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真勇啊

千清默默地拎起寫廢的紙, 揉成一團,扔了出去,又重新鋪了一張信紙。

對着這張白紙, 又是半個時辰, 他才終于再次動筆,極其痛苦地寫起來。

每寫一個字, 他的眉心就擰得更深一分。

直到寫完, 他才長長地籲了口氣,仿佛是完成了一件此生難題似的。

他為了小澤鹿,真的犧牲了太多。

他自我感動着。

只是還沒陶醉多久,帳篷就從外面掀開了。

千清擡起眼來,正對上走進來的沈斐越。

注意到對方的神色, 千清幾乎是瞬間就從剛才的情緒裏抽身出來。

“展西出兵了。”

沈斐越說。

千清把信收起來, 放到了一邊,用力地按了下眉心——每當他疲倦卻又不得不集中精力來思考的時候, 他就會做這個動作, 借此來讓自己清醒。

他桌前的輿圖幾乎沒有換過位置,只除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偶爾會增删。

“他們人呢?”千清随口問了句。

“在連騎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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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斐越慢悠悠地接上:“的旁邊。”

“他們去連騎營幹什麽?不幹正事了?将軍俸祿白拿的啊?不想混了就直說,早點滾, 是覺得北元沒了他們就不行了是吧?”

千清語氣非常惡劣, 說完後,停頓了一會兒, 沒忍住,又憋了句,“我都還沒去呢,這群混賬是不是缺心眼兒啊?”

聽了一耳朵的侍衛們:“……”

主要是最後這句話吧。

沈斐越坐下來,慢條斯理道:“陛下覺得是, 那就是吧。”

“絕對是,這群兔崽子刺激我呢吧?”千清一拍桌子,說:“有什麽好看的,平時個個都瞧不起連騎營,這會兒到是突然都好奇起來了?”

沈斐越低下頭,挑了個沒用過的标注,在輿圖上找到展西出兵的地方,貼了上去。

“大度點,陛下,”沈斐越說,“等王後一戰封神,他們連北元一國之主是誰都能忘。”

千清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沈斐越不緊不慢地又補了一句。

“提前習慣吧,陛下。”

“……”

這個姓沈的玩意兒說話是一直都這麽讨嫌的嗎?

也或者是以前他只看到了這個混蛋的厚顏無恥,忘了他這說話噎人的毛病。

千清深吸口氣,強行将視線放到了輿圖上,看向多出來的新标注,“打這裏?”

似是覺得極為荒謬,千清還不确定地再次看了一下從南水發動戰争起的行軍路線,而後,他的語氣變得十分難以置信,“這南水的将軍打的什麽東西?我要是展西的皇帝,我晚上做夢都能笑醒。”

“這南水的将軍是沒腦子還是上趕着送死啊?”

沈斐越不置可否,垂着眼看了一會兒,才說:“南水以為北元會幫展西,這條路走得還算正常。”

千清滿臉你在說什麽屁話,“這還正常?這個什麽停什麽陸的将軍,打成這樣,南水是哪個人才提議發動……不,是哪個聰明人同意……不,南水掌權的那群人腦子是得有什麽樣的毛病才能做出這種決定來?”

沈斐越想了想,說:“陳陸停。”

千清第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過了會兒,才意識到他說的是那個将軍的名字。

“……”千清看向沈斐越,“你這抓重點的能力,這群将軍平時真的沒罵過你嗎?”

“多謝陛下關心。”

沈斐越笑了一下,拖着腔調意有所指,“不過,陛下都已經是成了婚的人了……”

“?”

千清眼角狠狠一抽,幾乎是瞬間,嘴邊就積攢好了十多句不重樣的罵人話。

但還沒等他說出口,沈斐越就已經收起了那股不正經,指向輿圖上的另一條路線,“對比起南水的行軍路線,展西目前為止的軍隊動向,一直呈現出自相矛盾的狀态。”

他指向其中兩處,說:“尤其是這裏,前者的動向可以明顯看出是想主動出擊迎戰的,但後者卻是按兵不動,一個國家的軍隊動向都不一致……”

千清的瞳孔微微一動,方才的情緒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聲地看向展西的所有标注。

如果一個國家連軍隊的調動都不能保證落實,那這個問題可就比錯誤的行軍路線嚴重得多了。

這很可能意味着,展西此時正在內戰。

因為這樣,才會容易出現這種軍隊動向不一致的問題,因為有不止一股勢力在掌權。

千清對這個形勢一點兒也不陌生。

因為當年北元內憂外患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你覺得,”千清忽然說,“如果真是我們想的那樣,亓東會不會出兵?”

