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師尊喜歡清靜(入v三合一)

郁承期這下傻了。

看着眼前寒光熠熠的刀子,他覺得身下泛涼,心想顧懷曲可真夠狠啊,世上誰他媽也沒有他狠!!

眼看着那把刀要落下來。

他臉色沉了,眸中如黑雲積壓般陰鸷,身體猶如彎弓繃緊的弦,殺氣騰騰四逸!

他距離變回原形險些只差了一點點。

就在他靈力即将迸發的前一剎那,一道清冷的聲音倏忽打斷過來——

“無澤長老!”

顧懷曲嗓音像深冬寒夜裏結成的冰霜,莫名令人心驚。

無澤長老聞聲訝然地頓住手,看向他。

也就是這麽一擡頭,他才沒注意到——

那只貓崽此刻的雙眼已經因為驟然上湧的怒火微微泛紅,尖牙微呲,豎瞳裏映着駭人的色澤,已經不似一只貓該有的神情了。

那四條腿兒上的綢繩緊繃着,雙眸緊盯着刀尖,如一張蓄勢待發的角弓,好像随時準備撲殺上去。

多虧了顧懷曲及時制止。

否則這麽近的距離,誰也別想好過。

“怎麽了?”無澤長老不明所以地問。

顧懷曲放下茶盞,從床榻上走了下來,純白綢衣襯出他細瘦的身形,掃了眼桌上瀕臨暴怒的貓,雙眉微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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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才道:“不然……就帶它去配吧。”

“啊,什麽?帶它去什麽?”

無澤長老耳朵不太靈,沒有聽清。

“我說,倘若非要做出選擇,還是帶它去配……種吧。”

讓清仙尊純淨無瑕,連這兩個字說出口都好似覺得髒,頓了一頓,面色有些難看。

“否則如此殘忍之事,我看不過眼。”

無澤長老一時尴尬,幹笑了兩聲,“啊……”

又問道:“那不割了?”

顧懷曲點頭。

無澤長老遲疑再三,猶豫再猶豫,最後嘆了聲氣,将醫刀放下了。

這他也不能說什麽。

人家養的貓,既然堅決的表明了态度,他豈能硬來。

刀尖垂下去的瞬間,那雙貓瞳緊盯着,視線陰鸷的跟着下移,頗有些記恨。随即眼眸一擡,陰飕飕的盯在無澤長老臉上。

顧懷曲又道:“它還小,婚配……也無需着急,還是在等等吧。”

“那是不用着急,還得好好給它配個好人家呢。”

無澤長老回了句,但轉過頭來,又很認真地反複詢問:“你是一時心軟,還是當真想好了要讓它配.種?我方才說得夠清楚了,割了它也是為它好,但你若真想給它配.種,到時生下的貓崽你就得負責領養一半,我知道你喜靜,可到那個時候,你就沒有清淨日子過了。”

顧懷曲固執己見:“我自有打算,長老不必擔心。”

“好吧……那也罷。”

見他堅持,無澤長老不再說什麽,只得慢條斯理地給貓挨個解開綢繩。

他手中的綢繩一松,貓崽立刻跑遠了。

那條漆黑的身影倏地掠過去,敏捷如豹,轉眼跳到櫃子高處,渾身的毛炸起來,瞪着眼睛朝他低吼示威。

“吼嗚——!!”

無澤長老是當真喜愛動物。

見這貓崽這麽兇神惡煞,他竟還覺得甚是可愛,呵呵笑了兩聲,頗為寬和地看着櫃頂,手指朝貓崽的方向點了點,對顧懷曲道:“這崽子,個頭不大,倒是脾氣不小,記仇。”

“……”顧懷曲沒應聲。

“行了,既然如此,那老朽便回了。倘若你反悔了,千萬記得來找我,莫要耽擱了。”

他收拾好了東西,剛踏出殿門,又想起什麽,立刻折返回來囑咐顧懷曲——

這貓崽的發.情之日快到了,千萬盯緊些,別讓它禍害了別家的小母貓。

否則可是要賠錢的!

