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真是個廢物

天光大亮,顧懷曲是被殿外的敲門聲叫醒的。

殿內門窗緊緊閉合,濃郁的氣息一夜未散,嗆鼻的安神香味充斥着整座大殿。顧懷曲扶着昏沉的額頭起來,清醒過來後,第一時間便察覺到異樣。

殿門還在篤篤篤地響,有人在門外喊他。

“……稍等。”顧懷曲忍着腦中的刺痛不适,動作有些遲緩,起身整了整衣衫,才朝着殿門走去。

床榻裏側蜷睡着的小貓睜開了眼,被吵醒了,打着哈欠露出兩顆尖牙,尾巴輕甩了甩。

顧懷曲站在門邊,正要将殿門打開,白玉骨瓷似的手剛擡起來,盯着自己的指尖,卻驀地驚愕頓住了。

……?

這是……什麽?

篤篤篤——

門外的人還在催促他。

“仙師,仙師?”

顧懷曲環視了下殿內,沒發覺有什麽不對勁,微微皺起眉,蜷了蜷指尖,只得先将殿門打開“……來了。”

吱呀一聲門開了。

外面站着的是山海極巅的一位弟子,前來通傳消息的,顧懷曲開了門後就把手垂了下去,遮遮掩掩的藏在寬袖裏面,臉色仍保持着一貫的鎮靜清冷,問道“何事?”

“禀仙師,楚也楚師兄昨晚出事了。”

“有人将毒草汁潑在他臉上,醒來起了滿臉的疹子,一早就趕去無澤長老那裏問診了!”

Advertisement

那弟子将知道的消息一一彙報出來“有人向值夜的弟子詢問過,昨晚沒有其他人出入,也沒出現什麽異動,大家都懷疑是楚也師兄招惹了哪位師兄弟,才遭至這般報複的。”

顧懷曲臉色沉了些,似是在思忖,“他傷得可嚴重嗎?”

“無澤長老說只是皮外傷,無甚大礙,多上幾日藥就好了。”

顧懷曲面色冷肅,沉默下來。

那弟子又道“哦,對了。”

他将一只小罐子遞上去,“大家還在楚也師兄的門外發現了這個。那兇手可真是狂得很,連證據都留下了!”

那是昨夜被郁承期随手丢掉的小罐子,邊緣還沾着些許毒汁,已經風幹成了深色。

顧懷曲沉冷地看了看那罐子,卻沒有接過來,負着手,姿态看起來有些冷傲,微張了張口,只沉聲道“……放下吧。”

那弟子頓了頓,疑問道“放、放在哪裏?”

“地上。”

顧懷曲清清冷冷的回了兩個字。

“……”

那弟子便聽從他的話,把罐子擱在門前的地上,之後躬身告退了出去。

等人走遠了,顧懷曲才終于伸出手,俯身将那罐子撿起來,重新關緊了殿門。

他坐在桌案邊,一面是裝着殘餘毒汁的罐子,一面是自己一覺醒來變得嫣紅嬌豔的指甲,面色難看的久久陷入沉默。

不遠處的郁承期看見他那一臉費解懷疑的神情,簡直想嘲笑出聲,恨不得立馬變回來當着面的好好嘲諷他一頓。

他費了好大的耐力才忍住了。

悠哉悠哉地跳上桌案,走到顧懷曲面前,輕晃着尾巴,用得逞又輕蔑的目光瞧着他。

顧懷曲目光落在桌案上,皺着眉,愠色顯而易見,眉間積壓着沉沉的不悅,但并沒有遷怒到眼前這只貓,只是淡淡的将它撥開了些。

“離這裏遠些。這東西有毒,當心沾上。”

“……”

嗤。

郁承期漫不經心的蹲在一旁,沒再靠近。

顧懷曲沒有對那只罐子多做研究——那裏面只是單純的毒草汁,沒有添加任何其他的東西,沾在肌膚上最多起疹子,所以對楚也下手的人應該只是純粹的戲弄或報複,并沒有到害他性命的程度。

