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熱,嘴上不饒人。她小時候,家住在平房,和一大堆鄰居擠在很小的院子裏,在那種空間有限的地方,只要哪家哪戶軟一點就會總被欺負。她記憶很深刻,有一次她的自行車放在院子裏忘了鎖,不過轉眼的工夫就被人推走了,媽媽得知之後火冒三丈,叉着腰站在大門口,聲音能穿透三條街,足足罵了一個鐘頭,當天晚上,趙佳晴刷牙的時候發現車子已經被送還回來放在門口了。媽媽的潑辣在當時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和幾個對手同時罵街都無人能及。

媽媽一向是不服軟的性格,即使和爸爸離婚那年,她也沒有說過半句挽留爸爸的軟話。

可是今天,媽媽竟然為了她,向那種高傲的女人求饒?

“我帶了存折來。這些年,我獨自帶着佳佳,只攢了這些錢。”從隔壁傳來掏出東西的窸窸窣窣聲音。

“錢不多,只有這六十萬。其中的五十萬還是女婿給我的,我自己只有十萬塊,雖然少,但卻是我的一點心意,求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只要你撤訴,後半輩子我當牛做馬也……”

“媽!”趙佳晴一腳踢翻了屏風,面前兩個女人顯露在眼前,何舒萍跪在地上滿臉淚痕地揪着徐鳳的裙子,見到她來,慌亂地擦了眼淚:“渾丫頭,你來做什麽?”

“不要求她!這個女人根本沒有心沒有感情!”趙佳晴把何舒萍扶了起來,惡狠狠地瞪着對面的徐鳳。

徐鳳坐在座位上,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你這粗魯的丫頭,去監獄裏好好改造再出來吧。”

解煜凡也從另外一個屋子裏走出來:“話不是這麽說的,媽。”

徐鳳放下茶杯,看他一眼,冷笑了:“喲?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嫁到解家這麽多年,你可從來沒叫過我一聲媽?解煜凡,你這孩子不會以為,你叫我一聲媽,我就會放過你妻子吧?”

解煜凡臉上仍是泛着笑意,白皙修長的手指從西服裏掏出一摞紙來,随手甩在徐鳳的面前。

徐鳳蹙眉,伸手打開了那摞紙,何舒萍在看見了那摞紙第一頁的內容之後臉色大變:“不!不要!不要看!”

何舒萍剛要劈手搶奪,卻被徐鳳躲了過去,徐鳳推開她的手,臉色瞬間也變了。

那是一張出生證明。

出生證明是複印件,但很清晰,上面寫着徐鳳的名字和孩子的性別以及出生日期,再往下翻,是趙佳晴的領養證,還有一張照片是何舒萍懷裏抱着個小小的嬰兒,嬰兒一雙大大的眼睛神采飛揚,穿着一件看起來蠻土氣的花衣服。

看到最後那張照片的時候,徐鳳捂住了嘴,一向嚴厲的她此時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她慢慢地倒在地上,捂着嘴無聲地抽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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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偵探只能拿到這一點資料而已,不過那件花衣服,是你親手做給素未謀面的孩子的吧?孩子出生之後,你只知道是女孩,連看都不看一眼,生下孩子的當天就離開了醫院,可能你不記得了,當時為你接生的護士,就是趙佳晴的養母,何舒萍。”解煜凡彎下腰,從她身邊撿起了散落一地的資料。

“生佳晴那年你才二十歲,因為被同學強奸,你放棄了那年的高考,你的人生因此而徹底改變。後來你遇到了我父親,他對你很好,你們有了成軒,你對成軒簡直是溺愛到了偏執的地步,你是在彌補對上一個孩子的虧欠嗎?”

“我沒有!我恨她!她是我的污點、我的恥辱!”徐鳳用手撐起身子,卻仍然是站不起來,她的臉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淚水沖垮了這個女人最後的防線。

趙佳晴如同遭了雷劈一般,雖然她早知道自己是領養的,也曾在心裏偷偷地想象過親生母親的樣子,卻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認親之路竟然是如此的展開方式。

“對于佳晴,你抛棄了她,錯過了她最重要的成長。她在學校裏被人指指點點,被人攻擊說是強奸犯的女兒,同學們瞧不起她,可是,她有什麽錯?她一出生就沒有父母,她也是和你一樣的受害者,你比誰都清楚,她不是你的污點,她的存在只是在提醒你曾經的苦痛,你不敢面對她,不敢面對當年的傷痛,你從來就沒有從那片陰影裏走出來。”

“你閉嘴!不要裝作什麽都懂的樣子!”徐鳳捂住了臉,激動的怒吼聲和顫抖的哭泣聲合在一起,像一匹失去幼崽哀號的雌獸。

比起徐鳳的激動,何舒萍的反應十分平淡,她微微垂着頭,仍是保持剛才的姿勢跪在地上,她的視線虛無缥缈地飄向某處地方,直到趙佳晴把她攙扶起來:“媽,我們回家吧。”

何舒萍沒有言語,默默地跟着她走出了茶樓的包房。

在車上,趙佳晴和何舒萍一起坐在後排,沉默許久的何舒萍忽然開口說道:“你什麽時候認回你的親媽?”

