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本尊很清醒

“你——”

聽到這些話,顧懷曲徒然動怒,話沒說完先牽動了傷口,攥緊衣袖倒吸了口涼氣,眉間難忍的緊皺起來。

顧懷曲自幼在山海極巅長大,因為靈脈天賦異禀,冰雪聰明,十五歲起就在宗門中傳道授業,并收了座下第一任親傳弟子。宗中的弟子們見到他無不敬仰尊崇,這麽多年來,誰敢對他口出狂言?

“你看你,瞎激動什麽?”

郁承期嗤笑地瞥了他一眼,悠懶地向後靠着床。

“看自己沒死成,非要死了才舒坦是不是?”

郁承期這個人明辨是非是真的,心狠手辣也是真的。

他跟在顧懷曲身邊這麽多年,什麽是道義,什麽是對錯,他太明白了。就像他始終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個惡人,而顧懷曲才是那個大義凜然的正人君子。

他心裏有一把尺,跟顧懷曲一樣可以衡量世間的對錯。

而世人愚鈍——

顧懷曲的大義是為了整個仙界,雖然聽起來令人肅目,可也僅僅只是為了仙界而已。這世上除了仙界以外,還有魔界、妖界、凡界……他心中的“義”如果真有那麽大,為什麽不能放下仇恨與魔界和解?為什麽不能視衆生平等?為什麽覺得郁承期這個帝尊血脈,生來就該死?

相反,郁承期正是因為自私自利,所以從沒想過要替誰背負血海深仇。

帝尊血脈又如何,兩族對立又如何?他的血脈是他選的嗎?

他從來沒有替經棠去恨,更不會把前輩恩怨一股腦的刻在自己身上。

什麽兩族仇恨、天生重擔……

這些東西在他眼裏,屁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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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承認顧懷曲很好,顧懷曲性情高尚,不會坑蒙拐騙,不會惡意害人,他心地善良,是頂頂的大好人。

而自己心性頑劣,惡念無數,一旦掙脫枷鎖就與惡狗無異。

所以呢?

所以就因為如此,他怎麽都是罪有應得,哪怕是顧懷曲先背叛了他、先對他起的殺念,他再報複回來,也是他的不是?

是嗎?是這樣嗎?

倘若不論仙魔恩怨,他們之間到底是誰,對不起誰?

每當面對顧懷曲的時候,郁承期都不禁回想到從前。

那麽多年了,他為了顧懷曲将自己的本性框束起來,顧懷曲說什麽都是對的,做什麽他都喜歡,只要顧懷曲對他好,哪怕僅僅将他當做一個普通的弟子來看待,他也覺得十分高興。

世間的任何隐忍自律都無異于自殘,是活生生将自己的本性閹割成畸形。

可感情這種東西要看運氣,并非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回報。郁承期始終明白這點,所以也沒強求過,只是從來不曾想到他曾經滿以為自己得到了,如今卻又變得一無所有,啼笑皆非。

他為顧懷曲壓抑了那麽久。

可顧懷曲心裏只有仙界道義,連一絲一毫都沒有偏心他、為他動搖過。

……這也很好。

他想,人就是該自私自利的活着。

他都已經掌控別人的生死了,幹什麽還要想那些紛紛擾擾的,抑制心中的惡念?

老天爺生來給了他這身血脈,就是叫他随心所欲的啊。

他跟顧懷曲生來命格相克,反目成仇是上天注定的。高興的時候他樂意哄一哄、逗一逗,說些甜言蜜語給顧懷曲聽,可不高興的時候,顧懷曲就狗屁不是,連死都罪有應得。

反正他和顧懷曲之間必須要死一個,既然如此,死的憑什麽是他,而不是顧懷曲呢?

就因為他喜歡顧懷曲?

真是可笑。

郁承期很清醒,也很理智,他對顧懷曲還有情愛,并不全是恨。但那點殘存的念想,早晚會随着時間推移漸漸消散的,說不定只要顧懷曲一死,就徹底斷了。

屋中濃郁的藥味久久不散,顧懷曲傷得很重,沒力氣與他争執。

他閉了閉眸忍下那股愠怒,又道“那個姑娘呢?”

“她又何處得罪于你,至于你這般戲耍她?”

“她不過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對父母之命有所不滿,你對她無意,盡管無視就是了,欺騙人家的感情和錢財做什麽?郁承期,你讀的聖賢書都喂到狗肚子裏去了?!”

郁承期漫不經心,背後倚着床,下颚微擡,漠然地道“本尊就是覺得開心,有趣。怎麽着?礙着讓清仙尊的眼了?”

他嗤笑了聲,又繼續道“活該她傻,看見男人就挪不開眼,連本尊姓甚名誰就不知道,随便哄騙兩句就掏了家底,她不受騙誰受騙?何況,誰讓她自作主張偷取家裏的錢財送給陌生男人,本尊給她個教訓,這不過分吧?”

顧懷曲被他這套歪理邪說激怒了,甚至感到惡心。

“混賬東西!你算她什麽人,憑什麽給她教訓?作惡就是作惡,給自己找什麽借口!”