這個問題暫且不想。

讓顧懷曲更疑惑的,是他指甲上的花汁。

他沉吟片刻,起身到香爐前查看了一下,裏面被人刻意放了許多的安神香。

不知是誰這麽膽大妄為,竟敢潛入他的寝殿裏。

顧懷曲暗道自己平日太松懈了,或許是殿外的結界有哪裏出現了疏漏,竟能任人鑽進來。

好在殿內沒有丢東西,自己也沒受傷。

只是……這實在叫人匪夷所思。

郁承期看着他一臉猜不透的表情,簡直心情愉悅極了,晃着尾巴,視線始終跟随着顧懷曲身側的手指。

顧懷曲的手纖長修勻,很是好看。

但這種豔麗的顏色,配在這樣一個清冷孤傲的人身上難免顯得突兀又違和,加上又是個大男人,手指甲姹紫嫣紅的。

郁承期心想,簡直醜極了。

但轉念再一想,這是自己親力親為的手筆,郁承期就覺得胸中無比暢快。

不過這種愉悅感并沒有保持很久,顧懷曲很快就将指甲給洗了下去。

好在今日有人來敲門,否則顧懷曲就該一睡不醒,耽擱了今日早課。他面色沉冷的垂着眸,匆匆用熱水浸泡擦拭掉,指縫邊緣還沾着一些嫣紅,也沒工夫多清理了,換好了衣裳,便急着趕去學宮講學。

但郁承期沒有跟去。

為了防止他搗亂,顧懷曲這幾日總将他關在學宮門外,去了也沒什麽意思,索性就在宗門裏散散步,四處溜達溜達。

他先是在屋裏逡巡了一圈,在裏屋的幾案上發現了昨晚被他打碎的幾樣寶貝——那些東西摔得并不厲害,若是手指靈巧,還是有可能修好的。幾案上的碎片已經粘好了一小部分,沒想到顧懷曲竟真的在動手修複它們。

郁承期沒有細瞧,想出去逛逛,又從窗戶跳了出去,借着随處暢通無阻的貓身,前往宗中任性閑逛。

山海極巅的弟子多,八卦也傳得極快。

楚也今早剛遮着面去無澤長老那裏治傷,轉眼這才不到一個時辰,便在弟子堆裏傳遍了。

郁承期從途中路過,聽到了不少猜測議論——

“诶诶,你聽說了嗎?讓清仙尊座下的那個楚也師兄,昨日一夜之間突然毀容啦!”

人少的小徑上,有兩個弟子正在邊走邊交談。

“聽說了聽說了,據說起了滿臉的疹子!唉……分明年輕俊俏的,真是可惜了。”

另一個弟子笑嘻嘻道“這有什麽好擔心的,有無澤長老在呢,別說是起疹子,就算整張面皮沒了都能給醫回來。”

“不過,傳聞他是遭至報複才會被毒藥毀容的。你說他到底做了什麽呀,至于讓人冒險潛到那裏去毀他的容?該不會……又勾搭了哪位名花有主的小師妹,自讨苦吃了吧?!”

另一人大笑起來,“哈哈,誰知道呢,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

在山海極巅,楚也的浪蕩是相當出名的。

他靠着那張俊俏無俦的臉,沒少招惹宗裏的漂亮姑娘,所以一提起有仇,衆人難保不會往那方面作想。

不過據郁承期所知,楚也還真不是這種人。

雖然楚也淫蕩犯渾臭不要臉,見着女人除了垂涎三尺就是花言巧語,滿腦子只有精蟲和壞水……但卻從不勾搭名花有主的姑娘。

畢竟身為山海極巅的弟子,起碼的德行還是得有,否則若哪日被人家的相公聲讨上門,不被長老們打斷腿才怪。何況他們的師尊顧懷曲是什麽人啊?

所謂的道德與正義,在顧懷曲眼裏可比什麽都重要,甚至于都到了麻木不仁、歹毒心狠的地步,就連郁承期自己都險些因為血脈死于非命,他楚也又算哪門子東西?

要是讓顧懷曲知道楚也敢勾引姑娘紅杏出牆,楚也這輩子都別想邁出山海極巅的大門一步了。

想到此處,郁承期只是嗤之一笑,将那幾個閑言碎語的弟子抛在腦後,順着小徑繼續走了。

……

晚些時候,天色早就黑了,樹影婆娑朦胧,摩擦出沙沙的細響。

郁承期以幼貓的形态從高枝上跳下來,甩了甩身上的灰塵,邁着步子躍上讓清殿的窗戶。

顧懷曲還沒有回來。

身為鼎鼎大名的仙師,顧懷曲忙碌一些也很正常,除了日常講學以外,還要經常鑽研鑽研陣法,與宗主長老們議一議大事,更多的時候是在藏書閣徹夜研讀,廢寝忘食也是常有的事。

藏書閣的結界很嚴密,哪怕是只蟲都飛不進去。郁承期不想多管他,更無從去找,徑自跳上床榻打算睡了。

讓清殿裏無人,燈盞沒有點燃,始終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夜色已深,他很快便睡着了,朦胧之間,依稀感覺到體內的靈力隐隐流動,有所回漲。

他的靈力回來了不少。

山海極巅所處的地方靈力充沛,是煉道休養的聖地,六界之中很難找到可以與這裏比拟的地方,這也是為何郁承期一定要回這裏的原因之一。

所以如此迅速的變化,興許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睡夢中,他模模糊糊的感覺到有股熱流在體內流竄,逐漸浸熱了骨髓,難以言喻的舒服。

就在恍惚之間,他忽地聽到屋內傳出動靜。

石壁傳出沉重的摩擦,沉重的暗道石門緩緩開啓又閉合,這熟悉的聲音他曾聽過無數次,在寂靜中略顯刺耳……

等等——

暗道?!

