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怎麽總這麽不聽話

沈斐越是最後回來的。

天色已經漸暗,周遭燃了燈,權貴們的獵物被獻了上來,大約已經攀比過一番,此刻到沒有劍拔弩張的意味。

他坐回自己的案前,擡眼掃了一下,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斐越。”

身旁的人喊了一聲。

他側眸看去,“怎麽?”

“沒怎麽,不過你去哪了,回來這麽晚?”

“随便看了看,沒注意時辰。”

沈斐越沒多言。

這會兒席間還沒開宴,衆人一道說着閑話,話題大多都是圍繞着千清的,并沒幾人注意到這裏。

男人四處看了一眼,再度确認沒有人往這邊看以後,才說道:“問你個問題。”

沈斐越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不讓你問你就不問了?”

“……”

男人噎了一下,“不行,我很好奇。”

“好奇到如果你不讓我說出來,我就再也不回京城了。”

沈斐越意外地挑了下眉,“這麽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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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嚴肅地點頭,“非常嚴重。”

“那你說吧,謝将軍。”

謝景之認真道:“兔子可怕嗎?”

“……”

沈斐越打量了他一眼,拖着腔調,慢悠悠道:“怎麽突然問這個?”

謝景之想了想,還是老實巴交地把方才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說完,他還有些納悶,“小姑娘不都挺喜歡這些的嗎?我本來還抓了只白狐想獻給王後的。”

“你剛才說,王後怕兔子?”

沈斐越重複着詢問了一遍。

“對啊,你回來晚了沒瞧見,王捉了只這麽大的雪兔。”

謝景之比劃了一下,“一只手都能捉住,就這麽小一只。”

謝景之似是有些不解,“我上次在那邊,也捉過這麽一只小兔子,送給我妹妹了,她一見到眼睛都亮了,路都走不明白了,喜歡得要命。”

他撓了一下頭,接着說道:“但是王後被吓得不輕,臉都白了,說話都是抖的。”

沈斐越轉過視線,看向千清的方向。

白澤鹿正坐在他身側,肩上是他的披風,顯然有些大,将她整個人都罩住了,襯得嬌小而脆弱。

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受過驚吓,唇色還是有些白。

似是聽到了什麽,她下意識地彎了唇角,大約是想笑的。

只是臉色蒼白,笑容也沒能掩飾受驚後的情緒。

看着可憐得緊。

他忽然想起了在林間時,他說自己獵了幾只野兔,她當時的反應。

倉促地拒絕,嗓音微微顫着。

他只是提起,她便已經開始躲閃。

這麽一個無論何時都保持得體端莊的人,竟然也會有害怕的情緒。

就連面對江辭的時候,也沒有感到慌亂或是緊張。

沈斐越慢慢收回視線,聲音輕不可聞,“或許不是怕那只兔子。”

謝景之沒聽清,詢問道:“嗯?你說什麽?”

“沒什麽。”沈斐越說,“你今天在獵場有見到過什麽嗎?”

謝景之一愣,“什麽意思?”

沈斐越淡聲道:“江辭放了只狼到獵場裏。”

謝景之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他已經找死找到這地步了嗎?”

“啊。”

似是想起什麽,沈斐越慢悠悠地補充道:“放到了小王後的面前。”

“?”

謝景之猛地一拍桌子,“他敢!”

這一動靜突兀,聲音也大。

衆人說話的聲音漸漸消失,慢慢轉過身看了過來。

氣氛也變得僵硬了些許。

意識到什麽,謝景之沉默地收回手,閉了嘴。

只要他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別人。

沒等謝景之裝死成功,千清便開了口,語氣挪揄,“說誰不敢呢?”

“……”

謝景之不說話了。

衆人哄笑起來。

“反正現在确實是有一個人不敢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謝将軍,一看就是俊傑之首了。”

“不至于啊,景之,咱要當一個敢于說真話的人,對不對,說出來,讓大家也樂一樂,不是,讓大家也幫你出個主意。”

謝景之:“……”

他徹底不吭聲了。

這時,一道聲音插了進來。

“謝将軍同沈将軍開玩笑罷了,你們怎麽這般欺負他?”