“........”

說完這些,無澤長老才勉強覺得放心了,滿意地轉身離開。

殿門閉合,屋內重新冷清了下去。

不及顧懷曲安下心。

背後輕輕“咚”地一聲。

有什麽從高處跳下來。

緊接着,一股氣息迅速接近自己背後,驀地強盛了許多,高大的暗影覆壓下來,嗓音帶着幾分陰鸷沉怒——

“顧懷曲,你膽子不小啊……”

對上郁承期的視線,那雙眼眸此刻已經被怒意灼傷成了猩紅,周身戾氣深重,接着猛地一把攥住了顧懷曲的衣襟。

咬牙切齒道:“你報複本尊!”

他将顧懷曲的衣裳扯得淩亂變形,手環徒然生效,抑制住了顧懷曲靈力。

顧懷曲頓時惱怒:“混賬東西,把手松開!”

郁承期越看他這副模樣越來氣,眯了眯眸:“端什麽師尊架子,那個無澤長老不是你找來的?!顧懷曲,你是不是故意想看本尊笑話?”

顧懷曲怒不可遏:“這是無澤長老的提議,與我何幹?”

“松手!”

即便被抑制了靈力,顧懷曲力道還是很大,他驀地狠狠用力,瞬間将那只手甩開!

眸色如刀鋒般凜厲。

郁承期面對着那張猶如天山上千年寒冰的臉,胸腔登時蹭蹭漲火。

顧懷曲還有臉跟他發脾氣?他憑什麽發脾氣?!

受害的不是自己嗎?!

他怒氣沖上腦門,挺拔的身形步步緊逼:“怎麽?你的意思是叫我去找無澤算賬?也對,此事你們兩個都脫不了幹系,你方才袖手旁觀半天,為什麽早不吱聲,臨到那時才開口?”

“你就是刻意為之,想報複本尊,是不是?”他怒氣正盛,不禁惡狠狠出言譏諷,“顧懷曲,你堂堂讓清仙尊不是高尚得很嗎?怎麽還耍這種卑賤的手段?可不可笑!”

顧懷曲聞言怒火高漲。

此事的确是無澤長老提議,絕非是他報複!

當時無澤長老找上門來,說的話條理清晰,句句在理,左右都是為了貓崽好。顧懷曲尚未找到理由拒絕,郁承期便回來了,怪得了誰?!

顧懷曲心頭漲火,暗自攥緊了手指。

他讓清仙尊平日最不喜看人争辯,也不擅與人争辯,尤其面對自己的弟子,據理力争只會讓他感到羞恥!

面對着郁承期的責問,他唇角弧度冷冽,反倒辯不出口。

見他不答,郁承期更覺得火大,眸裏泛着陰狠的光澤:“你怎麽不說話?”

“顧懷曲,你要是真有本事,不妨對本尊動真格的試試。”他眯了眯眸,“總歸本尊手裏的人質多得是,師尊座下那麽多弟子,本尊一個一個的殺。殺了一個,還剩下幾個,你也不能拿本尊怎麽樣……是不是?”

“夠了嗎!”

顧懷曲最恨他提起這事。

冷着臉怒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哈哈……欲加之罪?”郁承期仿佛聽見了什麽笑話,歪着頭,眸色陰蟄,“本尊冤枉你了?你敢說你不恨我?”

“既然有自知之明還問什麽?!滾出去!”顧懷曲毫不留情地冷喝他。

嘶……

郁承期太陽穴突突跳。

只要一想到顧懷曲對他心存殺念,他就覺得十分介懷。

他對誰都記仇,在他眼裏對他不好的人沒有例外,都該死!

可偏偏他知道顧懷曲是怎樣一個人。

如果連顧大仙師都會用下三濫的手段陰人,那這世上就沒有端端正正的好人了。他只是越氣極了越心生叛逆,不刻意抹黑顧懷曲他就難受。

可誰允許顧懷曲就這麽認賬了?

找死嗎?!