頭頂敏銳的貓耳朵一動,爪子蜷緊,倏地睜開了眼。他幽綠的眼瞳在黑暗中映着光亮,驟然起身,從床榻上跳了下去。

難道顧懷曲今日根本不在藏書閣,也不在學宮,而是一直在讓清殿的暗室?!

他過去時,那道石門已經徹底關閉了,黑暗中探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指尖,施了道法術,附近的燈盞噗地竄起火苗,視野頓時明亮,照出顧懷曲那張清冷蒼白的臉。

郁承期頓時眸色微變。

他還真在這裏!

……但情況有些不對。

眼前的顧懷曲仿佛被抽幹了渾身的力氣,正眉頭緊鎖,面容毫無血色,往日清冷的白衣如今将他襯得無比憔悴虛弱,身形搖搖欲墜,半倚在旁邊的牆壁上,緊閉了閉着眸,難忍地咬緊牙關,幾欲跌倒。

郁承期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他——

分明衣裳熨帖整齊,不像與人打鬥過的樣子,怎麽卻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這是去做了什麽?!!

顧懷曲喘息愈漸困難,随着重重一咳,胸腔發顫,下一刻,竟驟然失了重心,如同一張蒼薄的白紙驀地向前倒下。

……啧。

就在他快要摔倒的瞬間,一道挺拔的身影倏忽閃現。

玄黑如墨,形成一堵堅實挺拔的牆,驟然将他攔住。

一只手掌緊攥住他的衣襟,粗暴兇狠,拉扯得不成形狀。

“……”

顧懷曲略微擡起頭,視野模糊之間,出現的是一張棱厲俊美的臉,在微弱的燭火下與腦海中的記憶深刻重疊。那張棱角分明的面容,帶着幾分鄙薄譏诮,可笑至極的盯着他,薄情的唇瓣略微啓合。

他依稀聽到對方說道——

“顧懷曲,你這是什麽德行?”

“本尊連一根手指頭都沒動手,你就要死了?”

男人恨鐵不成鋼似的,低低諷刺“……真是廢物。”

……

顧懷曲不知做了什麽,像透支過度才導致了昏迷。

郁承期特地去暗室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麽特別的,也不清楚顧懷曲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索性不管了,慵懶随意地躺在床榻上,一旁是昏睡不醒的顧懷曲,他就這麽直接橫着躺下來,毫不客氣的拿顧懷曲的腰腹當枕頭,墊着腦袋,翹着二郎腿,一邊把玩他腰間的玉飾,一邊思忖。

在他的印象裏,顧懷曲跟誰也算不上特別親近。

顧懷曲為人孤僻疏冷,這世上最了解他的,除了自己恐怕也沒別人了。甚至在顧懷曲刻意疏遠冷漠他的那一年多裏,郁承期不明真相,也不乏對顧懷曲的關注,甚至是一絲一毫也不敢遺漏,總是知道他都做了什麽,去了哪裏。

因此郁承期敢篤定,顧懷曲把自己弄成如今這樣,只可能是他不在的這三年中發生了什麽事。

天色不早了,但郁承期現在睡意全無。

一是因為靈力恢複不少,日後可以維持人形了,心情愉悅。

二是被顧懷曲給折騰的。

總歸也睡不着,他無事可做,索性用指尖纏繞着顧懷曲的頭發,百無聊賴的撥弄,繼續沉想。

……

翌日清晨,天際泛起微亮的魚肚白,朦朦胧胧的。

顧懷曲眼睫微顫了顫,從昏睡中醒過來。

他睜開眸,第一眼驟然令他駭然震驚,猛然從榻上坐起來。

他看到了一張俊美熟悉、宛如刀削的臉。

離得很近,那雙眼眸裏深邃戲谑,正帶着某種嘲弄地盯着自己,躺枕邊側撐着頭,唇角懶散又低劣,毫無半分善意。

涼飕飕地對他開口“早啊……師尊。”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避免審核被鎖影響榜單,周三的章節早點更新還有我好像碰到榜單修羅場了,非酋如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