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好想法

這個因着白澤鹿而拾起的戰策, 也因為她,而被舍棄了。

千清熬了好幾天弄出來的計策全都泡湯了,他望着案幾上的那一堆, 捏着眉心嘆了口氣, 還是放到了一邊。

得知王放棄與兩國為敵的計劃,季英的府裏亮了一整晚的燈, 摳門丞相還連夜安排人手, 給城內乞丐施粥三日。

接下來的幾天裏,季英的神色肉眼可見地神氣起來,一掃往日郁色。

沈斐越求見了千清幾次,直到今日才得以面聖。

“陛下。”

沈斐越跪在殿內。

“……”

千清看了他一眼,說:“你跪再久也沒用, 斐越。”

“陛下為何改變主意?”

沈斐越從底下直起身, 直直地望向千清,神色平靜。

千清按了按眼角, 像是有些疲倦, “斐越,你問明白了又能怎麽樣。”

沈斐越沉默下來。

“我知道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麽,我也知道你早就想打南水了。”千清說, “我一直不同意, 就是不想賭,北元的百姓擁戴我, 我就得護他們不受戰争迫害。”

“那陛下為何前幾日想賭了?”

沈斐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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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小王後,誰能讓我賭。”

千清摩挲着輿圖的邊緣,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當年打仗的時候,我一閉上眼, 耳邊就是他們的嘶喊,好幾次打完了撤走的時候,經過瀕死的袍澤,我低頭,看到他們內髒外露,手搭着我的鞋,其實都那樣了,你也知道,這種人已經沒力氣了,但我就是腳底下跟墜着重鐵一樣。”

“我是真不想打,斐越,如果不是小王後,我這輩子都不想碰戰争了。”

沈斐越胸膛很輕地起伏了一下,而後垂下眼,說:“王後改主意了?”

“不是,”千清合上案幾上的冊子,“她從來沒想過要打。”

沈斐越忽然笑了一聲,跪下來行了一個大禮。

“陛下為佳人可燃烽火亦可滅烽火。”

千清垂眸看他一眼,“諷刺我啊?”

“微臣豈敢。”

千清站起身,從座上下來,走到沈斐越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在想,我現在因為一個女人成了昏君。”

沈斐越笑道:“微臣不敢妄議陛下。”

千清慢慢彎下身,盯着他的眼睛,說:“你可以這麽想,我坐到這個位置,靠的是自己。”

“我做什麽決定,我有分寸,你可以不滿,但別打着她的幌子來說。”

“也別以為自己瞞得很好,沈斐越,我知道你去過禦花園,也知道秋獵的時候你找過她,我沒提,不是我不知道,我只是懶得跟你算這筆帳。”

千清慢慢起身,收回視線,“我可以當不知道,沈斐越,別讓我失望。”

沈斐越眉心輕輕動了下,“陛下說的是。”

相比起沈斐越的做派,季英作為半個文臣,反倒比他直得多。

趁着早朝的時候,季英明裏暗裏好生誇了千清一番,嘴臉變得極快。

“哎,差不多行了,季某人。”

千清被誇得這張厚臉皮都有點兒受不了了,出聲打斷了季英的那套說辭。

“微臣只是實話實說,”季英說,“陛下此次決策英明神武,微臣佩服。”

“……”

千清忍了又忍,才沒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踹他。

雖然衆臣也不知道為什麽季丞相一改往日作風,居然誇起陛下來了,但這也不妨礙他們跟風。

于是衆臣也稀裏糊塗地誇起了千清來。

“……”

千清偏過視線,給奴才使了個眼色。

懂事的奴才瞬間就明白了這個眼神的意思,提高音量,退朝。

千清雖然自己很不要臉,但他也很有自知之明。

這麽一群人真情實意地誇他,就算他們可能沒那個意思,但聽上去就有點兒明嘲暗諷的意思。

于是千清早早下了朝。

而在這些天,最戰戰兢兢的大約要屬展西的使者了。

從好生款待到漠然無視的态度,而後,也就是現在,又恢複了最初的态度。

展西的使者也有點弄不明白現在北元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再加之,他們馬上就要回展西了,現下北元還沒有給出一個明确的答複,他們也有些着急了。

白澤鹿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行文送來了顧讓的信。

拆開看過後,她沉默許久,将信重新折好,正要放回信封裏時,忽然動作頓了頓,又重新取出來,攤開,放在了案幾上。

直到千清回來。

“小澤鹿,”千清穿過殿門,掃了一眼她那單薄的衣裳,眉頭擰起,“怎麽穿這麽少。”

“又想生病啊。”

他走過來,習慣性地牽起她的手,而後有些詫異地挑了下眉,“還挺熱。”

“雲起說天冷了,備了暖手爐。”

“怪不得。”

千清把她往內室牽,“那也別在外面待,這個殿門又不能關上,風灌進來,有暖手爐也不頂用,你這個身子,該病還是得病。”

“依夫君便是。”白澤鹿柔柔一笑,倒也不辯駁什麽。

千清視線在她臉上定格片刻,輕咳一聲,說:“別勾我。”

“……”

白澤鹿頓了頓,輕聲問:“你想了嗎?”

千清被這句話嗆了一下,整個耳根驟然間變得通紅。

他伸出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分明是懲罰她的意味,力道卻輕得很,“小澤鹿,你說你都是跟誰學的這些,沒點兒好的,明知道你夫君毫無定力,還說這個。”

千清肯定道:“你故意的,小澤鹿。”

被冠上這麽個“不懷好意”的帽子,白澤鹿也沒惱,眉眼一彎,索性承認,“我故意的。”

“……”

千清噎了一下。

白澤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引他來到案幾前,将攤開的信遞給他,“顧讓送來的。”

千清下意識地接過來,視線掃過信上的內容,一愣,“他這是想……”

“嗯,”白澤鹿說,“他準備了十多年,在我被送進宮前,他便在布局了。”

不知想到什麽,千清忽然看向她,“那他有沒有……”

白澤鹿似乎是知道他想說什麽,搖了搖頭,說:“不完全是,我和他算互相利用,如果将過去這些年抽絲剝繭,我或許得益更多。”

千清眉頭擰了擰,唇動了一下,像是想說什麽,但又因為顧忌而強行将話咽了下去。

白澤鹿看着他,柔聲問:“夫君想說什麽?”

千清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他為展西布了十多年的局。”

這句話幾乎是掐頭去尾地吐露出來,很容易給人一種摸不清頭腦的感覺。

但白澤鹿卻聽明白了。

一個布局者,是不可能用廢棋的。

也不可能不從她身上獲取利益。

“他要北元的軍事部署,還有所有糧倉的位置。”

白澤鹿一點猶豫也沒有,便坦白清楚。

千清卻被這番豪言壯語震驚了,“自身難保了都還想着打北元?”

雖然他的反應和重點都有些歪,白澤鹿還是說道:“他布局這麽久,是因為他不光要展西,他打算統一天下。”

千清忍不住鼓了鼓掌,“好想法。”

“結果十多年了,連個展西都沒拿下。”

白澤鹿想了想,說:“他連太後都還沒……”

千清:“那他還造個什麽反?十多年了連個太後都沒擺平,就想着要一統天下了,他這夢做了十多年都還沒醒也是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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