郁承期忽然輕嗅了嗅,聞到顧懷曲身上有股清幽的香氣,以及淡淡苦澀的藥味。

他不禁惡向膽邊生,忽地湊近上來,不遺餘力地譏諷了句:“師尊……你該不是嫉妒徒兒吧?”

顧懷曲立時警覺退後,沒幾步,背後便緊挨到了牆,無處可躲。

他不禁有些羞怒,冷厲地瞪郁承期:“我嫉妒你什麽?”

他被郁承期堵在角落,對方那雙鋒銳而懶散的眸子正睨着他,眯了眯眼,擠出聲卑劣的鄙薄:“嫉妒徒兒比你大呀。”

郁承期故意将氣息呵在他耳廓上,嗓音壓得低沉,“徒兒比師尊大很多,所以師尊看不過眼了,是不是?”

顧懷曲沒有反應過來,耳廓先泛紅了一圈。

他像是被那股熱氣燙着了,面色仍舊眉間厲皺,冷得很。

只是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麽。

“可就算看不過眼,師尊也不能将徒兒切掉呀。”

“您是徒兒的好師尊,怎麽能做這麽殘忍的事?以後可千萬別再犯啦。”他語氣陰郁,低聲道,“倘若再有下次……”

“可別怪徒兒,拿它弄死你。”

拿……什麽?

顧懷曲腦中空白了片刻。

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驀地耳根發燙,眉眼頓時惱火地擰緊,羞赧大怒。

“滾!!!”

他掌心瞬間閃過一道凜冽寒光,毫不留情的朝郁承期劈下。

寒劍出鞘,近乎只在一瞬間。

郁承期一驚,反應疾快,迅速退後了半尺,險險躲過,随即化出長劍。

“砰”地一聲!

劍光交碰發出脆亮的嗡鳴,激起星火,頓時在兩人之間擦出洶湧的殺氣。

郁承期眉角微抽,連連退後抵擋。

顧懷曲雖沒了靈力,但身法猶在,精湛的劍招疾如流風回雪,白衣凜凜翻飛,照樣殺得人眼花缭亂,一時倒真把郁承期震懾住了。

但這沒什麽用。

郁承期立即以靈力一擊,僅僅用了三成靈力,便堪比對方整套劍招的威勢,輕易克制住了顧懷曲的攻擊。

他不由得眯眸諷刺:“師尊這是何必?”

顧懷曲毫不理會,眉目間的棱厲鋒銳更甚,透着威震蓬勃的氣勢,忽又殺過來。

只見一道白影,身形飛疾如朔朔銀雪,所過之處掀起一陣厲風,衣袍寬袖驟然鼓蕩翻飛。

轉眼掠至了眼前!

郁承期暗道不好!

砰——!!

铮然一聲劍鳴。

分明沒有靈力,郁承期竟覺得脊背一寒,握劍的手掌被震得發麻,瞬息冒出冷汗。

顧懷曲是真的下了狠手!!

冷銳的劍氣緊擦着鼻梁劃過,帶起輕微的刺痛,險些就戳瞎了他眼睛。如果不是這一下驚險擋住,他此刻怕是就沒命了。

顧懷曲可真是一點也不留情。

是不是巴不得他趁早去死?!!

郁承期眉間陰沉得厲害,罵道:“你找死!!”

他被激起火氣,體內的帝尊靈脈來着與生俱來的威壓,已經不知收斂,一經釋放,周身猶如被陰火暗焰纏縛籠罩。

駭然逼人,殺氣畢現!

顧懷曲這段時間本就在養傷,加上沒有靈力,就算劍術再怎麽精湛離奇,也委實打不過郁承期。

他明知自己不敵對方,臉上卻不見半分懼色,執着劍,眸光沉冷凜冽,眉間壓着隐隐的怒意。

兩股殺意激纏,猶如雷火相撞。

誰都沒有讓步的意思。

讓清殿內寒劍交接聲砰砰不止,劍氣橫飛。顧懷曲很快落了下風,但他骨子裏硬氣,不肯認輸。郁承期也軸得很,對方越是還手,他就越是要想方設法的壓人一頭。

伴随一股兇狠的力道,郁承期甩出一記法術,顧懷曲閃躲不及,肩膀驟然吃痛,倒退數尺。

背後“砰”地狠狠撞到櫃子上!

