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師弟病了(一更)
郁承期打探過玲珑軒的情況,又趕回了村裏。
彼時正值午時,是太陽正暖的時候,各家各戶的屋頂上炊煙袅袅,從窗隙溢出陣陣飯香,小孩們咯咯地笑,雀躍地圍着老樹打打鬧鬧。
楚也正在院子裏,遠遠地見他回來了,不悅道:“你又做什麽事惹師尊生氣了?”
郁承期懶得理他。
楚也見他不答,直瞪眼,又提醒道:“兔崽子,明日走了,晚上別忘了收拾行李!”
郁承期仍是往常那副散漫,從他身邊路過,推門進了顧懷曲的屋子。
屋子不大,他踏進房門,一擡眼就瞧見顧懷曲今日的衣着。
顧懷曲穿着件衣領高束的外袍,雖是身姿挺拔修長,凜冽依舊,但衣領将脖子遮得嚴嚴實實,不應季,夏末的天氣,看起來就很熱。
郁承期頓時嗤地諷笑出聲。
還沒笑完,一道掌風猝不及防拍了過來!
郁承期這時還沒來得及鎖住顧懷曲的靈力,顧懷曲趁此時機,力道兇狠,足有宣洩怒氣的意味!
他靈流剛硬狠厲,整個木門都被氣流撼動得咣當一響!
郁承期驚險躲開,立時施法壓制住,攥住對方手腕。
他本就被那塊玉惹得心情不好,看見顧懷曲對他動手,更覺得煩上加煩,火氣蹭地漲高,眉間籠上一層陰翳:“顧懷曲!你膽肥了?”
“膽肥的是你!”顧懷曲冷怒,咬了咬牙壓低聲音,似是羞于罵出口,只外強中幹的說了句,“……再敢有下次,你試試!”
郁承期頓了一頓,聞言視線一垂,落在他遮蓋嚴實的脖頸上,不禁又流露出幾分好笑地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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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微揚首,棱厲的下颚線将他襯得極其譏诮,貼近顧懷曲:“師尊起床時仔細照了鏡子嗎?不光是脖子,你的腿根上其實也有……要現在看看嗎?”
顧懷曲臉色微變:“你——!”
郁承期冷笑了下,甩開他的手腕。
他今日沒興致跟他逗趣,也不多廢話,直接道:“本尊還有事沒做,這幾日繼續留下來。”
顧懷曲沉冷警惕:“你要做什麽?”
郁承期眯了眯眸:“輪得到你問?”
“那你要留下關我何事?!”
郁承期厚顏無恥:“本尊要留下,你們也不許走,不然多顯得我們師徒離心啊,你說是不是?”
顧懷曲愠怒地冷了臉:“想都別想!”
郁承期語調諷刺:“是你想都別想,本尊叫你別走,你敢走一個試試。”
屋門外。
楚也正背靠着大樹,游手好閑地望天等着吃飯,忽然聽見郁承期剛進去不久後的屋裏傳來一陣叮楞咣啷巨響!滿屋桌椅碰撞之聲,極其激烈!
楚也不禁心情複雜……
師尊這是氣到動手了嗎?真是史無前例,那兔崽子該是造了多大的孽……
過了好一陣子,屋內消停了。
郁承期走出來,神色看不出什麽端倪。
這次倆人誰也沒跟誰說話,楚也疑惑地上下打量他,郁承期從他身邊路過,只涼飕飕地瞥了他一眼,徑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郁承期關上門,一邊用繃帶去纏手臂上的傷,一邊面色不悅地暗罵顧懷曲。
真不知顧懷曲是個什麽毛病。
說什麽都要跟他擡杠。
既然跟他動手,那好,誰也別想再走!
論起卑鄙下作,讓清仙尊自然跟他比不了。
結果就是說好的啓程回宗,拖了一日又一日,每過一日,顧懷曲的臉色就要更差一分,兩人時不時便要避開旁人,到隐蔽處去吵一架。
直到第四日的時候,那股硝煙味已經很濃了,周圍人都能看出顧懷曲心情極差,卻不敢多問。
郁承期渾不在意,只當看笑話。
他也不明白,顧懷曲幹什麽那麽着急回去?到底是為了跟他對着幹,還是因為放心不下手上的事務,放心不下山海極巅?在這裏多清閑幾天不好,只要一閑下來,他顧仙師就要如坐針氈了是不是?!