王後莞爾一笑,柔聲細語地開了口。

話音落下後,衆人均是一頓,不約而同地緩了緩到了嘴邊的嗆人話。

王後又道:“澤鹿見将軍們個個英勇,應當大度些才是,怎麽和陛下一般打趣人。”

說到後半段時,她微微側眸,嬌嗔般看了千清一眼。

千清輕咳一聲,“沒打趣。”

白澤鹿看着他。

他的神色漸漸有些不自然起來,偏了偏頭,“就随便問問。”

短暫的沉默過後,衆人看向千清的目光慢慢混雜了些嫉妒與酸意。

“王後說的是,末将方才便想說,景之不過是說話大聲了些,你們瞎起哄什麽,真不知道有什麽好稀奇的。”

第一個起哄的人率先出聲,毫不遲疑地變換陣營。

“的确,大丈夫說話聲音大點兒怎麽了,瞧你們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啧。”

第二個人一本正經地擺出了一副“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表情。

到了這會兒,餘下的衆人也反應過來,均笑起來,紛紛開口。

“不是,方才起哄最快的就是你倆,牆頭草晃得舒服不?”

“倆叛徒,等等我。”

“什麽叛徒,說話多難聽啊,俊傑,明白?”

衆人的口風變得奇快,連帶着謝景之也稍微愣了一會兒。

而後,他忽地轉過身,抓着沈斐越說:“那個混球幹什麽了?”

沈斐越還沒說話,他又說道:“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王後這麽善良!”

“還溫柔。”他補充。

“還……好看。”

他扭捏着再補充。

“……”

沈斐越從他手裏抽出衣擺,撫平褶皺,慢條斯理道:“既然這樣,那你也願意為王後排查一下危險了?”

謝景之愣愣地看着他,“什麽危險?”

“秋獵三日,還有明後兩日,江辭今日能放狼,明日說不定就能放虎。”

“這混球真是什麽都幹得出來。”

謝景之擰着眉,又想拍桌,剛一擡手又反應過來,不尴不尬地收回來,忍不住道:“就不能讓陛下管管他麽?”

“不會管的。”

沈斐越聲音低下來,“江家辛苦培養一個草包出來,就是為了讓他放心。”

謝景之聽了一半就連忙說:“好了好了,別扯那些勾心鬥角的,我又聽不懂。”

沈斐越看了他一眼。

謝景之感覺自己被這一眼侮辱到了,“幹什麽!我明後兩天去還不行嗎,我盯着那混球,你……咳,要不你盯着混球,我去保護王後。”

沈斐越:“我有別的事。”

“什麽事?”

沈斐越視線不鹹不淡地掃向不遠處的江辭,淡聲說:“清理門戶。”

獵場被清理過,有王的命令,自然不能放猛獸進來。

但江辭還是将狼帶了進來。

這意味着,有人給他放了行。

晚膳過後,衆人陸陸續續離席。

白澤鹿沿着長廊走了一截,步伐漸漸慢下來,最後停在了某處,她回過身。

行文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手裏還提着一個方盒。

白澤鹿臉上沒什麽情緒,依舊毫無血色,“我說過,先別跟着我。”

她聲音很輕,像是喃喃自語,“怎麽總這麽不聽話。”

行文沉默了一會兒,抿着唇把手裏的東西呈上去,“殿下……”

話還沒說完,白澤鹿便打斷了她,“別這樣叫我。”

行文頓了頓,忽地擡起眼,對上她的視線,“殿下,您不只是北元的王後,您更是展西的公主。”

“公主……”

白澤鹿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

她垂下眼,很輕地笑了一聲。

而後,她的視線掃向行文手裏的東西,沒有要伸手接的意思,“他讓你送來的對嗎?”

行文依舊舉着木盒,沉默了一下後,答非所問道,“殿下,恕行文失職,并未将信送到沈将軍手裏。”

白澤鹿唇角的笑斂去,神色平靜,似是并不意外。

她看了行文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你一直是個聽話的奴才,只不過聽的是顧讓的話。”

行文臉色剎那變得極為蒼白。

“他到北元了是嗎。”

白澤鹿用的陳述語序,“不然你也不會動作這麽快。”

行文動了動唇,像是想解釋什麽。

白澤鹿卻沒給她這個機會。

“展西的使者啊。”

白澤鹿看着行文的神色,慢慢笑了一下,“你面對我的時候,好像藏不住秘密。”

行文垂下眼,遮去眼底的情緒,指節卻不由自主地收緊了幾分。

“所以,他讓你送來了什麽?”

白澤鹿走上前來,像是好脾氣一般放軟了聲音。

行文抿唇,片刻後才道:“行文不知。”

“是啊,你很聽他的話。”

白澤鹿笑道。

行文猛地擡了下眼,下意識地想要開口說些什麽。

然而一擡頭,才發覺主子眸底一片冰涼。

行文一僵。

她抿緊唇,似是苦澀,又似是自嘲般垂下眼。

白澤鹿像是沒有察覺,或是察覺到了,但也不在意。

她擡起手,揭開了木盒的蓋子。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雪白。

而後,是睜得極大的黑眸。

她瞳孔微微一縮。

……

行文聽見了主子近乎明顯的呼吸,還有木蓋掉落到地上的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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