他悶哼了聲,疼痛蔓延開來,眉間凜然皺緊了。

郁承期低聲諷刺:“不知好歹。”

見顧懷曲還要再上,郁承期有意戲弄,臭不要臉的使出個陰招,以法術化繩,游蛇般在顧懷曲腳腕上迅速纏了兩圈,用力一抻!

絆了顧懷曲一跤。

顧懷曲沒想到這混賬這麽陰!

他驀地失去平衡,瞳孔驟縮。

郁承期等着看他摔個狗啃泥,再好好笑他一頓,但還沒來得開口,自己臉色也瞬間變了。

驟然意識到——

媽的顧懷曲怎麽朝自己摔過來了?!

他腦子卡殼,一時沒躲,被砸了個正着。兩道身影摔在一塊,撲通一聲沉沉的悶響,手裏的長劍也咣當掉了。

……顧懷曲那張臉一瞬間挨得很近。

郁承期傻了。

他只看到那柔挺的鼻梁險些蹭到自己臉上,墨黑的青絲鋪散着糾纏在一起,四目相對,甚至能清晰的聽見對方霎時間急促的呼吸聲。

他身上被砸得生疼,威風八面的殺氣頓時消散了,有些懵,心裏只冒出單調的一個字:啊。

顧懷曲同樣有些驚慌。

但他立時坐直了身,拉開距離,眉間緊皺起來,玉白的面龐略微透紅,愈加氣恨了,低罵道:“混賬東西!”

伴随着他的動作,郁承期忽地吸了口涼氣:“嘶……”

原因是顧大仙師這麽一坐起身,全部重量就壓在了郁承期下半身,不偏不倚,剛好……壓在了不該碰的位置上。

郁承期面色發黑,胸膛起伏的緩了口氣,眸中隐隐有些沉暗異樣的色澤,咬着牙提醒。

“好師尊,別顧着罵……低頭看看你坐在哪兒了?”

“……”

顧懷曲低下頭,面色一僵,臉色驟然難看。

這……

他!!

顧懷曲頓覺顏面掃地,站起身,慌張之下倒退了數步,清冷矜貴的面龐因羞恥而驟紅。

青絲遮住了他半張臉側,顧懷曲氣惱至極,狠狠閉了閉眸,瞬息憋了一肚子氣。

都是這個混賬東西!!!

正如郁承期之前所言。

相較于怕死,他的師尊更怕羞。

顧懷曲天不怕地不怕,唯恐失去尊嚴、顏面無存。甚至他在毫無防備之下,連事後強裝鎮靜都忘了,地上的劍也沒拿,滿腹火氣恥辱萬分的站在角落裏。

見他這副模樣,郁承期倒開始覺得好笑了。

“你瞧瞧你。”

他唇角勾出一個冷然的弧度,倦懶地起身,指尖撣了撣衣裳上的灰塵:“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找不痛快,還要連累了本尊。”

顧懷曲眸中因氣怒而略微泛紅:“閉嘴!”

“幹嘛這麽大火氣?”郁承期骨節分明的手指整理着袖口,“你對本尊的東西再三下手,是本尊的晦氣,本尊都沒說什麽,你倒有臉發脾氣。”

驟然聽見他污言穢語,顧懷曲臉皮更燙,怒道:“還不住口!”

“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立馬給我滾出去!”

嗤……

郁承期簡直好氣又好笑,看着顧懷曲這張臉便覺得心生厭煩,又留下兩句鄙薄,沒心情再待下去,摔門而出。

離開了讓清殿,郁承期俊美的面容頗有幾分陰沉。

真是時運不濟。

他說錯了麽?本來就是顧懷曲對他下手在先。

無澤長老明顯早就提過“絕育”一事,如果顧懷曲沒想報複他,為什麽不早拒絕?方才又為什麽要遲疑猶豫那麽久?

