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背棄可不好聽

天城坐落于北元的邊境, 街邊乍一看算是熱鬧,但實際上有許多人都還處于溫飽狀态,奢侈物件稀少得緊, 許多東西供應水準也很一般。

對于早已習慣的人來說是沒有什麽影響的。

但對于王後身邊的奴才們來說, 就很苦惱了。

她們在宮裏待久了,天天都琢磨着怎麽讨王後的歡心, 一切都緊着最好的來。

忽然來到了這麽個對她們而言“鳥不生蛋”的破地兒, 不說買塊好點的錦緞,就連像樣的茶葉也挑不出來。

但這一次,她們難得沒有抱怨起陛下來。

準确來說,是自從上一回王後說了那句“你們不必再服侍我”以後,就再沒人敢背後說陛下什麽了。

到天城以後, 千清就比在京城忙得多了。

抵達此地的第二天起, 千清幾乎天一亮就和那群将軍待在一起,兵營裏的聲響也從沒停下來過。

“陛下。”

帳篷裏, 一群人圍着一張桌子站着, 桌上只有一張幾乎要褪色的輿圖,上面的标注密密麻麻一片,各式各樣, 眼花缭亂得緊。

千清在最中央的位置, 聽到聲音,衆人都側目, 千清也擡起眼,看了過去。

只見一人從帳篷外走進來,行禮道:“陛下,今年的連騎營作何處置?”

連騎營是一個特殊的地方,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兵營。

北元每年招的新兵訓練以後, 總有一部分難以“調·教”,便會被遷至連騎營。

千清遠在京城時,連騎營如何處置都由沈斐越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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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為現在情況特殊,千清在這裏,所有的決定便要由他來做。

千清知道連騎營的存在,并不感到意外,随口道:“照往年來就行,遣散……等會兒。”

他忽然一頓,不知想到了什麽,問:“今年的連騎營有多少人?”

那人說:“回陛下,共三百五十二人。”

“先訓練着,不慌遣散他們。”

“是。”

那人領命,行禮退出去。

帳篷內又安靜下來,衆人視線轉回來。

“你想讓王後來帶?”

沈斐越忽然出聲問。

這話一落,衆将皆是一愣,而後紛紛開口。

“陛下三思,王後騎射不差,但戰場是戰場,獵場是獵場……”

“陛下請慎重考慮,王後是展西人,我們此番所對戰的不僅僅是南水,還有展西,即便王後有能力,也需避嫌,若是由王後親自領兵,只怕會落下不好的名聲……”

“陛下……”

一時之間,許多的聲音都響了起來。

衆多聲音鑽進耳朵裏,千清夾雜在這一片混亂之中,方才剛起的念頭不得不壓下去。

與此同時,他意識到,除了他以外,沒有人肯讓他的小王後帶兵。

即使是連騎營。

“諸位。”

在這哄鬧聲中,突然一道平靜的聲音打斷了衆人的勸說。

千清掀了掀眼皮,沒有說話。

“南水出兵時,展西使者倉促離開,臨行前,寥寥數語皆是此次戰争相關,未曾提及過王後半句。”

沈斐越黑眸沒什麽情緒,望着衆人,“既然展西當沒有這個公主,王後也可以當沒有這個故國。”

聞言,千清看了他一眼。

沈斐越仿佛毫無所覺。

沈斐越這話一出,衆人反對的聲音稍稍減弱,但卻依舊不支持此事。

連謝景之都擰着眉:“戰場這麽危險,怎麽能讓王後親自帶兵出征。”

“怎麽不行,”千清終于開口,“北元女将還少?”

“那她們也是訓練了很多年才上的,”謝景之很不能理解千清想讓王後親自出征這事,甚至覺得極為荒謬,語氣都不自覺地重了幾分,“而且她們經驗豐富,都不知道上過多少次了,王後騎射是不錯,但打仗又不看這些,若是王後有個三長兩短的,誰負責?!”

