候北元為了保全自身,未必肯全心全力幫展西,等我拉攏了人心,再用展西的兵打過來……你不幫我是吧,你現在也得完蛋……展西人肯定會這麽想。”

季英忍着沒笑,順着他畫的那條線看過去。

他伸手指了指其中一處,“為何不從此處過?”

千清笑了一下,“以防萬一,如果亓東要出兵,可能會從這裏來攔截。”

季英愣了一下,而後才想起來,“亓東與三國都隔着天塹,已經不問世事十多年了。”

“所以說,以防萬一。”

“亓東若要出兵……”

季英掃視了一圈輿圖,“也只能從此攔截。”

“不嚴謹啊丞相。”

千清又指一處:“此地離亓東是遠了些,但此地人煙稀少,打過來用不上半天,掠奪完了再趕過來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季英順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思路再次被打開,雖然軍事于他而言并非擅長的領域。

但他發覺千清在這上面的确是非常認真且用心的。

季英視線一滑,注意到了北元的一處标注,與先前所有标注都毫無聯系。

他思索了一會兒,沒能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猜測着問道:“那這個标注是……京城的糧倉?”

千清看過去,“哦不是,這是我選的秋獵場,等宮宴完挑個好天氣就能去了。”

“……”

季英稍顯困惑,重複了一遍,“秋獵?”

“如果我沒記錯,只有展西的王室才有秋獵。”

千清贊許地看他:“該懂的不懂,不該懂的瞎琢磨。”

他的表情太真情實感,季英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嘲諷。

“……秋獵,現在這個季節是不是太早了?”

“打獵重要的不是什麽時候。”

忽然想起季英還未娶妻,千清“啧”了一聲,換了個極其欠揍的語氣,“重要的是和誰,你呢,孤家寡人的,非要這麽好奇做什麽?”

“和誰,和沈斐越?”

季英戰略性地往後一靠,“我也不是特別好奇了。”

“……”

千清無語了一會兒,“和一群大男人打獵有個屁的意思,我沒腦子還是你沒腦子?就展西有秋獵,我費這個心神去弄,能是為了沈斐越?”

季英坐了起來,震驚道:“為了那個公主?”

“哎,你還是丞相,會不會說話,還好意思提醒我用朕。”

千清斤斤計較道:“叫王後,知不知道?”

季英沒理這句,而是問:“你真上心了?”

他的視線太過直白,扒開了千清的厚臉皮,問得認真。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兩個人已經認識太久,這個問題如果吊兒郎當地回答,或者插科打诨過去,便是欲蓋彌彰的掩飾。

季英問出這個問題以前,便已經對答案心知肚明了。

千清沉默了一會兒。

“……不行嗎?”

他說。

“依你便是。”

白澤鹿坐在鏡臺前,雲起換了一個耳墜,又說:“這個也很适合您。”

雲起突然嘆了口氣,用老成的語氣說道:“明日的宮宴,便宜那群臭男人了,唉。”

白澤鹿牽起唇角,笑了一下。

“……王後不高興嗎?”

雲起忽然問。

白澤鹿微愣,笑道:“我怎會不高興?”

雲起給她戴上耳墜,才問,“雲起瞧您興致不高,是不喜歡明日的宮宴嗎?”

“雲起多慮。”白澤鹿唇角的笑意斂了些,“我并非不喜歡宮宴。”

“那王後是……”雲起小心翼翼地猜測着,“因為宮宴想起展西了嗎?”

白澤鹿半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情緒。

好一會兒,她才很輕地“嗯”了一聲。

雲起不由自主地難過了起來。

她們這些做奴才的,要做的就只是服侍主子。

這些天來,白澤鹿對下人脾氣極好,說話也溫聲細語,即便她們做錯了也從不苛責。

她們會喜歡上這個溫柔善良的主子也是很順其自然的事。

想到王後嫁過來,再不能回展西,也再見不到家人甚至朋友。

雲起難過的同時,也開始絞盡腦汁地想辦法。

她自然想不到能讓王後見到故人的辦法,但她想到了一個退而求其次的辦法。

雲起看向王後,提議道:“您想知道展西的消息嗎?我知道明日沈将軍也會來,他守在邊境,與展西很近,一定會有展西的消息。”

白澤鹿擡眸,眼裏亮了一瞬,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她輕輕搖頭,“沈将軍又怎麽肯将消息告訴你。”

雲起見王後失落的神色,心都疼了,連忙說,“王後別擔心,明日用過膳,王後先行離開,在禦花園等候,我去引将軍來。”

“這不合規矩。”

白澤鹿蹙眉道。

“沒關系,王後。”

雲起想好了理由,“這在展西大約會被嚴懲,但在北元算不得什麽,就算真有人懷疑,雲起便說王後與将軍是在禦花園消食,偶然撞見的。”

白澤鹿遲疑了片刻,大約還是覺得不妥,但又因為太久沒有得到展西的消息,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雲起不由嘆了口氣。

王後真可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