分明就是想看他的笑話!

何況,顧懷曲方才摔倒還不是因為他自己廢物?跟誰發脾氣呢?

不偏不倚坐上來,還怨別人了?

可笑。有病。

郁承期慣會倒打一耙。

只是……即便他怎麽在心底謾罵顧懷曲,方才微妙的觸感還是滞留在了身上。

他回到自己的房裏,閉上房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嚣,靜靜思忖,很快,有股火在胸腔燒起來。

卻不是怒意,而是有些燥熱。

他對顧懷曲,有種本能的反應。

要怪就怪顧懷曲的味道太讓他熟悉。

從方才顧懷曲投懷送抱,倒在他身上的那刻起,那股清淡的氣息就在勾着他,像煉獄裏的豔鬼,用鈎子挑起了他多年已久的思欲。

三年前,夢境裏的顧懷曲也是這樣相似的模樣,掙脫不開桎梏,任由他如何怨恨。

那個時候他不必有半分收斂,為了報複顧懷曲,他用築夢石将顧懷曲的神魂拉進夢境,連帶着自己的神魂一起。

他在夢境裏掌控着全部,又好像只是純粹的惡作劇。

哪怕他再怎麽對待顧懷曲,再怎麽肆無忌憚的逞兇,再睜開眼時,好像一切又都從未發生。

雖然他心裏厭惡痛恨顧懷曲,但身體卻不讨厭。

曾經那段深刻的夢與記憶,一旦念頭在腦海中回想起來,郁承期便克制不住的就想要為所欲為。

這是人之常情,誰都有惡念,郁承期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卑鄙可恥。

況且顧懷曲本來就是他的人。

以前是他的師尊,現在是他的仇人,欺負一下又怎麽了?

這麽想着,郁承期越發理所當然,腦中被惡欲占據了個徹底,面對着牆壁,側身躺在柔軟的床榻上。

半個時辰之後。

他閉眸低沉的喘了一會,腦中短暫的空白。

爽也爽過了,顧懷曲就像用完随意可丢的垃圾,暫時變得索然無味,被他抛到了腦後。

郁承期起身淨了手,收拾一下殘局,剛整理好衣裳,房門便忽然被敲響了。

叩叩叩——

“承期,在忙嗎?”

這個聲音有些耳熟,但一時想不起是誰了。

郁承期開了門,見到對方的那一刻,這才恍然記起——

哦,原來是無澤長老座下的那位師姐。

這師姐名叫魏雪輕。

修為不高,主修的是藥宗,擅長醫術,跟在無澤長老座下許多年了,行醫救人無數,樣貌就跟她的為人一樣,冰清玉潔,溫柔似水,一雙眸子明豔純澈,就連聲音也如莺鳴似的輕柔動聽。

因為魏雪輕掌管着宗中弟子每月的藥品分配,郁承期跟她來往不少,關系也一直不錯。

魏雪輕身為師姐,始終親和的喚他一聲“承期”,雖說當中多少夾雜着點隐晦的情意,但郁承期并不介意。

“魏師姐。”

見了外人,郁承期安安分分的裝得像個人樣,問道:“突然到訪,不知師姐所謂何事?”

魏雪輕一身柔白的弟子袍服,身姿玲珑有致,端莊而溫雅。

她略微低頭,似是不大習慣與男子對視,略施粉黛的臉頰微微泛紅,手裏提着一個精巧的食盒,說道:“是這樣,前陣子我一直出門在外,聽聞你重回宗門,也沒機會來看望。今日終于得了閑空,便過來看看,順便做了份糕點,還望你不要嫌棄才是。”

郁承期聞言微頓,往那食盒上看了一眼,“這是師姐親手做的?”

