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下一次也會吻她嗎?……

聞言, 衆人頓時安靜了下來,不約而同地将頭埋低了,近乎低到塵埃裏——那是一種犯了錯以後的求饒姿态。

盡管她們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但她們本能地察覺到了王後在生氣。

殿內的空氣像是凝成了實質, 極為壓抑冷硬。

但片刻後,有人沒能撐住, 先打破了這殿內的寂靜。

“求王後贖罪, 奴婢再不會多嘴……”那人回想起王後說的話,隐約猜到了些什麽,跪在地上,聲音有些不穩,“求王後允奴婢留在您身邊, 奴婢再不會了。”

這一句話像是瞬間點醒了剩餘的人。

而後, 衆人紛紛開口。

“王後,奴婢也不會再多嘴了, 都怪奴婢, 都怪奴婢……”

“奴婢也不會了,求求王後,讓奴婢留下來……”

“奴婢再不敢了……”

底下跪着的奴才們似乎是抓住了這一根救命稻草, 争先恐後地認起錯來。

然而王後卻毫無反應。

有人不動聲色地悄悄擡眸, 看見王後半垂着眼,神色平靜得沒了一點兒人氣, 幾乎稱得上漠然。

像是鐵了心地要放逐她們了。

意識到這一點,那人屏住了呼吸。

而後,在這個衆人都誠惶誠恐的危急時刻,也不知道是誰哪根筋搭錯了,突然開口說了一句極為大逆不道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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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本就自私!”

殿內的聲音忽地消失了。

白澤鹿眉眼處的皮膚似是動了一下, 卻又仿佛是錯覺。

她漆黑的眸子循着聲音看過去。

迎着王後的注視,那人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神色裏還帶着些憤憤不平,“王後嫁到我們北元來,合該披華服飲珍露,合該萬千寵愛,合該所有人都為王後讓道的。”

她悸動起來:“王娶了王後,不管什麽時候,不管怎麽樣,都應該保護好王後才是!戰場無情,陛下怎麽能因為自己便讓王後去送死!”

白澤鹿低頭看着她,良久,輕聲問:“所以将士送死是天經地義,權貴送死便是天理難容?”

那人一愣。

白澤鹿無聲地笑了一下,似是覺得荒謬,又似是覺得諷刺。

“你上過戰場嗎?”

白澤鹿問。

“……沒、沒有。”那人的憤懑驟然被澆滅,因為這一句話便問得她有些啞口無言的感覺。

白澤鹿垂着眼睫,低聲說:“從未見過沙場蕭瑟,不曾碰過金戈鐵騎,更沒聽過袍澤的哀嚎,便要站上最高處,去貶低為了北元的安定險些命喪邊境的王。”

“僅僅是因為,”她緩慢道,“他再次去到那個可能會讓他斃命的地方時,多帶了一個外人。”

您不是外人。

盡管奴才們下意識地在心裏反駁了這一句,卻不知出于什麽原因,沒有一個人開口說出來。

因為在這一刻,她們前所未有地認識到一件事。

陛下并不是她們以為的那般不着調。

或者,恰好相反。

遠比她們以為的,更加沉穩勇敢。

大約,陛下帶王後去戰場,也有他的考量吧。

“陛下,卑職鬥膽問一嘴,您為什麽非得帶王後一塊去?還安排這麽多侍衛保護她,讓王後留在宮裏不是更安全嗎?”

“讓你快點兒把弓拿出來,”千清不耐煩地說,“不是喊你在這跟我廢話的。”

那人摸了摸鼻梁,“已經派人去拿了,陛下別着急,馬上就到。”

短暫的沉默後,那人又問:“那陛下到底為啥要帶王後去?”

在這一刻,千清頭一次體會到了不重規矩的弊端。

他掃了一眼,見半天還沒人出來,才憋出一句:“跟你有個什麽關系?不要對王的私事這麽好奇,而且,娶妻了麽你,就在這關心成了家的人。”

“娶了。”他答。

“……”

千清噎了一下,沒好氣地說:“那你還有什麽好問的?”

