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師尊是在強人所難

姑娘臉上露出羞憤怒色,生怕他再跑了,立時沖過來,揪住郁承期的衣襟要将他拉出去,不管不顧的嚷嚷起來“你個騙財的小賊,竟還敢回來!趕緊随我去見官!”

請人進門的楚也傻了,見姑娘不由分說的拉拉扯扯,趕緊率一步先上去調解“诶诶诶,姑娘,有話好好說,我這位師弟到底怎麽你了?光天化日的,拉拉扯扯多不合适,先把手松開,有我在呢,在下一定替你主持公道!”

姑娘松了手,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氣憤地咬唇指責道“他……他搶了我的錢!”

韓城這會兒也沒法袖手旁觀,不得不起身走過來,皺眉道“方才不是說騙,怎麽又變成搶了?”

郁承期之前拿走的是人家一家三口拿到的聘禮錢,姑娘氣急了,也顧不得臉面,将一月前的那樁事倒豆子似的倒了出來。

姑娘名叫曉蝶,家境不大好,家中父母得知此事後差點打斷她的腿。

郁承期雖然心性惡劣恬不知恥,但好在敢作敢當,做個壞事倒像自己多光明磊落似的,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他本來就沒想遮遮掩掩。

做了就是做了,不要臉就是不要臉,又不是認不起。

他就是這麽爛的一個人,沒什麽好賴賬的。

不過在其他人眼裏,他這副無所畏懼的模樣更像是渾不在意,簡直能活生生把人氣死。韓城和楚也像是第一天認識他的似的,異樣的眼神一遍遍在他身上刮。

看個屁?

郁承期不屑一顧,輕嗤了聲。

楚也在旁聽完這一通,直嘬牙花子,心想這叫什麽事啊?郁承期這畜生,一別三年怎麽這麽能造孽,才回來多久,竟然惹得一身騷!

楚也身為師兄,不得不硬着頭皮挺身而出,主動解決麻煩,給姑娘賠了翻倍的銀兩,又好一頓賠禮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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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事出突然,幾人尚沒等調解好糾紛,那邊陳大夫又出來了。

大夫說顧懷曲的傷口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人也醒過來了。

幾人顧不上這邊,又匆匆忙忙的到隔壁去看望師尊。

陳大夫醫術并不算高明,只是鎮子上普通的大夫。

顧懷曲傷得太重,渾身上下四十七個血窟窿,深淺不一,肩背和手臂上已經硬生生被紮穿了,失的血也多,一時半刻緩不過來。

陳大夫醫術有限,只給做了簡單的救治和包紮,算是勉強堵住了傷口,其餘的損失,他也力不從心。

陳大夫囑咐了幾句,又轉身出去熬藥。

這會兒安靜下來,曉蝶姑娘忽然意識到這幾人的衣着打扮。

她上下打量着他們,疑道“你們……是山海極巅的弟子?”

楚也頓了頓,多少覺得替宗門丢臉,勉強點頭“是。”

姑娘不禁有些驚訝。

仙界中人雖美其名曰“仙族”,但靈力低微薄弱者還是大多數,仙族的尋常人不經修煉,和凡界的平頭百姓沒什麽兩樣,因此對仙宗中修為高深的宗師和弟子們大多都抱有仰慕之情。

這些人是從山海極巅來的,床帳裏那位仙尊又為了除魔,渾身被紮了四十多個眼兒……

加上他們認錯的态度也不錯,又多賠了這麽多的銀子……

曉蝶姑娘心一軟。

心想,罷了。

她抿了抿嘴,道“既然如此……算了。聽聞你們山海極巅向來為了仙界太平四處奔波,你們今日又是因除害而負傷,看在這個份上,我就當之前錢囊是被狗叼去的……不計較了。”

楚也一聽頓時松了口氣。

但他忘了這屋裏多了一個人,還沒來得及拽着郁承期再次道歉,一道清冷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隔着層層疊疊的帳幔,那嗓音有些沙啞虛弱,像缥缈的泠水,冷然低問道“什麽錢囊?姑娘,你是何人?”

顧懷曲聽到了!

楚也臉色變了變。

“呃、師尊……”他下意識的想岔開話題。

顧懷曲卻聽出他的猶豫,聲音更冷更沉了“說實話,究竟所謂何事?”

“……”

勢頭已然不妙。

楚也心頭繃緊,尴尬地笑了笑。

他們再怎麽也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臉,他趕緊先打個哈哈,将曉蝶姑娘送出去了,讓她先去找陳大夫拿藥。

曉蝶走後,屋裏就只剩了顧懷曲和這幾個師兄弟。

韓城沉默不語。

郁承期身為罪魁禍首,也連個屁都不帶放的。

楚也有種被晾幹孤立的感覺,一咬牙,只得幹幹巴巴的将這件事說給顧懷曲聽。

他怕是怕,但他怕的可不是郁承期受罰,而是師尊氣壞了身子。

講完郁承期“騙財騙色”的經過,屋內的氣氛果真當場冷了下來。

即使隔着密不透風的帷帳,幾人都能感覺到那洶湧如漲潮的怒意,短暫的沉寂如同山雨欲來,像要把整個房間凍住似的。

郁承期沒覺得愧疚,第一反應只是——

顧懷曲該不會把自己給氣死吧?