魏雪輕點了點頭。

“多謝師姐,真是有心啦。”

男人無害似的朝她笑,毫無戒心,一手接過她手裏的食盒。

“小事而已,跟我還客氣什麽。”師姐溫柔地笑了笑。

“哪裏是客氣?”郁承期眯眸笑道,“我在宗中這麽多年,一直就是師姐最照顧我了。我出身不好,所以沒多少人真心待我,像親手給我做食物的人,多年來就只有師姐你一個。”

魏雪輕不禁面紅,聞言自然覺得歡心,抿唇輕笑着,攏了攏耳邊的發絲,道:“你倒是嘴甜。”

其實這話真不是騙人的。

郁承期從小沒爹沒娘,入了宗門以後,身邊也沒幾個關系親近的人,魏雪輕算是極少數中的一個,始終待他不錯,偶爾還會給他送親手做的東西吃。

郁承期這人說惡劣也惡劣,說直白卻也直白。

在他眼裏人只分兩種,一種是待他好的,一種是待他不好的,剩下全都無關緊要。

而魏雪輕,顯然就是待他好的那一種。

門外的陽光直面灑照下來,恰好将男人那張俊美的面龐映得輪廓柔亮,仿佛跟暖陽融為了一體,眼眸狹長而微彎,讓人頓生美好的錯覺。

魏雪輕面上又紅了幾分,嗓音沉婉柔和道:“對了,再過些日便是花朝節了,宗中會放半日的假,若是無事,可以去山下游玩……聽聞,今年的花朝會上有煙火,比往年要盛大許多。”

“花朝節?”郁承期想了想,“師姐不說我都忘了。”

魏雪輕道:“無澤殿那邊的弟子們都已經結了伴,計劃好去城中游賞了。你呢,可有什麽打算?”

“暫時沒什麽打算。”

“那……”魏雪輕微動了動唇,問道,“你可要與我同去嗎?”

郁承期略微一頓。

所謂“花朝月夜動春心,誰忍相思不相見”,花朝節這種熱鬧美好的節日,大家自然都希望和喜歡的人一起過,有花、有景、有煙火,再适合情人不過。

所以,她這是想要約自己?

郁承期只沉吟了那麽一瞬,幾乎沒有猶豫,一口答應下來:“好啊。”

魏雪輕愣了一下,像是沒有意料到,随即松了口氣,笑道:“真的?那太好了。”

郁承期不覺有趣,低笑了聲,“怎麽啦?師姐以為我會拒絕嗎?”

魏雪輕面露幾分羞澀,輕聲道:“嗯……我的确以為你會拒絕。”

郁承期笑了笑,狼心狗肺的想:他怎麽會拒絕呢?

兒女情長,男歡女愛,他不是不懂。

相反,他見得多了,魏雪輕從一開始就對他抱有情愫,他早就知道。

但那又如何?

他以前不覺得,現在才明白對自己心懷傾慕又樂意偏袒的人有多難得,必須要好好珍惜。他又不讨厭魏雪輕,拒絕只會傷了人心,但答應了,卻不代表什麽。

既然如此,他幹嘛還要拒絕?

他從前是不懂事。放着對自己這麽溫柔蜜意的師姐不要,偏要黏着顧懷曲。

魏雪輕既溫柔又賢惠,還知書達理,哪裏不比顧懷曲強?

何況他還明知自己不是什麽好貨色。

放着普普通通的人不喜歡,偏喜歡那種冰山上的高嶺之花,看似與之很近,其實相隔着千丈遠,結果摔痛了自己,花卻還在那裏。

花愛世人,不愛自己。

這個道理他以前不懂,現在懂了。生而不同的人不可能融在一起,貌合神離便是極限了,剩下的,再怎麽努力也是無用功。

倒不如珍惜一下眼前人。

對方既然心甘情願,那自己也回報她一下,至于之後對方會如何做想……

跟他有什麽關系?

魏雪輕柔聲對他道:“那等到花朝節午時,我在宗門口等你?”

郁承期斂回思緒,笑了笑答應下來。

............

