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覺得委屈
在場的三人皆是一怔,眼看着那男人臭不要臉的将銀票收進衣襟裏,還不忘瞥了眼桌上的碎片,對着顧懷曲修複了一小半的法器,輕嘲一聲:“真醜。”
顧懷曲見到他,面色頓時沉下來。
“郁承期?你怎麽——”
“我怎麽在這裏?”郁承期笑吟吟的截過來,眸色幽暗狹促,有種将人看透了的錯覺,說道,“這話我倒還要問問師尊,說好了留在宗中,怎麽瞞着徒兒自己跑出來啦?”
他湊近低聲問:“煙火好看嗎?”
顧懷曲臉色一僵,立時否認:“……什麽煙火!”
郁承期似笑非笑地嗤了聲。
顧懷曲嘴唇微抿,扭過頭,眸中愠怒。
郁承期悠悠懶懶地歪了下頭,說道:“這銀票我就收下啦,與其送給黑店,師尊倒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就是修個法器麽?徒兒也會。”
不等顧懷曲開口,那位“黑店”老板和幫兇宋師傅先不樂意了,兩人吹胡子瞪眼的嚷嚷,順便連累了顧懷曲:“你小子說誰是黑店?!”
“我看你們二人就是來做戲的!你們是誰家請來的?竟敢潑我萬寶堂的髒水!”
“沒人稀得做你們的買賣,我們不缺你這一筆生意,別污了咱這的名聲!不是自己會修嗎?出去出去!好走不送!”
黑心老板脾氣很臭,黑着張臉。
随着店門“砰”地一關!
兩人被徹底隔絕在門外,竟然被掃地出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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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夜風卷着花葉,從房檐飄蕩而過,頗有些涼意。
讓清仙尊受了奇恥大辱。
他憋着一肚子火氣,站在原地,眼眸一轉,銳利如刀的瞪向郁承期。
“你看,都是師尊亂砍價,摳摳索索的,哪有仙師的樣子?這下可好,被趕出來了吧?”面前的罪魁禍首渾然不覺得羞恥,反而幸災樂禍,倒打一耙。
顧懷曲攥緊了手指。
明知對方是有意激怒,可顧仙師嘴上罵不出半個髒字,最後忍住了怒意,恨恨擠出一聲:“滾。”
而後眼不見為淨,轉身就走。
郁承期跟了上去:“等等徒兒啊。”
此刻街上大多店鋪都已經歇業了,燈火闌珊,行人寥寥,高懸的七彩明燈卻徹夜不熄,迎面的風将它們吹得輕微搖晃,綢帶飄搖。
顧懷曲步履不停,郁承期還在後面問:“法器不修了麽?”
顧懷曲不理會。
眼看着顧懷曲越走越快,郁承期索性一把攥住了他。那手掌猶如鷹爪,力道大的出奇,蠻橫且不容置疑,一把将顧懷曲箍住,拽着他換了個方向走。
“幹什麽,放手!”顧懷曲怒而掙動。
郁承期偏過頭來看他,微眯的眸子裏笑吟吟的,狹光微亮:“別走啦,天色都這麽晚了,師尊還去哪裏?何況徒兒收了銀票,怎麽能放着師尊不管。”
顧懷曲惱怒抗拒:“郁承期!!”
郁承期置若罔聞,視線一瞥,一把從顧懷曲手裏奪過了那只錦袋,可謂明目張膽的硬搶,流氓似的。
顧懷曲被氣得七竅生煙,郁承期這才滿意了,然後目光一掃,在街邊随便找了家客棧,死死拽着肝火大動的仙尊,硬往裏面走。
這個時辰其他店鋪雖關門了,客棧裏還燈火通明。
小二見到有客人來,趕忙熱情招待:“二位住店嗎?”
“一間上房。”
郁承期進門後步伐不停,路過桌子時,随手扔了一兩銀子。
他身後拉着個勃然大怒的仙長,一路掙動低罵,兩人徑直走上了二樓。
小二不多細問……夜深了,這兩人看着就不好招惹,拉拉扯扯的也說不準是什麽關系。
他只管招待客人,将他們帶到了房門口,陪笑兩聲又下了樓。
“你放肆!”
一進屋,顧懷曲立馬将他恨恨拍開。
屋內只剩下他們二人。
客棧的房間簡潔幹淨,燭火一點,整個屋子亮堂起來。
郁承期也不惱,慵懶地往桌邊一坐,自顧自地倒了盞熱茶。
顧懷曲被他這德行氣得俊臉冷硬,眉目厲擰道:“把錦袋拿過來!”