沈斐越沒問他想的那樣是什麽,兩人敏銳地捕捉到了展西的不願被人窺見的內幕,但妨礙兩人做決定的,從來不是南水和展西——就目前戰争開始後這兩個國家的表現而言,應該是真的奔着亡國的目标去的。

問題在于,亓東這麽多年來沒有任何行動,上一次出兵時,都是十多年前了,而在那個時候,亓東壓倒性勝利的傳聞就流傳至今。

那麽,十多年以後的現在,亓東的兵力到底是什麽樣的?

如果亓東突然打算插手呢?

北元沒立刻出兵,正是因為顧忌着亓東,為做萬全的戰策,北元的将軍們一致認為等到南水和展西打到兩國俱傷時,北元再來玩這個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沈斐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亓東與三國都隔着天塹,沒人知道亓東那邊到底是什麽情況。

江辭收到信時,正在院子裏逗狼玩——自從不上戰場以後,他一個粗人,除了對軍事感興趣以外,沒別的愛好,對女人除了生理需求外,也沒別的想法,平日裏也沒個伴,也就只能和這些畜·牲玩。

說是逗,稍微有點不準确,主要是他翹着二郎腿,沖着狼扔肉玩,具體可以參考養狗的人家。

聽到下人說這封信是陛下親自寫給他的時候,江辭的表情明顯有些意外,肉也不扔了,當即就把信拆開來看。

看完好一會兒,江辭才擺出了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啧,老子是工具?”

半個時辰後,不爽的江辭上路了。

江辭是單槍匹馬上路的,從京城到天城,竟只用了短短兩天。

他回到連騎營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

沒有跟造反似的哄鬧聲,但也并不安靜,而是充斥着整齊的步伐聲。

隐約還能聽見厲風的聲響——那是箭破雲而出時帶起的風聲。

連騎營的人是幾乎不訓練的,因為一般遷到連騎營的,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遣散。

他挑了下眉,才走進去。

還沒多欣賞一會兒那群人訓練的身姿,變故就發生了。

有人鬧事。

江辭心想老子熟悉這個,于是跟看熱鬧似的踱步過去。

然後,就聽到了一道更熟悉的柔軟的聲音。

“拿錯了。”

王後?

江辭眉頭擰了一下,收起了看熱鬧的表情,撇開擋路的人,往裏面走。

“擠什麽?趕着投胎啊?”

“別推,煩不煩,一會兒擠到王後了,你想加練是吧?”

周圍的人不爽地“啧”了一句。

但江辭沒管,擠到了裏面去。

中央站着兩人,看上去有些劍拔弩張,但實際上只一眼,江辭就松了口氣——王後邊上十來個侍衛正緊盯着挑事的人。

千清有多寶貝這個小王後,他在秋獵的時候就知道了。

不管王後為什麽在這,又做了什麽。

那都不重要。

但如果王後被人欺負,或者受了傷。

以陛下那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性子,他如果任由這事發生,那他就準備收拾着回京城吧。

知道王後不會有危險後,江辭又繼續看起了熱鬧。

這一看,他才注意到,挑事的那人手裏還拿着把劍,劍鞘是玄底暗金邊的。

——陛下的。

“……”

真勇啊。

江辭都想給那個膽大包天的人鼓掌了。

這時,挑事的人開了口,語氣極為嚣張,“王後,說話得講證據,你憑什麽說我拿錯了?”

“您是王後就能污蔑我們這些百姓了?”

圍着的衆人其實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聽到了這樣的話,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那個劍看起來很普通啊?真是王後的嗎?”

“不知道,真說不準這劍是誰的,不過王後想要什麽沒有,也犯不上要他的劍吧?”

“哎呀,你們不認識那人吧,叫張凜,之前就愛幹些偷雞摸狗的事,只不過沒人抓個現行罷了,沒想到這才幾天,居然膽子肥到敢偷王後的東西,簡直不想活了。”

“他娘的,真的假的?”

“騙你們就再也見不到王後。”

“毒誓啊,夠狠,我信了。”

江辭:“……”

就在衆人越來越明顯的讨論聲裏,一道劍出鞘的聲音響了起來。

幾乎是同時,衆人的目光挪了過去。

只見王後手裏握着從侍衛腰間抽出來的長劍,對準了那挑事的人。

白澤鹿似是在笑:“沒有污蔑你。”

“那麽,”她眉眼彎起,眸底卻毫無溫度,“要還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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