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剛才說她怕什麽?

“……”

那人臉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愣怔,而後忽地放聲大笑。

笑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安靜下來。

他松開了手中的缰繩,眸底的放浪斂了少許,垂下眼看她。

“小美人兒,會射箭麽就在這大放厥詞啊?”

白澤鹿掀起眼皮,臉上情緒很淡,目光在灰狼的獠牙上打量了一會兒。

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她的聲音有些許模糊,“誰知道呢?”

那人騎着馬,繞着她轉了個圈,直勾勾地盯着她。

“喂。”

似乎是意識到她的走神,他不滿地嚷嚷:“你來這兒這麽久了,聽過老子的名字沒?”

白澤鹿擡眼。

面前的人雖然騎在馬上,但也能看出來身形修長,從姿勢來看,應當是經常騎馬的,一般這樣的人,都是習過武的。

在北元,武将的話語權是非常高的。

除卻沈家以外的武将世家,還有江家、謝家。

“可是沈斐越将軍?”

白澤鹿溫聲問,神色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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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皺起眉,不爽地“啧”了一聲,“老子叫江辭。”

白澤鹿“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江辭卻對她很感興趣,視線在她和灰狼之間打了個轉,說:“要是我把狼給放了,你能一箭射中麽?”

“不能。”

白澤鹿随口道。

江辭一笑,不知何時拔出了腰側的長劍,飛身躍下,一刀斬斷了狼身上的鎖鏈。

沒有了束縛,灰狼不再受鉗制,一開始的虎視眈眈也沒了禁·忌,猛地撲了過來。

連緩沖都沒有。

只有三步的距離。

幾乎是一瞬,狼便近在眼前,獠牙上的血跡,還有獸類的氣味。

不怎麽好聞。

白澤鹿安靜地想。

下一刻,狼整個身體從背後被貫穿。

血液濺了出來。

白澤鹿低頭掃了一眼,沒弄到衣服上。

江辭拔出刀,狼順勢落地,“死都不怕,你居然怕血沾身上?”

白澤鹿沒動,實話實說道:“沾上血,夫君可能會擔心。”

“……”

江辭想起了她的身份,一邊把刀收回去一邊說,“聽着牙根酸。”

他又看了她一眼,忽然道:“老子本來以為他要頂風作案,沒想到他居然忍住了。”

白澤鹿擡眸看他。

“現在看到你這模樣,老子算是明白為什麽了,也難怪,要是展西也送一個你這樣的公主給我,一夫一妻我也認。”

聞言,白澤鹿壓下眼睫,指尖摩挲着缰繩,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她才輕聲開口:“可惜澤鹿沒有姐妹。”

江辭點了點頭,“是很可惜,便宜他了。”

“好巧。”

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兩人都擡眼看了過去。

不知何時,沈斐越從一條小道裏出來。

他掃了一眼地上被殺死的狼,而後不緊不慢地驅馬過來。

“王後。”

他先向白澤鹿行了個小禮,而後又看向江辭,語氣淡了許多,“江世子。”

聞言,白澤鹿擡了下眼,但很快便收回了。

怪不得如此有恃無恐。

她還以為一個将軍的兒子,真當能這般嚣張。

江辭含糊地應了一聲,敷衍得明顯,“你來這兒幹嘛?”

“卑職似乎聽見了狼嚎。”

沈斐越笑了一下,神态懶散,卻又意有所指:“不過想來應當是錯覺,畢竟獵場內早有人排查過。”

江辭沒吭聲。

沈斐越卻沒跳過這個話題。

他轉向江辭,低聲道:“你覺得呢,世子。”

江辭臉色不怎麽好看,他煩躁地拉緊缰繩,“關你什麽事,老子又沒……”

話還沒說完,沈斐越眯起眼,唇角的笑意斂散,“江世子,卑職差點忘了提醒您一句,陛下很寵愛這位小王後,世子可小心些,別吓到了王後。”

這話過後,不知為何,江辭沉默了一會兒。

片刻,他看向身旁的兩個小厮,不耐煩道:“還不快點處理了,沒聽到嗎?別吓到了王後。”

“……”

兩個小厮上前擡走了灰狼。

江辭沒再說話,調轉了方向,客套都沒有一句便走了。

白澤鹿晃了一下神,不知怎麽,明明毫不相關,卻莫名想到了千清。

“王後可有……”

沈斐越收回視線,看向白澤鹿。

她臉上情緒很淡,神色平靜,不像是被吓到過。

即将脫口而出的“可有驚吓”被咽了回去,他神色自然地轉了個彎,“收獲?”