“我負責。”

千清淡聲道。

帳篷內的聲音頓時一窒。

謝景之唇動了動,半晌才說:“那連騎營也不是能出征的兵,就算真要讓王後出征,也不該帶連騎營出征。”

沈斐越也道:“王後第一次出征,連騎營恐怕不适合。”

陛下這個态度是鐵了心想讓王後出征了。

衆人心裏覺得荒唐。

但極其難以接受的事情放在一起時,衆人寧願選個能稍微接受的。

譬如,如果王後一定要親自出征,那就帶最好的兵去。

連騎營在他們眼裏,算不得兵。

不光是這群将軍瞧不起連騎營,就連天城衆多的兵營裏,也有很多兵瞧不起連騎營。

“不,”千清說,“就是因為第一次出征,所以才應該帶連騎營。”

而後,無論衆人再如何勸谏,他也毫不動搖。

“殿下。”

白澤鹿沒應,低着頭端詳着手裏的輕弓。

她的視線正停在弓上面的一處印記上,那是一朵刻上去的桃花,連邊緣處都磨得極為幹淨漂亮,顯然是花費了不少時間的。

“殿下。”

行文又道。

這一次,她終于直起了身,單手握着弓,另一只手摸到了箭上。

弓弦被拉開,箭尖的位置對準了行文。

然而行文卻一點躲閃的意思都沒有,她望着白澤鹿,聲音冷淡:“行文也是奉命行事。”

白澤鹿低聲笑了一下,“你們自然是奉命行事。”

“真是聽話。”她似是感慨了一句。

行文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兩人視線交彙,空氣中似是有看不見的暗潮。

下一刻,變故陡生。

行文驟然躍起,一道白色劍光劃破了寧靜。

幾乎是同時,白澤鹿的箭破雲而出。

行文動作很快,連忙往一側偏了偏,箭堪堪擦着她的頸側而過,帶出了一條血痕。

她眉一斂,眼睛微眯,手裏的長劍直直刺向了白澤鹿。

在劍即将沒入胸膛以前,白澤鹿斜過身體,避開了劍鋒。

“這便是顧丞相所說的‘護公主平安’?”白澤鹿輕聲笑了笑,單手握住了行文持劍的那只手腕。

“是殿下先背棄主子。”

行文猛地抽手,劍尖轉了個彎,再次往白澤鹿刺去。

“背棄可不好聽。”

白澤鹿不緊不慢地避開長劍,溫聲道:“畢竟我也從沒和他結盟。”

在行文再次攻上來前,她忽然湊過去,壓低了嗓音,“殺我之前,可有好好想過,顧丞相允了你什麽呢?”

“不勞殿下費心。”

行文抓住這個機會,猛地拉近距離,想要再次刺殺她。

白澤鹿笑了笑,慢條斯理地往後一躍,柔聲細語:“那你可知,若是沒能完成,顧丞相會怎麽罰你呢?”

聞言,行文有一剎那的停頓,而後再度向她襲來。

“看來你知道。”

白澤鹿偏過身,拔出腰間的佩劍,一擊迎上去。

只聽“铮”一聲,行文的劍被挑飛。

行文垂下眼睫,看向落在地上的劍。

白澤鹿往前靠近,手裏的劍停在行文脖頸處,“你知道會死,還是替他賣命。”

行文沒吭聲。

白澤鹿含笑:“那便全了你的意。”

話落,她掌心往前一遞,劍便直直往行文脖頸裏刺去——

“小王後呢?在後院?行,知道了。”

驀然,白澤鹿收回了劍。

“這裏離展西近,去找你的主子吧。”

白澤鹿走上前,冰冷的手掌撫摸着行文的臉側,像是親昵。

她聲音柔軟,似蜜糖般,“別再回來,行文。”

千清一忙完就往宅院趕,雖說這處宅院離兵營很近,但步行還是有些距離,若是騎馬又有點兒小題大做。

這次來天城,其實奴才帶得并不多,主要是宅院外守的一衆侍衛。

方才他進來時,注意到奴才都守在外面,心裏就有些不好的預感。

之前還在宮裏時,他的小王後也時常獨處。

但每一次獨處的時候,伴随的都不是什麽好事。

他不會去問,但他也不放心。

千清三步并兩步,匆匆拐進了後院,只見到小王後一個人。

他不着痕跡地快速掃過一圈,沒有發覺異常,才走過去,“小澤鹿怎麽一個人在後院待着?”

注意到她手裏的弓,他眉一挑,問:“練箭啊?”

白澤鹿莞爾,應道:“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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