趙佳晴被她說得一愣,然後搖頭:“我的媽媽只有一個。”

“可她是大公司的總裁。”何舒萍說道。

“嗬……”趙佳晴笑了,“媽,我老公也是大公司的總裁,比她還有錢呢。”

“佳佳,你要是想認,就去吧。血緣是不能阻隔的……”

“媽,”正在開車的解煜凡開口說話了,“你為了勸徐鳳撤銷起訴不惜下跪,但你為什麽不直接把佳晴的身份告訴她?單就親生女兒這一條,難道不是你最大的撒手锏嗎?”

何舒萍沒吭聲。

“媽,那我替你說了吧。”解煜凡嘴角輕輕挑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你是害怕佳晴知道了自己身份,去認親生母親而忘了你這個養母吧?你怕養親不如血親,你怕永遠失去佳晴。即使是女兒的這份親情,你也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何舒萍一言不發,微垂了頭,看着自己扶在膝蓋上的手指。

趙佳晴察覺到母親的沉默就是承認了解煜凡的那番話,她忙說道:“媽,我不會認徐鳳的,她雖然給了我生命,但你才是我的母親,我很清楚誰才是我的親人,媽,你不必擔心。”

何舒萍沒有回答,她仍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指。那雙手滄桑累累,因為幹燥結了一層薄薄的皮,好像結了一層霜雪。

趙佳晴不放心,一直把何舒萍送上了樓,何舒萍把她攔在門外:“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幾天。”

趙佳晴實在拗不過她,只能下樓回家。

這次回的是解煜凡的城中豪宅,這房子位于盛陽最高的大廈的頂層,有獨家專用的電梯直達玄關。屋子的裝修風格是現代簡約風,處處透露着精明的文藝範兒。這房子有多大趙佳晴不知道,反正走一圈她是挺累的,一個房子洗手間就有四個,其中一個浴盆比她的大床還大!是要游泳的節奏嗎?屋子裝成這樣有什麽意義啊!

她一邊泡澡一邊跟解煜凡抱怨了一下,誰想他眯着眼睛挪過來抱住了她:“老婆說得對,擠一點才有情趣。要不,我們去那個小浴盆泡泡?”

“別鬧,我心裏有點煩。”她悶悶地說道,卻沒推開他。

他微微笑了:“很正常。任誰知道了一個特別讨厭的人是自己親娘都挺煩的。因為這個,我一直沒找你,因為我不知道應該是叫你妹妹呢還是老婆呢……我親弟弟也是你親弟弟,我有點混亂。”

趙佳晴被他這麽一說也點破了:确實啊,他們倆之間有那麽點違背倫理的意思。

解成軒跟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跟她是同母異父,解煜凡又那麽讨厭徐鳳,結果他愛上了繼母的私生女,這對于高傲得不可一世的解大少爺來說,是無法容忍的吧?

“你離開之後,我通過私家偵探找過你,無意中發現了你的身世,這可真把我驚到了。我本來想放棄你,在歐洲那幾年,我強迫自己不去想你,卻仍是默默關注你的微博,當我看到你戀愛的消息之後我再也忍不住了……”

“啊,我跟他沒多久就分手了,他再也不找我了,好奇怪……難道……”

“一萬塊。”

“什麽?”

“那個窮酸學生,我只用一萬塊打發他,他就從你身邊消失了。真是便宜。”

“喂,你這家夥……”

“我們早說好了,你就應該是我老婆。于是我一邊找人監視你,一邊把生意重心轉移回來,然後我看到你要去塞班島追求小鮮肉,所以當機立斷地讓你過不了關!”

“你竟然!”趙佳晴咬着嘴唇瞪他,可是……她心裏完全沒有一點不高興的情緒,反而還很開心是怎麽回事?

