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丢你個繩結!

隔日,山海極巅又恢複了以往的作息。

郁承期白日裏照常去上課,閑下來的時候就到讓清殿待着,偶爾大逆不道的把魔道書籍帶到這裏慢慢品讀,全然不管顧懷曲生不生氣。

因為讓清殿常有弟子來叨擾,郁承期為了避免麻煩,多數時候都用貓身待着。

陽光充足的時候,他待在讓清殿裏,往窗邊的桌幾上一躺,懶洋洋的趴着身子,黝黑的尾巴微翹起來,尾尖打着卷,眯縫着眼睛,半閉不閉的看書。

偶爾動動爪子,翻一頁。

不動大概就是睡着了。

自從上次被綁了一夜以後,顧懷曲對郁承期的态度更冷了。

更多時候只是視而不見。

但郁承期這些日在忙着參悟魔界陣法,也沒空理他。

因為仙界與魔界在道法上有許多互通之處的緣故,郁承期學起來并不困難,之前靈力不足時,他只能看書解悶,如今得以變回人形,總算能親自嘗試了。

只可惜讓清殿不比演練場,環境逼仄,沒法使出全力,只能淺淺的試探一下。

這日傍晚。

顧懷曲正在桌案前寫着字,聽見裏屋時不時鬧出動靜——

砰地炸一下,或是有些東西猛地砸倒,摔得稀裏嘩啦響,最過分的時候,整個屋子跟着轟隆隆地動山搖。

顧懷曲心煩意亂。

筆尖也落不下去了,太陽穴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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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了沒一會,緊接着聽見一道陌生的聲音從裏面傳來,是個矯揉造作的男音——

“哎呀,尊上真是聰明靈敏,這麽快就将這本古籍悟透了,叫人好生羨慕啊~您稍等兩日,屬下這就給您再找一本。不知尊上這次想看哪種類型的呢?”

“普通道法的書,想必您也看乏了,不如再來些新鮮的試試。”

“屬下這裏還有煉丹煉器、結界陣法,甚至陰陽交.合之術,只要是您想看的,屬下這裏都有~打算來些什麽呀?”

顧懷曲砰地将筆一擱!

忍無可忍,朝屋內道:“郁承期!”

顧懷曲不傻,聽得出這是傳音。

讓清殿四周結界重重,魔界的消息之所以能進來,想也不用想,定是這個孽障做了手腳!

……竟還想在山海極巅學什麽陰陽交.合之術,簡直混賬!!

但還沒等那混賬回答,殿門被篤篤敲響了。

顧懷曲面色難看,想罵的話到了嘴邊只好咽回去,暫且斂下脾氣,冷聲道:“進。”

殿門被推開了。

“師尊?”

宋玥兒探了個頭,看見師尊正端嚴的坐在案邊,連忙關上殿門,轉身走過來,手裏拿着一份名冊。

“師尊,這是下月參加論劍峰的弟子名單,宗主叫我拿過來給您過目。”

顧懷曲還繃着臉:“知道了,放下就好。”

“宗主還跟我說,諸位長老正在商讨此事呢,您要不要也過去參與一下?”

“不必,随他們定。”

“喔。”

宋玥兒應了聲,交代完事情又在原地踯躅了會兒,沒急着離開。

顧懷曲道:“還有何事?”

宋玥兒略低着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那個,師尊……後天,我家中的小姨過壽,我想告假下山幾日。”

顧懷曲微頓,這才冷瞥了她一眼,眸色頗深:“你也要告假?”

宋玥兒好像因為這個“也”字,耳根紅了紅。

抿着唇,點了點頭。

見顧懷曲面色冷冽,一臉将要拒絕的模樣,宋玥兒連忙揚起小臉,強調道:“是真的!師尊,我小姨又美又善良,從小就待我極好,她許久沒見我,準是想我了!此次還特地傳了書信來叫我回去,不信、不信您看!”

她一把掏出信箋來,眼巴巴的,看起來早有準備。

“……”

顧懷曲眉角微動了下,臉色并不算好看。

半晌,到底什麽也沒說,也沒看信,垂下眸繼續寫字,語氣不好道:“也罷,随你。”

宋玥兒這才稍稍舒展了眉心,悻悻收起來,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多謝師尊。”

