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陛下實在自私

白澤鹿愣了愣, 而後笑起來,“好。”

于是北元王宮的奴才們開始為白澤鹿收拾各類所需用品,小到驅除蚊蟲的膏藥, 大到稱手的防身武器。

殿內原本空曠的地面被各式各樣的雜物堆滿, 一眼望過去有些眼花缭亂。

“等等,這個不要。”

雲起手忙腳亂地指揮着奴才們, 注意到離得遠一些的奴才在拿薄衣裳, 又連忙喊道:“那個!那個也不要,等王後去到那邊,天冷得緊,王後用不上。”

說完,見那奴才還有些愣, 語速有些快地解釋道:“展西南水那邊現在已經冷起來了, 不比北元,這般薄, 王後身子又弱, 帶過去也是沒法子穿的。”

聽到這,那人才像是反應過來,将疊好的衣裳又取了出來。

雲起剛松下一口氣, 又看見有人在往裏塞膏藥, 急忙走過去;“這是什麽?”

她拿起來嗅了嗅,說:“王後聞不得氣味濃郁的東西, 這個若是不重要,就不要帶了。”

“是用來驅蚊的,這個也不要?”那人說,“王後這般嬌貴,那邊可不比宮內, 什麽也沒有,只怕有得王後受了。”

聞言,雲起猶豫了一下,又拿起來反複聞了幾遍,站起來,擰着眉問其他人,“你們看看有沒有驅蚊蟲的,氣味淺淡一些的,最好是聞不出來的。”

于是衆人紛紛四處尋找起來。

片刻後,有人翻出來一個小小的方盒,遞過去,說:“這個行嗎?我聞起來沒什麽味。”

雲起接過去,低頭聞了聞,又比對了一下,将沒有氣味的放了進去。

“對了,防身用的,你們暫且不必管,李大人說陛下已經安排了人專門為王後制造了。”

衆人先是點了頭,接着篩選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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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後,衆人漸漸回過味來。

突然,有人開口:“防身用的……那意思不是說,王後去到那邊,可能也有危險了?”

“本來打仗就很危險,王後這般嬌貴,哪裏該去那種地方,我真不明白,陛下是怎麽想的,非得帶着王後去,他自己不怕便罷了,難道還要王後跟着他受苦受累麽?”

有人不滿地抱怨着。

“就是說,王平日裏不是很寵王後的麽?怎麽這麽重要的時候,還要帶着王後去冒險,”有人跟着說道,“他怎地這樣自私?”

這樣的話一出口後,像是某件心照不宣的事情破開了一條口子,衆人也不再整理東西了,紛紛開始沒好氣地怨起陛下來。

衆奴才偏心偏到了骨子裏,沒有一個人多為王想過哪怕一點。

北元自建立起,朝堂洗清貪污的官員,後宮內的奴才們但凡沾了一點兒裙帶關系的,多半也被清理了,而後來的奴才們沒有前朝的經歷,也再沒有人教這些人什麽是規矩,只知道該敬重主子,要好好伺候主子,除此以外并不明白所謂的勾心鬥角,也更不知道步步驚心的惶恐。

北元最大的缺口已經被千清補上了,至于剩下一點點無傷大雅的弊端,對他而言沒有關注的必要。

更何況,打完仗的頭些年,後續的一些事情就已經足夠千清忙得不可開交,也根本沒有精力去注意自己身邊這些奴才是什麽樣的尿性。

千清知道這些奴才偏心這事兒,還是小王後嫁過來以後,他才意識到的。

這些奴才在宮裏待了太久,唯獨只需要伺候一個主子,那便是陛下。

然而,大部分時候,奴才們是沒有太多機會看見陛下的,因為他不是在處理政務,就是在寝宮休息。

在一夫一妻制的律法推行以後,剩下為數不多有其他心思的奴才也認清現實了。

此後,奴才們開始得過且過了。

直到小王後來到北元。

衆人有了新的主子。

而這位新主子,光是遠遠瞧上一眼,便讓人眼前一亮,對待奴才時,既不像千清那樣毫無所謂,也不像那些官員總是很有距離感,王後與他們是不同的,因為她對着他們的時候,既不會高高在上,也不會敷衍,她望着他們時,眼底會蘊着溫柔的底色。

奴才們終于覺得在宮裏的日子有了盼頭。

他們單純地認為,王後這樣的人,一定也是得到了非常多非常多的愛,因為唯有自己也擁有唾手可得的寵愛,才能這樣溫柔地對待他們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所以,他們也應該給予他們的王後,這樣多的愛才對。

至于另一個便宜主子,哦,陛下麽,那并不重要,他不需要他們的愛。

他們的王後會愛他的。

最近千清都忙着和沈斐越商議戰事,有分歧的部分,他會回來同自己的小王後再議一遍。

但兩天過去,這做法委實麻煩了些,于是在商議戰事時,白澤鹿也在場了。

沈斐越像是一點兒也不奇怪,神色自若地立在輿圖邊上。

季英欲言又止了一下。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千清走過來,“你先給我憋着,我有分寸,論起軍事來,這裏最沒話語權的就是你,你聽着就行了。”

“……”

受到侮辱并且無法反駁的季英只好閉嘴。

輿圖上的标注白澤鹿早已看過,并不陌生,三人圍了過來——季英不具備與他們一起商議戰事的資格。

“昨天說的這一塊,”千清指了指其中一處位置,“我覺得最好還是先別碰。”

沈斐越掃了一眼,“怎麽?”