郁承期哼笑了下,眼眸裏逞兇肆意的與顧懷曲對視,頗有些慵懶挑釁,譏諷道“那師尊又算什麽人,憑什麽教訓我?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還在這裏叽叽歪歪,你怎麽就沒幹脆把自己氣死?”

“你……!”

顧懷曲深深喘着氣,額角青筋暴起,鳳眸中浸了層怒意,憔悴中硬是透出一股凜銳來。

“我什麽?”郁承期不慌不忙。

有那只手環在,顧懷曲在他面前根本不可能興起風浪,他諷漠悠懶地道“師尊還是好好歇息吧,有功夫管別人,不妨先管好你自己。瞧瞧你運氣這麽差,萬一哪天死了,再賴在徒兒身上,該多讓徒兒為難啊。”

他一臉狼心狗肺。

一點也沒有悔過之情。

就算顧懷曲傷成這樣,他也不覺得這件事錯在自己。

打算讓顧懷曲死的原本又不是他,要怪就怪那頭魔物。問題是魔物問的,人也是魔物打傷的,要吃人的是魔物,關他什麽事?

活該顧懷曲時運不濟,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顧懷曲被氣得不輕,郁承期卻像沒事人似的,起了身,熨帖的長袍将他身形襯得恰到好處,腰肢厲窄勁瘦,雙腿修長,這麽一站起來,窗外映入的陽光将他影子投射得極長,在地面投下棱厲高挺的暗影。

他扭了扭脖子,淡漠地舒絡了下筋骨,轉身走向門口“沒什麽好說的啦……師尊好生休息罷,徒兒走了。”

……

等到回了山海極巅。

郁承期很快就被宗主叫了過去。

山海極巅的宗主名叫江應峰,年紀起碼有五十歲了,依舊豐神俊朗,神采奕奕,眼角的皺紋不嫌蒼老,反倒有種歲月雕琢的深刻感,眉目深邃且身形玉立,端得是一身谪仙風采。

同樣身為八大仙師之一,又是山海極巅的一宗之主,江應峰在仙界的地位自然不可小觑。

不過在八位仙師之中,他的地位并沒有那麽崇高無上,相反呢,背地裏沒少遭人議論說小話。

原因是這位看似嚴瑾端肅的宗主,其實是個非常不靠譜的人。

不聽人勸,又眼光極爛,論人氣在各位仙師中排不上第一,論氣人倒是妥妥的魁首。

這一點郁承期深有體會。

宗中的師長們每年就會帶座下弟子下山,前往各地的名勝古跡踏青游玩。而江應峰,每年都會在途中撿一個有眼緣的孩子回來,并次次堅稱自己撿到了天降奇才。

照理說來,江應峰是對郁承期有知遇之恩的,當年郁承期混跡在窄街暗巷裏,多虧了江應峰一眼看去,覺得他是個可塑之才,才将他帶回了山海極巅。

不過,當時在山海極巅裏,江應峰流傳的事跡是這樣的——

最愛發牢騷的奇雲道君每年都會掰着手指數一遍

“第一年,他撿回來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娃娃,雖然靈脈奇佳,但性情刁鑽叛逆,心性不純,絕非修道的料子,可這眼瞎的不知怎麽偏就覺得她乖巧聽話。結果不到半個月,這女娃娃就因為與人争搶珠釵首飾,一把火将整座寝舍燒了個幹淨,大哭大鬧,被逐出師門。”

“第二年,他領回來一個不足二十的年輕人,在醫館當過幾年學徒,看起來性子溫善,可惜不足一月就原形畢露,三更半夜跑去偷窺女子沐浴,結果連行李都來不及收拾,就被女弟子們打出了宗門。”

“第三年,更了不得。他是不再帶人回來了,偏偏帶了條狗,擱在他懷裏安安靜靜,一放出去哪叫一個‘瘋’字了得!見人就咬,害得個弟子得了犬病,最後迫不得已送去馴獸臺,他還恬不知恥的惋惜了好幾日!”

奇雲道君嫌棄之情溢于言表“再過兩日,踏青結束,他就該領着弟子們回來了。我倒要看看,他這回要帶個什麽貨色回來,若是能在宗中待滿一年,我便随他的姓!”

“……”

好巧不巧,那年江應峰帶回來的就是郁承期。

當初衆人全都抱着副看戲的心态。

卻怎料一年之後,郁承期不僅圓滿渡過了旁聽期,還被高冷清貴的讓清仙尊收歸到座下。

奇雲道君不吱聲了,裝着記性不好,把嘴縫上,再也不提這碼事。

旁人都以為江應峰眼尖了一回,領了個貨真價實的奇才回來。

可實際上,只有郁承期自己心裏明鏡似的——

江應峰這該是多糟的運氣、多毒的眼光,才能從那小破鎮上挖出他這個魔頭來?!

每想到這裏,郁承期都不知該感謝他還是憐憫他。

只能深深折服于江宗主犀利的眼光,啧啧稱奇,半是嘲笑半是誠懇的感嘆

江宗主真可謂神人一個啊。

厲害,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非酋江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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