一定是解煜凡太好看太性感的關系……

“所以,別瞎想了。”他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這世上,有一個我傻乎乎地愛着你呢。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治愈你所有傷痛。佳晴,放心吧。”

他說,放心吧。

世界再大,周遭再煩擾,這世上終有一個人執着地守在你身邊,即使他不能為你遮去所有風雨,縱然他不能掃除你一切痛苦,但有這麽一個人在,他用他的溫柔收藏了你的傷痛,用他的愛意填滿了你的無助,讓你被幸福包圍,有他在的地方,遇到再大的困難也會覺得不值一提。

世上有這樣一個人如此深愛着你,是多麽幸福的事情啊。

她一直以為,她是拯救了落難王子的馬裏奧小姐,卻不想自己卻被他救贖了——他用滿腔柔情收藏了她一切痛苦,無論遇到什麽事情,他都一直在她身邊陪伴着她,幫她化解了一切傷心。

過了幾天,徐鳳撤訴了,但這并不是最反轉的,更反轉的是,趙佳晴從被告變成原告。她起訴了淩氏集團的總經理淩雯,沒人知道她從哪裏弄來的視頻記錄,上面清晰地錄下了阿白偷拆快遞,并把文件拍照發送郵件的事情全都錄了下來,更有一段通話錄音暴露了淩雯是幕後指使,于是轉瞬間,長槍短炮全都對準了風口浪尖上的豪門千金淩雯。

“別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趙佳晴恨恨地挂掉了電話。

呵呵,這都多虧了她的那位好老公。怪不得解煜凡總說不必擔心,一直不把這件風波當成事,原來他早有準備!

“我哥的為人我還是很有信心的。”解成軒不拿自己當外人,躺在解煜凡豪宅的真皮沙發上,“當年我自己綁架自己跟我媽要錢的時候,就是他幫我圓回來的……”

“你還好意思說!”趙佳晴一個栗暴打在他肩膀上。

解成軒之前也不知道趙佳晴是自己老姐,但他很快就接受了這個現實。而趙佳晴,自從知道解成軒也是自己的弟弟之後,她對他之前的敬畏蕩然無存,每天都是恨鐵不成鋼的惱怒——這小子也太不懂事了!哪怕像他哥一點半點都比現在有出息啊!

他不但不像他哥,非得要像他姐!

不不不,他姐基因不好,還是像他哥吧,他這孩子還是像他哥吧……趙佳晴心裏翻江倒海的。

“姐,淩雯不會坐牢的,她只能賠給我們一大筆錢,然後名譽掃地遺臭萬年……被易文博接盤了,就是她最好的結局。”

“文博也太命苦了吧。算了,他苦中作樂。”解煜凡從廚房裏走出來,手裏捧着一碗紅糖銀耳大棗羹放在了趙佳晴手裏。

“哥,這樣不好啊。我的呢?”解成軒撒起嬌來。

“滾。”解煜凡只給他一個字。

雖然解煜凡嘴上說不待見這個弟弟,但趙佳晴知道他還是很寵成軒的,他不動聲色地維護這個弟弟,竟然連徐鳳都不知道。

所以這對兄弟的私交還算不錯,只是看起來,有點熱臉貼冷屁股。

是的,解成軒的熱臉貼解煜凡的冷屁股。

“哈哈。”趙佳晴一想到這個比喻就忍不住笑了出來。解煜凡好像察覺到她的心思,瞪了她一眼。

電話聲忽然響起,解煜凡接了過來,通話大概十幾秒之後,他淡淡地回應了一句:“嗯,知道了。”

趙佳晴看他臉色冷冷的,便問道:“什麽事?”

“兩件事,我先說好消息:淩雯答應庭外和解,貢獻了淩氏一年的營業額之後,又被徐鳳起訴了,目測又是一筆巨款。”

趙佳晴心裏沒什麽特別的感觸:“壞消息呢?”

解煜凡的臉色陰沉:“你爸……病情惡化住院了。”

趙振霆安靜地躺在病床之上,病房裏的儀器發出單調而規律的聲音,月姨守在身邊,神情枯槁。

月姨看到來訪的趙佳晴,連忙驚惶地起身,點頭彎腰地問候她:“啊,你來啦?快快,坐這邊……”

月姨年紀其實并不大,只比趙佳晴年長十二歲,她上高中那年,月姨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年輕、漂亮、氣盛,眼中有目空一切的自信,眉眼中都飛揚着一股銳氣。

可是現在的月姨,還不到四十歲,頭發幾乎全白,眼角爬上了皺紋,雙目中總是閃着驚懼的眼神,驚惶不安的樣子,好像心裏面有頭猛獸在追逐她似的。

看來有些事情,徐鳳說得對——解煜凡并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他在生意場上殺伐果斷,對待敵人從不留情,他不輕易樹敵,但如果有人一旦被他列為“敵人”的範疇,那一定是那人最大的噩夢。