沒過幾天,宗中弟子們果然按捺不住了,紛紛翹首期盼着花朝節那日相約同游。

韓城、宋玥兒和兩個小師弟早就計劃好要在當日結伴下山玩樂,楚也約了不知哪座青樓的花魁共度良宵,其餘弟子也各有約定,要麽兩兩成雙,要麽三五成群的結伴,一同游玩。

在六界之中,只有仙、魔、凡三界有花朝節,但日期不大相同。

而郁承期之所以覺得仙魔兩界差別不大,其中也有這個原因——

凡界的花朝節在二月,而仙魔兩界的在三月,一模一樣的同一天。

不僅如此,仙界與魔界的其他節日也幾乎毫無差別,無論過什麽節,都是兩界同慶。

這種熱鬧有趣的日子,各位長老、師長們自然也都籌劃着該去哪裏。

讨論了好幾日,最終宗主江應峰拍案定板,決定與其他宗門的長老們一起搞個慶宴,談談天,喝喝酒,順便探讨探讨道法,深入交流一番。地點就定在幾個宗門就近的位置。

江應峰詢問了一圈,其他師長們都滿面春風的好呀好呀,唯獨到了顧懷曲這裏——

他皺了皺眉,冷淡推拒道:“我沒興致,就不去了。”

顧懷曲喜歡清靜。

因此向來不參加這種場合,逢年過節什麽的也不愛慶祝,更不愛湊熱鬧。

江應峰面露遺憾,但也早有所料:“喔……好罷。”

顧懷曲不去,大家都習慣了,也沒人多勸。

讨論完這件事,顧懷曲便去給讓清殿的弟子們授課了。

明日就是花朝節,顧懷曲和往常一樣,清清冷冷的拿着書講授,講完了,便一字也不多少的準備離開。

就在踏出門口的前一刻,讓清殿中最小的兩個小師弟忽然向顧懷曲開了口。

其中一個問:“師尊去哪裏?”

另一個補充:“明日。”

連起來就是“師尊明日去哪裏”。

顧懷曲淡淡答道:“在殿中歇息,不去哪裏。”

其中一個小徒弟想了想,“城中有煙火。”

另一個接着補充:“很大的煙火。”

顧懷曲依舊沒有興致,搖了搖頭:“你們去吧,注意安全。”

兩個小徒弟見狀便沒再說什麽,粉玉白皙的小臉瓷娃娃似的,嘴唇一抿,沒什麽表情,像兩只餡料飽滿的小包子。

他們各自從懷裏掏出一只繩結來,遞給顧懷曲。

“祝師尊節日喜樂。”

“平安順遂。”

顧懷曲微頓了下,伸手将兩枚繩結接過來。

繩結是紅色的,雖然是普通的花結,但看起來簡單又漂亮,在穗尾分別系了兩顆小巧的金色鈴铛,随着晃動發出細微悅耳的脆響。

外面賣的繩結大多精致複雜,令人眼花缭亂,這樣簡潔大氣的反而不多見。一猜就是兩個小徒弟親手做的。

顧懷曲冷淡無波的眼底因此露出了很淺的笑意,淺到讓人覺得他笑了,但又好像沒笑,只是眼底略有起伏,漾起了細不可查的波瀾。

恍惚之間,這張清冷的面龐柔和了不少。

說道:“你們也是。”

這樣溫和的一句話,不覺吸引了不遠處其他弟子的注意力。

嗤……又來了。

——郁承期甚是諷刺的在心裏鄙薄了句。

他鄙薄是因為不滿。

顧懷曲似乎特別喜歡小孩子,所以總是對這兩個小屁孩格外的照顧。

郁承期神情諷漠,也不知是在瞧不起顧懷曲,還是瞧不起那兩個小師弟,渾不在意地繼續收拾着桌上的東西。

緊接着便聽身旁的韓城開了口:

“師尊,花朝節當日宗中冷清,遠不比城中有趣,若是師尊不愛參加長老們的慶宴,不介意的話……不如随弟子們同去山下走走?”

