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師尊為什麽……(三更)
顧懷曲在不遠處的斷崖下發現了一座山洞,走入洞口,便可見石壁上刻着的文字。
此地封禁多年,自然不可能有人進入,這些文字無疑在仙魔大戰之前就已經存在了,假若洞中的玄機沒有被毀,他們想必會有不小的發現。
不過尚未等進去,衆人先是被文字中記載的內容驚着了。
只見整片石壁密密麻麻,記錄了一大片。
細看一番,大致講的竟是——
這座山洞中埋藏着十座墳墓,呈圓形環伺,中間所葬的乃是一名女子,周圍九座墳墓皆是其夫婿。這些夫婿的身份地位各不相同,名頭卻都不小。
石壁上詳細寫了這些男人的姓名與身份,唯獨沒寫那女子是什麽人。
通篇浏覽了一遍,郁承期只覺得震驚又心情複雜。
這是什麽神女下凡麽?能嫁九個夫婿,死後還一同合葬?!
真好奇他們生前是怎麽睡的。
一旁的顧仙師顯然不像他這般思想龌龊,盯着那些文字,皺了皺眉,低聲說了句:
“荒謬。”
“是啊,簡直太荒謬了。”楚也在旁點頭附和。
仙魔兩界不像人界,沒有女子卑弱的規矩,也可以像男人一樣擁有許多內室。但即便如此,這種情況也屬少見。
一女侍九夫,而且其中還有魔族人?
這也就是在大戰之前,倘若放到現在,這女子早該被貶出仙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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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懷曲卻道:“仙魔相戀,在兩界決裂之前是常有之事,并不稀奇,我并非指這個,而是……這九人身份各不相同,卻皆因這女子棄家族宗門于不顧,這才是荒謬。”
這話不知戳到了郁承期哪點。
他忽而發出聲輕嗤。
眯了眯眸道:“只要想,當然可以,這算什麽?”
顧懷曲瞥他一眼,冷道:“人生而當守己任。倘若這些人身無一物,世俗之見自然可以摒棄,但他們不是。他們的身份關系着無數親長與百姓,如此還這般放縱,便是無恥!”
郁承期嗤地發笑:“我可不這麽認為。只要自己高興了,自然比什麽都重要,為了別人而活才沒意思。”說着還側頭問向一旁的楚也,“——你說是不是?”
楚也突然被問到,趕緊搖頭,看向他的眼神帶着“你跟師尊擡杠帶上我幹什麽趕緊滾遠點”的鄙怨。
顧懷曲冷冷看向郁承期:“無恥。”
郁承期毫無動搖,反而笑吟吟地:“是呀,師尊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
“……”
顧懷曲冷着臉不理他了。
楚也嘬了嘬牙花子,驚嘆這兔崽子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敢在師尊一本正經的時候嬉皮笑臉,膽子好肥,萬一又把師尊惹火了可怎麽辦?于是他當即踹了一腳讓他閉嘴,催促道:
“別說了,快去前面開路!”
……
洞穴深處幽冷寂寂,石壁潮濕又嶙峋,黑暗無光,四壁卻相當高闊開敞,空空蕩蕩。
踏入其中,衆人很難不感到怪異,這座山洞的途中竟連一顆碎石都沒有,道路平整無礙,像是有人刻意修過的,就像是一座洞府。
郁承期走在最前面,掌心托着一簇靈流凝成的火,幽幽晃晃的照着亮。走了不到一刻,便見到前路橫着一堵石壁,沉重堅厚,完完全全将洞穴深處給封住了。
“這上面有暗陣。”
楚也摸着下巴細看了看,随機對旁邊兩個始終沉默寡言的小師弟,“你們來吧。”
他們年紀最小,遇上難度平常的陣法,自然要交給他倆練手。
兩個小師弟一左一右,安策負責鎮住陣心,安逾負責尋找陣眼,默契可謂天衣無縫。一簇幽光乍現,轉眼之間原本藏在石壁中的隐陣猶如隔水現花,緩緩浮出表面,從陣心開始向四周的陣眼破碎,裂痕飛快爬滿。
只聽啪地一聲,陣法徹底消失了。
不愧是名師出高徒。
陣法一破,眼前的石壁在顧仙師眼裏就變得毫無作用了。
他擡起手,修長玉潤的指尖輕輕一點,如有萬鈞之力,整面石壁如紙般碎裂,碎石崩飛,轟然坍塌,冷淡地繼續帶領弟子往深處走。
石壁背後的景象截然不同。
青白的地磚鋪就,絨白厚實的地毯綿延無盡,連洞壁都鑲嵌了隐隐泛光的晶石,在黑暗中映射出瑩瑩亮光,竟真是一座洞府!
尚未等衆人仔細看清。
耳畔轟隆一聲巨響,有龐然黑影向頭頂襲來!
顧懷曲率先拔劍,寒铓乍現映着凜凜冷光,正要刺過去,卻聽一道女子的聲音急切高喊:
“——你們別打了,快住手!住手啊!!”