他在盛陽市崛起也不過幾年光景,但這幾年裏,很明顯,他并沒有忘記月姨曾經對趙佳晴所做過的一切。這些年,趙振霆工作不順,月姨更是悲慘,她處處碰壁,就連一份保潔的工作都很難找。為了生計,她不得不拉下尊嚴四處奔走,最後只能在解煜凡集團下的分公司某商場裏做廁所清潔員,錢給得不少,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豐厚,但其中飽受的艱辛和挖苦斥責,被所有同事白眼羞辱……這種事情,好像永遠也熬不到頭似的。

為了這份薪水,她不得不做下去,因為她一旦辭職,就一定不會再找到工作。

“你……一定有辦法救他的……”月姨笨拙地措辭,“他畢竟是你爸爸……求求你……求求你給他轉院……最好的醫院……他不能死,他死了……我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趙佳晴驚愕地看着月姨,她沒有想到,這麽多年,月姨對父親的感情,不僅僅是當年的不甘和賭氣,月姨對他,是真的付出了感情。

趙佳晴愣住了,默默地看着病床上的父親,沒有說話。

月姨“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她的頭重重地磕在趙佳晴面前的地磚上,一下一下,咚咚作響,每一聲都聽得疼到了人心裏去。

“我知道你是盛陽市數一數二的大人物!你一定能救得了他!我去了大醫院,可是他們不收……這家醫院太小了,醫生說沒把握能讓他醒過來,搞不好……今晚都熬不過去!我求求你!佳晴……我知道我不配,當年我做了那樣傷害你的事情,都是我不對,我那時就是一時糊塗,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原諒我,原諒你爸爸吧……這些年……我們一直過得不好,但只要他不死,我什麽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他,好好活着……”

趙佳晴什麽都沒有說,轉身就離開了病房。她身後,月姨還在不停地磕着頭。

出了病房,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洶湧而出。

解煜凡跟了上來,無聲地跟她走了一段路。兩個人出了醫院大門,站在院子中央,那裏有一處陳舊的花壇,花壇裏栽着幾棵丁香,在月夜下搖曳生姿,暗暗送來幽幽的香氣。

趙佳晴仍在哭着,解煜凡把她抱在懷裏,她就埋在他的胸口,哭得更大聲了。

解煜凡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喂。嗯,轉院,馬上。小心一些,不計代價,一定把病人搶救過來。”

挂掉了電話,他伸出雙手抱住了她。

他知道她心裏的所思所想,他知道她對趙振霆和月姨的恨,而此時此刻,他也知道,她已經原諒了他們。

趙佳晴不必對他說什麽,他就已經了然。這許多年的默契和了解,他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她的人,他們兩人之間,有時無須太多語言,只不過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已經足夠。

第二天,轉院的趙振霆脫離了危險,病情趨于穩定,月姨千恩萬謝地對趙佳晴點頭哈腰、熱淚盈眶的樣子,竟然讓她在心底裏生出一絲不忍。

趙振霆是她的養父啊,父親雖然抛棄了她們母女,但她在心底,對父親是沒有恨意的。平心而論,她确實怨過、怒過,可她更多地是對父親昔日疼愛的心懷感激——她不是他親生的女兒,可他寵她疼她,如親生女兒無異。

她從養父母那裏,得到了最真、最純的親情,她從他們那裏學會了如何愛人,她慶幸她擁有一個沒有陰影的童年以及少年時代,這讓她在今後的日子裏,無論遇到多大風浪,始終堅信世上有真誠的愛,始終相信陰影背後,一定有陽光。

這些滿滿的信賴感,都是父母給予她的。

而後來得知了她和父母沒有血緣關系,她也沒有想尋找親生父母的打算。她感謝養父母的愛與關懷,感謝他們養育自己這麽多年,而她的一顆寸草之心,卻回報不了他們的三春光輝。

對于父親,她也曾經去找過他,哭着喊着想要見他,但是月姨斷絕了他們一切往來,任憑她在門外哭喊就是不許父親開門。父親性格懦弱,或許他也覺得自己虧欠月姨的吧,和母親離婚之後,他竟然也沒來找過趙佳晴。

他只覺得虧欠月姨,就不覺得虧欠她們母女嗎?離婚後他只象征性地給她們三萬塊錢之後,就将她們掃地出門。那些年她和母親一直住在外婆家,後來外婆去世,她們母女就在外婆的房子裏生活。母親失去工作曾經一度做什麽都不順,趙佳晴經常去親戚家蹭飯吃被人指指點點,即使這樣母親還是咬牙扛下來讓她複讀念更好的學校,那些年的苦,真是說也說不完……

