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本尊猜你怕羞
看着眼前兩顆色澤幽綠、又大又圓的琉璃珠,顧懷曲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是貓?
他疲憊地閉了閉眸,心神安定下來,擡手揉了揉眉心。
他方才做了場夢,夢到很久以前的郁承期。
歸根結底,是三年前那一場黑暗對他造成的影響太深了。
在他的記憶裏,十六歲那年的郁承期分明還只是個頑劣溫柔的少年,二十二歲那年,卻只剩下殘忍與惡劣。
尤其是在夢中,這樣的變化格外鮮明。
他身為人師,竟會時常夢到自己的弟子,這一點顧懷曲無論如何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夢裏那雙年少的眼眸萬分深邃,柔和而放肆,可過了不久,又會變得兇神惡煞,狎昵地将自己壓在地上,掐着脖頸,衣裳袍帶在撕扯間變得松散淩亂,陰劣戲谑,一聲又一聲地質問。
……顧懷曲無法形容那時的郁承期是種怎樣的感覺。
總之當他驚醒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雙極其相似的眼眸,陰翳幽暗,看戲一般直勾勾盯着他。
見他醒了過來,郁承期下意識的收斂起眸色。
以自己現在的外形容貌,即使面無表情也顯得萬分可愛。
但顧懷曲一時半刻還沒有緩和,夢裏的畫面揮之不去。
他夢見了昏沉的暗室裏,郁承期用衣帶狠狠捆住他的雙手,薄唇勾出的笑意低柔明朗,卻用鎖鏈将他的腳踝死死禁锢在牆壁上。
他像個渴求知識的學徒,歪了歪頭,好奇地站在面前向他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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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難道不怕痛嗎?”
“……”
顧懷曲細白的脖頸上有淤痕指印,是上一刻郁承期發狠時掐出來的。
他發絲散亂在臉側,緊閉着眸,險些的窒息導致他喉嚨劇痛,只是沉默着,不說話。
見他不答,郁承期也不惱,自顧自地低低嗤笑起來,“好厲害呀……不愧是徒兒的師尊。”
暗室裏燭光幽幽,似明似滅,男人眸底映着光,顯得森然又狹促,喃喃般地道“只可惜,人非聖賢,哪怕是你讓清仙尊,也總會有怕的東西……徒兒這麽了解你,一定能猜到你最怕的是什麽。”
他極緩地貼近過來,鼻梁高懸挺拔,近乎挨到顧懷曲的鼻尖,眸裏陰詭得令人不寒而栗,正對上他的眼睛,笑吟吟地壓低了嗓音。
低問了句“我猜,師尊怕羞,對嗎?”
“……”
那時的顧懷曲還不知這句話意味着什麽,尚未反應過來,郁承期已然伸出了手,高大挺拔的身體貼近他身上。
顧懷曲先是驚愕,又厲眸回瞪過去,堂堂顧大仙師,即便受驚的時候也極為威嚴冷厲,雙眉狠擰,擡眸盯向郁承期。
那是種獵物反抗的神态,很兇狠,也令人很有快感。
好像就是這樣一個眼神,徹底刺激了郁承期的興致,像是戳到他骨子裏的某一處,眸中惡劣的色澤閃過,強勁的身形覆壓下來,極具壓迫感,低低發笑了聲,手掌向下,竟猝然覆在了顧懷曲無法言喻的地方,驀地用力掐住!
“呃……”顧懷曲倏然一顫。
看着那張霎時蒼白愕然的面容,郁承期得逞一般,肆無忌憚地甜甜低笑了下,一邊探入深處,一邊說出了令顧懷曲至今難以忘懷的話
“這就對啦……”
“那弟子,可要開始了。”
……
被狠狠戳中死穴的那一日,的确是顧懷曲顧仙師的噩夢。
德高望重、遺世獨立的讓清仙尊,被他的弟子完全掌控在手,掙紮顫抖,潰不成軍,清冷淡薄的面皮破碎成了爛渣,被毫不留情的狠狠踐踏在地上。什麽清冷驕矜,什麽孤傲禁欲……簡直成了活生生的笑話。
顧懷曲也有七情六欲。
旁人受不住的亵渎折磨,他也一樣會崩潰。
當年郁承期用築夢石,親手給他搭建了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噩夢,讓他時常分不清真實與夢境,渾渾噩噩,飽受折磨。
所以每當從這樣的夢裏醒過來,顧懷曲都要渙散地緩和很久。
他睜眼看着面前那雙的眼瞳,良久,眼眸裏才恢複了理智的色澤,有些難受濕潤,半晌閉了閉眸,手臂壓在自己的前額上。
“怎麽是你……”
他嗓音很啞,問面前的小貓。
郁承期只是盯着他,貓身藏在厚重的錦被裏,小腦瓜頂着被子邊緣,蹲在他胸口,只露出一張臉。
因為空空蕩蕩的墓碑,郁承期到現在還是一肚子的火,強忍着很大的脾氣才沒把眼前這張臉刨花。
顧懷曲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清醒了,低了低頭,下颚險些碰到小貓的鼻尖。
他依稀記得自己睡前關了窗,也不知這只貓是從哪溜進來的。
他沒多想,多掃了兩眼,注意力就被其他的東西給吸引了。
瞧着它低啞地疑問“為何髒兮兮的?”
