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好兇的美人(一更)

郁承期也不是有意被蟄的,實屬不小心。

他眯眸道:“怎麽着,能死?”

顯然,如果賀輕候說出“能”這個字,他立馬就要砍了這妖人陪葬。

賀輕侯神色悻悻,執扇遮住半張臉,聲音弱下來:“當然不會,屬下當然不會給您送那麽危險的東西啦,只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就是會暈一陣子……跟喝醉酒一樣,過會兒就好了。”他越說越小聲。

看他這樣子,事情顯然沒有那麽簡單,趁着郁承期發火之前,賀輕侯連忙上去扶住,帶着邊他往外走,邊道:“哎呀,我還是先帶尊上找個客棧住下吧,歇一晚上就沒事了!”

豈料沒等走出幾步,一陣暈眩已經襲了上來。

正如賀輕侯所言,這蠍尾上的毒極其罕見,有幻術、夢境、迷毒三者結合,郁承期只覺得腦中一瞬渾噩,什麽也不及思考,眼前發黑,驟然往後倒了下去。

——他卻沒有預料中的疼痛,而是倒在了什麽柔軟的東西上。

再睜開眼,自己正躺在美人膝上。

“……?”

“……您、您沒事吧?”那美人嗓音柔如春水,擔憂又羞怯地問他。微敞的衣襟下,半抹傲挺的酥.胸簡直白得晃眼。

那群女人不是走了嗎?怎麽還在這裏?

郁承期腦仁生疼,倒是不知那妖人哪去了。

他擡手狠掐了掐山根,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卻沒什麽用,毒性上來簡直令他頭疼欲裂,什麽也無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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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您起來。”

纖纖玉手柔若無骨,環住他的手臂。

那美人絲毫不知廉恥的貼近他,胸脯緊緊挨着,在他耳邊氣吐如蘭,稍稍用力拽起他。

郁承期順着她的力道,勉強站穩了,閉了閉眼,咬牙暗罵賀輕候祖宗十八輩。

美人還在旁邊嬌嗔:“哎呀,看樣子您今晚走不了了,不然就在這裏宿下?還是找間客棧?客棧可要走好一段路呢,您應該走不動了吧?”

郁承期揉着額角,也不打算勉強自己,忍了忍昏沉,深吸了口氣:“去找間房。”

他現在只想立刻睡一覺,在哪兒并不重要。

“好,跟我來。”

美人扶着他從房中走出去,煙花之地要別的沒有,就是睡覺的地方多。但一推開門,眼前的景象讓郁承期隐隐覺得不對勁,屋外的燈火恍如白晝,過于明亮通徹了,從樓閣經過的美人們各個紗衣曳地,身姿美豔,眉眼風情萬中,卻有些模糊,以至于有中……

不大真實的感覺。

果真是自己頭暈得太厲害了。

郁承期沒有多想。

他跟着那美人上樓,然而剛走到樓梯處,那美人忽然聽見樓上有說話聲傳來。

美人忽地神情一變,朝上看過去,透過樓梯的雕花間隙,注意到樓上有人下來。

“咦?”

美人眉頭一擰,輕羅小扇驚訝地掩住唇,低低在他耳邊道:“尊上,那是你師兄呀?!之前論劍峰他見過我,屬下不能叫他認出來,先避一避,您好自為之!”

“……”

她轉身躲得太快了,并沒有注意到郁承期怪異的眼神。

其實這蠍毒,賀輕侯也是一知半解,只了解個大概其,還沒有拿人嘗試過。所以他也不清楚,區區一點蠍毒能将人帶入怎樣奇怪又逼真的幻境,更不知道他此刻在郁承期眼裏是個什麽模樣。

而他方才那串話,在郁承期聽來,其實是:

“客官,那是你相好呀?之前她見過奴家,奴家可不能叫她認出來,先避一避,您好自為之!”

“……”

什麽相好的?

郁承期怎麽也想不出,倏忽頭更疼了,就在此時,一個巴掌忽然使勁拍在他肩上,力道極大,險些拍得他踉跄,開口的嗓音卻細脆如莺鳴。

“喲,這不是郁師弟嗎?你怎麽也到這中地方來?”

來人是楚也。

好巧不巧,他可是這座勾欄院的常客。

見着郁承期在這,他不禁新奇又嘲諷,不停地上下打量他,滿臉“你平時還好意思說我整天咒我得花柳病你自己不也到這中地方來呵呵被我抓到了吧”的表情。

但不知為何,他感覺郁承期看他的眼神有點怪。

是那種……說不上來的怪,甚至有絲殺氣。

楚也仔細瞅了瞅他,見他半晌不答,奇怪道:“你……該不是喝多了吧?”

“……”

楚也并不知道,郁承期因為中了蠍毒的緣故,此時眼裏只有美人妓子的臉,沒有別人。

而自己方才那番嘲諷的嘴臉和話語,落到郁承期眼裏竟完全扭曲,俨然一副“獻媚招.嫖”的德行。

還動手動腳的。

郁承期實在頭疼得不行了,不想計較,眼底露出淡淡的嫌鄙,揉了揉額角,不耐地道:“閉嘴,帶路,給我找間房。”

楚也:“?”

楚也道:“你要在這過夜?”

郁承期嫌他話多:“你有意見?”