可真不愧是讓清仙尊,比誰都清高!
此時距離十五日還差五天。
就在這天夜裏,安逾突然發了燒。
這對雙胞胎身體不好,安逾發燒的當晚,安策也緊跟着燒了起來。村中的大夫前來診病,把了半天脈,說只是普通的風寒,沒什麽大礙。
但此事竟并沒有改變顧仙師的決定。
大概是因為小徒弟發燒,令他心情愈加不好了,顧懷曲脾氣比往日還要執拗。
他周身氣壓低沉,像塊又臭又硬的石頭,也不管安逾安策兩人如何高燒,竟是執意要走。
這次無論郁承期再怎麽阻礙,顧仙師态度決絕,當即告訴弟子們明日啓程。
聽到這個決定,楚也不禁愣了一下,有些猶豫:“師尊,小師弟們還病着,我們真的要走嗎?”
高燒不宜趕路,路途颠簸只會使得病情加劇。
既然都這時候了,也不急于一時,何不等他們将養好了再說?
但顧懷曲置之不理。
這些日他面色始終不好看,無情得令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我說了,明日啓程。”
楚也不敢說話了。
好在還有韓城。
他看了看榻上熟睡着的安逾安策,沉聲開口提議:“師尊,不如……還是等他們好了再走吧,師弟們年紀尚小,如此怕是不好。”
顧懷曲冷着臉,語氣比以往哪次都冷冽決絕,斬釘截鐵道:“不可。”
楚也摸不着頭腦,不禁疑問:“……為何?”
“宗中傳來消息,有棘手的事要處理,我必須要回去。”顧懷曲冰冷無情,“就這麽定了,這裏不需要你們,回去收拾行李,明日天亮前啓程。”
“……”
他們幾個弟子哪敢多說話,相互看了眼。
就算有心想勸,也只得咽回肚子裏,應了聲,乖乖退出去。
他們走後,只剩下一個人立在原地。
天色不早,已是入夜時分了,周圍萬家燈火零零落落,村民們大多已經睡下,唯獨這間屋中還燭光通明的亮着。
兩個小徒弟臉頰燒紅的昏睡着,床邊擺着剩了殘渣的藥碗、水盆、帕子……該有的都有,一應俱全。
顧懷曲瞥過來,燭火下的側臉如寒魄般沉冷,問道:“你還不滾?”
那個人不滾,反倒挨着他坐了下來。
身側就是兩個熟睡的小師弟,他既不在意兩人的病情,也不在意師尊的驅趕,眉峰微挑,懶洋洋地倚着床:“師尊總是趕我,是因為徒兒好欺負麽?再這樣徒兒可要鬧了。”
“……”
他半倚着床柱,睨着顧懷曲又道:“本尊這些日的話,你全都當成耳旁風,明日你們一走了之,就不怕本尊一怒之下動真格的?”
“你盡可以試試。”
顧懷曲冷冷壓低聲音,礙于有小徒弟在場,怕驚醒他們,沒有多說,只是目露警告。
郁承期冷笑了聲,聲音一點也不知收斂,疑問道:“顧懷曲,你怎麽連他們也不顧了?安策安逾不是你的愛徒麽?為何不讓他們好好養病,偏在這時候趕路?”
“你有什麽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顧懷曲面露不耐:“我說了,宗中有要事處理!”
“你覺得本尊相信?”
郁承期眯起眸,眼底悠悠懶懶的,卻滿是探究:“不妨說說看,宗中有什麽要事是只有你讓清仙尊能處理,而其他仙長處理不了的。”
顧懷曲被問得惱了,怒聲道:“這種事輪得到你來探聽?!”
郁承期卻好像只是覺得好玩。
嘲道:“兇什麽,吵醒了你的小徒弟可怎麽辦?”
“……”
他猜到顧懷曲急着回去是另有原因的。
但他其實也不在意真相如何。
反正問了顧懷曲也不會說,事實無非就是關乎宗門、百姓、道義。否則就是死了,顧懷曲也舍不得不管這兩個弟子。
今晚夜色已經這麽深了,顧懷曲将所有弟子都趕走,看來是打算衣親自不解帶的照顧這兩個弟子。
何必呢?