他剛伸出手,郁承期猛地一把将他的手腕按在桌上,“砰”地一聲,桌案震顫,熱茶灑出半盞。
一擡眸,哂笑道:“師尊就別吵了,這裏可沒人會聽你的。既然你急着掰扯,那好,先告訴徒兒,你為何在這裏?”
顧懷曲冷怒反問:“與你何幹?”
“是師尊騙人在先的呀。”郁承期理所當然,“說好了不來花朝會,徒兒問問你又怎麽了?”
顧懷曲語氣果決:“我去的分明是煉器店,你哪只眼看見我去了花朝會?”
“哦,是嗎?”郁承期眉角一挑,随口嘲諷道,“那是徒兒眼花啦。”
顧懷曲被踩了尾巴,更怒了,甩開他的手冷厲盯着他。
郁承期簡直覺得好笑。
——顧懷曲可真是有病,他分明就是去了花朝會。
喜歡安靜還去湊熱鬧,去了又不許人說,裝什麽清高?真當自己是世外仙人?
但郁承期不想繼續問,反正顧懷曲性情別別扭扭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甚至能猜到,顧懷曲為什麽要下山避開熟人來這裏修器。
他以前很不理解,顧懷曲為什麽總會在意旁人的感受。分明那麽厲害的一個人,高高在上,又目下無塵,以他的修為與地位,足夠在仙界目空一切,可為什麽偏要細膩敏銳得過分?
甚至很多次,郁承期都會因他的某個想法為之一怔。
思索很久,也無法感同身受。
與現在不同的是,那個時候,郁承期不懂也會裝懂。
他雖然沒有同情心,感受不到別人的喜怒哀樂,卻可以裝得很真情實意。
每當那時,郁承期都會故作善解人意,對顧懷曲乖乖點頭,贊同他:“師尊說得好對,弟子也這麽覺得。”
他那時不是發自真心的,現在說的才是實話。
“師尊不是喜歡清靜嗎?今日宗中難得空空蕩蕩,怎麽不在殿中待着?”
他故意将語氣放得緩慢,将以前只敢藏在心裏的想法一字一句質問出來,故意要讓顧懷曲難堪似的。
“還說沒去逛花朝會,徒兒可都親眼看見啦。”
“你不願意說原因也罷,你是師尊,可以随心所欲,但何必要對徒兒扯謊呢?為人師表,卻信口雌黃……可真不像話。”
“何況師尊為何要跑到這裏來修法器?你分明和封瑜仙師關系那麽好,為何不去找他呢?”郁承期嘲笑他,還明知故問,“哦……該不會是師尊面皮太薄,沒保管好宗主的好意……怕被宗主知道吧?”
顧懷曲隐隐忍着怒氣,聽到此處,才冷然地擡眸看了他一眼。
郁承期明知道。
顧懷曲不是怕,只是不想。
顧懷曲這人很怪。
他會因為沒保管好旁人送給他的東西,而下意識的感到內疚,就好像對不起了誰——即便這事根本沒什麽大不了的。
因此他不想讓誰瞧見這件東西損毀的樣子,只一言不發的想竭力将物品複原。
但他又不願麻煩別人。
讓人幫忙修器是麻煩,将事情說給人聽、讓人感到心情惋惜也是麻煩。既然能相安無事,顧懷曲就絕不會多此一舉。
拿到店裏來修不就是了?
誰都不會知道這件貴重的法器曾經破碎過,能這樣毫無波瀾的過去豈不很好。
顧懷曲的想法,郁承期就算明白,可他畢竟不是心性溫善的人,無法感同身受。
從前他覺得這樣的顧懷曲沒什麽不好,溫柔細膩,為人着想,又足夠強大。
可現在,他只覺得顧懷曲簡直是在給自己找罪受。
想得太多,別扭,有毛病。
因此他語氣裏不禁帶了點諷刺,問道:“何必?”
“……”
顧懷曲眸中漸厲起來。
郁承期是真的不要臉。
法器明明是他親爪摔的,他卻還要找別人的不痛快。見顧懷曲忍怒不言,郁承期心情更加愉悅了些,有種略勝一籌的快感。
他指尖輕敲着桌面,狀似漫不經心,唇角略微挑了起來,正打算大人大量地寬容一次:
“算啦,不與你計較……反正錢也收了,那徒兒一言九鼎,幫幫你也不是不可,這件法器——”
他正要好心将錦袋打開,豈料顧懷曲已經忍到底了。
“我用你管了麽?!”