“因為這座城——”白澤鹿将原本放在那裏的标注取了出來,“能調兵的只有朝将軍。”

聞言,沈斐越頓了一下,看向她,“朝野?”

白澤鹿颔首:“朝野自幼跟随……”

她停了一下,繼續說:“其父習武,比沈将軍更早上戰場,經驗也更為豐富,若是與他纏鬥起來,只怕會浪費時間,此次戰争,北元雖強盛,但與南水一樣,皆經歷過一場大戰,所以最好避免這些不必要的損耗。”

沈斐越眉心輕皺了一下,卻沒說什麽。

“不光是這個,”千清說,“這一片地形易守難攻,動起來太麻煩,南水雖然發動戰争這件事很沒腦子,但這不代表他們打仗也沒腦子,斐越,你不要輕敵,你有經驗,人家一樣有。”

白澤鹿忽然側過頭來,看向千清,“南水當年派的是哪位将軍,夫君可還記得?”

千清對上她的視線,眉眼本能地柔和下來,“是林将軍,傳聞中以一千輕騎殺敵三千的那位。”

“這一次派的是陳陸停将軍。”白澤鹿轉回目光,指了指輿圖上尚未标注的一處地方,“陳将軍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但他是第一次帶這麽多兵,且從未在這樣複雜的地形上打過仗,所以他一定會參考上一位将軍的戰策。”

沈斐越挑了下眉,似乎覺得這個說法很有意思,唇動了動,準備說些什麽。

千清反應很快:“所以他很可能先攻這兒,因為這裏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而且林将軍當年也是從這裏開始進攻。”

“嗯。”

白澤鹿莞爾一笑。

這樣的默契像是一層看不見的聯系,将兩人緊緊地拴在了一起。

以至于兩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成了“外人”,插足不得。

沈斐越舔了一下唇瓣,最後什麽也沒說。

一直旁聽着的季英默默地後退了兩步,選擇性閉上了眼睛和耳朵,以保護自己弱小的靈魂。

三人商議完戰事後,季英也終于處理完了千清還沒處理的政務——他自覺自己在前者毫無貢獻,但後者卻是他擅長的領域。

季英和沈斐越出了宮,而白澤鹿和千清則往寝宮走。

“小澤鹿,等會兒,”千清拉住她,“要不你先回?”

不等白澤鹿問,他便解釋道:“我去看看弓做好了沒有,馬上就過來。”

頓了頓,他咳了一下,又道:“那個什麽,你要實在好奇,也可以一起去。”

白澤鹿眉眼一彎,說:“那我就回去了。”

“……”

千清的表情說不上純粹的高興還是純粹的難過。

到像是隐隐的期待落了空。

他張了張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行,那我去了。”

而後,他就眼見着,小王後頭也不回地往寝宮走了。

“……”

千清就立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小王後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視線裏,這才不情不願地掉過頭,往另一處走。

而白澤鹿則獨自回了寝宮。

她回去時,殿內的奴才們還在為她收拾着要遠行的東西。

裏頭傳來叽叽喳喳的聲音。

“陛下是經歷過戰争的人,他自然更是知道戰場有多危險的,還非得拉王後墊背,這是不是有點兒太過分了?”

“平日裏陛下也過分,況且我們王後身子本就弱,要是過去了,擦碰到個什麽,留下了疤那可怎麽辦?”

“陛下實在自私……”

白澤鹿的步伐頓住。

裏面的人還在不斷地說着。

她眼睫微微垂下來,斂去了眸底那一瞬間極為不堪入目的戾氣。

片刻,她擡眼,走進去。

“王後。”

“王後。”

她一進來,便有奴才注意到她,連忙喚了一聲。

而後,聽到動靜的衆奴才也都看了過來,紛紛行了禮,臉上的表情更是肉眼可見地溫和了起來。

雲起放下手裏的雜物,也過來行禮。

然而這一回,奴才們沒有等到王後的那一句“起來吧”。

而是——

“你們方才說的話,”白澤鹿垂着眼,望着面前跪着的衆人,“可是當真?”

她的語調仍舊平緩,與平日幾乎沒有區別。

即便是雲起,也沒有分辨出王後說這句話時是什麽情緒。

衆人更是一頭霧水,不明白王後為何忽然這樣說。

但很快,她們便慌了神。

因為她們聽見了王後柔和的聲調——“你們不必再服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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