屋內沒有點燈,顧懷曲都能看出小貓那身灰頭土臉的模樣來。顧懷曲愛幹淨,微皺了皺眉,起身下床,心想至少要給這只沒幹沒淨的小貓擦一擦。
他只穿着件松散的裏衣,甚至被貓爪抓得有些亂,緩緩起身了身。
從背後看,那勁瘦的腰線被襯得十分明顯,身形颀長清瘦,未束的墨發垂長如瀑。
顧懷曲走到水盆旁取了巾帕,浸在水裏洗了洗,又拿着巾帕走回來。郁承期立刻警覺,呲着牙示威了聲,跑遠了,跳竄到櫃子上。
他滿腹怒火還沒平複,更不願意顧懷曲碰他,若非現在靈力不足,他甚至都要顧懷曲好受個夠!
為了避免叫顧懷曲“惡心”到他,郁承期不停亂竄。
幼小的貓崽極其靈活,化成一道黑影在殿內唰唰地跑。
屋子裏黑暗的光線幹擾了視線。
加上一夜沒睡好,顧懷曲有些疲乏煩躁,沒心情應付,很快便沒了耐心。
他神色有些不耐,将巾帕丢到了一旁,“罷了。”
不再管那只貓,轉身離開,去了屏風後面。
郁承期立刻腳步頓住,貓尾安分地垂了下來,停在櫃子上,視線緊跟着那道背影。
忽地又感到不滿了。
這就走了?
顧懷曲怎麽能連這點耐心都沒有,配做什麽仙師?
如今在他眼裏顧懷曲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做什麽都是在污他的眼。郁承期被惹得不痛快了,神經質的再度泛起惱火,頭頂的貓耳動了動,暗自眯眸。
殿內的燭火被點亮了幾盞,接着屏風後傳來水聲,郁承期便知道顧懷曲這是要沐浴了。
他邁着四條短腿兒,光明正大的走了過去。
顧懷曲的身形漂亮又銳韌,郁承期是仔仔細細見過的。
他腰肢與肩背細瘦勁厲,玉白的肌膚透着潤色,衣衫一解開,便可見清晰的鎖骨與脊背,強勁清瘦,揉在一起毫不違和,雙腿又長又直,邁入熱氣騰騰的浴桶裏。
說句實話,郁承期并不讨厭顧懷曲的身體,甚至覺得他身上的每一寸線條都生得恰到好處,正正好好長在了自己的性癖上。
也正因如此,才會導致郁承期總是對這個人産生沖動,仿佛是種本能的反應,一看見就忍不住想犯渾。
若非顧懷曲是個男人,自己怕是早就欺師滅祖的把他給上了。
甚至三年前在暗室裏,郁承期也親口和顧懷曲這麽說過。
那時他借着惡心顧懷曲的由頭,說出了實話,故作低劣戲谑地誇他手指纖細,腰細腿長,白皙溫軟,好看又好射……總之不管什麽該說不該說的,他都細細說到了,氣得顧懷曲面紅耳赤,眼眸冷冽羞赧得要殺人,将他取悅得不得了。
浴桶裏,顧懷曲微仰起脖頸,靠着邊緣放松下來。
他脖子上還帶着之前被咬破的兩顆牙印,喉結微凸,閉着眸緩解疲憊。也沒去管那只小貓。
郁承期總歸無事可做,就這麽肆無忌憚的在旁看着,甚至有些挑釁的意思。
在郁承期的觀念裏,他自認為自己是個愛恨分明的人。
假如有人真心實意的對他好,他也會感恩,也會回報,也會盡心盡意的對待回去。但相反的,假如有個人待自己不好,而自己又不能将他一殺了之,那麽郁承期絕不會對那個人躲躲藏藏、避而遠之,而是想盡一切辦法的欺負他,報複他,給他添堵。
恨不能給他氣到升天,讓他直接在羞辱和難堪中氣死過去!