仿佛怒意積攢到極致,顧懷曲驀地一把将東西奪過來。
郁承期被他突然吼得一怔。
頓住手看過去。
“郁承期,我真不懂你想玩什麽把戲!”顧懷曲冷冷看着他,那眼底好像在看一件極其無趣的事物,那麽幼稚又那麽惹人不喜,冷言冷語地質問,“東西是你摔的,我你也戲弄過了,這樣你還嫌不夠嗎?現在我要修器,也礙着你的眼了?!”
郁承期被他問得有些懵。
他只是一時興起,怎麽說得好像他故意早有預謀似的?
郁承期面色不虞,還覺得挺委屈,眯眸陰郁道:“本尊說你幾句怎麽了?少不知好歹……”
“滾!”
他還沒說完就被罵斷了,顧懷曲眉眼帶着深深地厭惡,看見他便覺得心煩。
罵完郁承期,他反倒自己“滾”了,轉身就走,衣擺如濃雲拂動,朝着大門離開。
郁承期先是愣了愣。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脾氣就如潑了滾水的油鍋,片刻之間,火冒三丈地竄了上來!
若是正常人,被怒罵一頓就該老實了,但郁承期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要是沒有他,顧懷曲這蠢貨早就被外人給坑了,一千兩銀票也是白瞎,他怎麽可能氣得過?!
他不就說了顧懷曲幾句,至于嗎?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活該這麽多年沒人要!
郁承期腦子軸得很,火氣上竄,不知收斂,反倒覺得顧懷曲是有意在鬥他的火,于是他立時起了身,在顧懷曲臨踏出門的前一腳,前上兩步,猛地一把逮住了顧懷曲的後脖領!
冷絲絲的在背後道:“……你敢吓唬本尊?”
顧懷曲:“……”
顧懷曲扭過頭,看怪物般詫異地看他。
自己八尺高的身量,居然被郁承期像雞崽一樣拎着衣領。
他驀然惱怒地瞪大了眼,氣惱不已,正要破口大罵,可郁承期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
只覺得眼前忽然天旋地轉,顧懷曲的腰被郁承期的手臂死死箍住,攔腰給扛了起來,與此同時,他手腕上一陣發燙,靈力被鎖住了。
“撲通”一聲!
他猛地被郁承期丢在屋內的床榻上。
顧懷曲頓時驚怒氣恨:“你個混賬——”
不等說完後半句就猛地噎了回去,他雙唇之間猛地被塞了一團布,死死堵住了唇齒!
顧懷曲睜大雙眸,顯然被他一頓操作驚住了,可郁承期還覺得這樣遠遠不夠,又想了想,用布條将他微張的嘴唇纏了一圈,在腦後打了個結。
……這是個很難言的綁法。
分明是綁架,場面看起來卻極為……難以言喻。
“唔!!”顧懷曲眉目暴怒羞惱,恨不得幹脆拔劍砍死他!!
于是郁承期索性攥住他的手腕,将他雙手也綁上了。
……這該死的孽障!!!
顧懷曲深深吸氣。
他狠擰了擰手腕,卻不見繩子松動,怎麽也掙不開。
奮力掙紮了半晌仍舊于事無補,最終,顧懷曲似是這樣覺得太丢臉了,強忍下怒意,氣惱地閉了閉眸,不動了。
他胸腔不斷起伏,發絲略微散亂的垂下,遮住了些許臉側。
郁承期渾不在意,冷哼了聲,俯身繼續慢條斯理地去綁他的腳,看着顧懷曲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悠懶道:“怎麽,這就不鬧了?師尊不是受夠我了嗎?”
他嗤笑了聲,低劣道:“我就知道,師尊又在騙人了……這不是還能受着嗎?”
顧懷曲氣恨惱火,鳳眸厲瞪他,眼神如銳刃幾乎要将他刺穿了。
郁承期更逞臉,絲毫沒感到懼怕,反而有種快感。
指尖戳了下他光潔的額頭,無恥輕嘲:“看着挺兇,中看不中用。”
“……”
顧懷曲距離被氣死只差了一點。
郁承期滿意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下了床,順便解開一旁的床幔。
淡白的帷幔層層垂落下來。
顧懷曲猜不透他要做什麽。
郁承期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瞅着他。
忽然惡劣甜膩地低笑了下,歪着頭,挑釁道:“鬧夠了就睡吧。”
床頭的燈火滅了兩盞。
“師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