所以這些年,她也憋着口氣,既然父親斷絕了一切往來,她也不再厚着臉皮去找他,直到前陣子她回到舊宅徘徊,這許多年不見的父親,竟然主動從家裏跑出來找她。

也許,他心裏也有着無法言說的苦處吧。

在病房裏,趙佳晴一直守候到父親醒來,趙振霆睜開眼睛看到她,嘴張了又合,終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他看着她,慢慢地,眼睛裏就滲出了淚。

她知道,以後父親也不會再說話了,兩次中風能搶救過來已經是奇跡,他的語言能力将永遠喪失。

但還好,他還在。在以後的日子裏,她可以經常探望他,她會給他講她的生活,她的見聞,告訴他這麽多年以來,她都過得很好,而現在,更是幸福。

他不必說什麽,從他安慰的目光中,她知道,他很欣慰。

一個月後,趙佳晴和解煜凡的婚禮在馬爾代夫的一個小島上舉行,親朋好友都來參加見證了他們的婚禮儀式。親朋之中,解煜凡的表哥易文博沒有來,淩雯剛剛從巨額賠償的醜聞中抽出身來,他陪她去澳大利亞散心,那邊的氣候實在舒适宜人,兩個人打算在那邊居住一年之後,再回來舉辦婚禮。

淩雯最近氣焰收斂了很多,趙佳晴最後一次見她是在庭外和解時,淩雯低垂着睫毛不看她,一雙美眸暗淡無光:“趙佳晴,為什麽……我明明什麽都比你強,但總是贏不了你呢?”

那時在一邊的解煜凡笑了笑說道:“抱歉。在我看來,佳晴可是處處都比你強呢。”

淩雯低下頭咬緊了嘴唇,沒有說話。

趙佳晴握住了解煜凡的手,他也有力地回握過來。她知道,她和淩雯的聯系永遠不會中斷,或許以後還有許多風雲波折,但沒關系,有解煜凡在她身邊就好。

有他在,她什麽都不必擔心。

婚禮上沒有淩雯和易文博真是太好了,趙佳晴不必虛僞地應付那一對極品伴侶。讓人滿意的是鄭绮虹是她的伴娘,伴郎是陳慕白,這對伴娘伴郎的人選安排,趙佳晴頗費了一陣口舌才說服解煜凡。

雖然昔日同學大多知道趙佳晴對陳慕白一直有着如同偶像般的仰慕之情,但解煜凡對陳慕白的戒備等級一直是最高級情敵狀态,他始終認為讓陳慕白擔任伴郎無異于引狼入室,但在趙佳晴的威逼利誘之下,他只能妥協了。

“你今天如果看他還露出像開學第一天看見他的表情,我保證他死定了。”解煜凡恨恨地說。

“如果開學那年我先看到了你,也許我看陳慕白,就不是那種眼神了。”趙佳晴身穿一襲潔白的婚紗,長長的裙擺如雪蓮花一般綻放在大紅色的地毯上。

解煜凡臉上綻放出微微的笑意:“趙佳晴,當年你站在我身邊的時候,在你沒有露出對陳慕白花癡表情之前,我對你,一見鐘情了十秒鐘。”

趙佳晴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解煜凡卻早已将戒指套在她的無名指上,擁住了她,溫柔的吻便落了下來。

趙佳晴,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那年的解煜凡,百無聊賴地站在操場上參加新生典禮,一轉頭,一個嬌俏可愛的女孩子映入眼簾,他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就是我想要尋找的那種女孩。

那年,十秒鐘的心動,定下一生的緣分。

他們之間,曾經有那六年的空當。

有時候,解煜凡時常因為那次擦肩而過懊惱,如果那時他開口叫住了她,如果那時他給了她支撐的力量,或許她不會複讀,或許他們那時就會在一起。

那天,只要他問她一句話,她就不會如此幹脆利落地離開他。

最終,他眼睜睜地看着她從自己的世界裏離開,而他卻連一句安慰,都不曾給予。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刻,他缺席了。

再見,就是六年之後。

解煜凡在機場不時地看着表,洶湧的人群朝他擁來,他第一眼就看見了她,這些年不見,她一點都沒有變胖,眼窩處有憔悴的黑眼圈,看得他一陣心疼。

這些年,她過得并不好。

他們的重逢,雖然晚了一些,但還好,終于是再遇見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迎了上去,嗓子處似乎湧動着澎湃的感情,六年了,她不知道他有多想她;六年了,他終于确定了自己的感情,那些年那些陪伴,他是真的愛她。

走上前去,他竟然有些緊張,卻仍是對她微笑道:

“趙佳晴,好久不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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