屋裏的郁承期不知何時恢複了人身。

正盤膝坐在榻上,聽了個正着。

不禁輕嗤。

顧懷曲一向仁慈,看起來冷巴巴的,其實很好說話,尤其是身邊的這些弟子,随便央求幾句他就心軟了。

顧懷曲吃軟不吃硬,最受不住軟話。這點郁承期深有體會。

聽見宋玥兒從進門找借口告假,到最後歡歡喜喜的離開,郁承期沒興趣理會,繼續閉眸運功。

此刻他的右手小臂上有一處咒印。

像繁複的紋身一樣,正随着靈力的運轉,泛起幽亮的暗光,昏黑魔氣若隐若現,霧氣似的從他肌膚底下滲透而出,又很快逸散不見。

那咒印由于靈力不足的緣故,光芒不太穩定,一閃一閃的,像是供給不足。

郁承期盤膝打坐,靈力在他體內運轉了幾個周天。

半晌過去,他睜開眼,正打算出去看看顧懷曲,殿門忽然又響了。

這回是兩個小師弟的聲音傳來:“師尊。”

“……”

郁承期有些不悅,讓清殿的弟子沒幾個,忙倒是夠忙的。

聽見顧懷曲又說了聲“進”,兩個小師弟便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這兩個矮包子平時乖乖巧巧的,勤奮刻苦,幾乎每日都在鑽研道法,順帶找顧懷曲問問題。

倆人手裏各拿着本書,向顧懷曲求解,顧懷曲也十分耐心,清冷溫和的給他們娓娓道來。

足足過了一炷香時間。

直到郁承期的耐心消耗殆盡,講學聲終于停了。

兩個小師弟原本要走,顧懷曲卻忽然叫住他們:“安策,安逾,等等。”

兩個小徒弟中,大的叫安策,小的叫安逾。顧懷曲将兩枚法器指環贈予他們,輕描淡寫道:“你們的生辰快到了,這是賀禮,收下吧。”

聽見這句話,郁承期昏昏欲睡的注意力忽地被拉回來!

生辰賀禮?

他走下床,透過雕花隔斷特意看了幾眼。

那兩枚法器熠熠發亮,用的是仙界的上等石料,邊緣鑲嵌了細小罕見的靈石,靈氣充沛,蘊力渾厚。如此漂亮精貴的法器,已經可于師長們的法器相比拟了!

郁承期頓時微眯起眸。

……這種極品之物,顧懷曲該不會是請宗中長老幫忙做的吧?

嗤!

為了這兩個小徒弟,顧懷曲倒是真夠下本。

之所以感到不滿,是因為郁承期一直都記得自己從前也收到過顧懷曲的慶生禮物。

同樣是法器,卻沒有這兩枚指環那麽精絕極品。

顧懷曲從前就很偏袒安策和安逾,就像家族裏的長輩,什麽都要顧及着最小的。

安策安逾晚他入門好幾年,那時候郁承期還不知道什麽魔血不魔血的,私以為顧懷曲只是因為喜歡小孩,所以才把他們領回來。

他那時覺得不爽,但也不說。

後來雖然得知了是事出有因,但這兩人究竟為何入門,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事實就是——

顧懷曲喜歡他們,什麽都讓着他們。

因為他們年紀小,顧懷曲總是遷就,他會把他們聽不懂的內容一遍一遍的講,從山下歸來時送他們小禮物,逢年過節親自替他們挑選新衣裳,甚至在平日裏,待他們都比待別人溫柔上幾分。

因此郁承期始終對這兩個兔崽子沒好感。

哪怕他厭煩顧懷曲了,也還是沒好感。

郁承期被壞了心情,不想出去了。

他身體往後倒下躺在顧懷曲的床榻上,墊着手臂,沉着臉,另一只手懶懶招欠的擡起來,撥弄起床頭的鈴铛,發出叮叮當當的細響。

這麽弄了會兒,他又覺得不夠,倏忽變回了貓形,伸出尖銳的爪子,手腳并用,勾絲纏線地用力撓!

兩個小師弟走後,顧懷曲進來看見的就是這副景象。

“你在幹什麽!”

顧大仙師眉間緊蹙,快步走上去,一把将貓爪子裏的繩結奪過來!

兩顆鈴铛撞出叮當脆響,仔細看看,好在沒有弄壞哪裏,又轉過眸去瞪他。

郁承期挑起眼。

怎麽了?不就是拿他的繩結玩玩,何必那麽激動?

那兩個兔崽子送的東西碰不得?

“郁承期,你是不是動了我殿外的結界?”顧懷曲忽然冷聲質問道。

郁承期瞥了他一眼,懶得變回來,懶洋洋地晃了晃尾巴,以作回應:動是動了,但只是随手改了一下,又不影響多少。

顧懷曲見他滿不在乎,惱火地忍了忍,跟他無話可說,轉身出去了。

郁承期瞅了眼他的背影,跳下床,跟上去。

夜色泠泠,殿側有湖水環繞,被寒月映出粼粼波光。

清風徐來,不遠處亭臺上的帷幔飄飄蕩蕩,顧懷曲一襲白袍,背影清飒又帶着幾分愠意,步履匆匆,衣擺如有流光淌動。

讓清殿的結界只防外人,不防他們這些親傳弟子,所以對郁承期本就無效,再加上他對顧懷曲的法術熟悉,要改也簡單。

顧懷曲将結界檢查了一遍,發現這人果然厚顏無恥。

郁承期竟然堂而皇之的融入了魔道法術,将他殿外的結界變得不倫不類!