心懷愧疚?
郁承期覺得他簡直好笑,瞥了眼他身上熨帖端整的衣袍,忽然起了興致。
無緣無故的犯起了渾:“不然這樣吧——”
他說話之間一把拽住顧懷曲的衣襟,輕車熟路,扯着顧懷曲貼近自己,鼻尖在他頸間嗅了嗅:“師尊給我爽一下,明日我就讓你們走……怎麽樣?”
他眸中的惡劣幽深肆無忌憚,聲音壓得很低。
“你——”
顧懷曲眸色微變。
顧懷曲哪聽得了這種話,正欲發怒,偏偏這時候,床上的小徒弟忽然動了動。
安逾發出聲難受地呻.吟,眼睫顫了好幾下,迷迷糊糊意識不清的挪動手臂,睜開了眼。
顧懷曲因此驀地脊背一僵。
慌忙推開郁承期,往床上看去,臉龐因為緊張繃得愈發冷硬,耳根心虛得燒紅了,半晌才找回聲音。
強裝鎮定道:“……安逾?”
安逾其實還沒清醒,腦子還糊塗着,沉重的眼皮半睜不睜,模糊渙散,懵懵懂懂毫無焦距地望着床頂。
“你怎樣了?”
顧懷曲趕忙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順帶摸了摸旁邊的安策,兩人都燒得厲害。
見兩個小孩子半夢半醒的樣子,顧懷曲心中難安,加之郁承期方才犯渾,不知被安逾聽去了沒有……顧仙師有些提心吊膽,赧然地皺緊了眉,暗恨那口無遮攔的混賬。
他不放心兩個小徒弟的病況,索性起身,端起一旁的水盆,順便借着換水的借口,暫且從這令人不安的屋子裏逃離出去。
郁承期見他明顯耳廓明顯有些燙紅,臉倒還繃得像塊冰,不由得冷聲嘲笑。
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力道蠻橫:“誰準你走了?”
“滾開。”顧懷曲壓低聲音罵他,已是惱怒至極。
他想用力甩開,掙了好幾下卻沒掙動。
郁承期眸色愈發陰沉,忽然壓低聲音,口出狂言:“別動。再亂動,本尊可就在這裏搞你了。”
顧懷曲登時一僵。
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
他眸中震詫,見鬼似的看着郁承期。
偏偏與此同時,老天爺好像還嫌他不夠窘迫,床上的小徒弟又動了動。安逾燒得很是難受,稍稍清醒了一些,嘴唇微動,微弱地喊了聲:“師尊……”
顧懷曲心髒咯噔一下,險些跳停。
“……安逾?”
“唔,我……好冷……”
安逾已經燒得糊塗了,說話帶着重重的鼻音,軟軟糯糯的,看起來極是可憐。
郁承期眉尾微挑,看了眼床上,手上略微松了松。
顧懷曲立刻抽出手臂,将水盆放下,急切地俯身去看他:“安逾。”
兩個小徒弟出乎意料的燒得太厲害了,臉頰通紅,額頭全是汗,意識模糊不清,嘴唇含糊的微動,話也說不清楚。
顧懷曲眸中很沉,也顧不上其他的,忽然心中一動……
他表面仍是仍毫無表情的替安逾和安策輕輕擦着臉,又仔細掖好被角,低聲道:“你們等等,為師去找床被子。”
他對郁承期和小徒弟截然兩個态度,卻也難得郁承期沒說什麽,只是冷眼旁觀的嘲了聲,沒再阻攔他,任由顧懷曲急步匆匆的出去了。
郁承期也不是全然沒有良心。
至少他沒打算讓兩個小師弟病死在這。
他向後靠在椅子上,神色諷漠,指尖輕敲着桌子,靜靜等着。
一刻之後,房門再度被推開。
進來的卻不是顧懷曲,而是韓城。
韓城手上抱着兩層沉甸甸的被子,看見是他,郁承期眸色微沉,預感不妙,問道:“師尊呢?”
韓城匆匆走過來,到榻邊将被子蓋在小師弟們身上,掖得嚴嚴實實,又麻利地轉身在盆中洇濕巾帕,忙着手裏的事,并不看他,答道:“師尊叫我來代為照顧。”
“宗中事務太緊,他連夜啓程,已經趕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