那人恍然大悟:“喔,原來陛下這麽粘王後!”

“……”

“打仗都舍不得分開!”那人又感嘆道。

千清:“……”

千清:“滾吧。”

“陛下您這是……”那人摸着下巴,揣測了一下,評論道:“惱羞成怒。”

千清轉過身去找侍衛的佩刀,可能是想表示一下陛下與臣子之間和善的關系。

那人大約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連忙喊道:“陛下!”

千清面無表情地看他。

“弓取過來了!”

那人從屬下手裏奪過,獻寶似的送到千清跟前來,“您看,為王後專門做的輕弓。”

千清掃了一眼,接過來,在空中抛了抛,“還行。”

“陛下,”那人突然說,“卑職聽說很多姑娘都喜歡在自己趁手的武器上弄個标識什麽的,您要不也給王後選個?”

千清莫名其妙道:“什麽毛病?這是用來殺人的,不是用來比美的,還搞标識,怎麽,到戰場上去,敵軍看你标識就放過你了?”

“……”

那人被千清如此不解風情給噎了一下。

而後幹巴巴地說:“卑職的妻子托卑職為她做了條鞭子,也是輕鞭,這個……陛下,您也知道,姑娘家家的,這些就是帶在身上防身的,是給別人看的,真有危險,那還能等到她們自己動手不成?”

“那是你的妻子,”千清不滿道,“王後的騎射不說和沈斐越比,拿來和你比,十個你也不如小王後。”

“……”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明明說的是王後,千清就是能做到像是在說自己一樣厚顏無恥。

“而且,王後不是普通小姑娘,”千清說,“她才沒那麽膚淺。”

“滾邊兒去。”

“……”

千清提着弓走了。

半個時辰後,千清回到寝宮。

宮殿內安靜得有些詭異。

他微挑了下眉,穿過殿門,走進去。

而後,他注意到殿內的奴才們均是用一種極為微妙的眼神看着他。

還不是光明正大地看,是那種若有似無的目光。

仔細分辨一下,甚至還能從裏面看出類似于憐憫和愧疚的眼神。

“……”

千清有些莫名地進到內室。

不知是不是等得太久了,再加之這幾日小王後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白日整理戰報,夜裏還要同他一起議戰策,因而此時,她坐在案幾前,單手撐着腦袋,眼睛閉着,像是睡着了。

難怪這麽安靜。

千清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沒有把奴才們的微妙放在心上。

他走上前,動作小心地抱起她。

懷裏的人迷蒙中睜開了眼睛,嗓音微啞,“夫君?”

“嗯,”千清橫抱起她,往榻上挪,“沒事,睡吧,弓我給放桌上了,你先睡,等醒了再去試試看趁不趁手。”

“唔。”

白澤鹿半眯着眼睛,像是在分辨什麽,在聽清他的聲音後,身體比思緒先安定下來,睡意去而複返,黑暗再度席卷而來。

隐約中,她感覺額頭上有很輕的觸感,像是……一個吻。

在徹底沉睡前,白澤鹿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一個很莫名的念頭。

莫名到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

——他下一次也會吻她嗎?

然而這個念頭才起,她便陷入了睡意中,思緒再無。

千清低頭看了一會兒小王後,才小心翼翼地把人從懷裏放到榻上。

他就這麽坐在邊上,安靜地望着她。

良久,他起身,回到案幾前,拿起他先前因為要抱她而擱下的弓。

制作精良的輕弓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圖案,像是因為倉促刻上去的,仔細瞧去,還有些沒刻好的細節。

這個圖案不是北元的圖案,也不是展西的。

倒像是……桃花。

千清盯着圖案看了會兒後,忽然一陣窸窸窣窣翻找,摸出把匕首來。

他垂下眼,開始仔細地修飾那一點兒沒來得及完善的細節。

殿內很安靜。

只剩下偶爾,刀磨在弓的表面時細細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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