多虧他及時發現,否則讓旁人見了還了得!

顧懷曲站在拱橋上,沉冷着臉,滿帶怒氣,正思忖怎麽将眼前的結界重新布置一番。

卻一時疏忽,手中驀地一空,繩結被抽了出去。

顧懷曲臉色不耐,轉眸冷然盯向郁承期。

“師尊要做什麽?”郁承期明知故問。

“拿過來。”顧懷曲冷道。

想得美。

郁承期好不容易才弄好的結界,才不樂意被改回去,擡高了手,作勢要将繩結扔進湖裏,低劣地睨他:“別動本尊的結界,否則我就将這破玩意丢下去了。”

什麽叫他的結界?這分明是讓清殿的結界!

顧懷曲被他的不要臉惹怒:“你敢!”

“師尊盡管試試看。”

顧懷曲哪裏會受他威脅,試試就試試,玉手一擡,轟地一聲!

結界稀碎。

郁承期:“……”

“本尊真是給你臉了。”郁承期眯起眸,他最見不得顧懷曲逆着他來,頓時脾氣上來,手裏捏住那枚繩結。

“你住手!”

伴随一聲厲呵,郁承期置若罔聞。

朝着湖中央狠狠一擲!

“撲通”一聲!!

顧懷曲根本來不及阻攔,便見一道抛物線出去,湖中蕩開一層漣漪,細小的東西被吞沒不見,很快恢複了平靜。

顧懷曲眼底頓怒:“你——!”

那男人一下子心情愉悅,挑了挑眉,在他身側嘲笑起來:“你瞧,這下沒有了吧?叫你不聽話……”

一道冷冽的掌風直劈過來!

那力道裹挾着厲風,直朝面門,郁承期立時後掠,驚險躲開,眸色寒凜道:“又動手?”

顧懷曲片刻不歇,身法猶如疾風,剛銳凜厲。

掌風從耳畔擦過,郁承期不斷地後退閃躲,青絲翻飛,卻裝得不慌不忙,眯着眸貼心詢問:“又生氣啦?”

“師尊要是把結界複原,徒兒就考慮幫你撈回來,怎麽樣?”

“給我閉嘴!”

顧懷曲嫌他吵,狠銳之勢絲毫不減。

郁承期宛如一條賴皮蛇,又黏又滑的躲他,過了幾招,顧懷根本曲不覺解氣,反而更怒了。

最後他心頭漲火,索性一拂衣袖,收了法力。

怒而轉身就走。

郁承期見他要離開,反倒得了便宜還變本加厲,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令人動彈不得,懷疑起來:“師尊今日怎麽這麽大度,這就不跟徒兒計較了?”

顧懷曲回眸怒道:“放手!”

“不放。”

“你給我放手!”

顧懷曲聲音怒火洶洶,已是氣怒至極。

“師尊毀了我的結界,本尊怎麽可能放你。”

顧懷曲的怒氣輕易又被點燃,再度與他打起來,一個兇厲出招,一個只守不攻。

月色清泠,兩道身形快出殘影。

郁承期找準時機,一把扣住對方的肩膀,顧懷曲正待甩開,卻聽見耳邊有鈴铛萦回作響,令他不甚分了神,在靈流凜厲的寒芒中頓了一下,被郁承期抓住空隙,猛地後拽去!

猝不及防!

顧懷曲向後撞進了那人懷裏。

不等他掙脫出來,接着就聽見郁承期的嗤嗤低笑聲,像是終于戲弄夠了,朝他耳邊吹了口熱氣,手臂死箍着他的腰,語氣懶懶地嘲他:

“行啦,這兒呢。”

郁承期圈锢着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從眼前伸下來,指尖修長,勾着兩只漂亮的繩結。

鈴铛叮叮晃碰,完好無損。

根本就沒丢。

顧懷曲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他耳廓微燙,被迫維持着這個羞恥的姿勢,導致他愈加羞怒。

狠厲聲都弱了幾分道:“你……找死!”

他回身正要推開郁承期。

卻在此時,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有人像是循着打鬥聲摸索了過來,顧懷曲方才沒有注意,此時此刻卻已經離得很近了!

顧懷曲手掌僵在半空,猛地回過頭。

便見到不遠處,那腳步的主人面色微怔,正以同樣愕然的神情與他對視,眸中似有愕然。

對方目光緩緩移動。

視線逡巡在他們二人身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良久,遲疑地開了口:

“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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