“他娘的你說呢?!”楚也震驚過後,立馬暴躁。

他真想不明白郁承期怎麽就這麽理直氣壯:“你從村莊回來,向師尊禀報了嗎?回宗途中不能耽擱,這是宗中起碼的規矩!你怎麽被抓到了還一臉理所當然?兔崽子,膽量見長啊你!”

郁承期耳邊嗡嗡的,不知又聽成了什麽。

他極是煩躁地思忖起來,眉角輕微挑起,但還不等想明白,楚也忽然又動手了,一把拖着他的衣襟,嚷嚷道:“趕緊跟我回去!”

“……”

可能是蠍毒愈演愈烈,導致郁承期頭腦太脹痛了,也可能是他聽成了別的什麽,總之沒反抗,跟着楚也走了。

賀輕侯就在牆角暗處看着。

他一臉的心虛。

心想,這樣……歪打正着,倒也挺好,尊上回了山海極巅,也就沒他什麽事了。

吧……?

路上。

楚也帶着郁承期,一路朝山海極巅的方向走,途經大街,城門,山徑,長階……

但在郁承期眼裏,他們卻始終還在那個燈火徹亮的勾欄院裏兜兜轉轉。

郁承期就想不明白了。

一座勾欄院,怎麽會這麽大?路怎麽會這麽長?!

也不知走了多久,頭都要疼死了。

他擰眉煩躁地問:“還要多久?”

楚也沒好氣地罵罵咧咧:“什麽多久?回去的路你都不認得了?你酒品什麽時候這麽差,喝了多少啊你?”

郁承期确實喝了酒,身上也有些酒味,恰巧掩蓋了他現在精神混亂、五感失控的事實,臉上只露出“你這娘們好聒噪屁話好多”的厭煩,眼底因為疼痛泛起血絲,不大想說話,更添了幾分戾氣,看起來随時都要捏爆對方的腦袋。

天色不早,楚也索性将這“醉鬼”帶回弟子寝舍,讓他趕緊滾去睡覺。

而後正義地徑自走了。

到讓清殿禀告師尊去。

房門一關,郁承期耳邊終于清淨了。

他根本沒認出這是自己的房間,伸出兩指掐了掐鼻梁,解了外袍,往陌生的桌上一丢,倒頭便睡。

此時此刻他只想好好睡一覺。

……然而,天不遂人願。

不知過去多久,他正睡得昏昏沉沉,外面忽然傳來“篤篤篤”的敲門聲。

郁承期煩躁地皺眉,眼都沒睜一下,不想理。

一道音質清冷凜冽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開門。”

“聽見沒有?郁承期!”

那聲音沉冷如玉,不容置疑。

又是個陌生女人。

一股怒火翻上來,郁承期睜開眼。

心想究竟是哪個賤人深更半夜還過來爬床?!他眼底血絲未褪,太陽穴針紮般突突狂跳,想殺人。

“郁——”

對方正待再開口,房門去咯吱一聲暴躁地開了。

那人微怔了下,随即冷着臉掃量了郁承期一眼,只見他單穿着薄衫,衣冠淩散不整,面色陰鸷,滿臉被吵醒後宿醉般的暴怒,身上的氣息撲面而來,不僅有股醉醺醺的酒味,還有股難以忽視的……香膩脂粉味。

顧懷曲頓時臉色更沉,冷眉厲皺。

還未及說完,郁承期倒先惡聲開口了:“你找死?深更半夜的,你在讨誰的嫌?活膩了?!”

他仍沒看出什麽不對勁,眯眸面對着眼前衣衫露骨的美人,臉色陰郁。

對方眼神羞怒怪異,見了鬼似的看他。

怒聲道:“混賬東西,你在跟誰說話?我看你才是活膩了!”

那“女人”兇銳狠厲地質問起來:“誰準你出去喝酒,還在外頭留宿的?宗門規矩你不記得,宗門重任你也敢忘?你還知不知道明天是什麽日子?!郁承期,你若是不想留在這,就立馬給我滾!別丢了山海極巅的臉!”

郁承期眸色倏地陰寒,一把揪住對方的衣襟,力道生猛暴戾。

不過他面色雖然兇狠,說出的話卻前言不搭後語:“你說什麽?敢跟本尊頂嘴,你們店裏便是這樣待客的?!”

顧懷曲一臉莫名其妙,大怒道:“放手!”

郁承期見他還罵,手勁愈發加重:“沒規沒矩,我看你是想被割了舌頭下——”

不等說完,一道掌風如怒濤駭浪襲過來,猛地拍在他胸口!

就這一掌,竟兇狠地将郁承期打退了數步。

咣當一聲!

郁承期身體撞到背後的桌椅,發出沉重悶響,後背傳來鑽心地疼。

他整個人不由得懵住了。

與此同時,他胸口和腦袋也同時泛起劇痛,腦子裏嗡地暈眩了一陣,響起劇烈地耳鳴,青絲垂散了幾縷,倚在桌邊,難得有幾分狼狽,內心愈發不可置信。

對方暴怒冷厲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來:

“你是喝酒喝瘋了?!”

“還敢口出狂言,不知死活!滾!!”

“……”

郁承期愣了好半晌也沒回過神。

他怎麽也沒想明白,一個妓子怎麽會有這麽高的修為?

恍惚之間,竟又覺得這聲“滾”有些親切,但仔細辨認,對方徹頭徹尾都陌生得很。

……真是見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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