他不是嘲弄,而是一瞬間很認真的在想這問題。

顧懷曲身上那麽多傷,萬一氣得從床上蹦起來打他呢?……滿身傷口崩裂,一代仙師說不定就沒了,會不會就此身亡還真不好說。

那沉冷的聲音帶着強忍的微愠,良久才再度開口“你們兩個出去!”

楚也本想提醒師尊注意身體,千萬別動氣,但又沒敢開口,朝郁承期遞了個好自為之的眼神,跟韓城一起走了。

這會兒屋裏就只剩了郁承期和顧懷曲。

屋子裏陳設樸素,窗子為了防風全都緊閉着,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濃濃的藥味。

周圍沒了人,郁承期也不裝了。

他眉間輕佻悠懶的走到床邊,直接挑起帷帳,垂眸在顧懷曲身上肆意打量。

關心道“師尊還好麽?”

他撩起衣袍,在床畔坐下,掃了眼,又嘲笑地自問自答道“看這模樣,想來是不大好。”

顧懷曲身上只穿了件松散的純白裏衣,但凡露出來的地方都纏了繃帶,就連脖頸也被層層綁束起來,隐約滲着血色。

顧懷曲這人很執拗倔強。

他不習慣顯露脆弱的一面,加上郁承期那副居高臨下審視的眼神,讓他無端地惱火,閉了閉眸,忍着傷痛,也要強撐着手臂坐起來。

即便再怎麽遮掩,他面色的虛弱疲憊還是能被人一眼看穿,此刻那雙唇瓣有些蒼白幹裂,墨色的長發披散着,無不昭顯着脆弱。唯獨那雙鳳眸,冷冽依舊,帶着鮮明的怒色,看起來又冷又兇,竟襯得比平時還要難以接近幾分。

郁承期不怕他。

反而還敢惡心他。

低劣地笑了聲“很痛嗎?徒兒給您吹吹?”

他去拉顧懷曲的手臂,被一下子躲開了。

顧懷曲最厭惡他故作出來的溫柔蜜意,回想起洞中的事,更是一陣陣怒火,暗自攥緊手指,寒聲質問地盯向他“……你方才分明可以救下所有人,為何不救?”

顧懷曲知道他身上有帝尊咒印,可以控制任何魔物。

郁承期也不覺得意外,理所當然的反問“我為何要救?”

顧懷曲眉峰低壓,橫眉冷對“韓城楚也命懸一線,你方才再多遲疑半刻,他們現在便已登極樂了!你哪怕不顧我,連他們的性命……你也不顧?”

郁承期看了看他。

“是啊。”

他的語氣太坦然,令顧懷曲怒氣高漲又無話可說。

顧懷曲強壓下怒意,咬牙問道“難道誰的性命在你眼裏都不重要?”

郁承期瞧着他。

倏地笑了。

“師尊指的是誰的性命呢?”

他眸子裏此刻映着柔和的光澤,慵懶又明朗,偏頭口口聲聲道“徒兒只知道,若我方才出手,靈力一旦潰竭見底,身份就暴露了,到那時他們得救了,我又該怎麽辦呢?”

他低笑着,口吻無端地溫柔輕緩下來,像是在哄人“師尊太傻啦,總是用道義來要求別人,可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跟師尊一樣?”

“韓城楚也,說到底不過是兩個同門而已,死與不死,哪有徒兒自己的事要緊啊?”

“師尊,徒兒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你也要理解徒兒呀。你總是要我替旁人考慮,根本就是在強人所難,對不對?”

“……”

顧懷曲不說話了,只是冷冷的沉默。

郁承期随即又向他道歉,彎着眸子,語氣誠懇得無可挑剔,卻怎麽都令人感覺不到真誠“師尊是不是生氣了?”

“我錯啦。”

那雙細密的眼睫微垂着,被柔膩挺拔的鼻梁襯得無比深邃,無端有些狹促譏诮,甜言蜜語道“當時事态那麽緊急,徒兒也是身不由己,往後再也不會啦。師尊就原諒我這次吧,好不好?”

“……”

這個男人好像把柔情蜜意當做一捧糞土。

誰惹他厭憎,他就往誰身上撒,句句淬着毒,又軟得不像話,就像是磨刀殺人前賞賜的一杯甘甜美酒,下一刻就要将人捅得鮮血淋漓。

顧懷曲只覺得刺耳,将臉別過去些。

“我方才選擇讓師尊去死,師尊是不是不高興了?”

“……”

郁承期偏着頭去看他。

“說話呀。”

他不識趣似的,貼近了讨顧懷曲的話,像個不懂事的少年,“師尊不說話,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有沒有因為這件事生氣。”

“在徒兒眼裏,師尊向來珍視自己的弟子,平日那麽高風亮節的一個人,為了弟子們付出生命又算得了什麽?所以徒兒想呀……師尊待弟子們這麽好,一定會甘願犧牲的。若我當時不慎選錯,只會被師尊責罵。”

“況且,有些事,師尊不是也清楚嗎?”

郁承期擡起眸來,帶着狎昵地笑意,卻幽幽涼涼的。

“但凡有點自知之明,你也早該料到了。”

“徒兒睚眦必報……你不去死,誰又去死?”他嗤地冷冷輕笑,“有什麽值得生氣的。”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頂起我的小鍋蓋……感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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