“未曾。”白澤鹿說,“澤鹿不擅騎射,将軍見笑了。”

聞言,不知想到什麽,沈斐越沉默了一下。

他眉心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像是懊惱,又像是別的什麽情緒。

“若是王後不嫌棄,微臣碰巧獵到幾只野兔。”

沈斐越方擡起手,還未來得及伸向獵物袋,便聽見白澤鹿說,“不要。”

駁回得很迅速,到顯得有些反常。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聽到她的嗓音顫了一下。

沈斐越停下了動作,看了她一眼,而後慢慢地放下手。

大約也意識到了方才的失禮,她抿了抿唇,壓下方才的情緒,重新補充道:“将軍好意,澤鹿心領了,只是這般終有作弊之嫌,澤鹿不願如此。”

“王後說的是,是微臣欠缺考慮。”

沈斐越拉了下缰繩,“林間動物多,王後可要多留意,微臣便先告退了。”

“嗯。”

沈斐越甩了下鞭,馬頓時奔跑起來,随着馬蹄聲漸漸遠去,他的身影也隐沒在了樹林中。

白澤鹿慢慢擡頭,看了一眼天色。

蔚藍的天空似洗過般澄澈,零星白雲飄着,明媚的光透過層層樹葉,折出光斑來,落到地上是成片的陰影。

她緩慢地出了口氣。

這一下午,白澤鹿都沒有開過弓,臨近天黑之前,她騎着馬慢悠悠地往回趕。

她原以為就她一人是空手歸來,沒成想空手歸來的人也不少。

今日算是北元頭一遭舉辦的秋獵,好些人騎射了得,卻并不會尋找獵物,因而雖然林間提前放了不少小動物,也有人從頭至尾愣是一個沒瞧見,委實臉黑得沒眼看。

不過也因為是頭一次,許多人還顯得有些意猶未盡。

千清回來得早,一看見白澤鹿便翻身下了馬,他手裏提着只鷹,神采飛揚地走過來。

“小澤鹿,看見這是什麽了嗎?”

千清的語氣帶着明顯的驕傲,仿佛在說“我費盡心思給你抓的還不誇我”。

白澤鹿彎了彎唇,“夫君有心了,澤鹿很歡喜。”

千清給鷹的腳下套了繩,隔着一小段距離給她看,“沒傷它,等馴服了,再讓你瞧。”

“好。”

白澤鹿笑道。

千清把鷹遞給了身邊的奴才,偏頭低聲說了什麽,那奴才便退了下去。

“不光是鷹,還有個別的想送你。”

千清笑了一下,“成日待在宮內,是有些沒趣,夫君也不是時時刻刻陪着你,所以我捉了只小東西,往後也能給你逗趣。”

這話說完後,方才那個退下的奴才又走了回來,手裏沒有了鷹,而是一只毫發無傷的小白兔,沒有一絲雜色,毛茸茸一團,漂亮得緊。

而且因為個頭小,窩在手心裏更顯得嬌小可愛,圓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四處瞄着。

千清接過了小兔子,正要拿過來給小王後好生瞧一瞧,一擡眼卻見白澤鹿臉上血色盡褪。

她眉心蹙緊,唇色也有些發白,視線像是失焦般,眸底黯得沒有一絲光亮。

“澤鹿?”

千清走近,剛伸出手,就見她劇烈地顫了一下。

他愣了一下,手懸在了半空中。

白澤鹿閉了閉眼,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流失,四肢冰涼。

她用力地咬了一下唇,盡量緩和了聲音,“夫君。”

即使她已經克制過,但嗓音還是抖的。

她近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才沒有往後退,“澤鹿怕。”

千清拎着小兔子的耳朵,低頭看了一眼,小兔子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

他又左右搖晃了一下,小兔子暈乎乎地跟着晃,腿徒勞地蹬了一下,而後躺平任他欺負。

“……”

千清默然,把兔子扔給奴才,這才攬過小王後,輕輕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

“別怕,我把它弄走了。”

他低着聲音哄她,“夫君錯了,我不知道你怕這小東西,還以為你喜歡。”

白澤鹿很輕地“嗯”了一聲。

将人摟進懷裏以後,他才發覺她在顫抖,控制不住地戰栗。

是真的怕極了,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千清微愣了一下,而後收緊手臂,吻了吻她的發頂,“沒事了,小澤鹿,沒事了,夫君在這兒。”

白澤鹿閉着眼,緩和着情緒。

早已回來的江辭将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自己挂在腰間的刀。

她剛才說她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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