而現在,顧懷曲顯然那個可憐又不自知的倒黴蛋。
如今郁承期只能維持貓身,什麽也做不了,不得不靠着時間推移慢慢恢複靈力,索性就認準了顧懷曲。
顧懷曲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身為一屆仙師,顧懷曲平日裏很忙。
白日裏傳道授業,到了晚上還要鑽研陣法。郁承期一直跟着他,像條甩不開的尾巴,走到哪兒都要給讓清仙尊找點麻煩。
顧懷曲座下的弟子不算多,兩只手都數得過來。但在山海極巅,遵循的并非是傳統的授道規矩,師長們要教的不止是自己的親傳弟子,平日裏也會給其他弟子講學,一堂課上十人是常有的事。
加之顧懷曲德高望重,來旁聽蹭課的弟子就更多。
幾乎一夜之間,“讓清仙尊養了只貓”的事就在山海極巅傳遍了。
對此率先表示震驚的就是宋玥兒和韓城。
“那貓……好似我們前日抱回來、後來又跑丢的那只?”宋玥兒自我懷疑的陷入喃喃。
“就是那只。”韓城淡淡回答了她。
宋玥兒眼眸睜大,“可師尊那天還叫我們把貓送走。”
“……且當沒聽過。”
再者就是楚也。
“咦?這貓好生黏人,跟我那天見到的可不一樣。”他匪夷所思地摸着下巴。
一旁的宋玥兒忙問“師兄之前也見過這只貓?”
楚也點頭“在師尊殿中見到的,師尊當時還叫我将它轟走。”
宋玥兒一噎。
“……這樣啊。”
緊接着還有讓清仙尊座下的另外兩個弟子,年紀尚小,還是一對眼睛有疾的雙胞胎。
哥哥沉靜道“師尊養貓了。”
弟弟平淡道“又養貓了。”
哥哥道“這貓好髒。”
弟弟道“不愛幹淨。”
哥哥“啧。”
弟弟“唉……”
最後便是宗中的各位長老和師長。
其實對于山海極巅龐大的師資力量,這麽多人當中,有個養貓養狗的愛好根本算不得什麽。旁人不了解,但與顧懷曲相熟的一些人卻是知道的。
尤其無澤長老,對此甚是疑惑“我還當你自小七死後,便再也不養什麽寵物了,怎麽突然又抱了只貓來?”
顧懷曲微微皺眉,“是它不肯走,并非我要養。”
“聽你這麽說,那就還是決定養了。”無澤長老撸起袖子,徑自決定道,“既然如此,老朽便送你些珍藏的好東西,當做讓清殿新添一員的賀禮吧。”
不等顧懷曲拒絕,無澤長老已經起了身,興致勃勃地到他的“珍寶閣”裏去掏東西。
顧懷曲看着他翻出一些亂七八糟、不明其意的玩意,神色異樣,艱難啓齒,“無澤長老,我看還是不必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
無澤長老翻出一堆雜亂的貓窩貓抓板,塞到顧懷曲懷裏。
大方擺手“拿去罷。”
“……”
一日夜裏,下了晚課,天色已經過了戌時。
楚也借着鑽研學問的借口,一路跟着顧懷曲回了讓清殿,視線一直往他身後那只貓崽子上瞟,神色趣味盎然,摩拳擦掌,瞧起來是起了什麽心思。
“……”
郁承期眼眸陰幽幽地瞥他。楚也起初還裝裝樣子,坐在案前與師尊探讨問題,過了片刻便忍不住暴露念頭,有意無意的将目光一轉,話題引到小貓身上來。
“師尊,這麽晚了,您這貓不餓嗎?”
顧懷曲仍垂眸看着案上的書,面無表情,“它吃過了。”
楚也“哦”了聲,又問“給它喂了魚?”
“不,它喜好吃飯菜。”
“……飯菜?”
“是。”顧懷曲在短短幾日內,已經大致摸清了這只貓的口味,淡若無事,頭也不擡地回答道,“人愛吃什麽,它就愛吃什麽。”
楚也恍然一愣,更覺得有趣了,饒有興致地看着那只仿佛對他有敵意的小貓,“有意思啊,莫非是從前吃多了路邊的剩食,反倒吃不慣鮮魚了?”
“倒也不是。”
顧懷曲清冷如水,終于向他看了一眼,說道“這貓挑食得很,不沾海鮮,愛吃辛辣,具體喜好什麽,我倒尚未得知,但對鮮魚的确不像尋常的貓那樣感興趣。而且,食量也不小。”
“這樣啊……”
楚也捏着下巴,陷入思索,忽然生出個念頭眼前一亮。
“師尊,你這貓取名字了嗎?”
顧懷曲淡道“沒有。”
楚也一拍大腿,蹦出個絕妙的想法,唇角忍不住地哈哈發笑,簡直要為自己拍案叫絕,趕忙對顧懷曲說道“師尊,我這有個好名字,您要不要聽?”
“什麽?”
“這只貓既然挑食貪吃,嘴巴又刁又饞,依弟子看來,不如給它取個符合性情的名字。”
楚也咧嘴壞笑了下,讓郁承期有種很不好的預感,眉毛微揚,擲地有聲地樂道
“就叫它——”
“貂、蟬!”
作者有話要說為什麽這只貓辣麽髒?因為它不會給自己舔毛。
垂死病中驚坐起,爬起來補充一句都是情節需要,現實裏不要給貓貓喂飯菜,貓是肉食動物,澱粉和蔬菜對它們不好。師尊撒敷敷的(?),不要跟他學。
感謝“青煙爻”寶貝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