聽見韓城開口,宋玥兒這才反應過來,忙應和道:“啊,對!師尊、師尊與我們同去吧?”

宋玥兒本性有些羞怯,不小心結巴了下。

其實她不太情願,只是客氣一下,她對師尊更多的是敬重,相處起來并不能輕松自如,若是一起下山游玩,只怕有些尴尬。

顧懷曲沒多留意,眼眸寡淡,拒絕道:“不了。”

顧懷曲不愛與人相處就是不愛與人相處,無論長老還是弟子,誰來都沒用。

他只愛靜靜的自己待着。

郁承期早知這一點,暗嘲這幾個人真沒眼力。

相處這麽多年,還不懂顧懷曲那點尿性?

被這麽冷淡的拒絕,衆人也不好再開口了,顧懷曲不多說什麽,轉身便走。

.........

翌日午時,郁承期與魏雪輕在宗門口赴約,兩人一同下山,去了附近的将夜城。

就跟平時與人游玩一樣,郁承期與她邊走邊閑聊,看看沿途的風景,逛逛街邊的商鋪。

花朝節期間,城中各處可見的街道都挂滿了燈籠,半空中各色紛呈,長龍般高懸于頂。

到了夜晚,燈籠的顏色就更盛。

彤彤火光透過七彩的燈籠紙,色澤缤紛,映得天際恍如白晝。

大大小小的店鋪門口為了吸引顧客,各自在門前點綴了鮮花,整條街上花香四溢,透着盎然濃郁的春意。

倒還挺好看的。

酉時一過,天色徹底黑下來了。

兩人在附近找了家酒樓,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

他們點了幾道小菜,外加一壺清酒,就着窗外熱鬧的夜色同用晚膳。

郁承期與魏雪輕雖認識好多年了,從前他每次去找魏雪輕,都是事出有因,正事解決了就不會多聊一句閑話,還從沒有像這樣獨處過。

直到今日他才發覺,魏雪輕是真的如旁人口中說的那樣。

做事溫柔得體,說話體貼又大方,郁承期那麽挑剔的人,都覺得與她說話很是舒服,不像宋玥兒似的大呼小叫,也不像楚也那樣唧唧歪歪,讓人挑不出毛病。

這麽短暫的幾個時辰,倒讓他對這個師姐又多了幾分好感。

但也僅僅是有幾分好感而已。

郁承期是個涼薄又吝啬的人,感情在他眼裏并不值錢,擁有的條件很刻薄,消失的條件倒是很簡單。

兩人邊吃着菜邊說話。

魏雪輕的嗓音很柔軟,與人用飯時端莊又不扭捏,一舉一動很有親和感,像家裏年輕溫柔的姐姐。

說着說着,她忽然問郁承期道:“你看我今日戴的發簪好看嗎?”

郁承期對女子的發簪沒興趣,也沒研究過,想也不想的道:“當然好看。”

“配上我今日的裙子呢?”

“也好看。”

魏雪輕不禁笑道:“你根本就沒仔細瞧過吧?就會嘴甜。”

這算什麽嘴甜?真正甜的她還沒見過。

郁承期只是渾不在意的笑了笑,一點也不掩飾:“師姐怎麽知道?”

魏雪輕笑着搖頭,垂眸斟了盅酒:“男人并不了解女人,只知美色,貪戀溫柔鄉罷了,又怎會刻意去關注她們如何穿着打扮?你答得那麽快,自是沒有仔細看了。”

“原來如此。”郁承期道,“聽這話,師姐倒是很了解男人。”

他只是随口說了一句,本來也不在意什麽女人不女人的,薄唇無意帶了些弧度,配在那張浪蕩俊美的臉上,頗有些随性無趣。

魏雪輕眸色微變了變,笑意卻沒墜:“我所知的男人也不多,不過是師門中的那些弟子罷了。”

她很快将話題岔開了,垂下細長蜷密的眼睫,飽滿的朱唇微抿了口酒。

頓了頓,忽然輕聲道:“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

“郁師弟,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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