那嗓音中帶着哭腔,喑啞悲戚。
頭頂的黑霧一陣糾結猙獰,仿佛為之動容,半晌才一分為二,所過之處帶起濃重渾厚的兇煞之氣,竟真聽了她的話,各自退回了深處。
郁承期朝那聲音看過去。
正對面的層層玉階托起一座高臺,上面矗立着十座墓碑,中間那座正在閃爍着淡金的光芒。
想必這就是洞口所記載的那十座墓碑了。
當中的靈魂竟還留存在世!
郁承期剛要擡步,餘光掠過一道雪白身影,顧懷曲已經先他一步走過去,背影颀長挺拔,手中的長劍泛着熠熠寒光,矜貴又冷傲。
郁承期滿眼不屑。
輕嗤了聲,慢悠悠地跟上去。
顧懷曲絲毫沒有畏懼戒備的意思,徑直走上了高臺。
高臺只是普通的高臺,沒有隐陣,沒有禁制,有的只是圍繞成陣的墓碑,猶如牢籠般,困住了中間那一座。
顧懷曲走到一米之外便停住了腳步。
那女子還在低低地抽噎,卻不見人影,聲音只從墓碑裏傳出來,頗有幾分詭異。見到陌生人,她防備地停止了抽泣,小心翼翼,細聲試探:“你……你們是何人?想幹什麽?”
顧懷曲淡淡開了口:“晚輩顧懷曲,偶過此地,可否請閣下出來一見?”
依照當年大戰的時間,這墓碑起碼已有三十年,顧懷曲自稱一聲“晚輩”也理所當然。
可那女子聞言卻聲音發顫,連碑上的金光都輕微顫抖,堅定道:“不!我不能出去!”
她似乎悲傷極了,嗓音哭啞又深切:“他們只要一見到我就會打起來,再這樣下去,他們會魂魄盡散,不得轉世的!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我不能再害他們了,我不能出去……”
九座墓碑聞言像有所察覺,渾黑的怨氣與煞氣隐隐冒出來。
顧懷曲微皺起眉,不知在想什麽。
郁承期可半點沒有尊重前輩的意思,饒有興致地走過來:“他們不是你夫君嗎?為何打起來?”
女子凄凄如蚊聲,啜泣着讷讷道:“正因為都是我夫君,他們才會打起來啊……”
“……”
哦,內宅争寵。
郁承期了然,又問道:“那你又是什麽人?”
墓碑上的金光微晃了晃,似是猶豫不決。
顧懷曲接過話來,沉冷的聲音令人十分安心:“我等并無惡意,前輩盡管直說便是。”
對方沉默了半晌,許久才弱弱地道:“我……生前本是一無名門派的弟子,這幾位夫君,都是我的有緣人,我與他們情投意合,皆是心意相通,才結成良緣的。奈何成婚之後,他們總是會因一些小事打起來,争執的源頭,皆是因為我……”
郁承期神色逐漸複雜。
女子越說越低凄:“我制止不了他們,後來我大病離世,他們當中有一鬼族人,想方設法将我的魂魄留住了,藏在這山洞裏。再後來——”
郁承期打斷他,語氣涼涼的猜測道:“再後來,他們死了也都埋在來這裏,然後繼續争搶你?”
女子沒再說話,算是默認了。
“……”
衆人一時沉默,竟不知說什麽才好。
過了一會,那女子的情緒緩和了些,低聲下氣地向他們祈求道:“不知幾位可是修道人士?”
“倘若諸位識得高人,可否答應我一個請求,将我的九位夫婿超度了罷!他們執念太深,如今皆因我而幾近堕魔,我不想看他們繼續這樣下去了,只願他們能平安轉世……算我求求你們,可以嗎?”
郁承期聽見這話,下意識地朝顧懷曲瞥了一眼。
——不用想,此事就算那女子不說,顧懷曲也定會将那幾人超度。
否則亡靈堕魔,必定引起禍亂,堂堂讓清仙尊不可能置之不理。
顧懷曲果然應下:“自然。但超度亡魂需要一些特殊的引魂石,我今日并未帶在身上,只能改日——”
“不,不需要引魂石!”
覆在碑上的金光急得飄飄晃晃。
“不知仙長可聽說過鎖情陣?我師尊曾經講過,超度亡魂,用鎖情陣與渡魂陣相疊,也會有同樣的超度效果,若是、若是仙長修為足夠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阿誠和阿覺已經快要不行了,他們已經許久不曾恢複神智,再這樣下去,我怕等不到諸位回來,他們就已經……”女子又低低啜泣起來。
鎖情陣?
聽到這個陣法,郁承期眉角驀地一抽。
這女人倒是很不客氣啊?
鎖情陣不僅對修為的要求很高,而且在陣法進行時,會被鎖住七情六欲,如果心生雜念,就會遭到相當嚴重的反噬。
因此,這種陣法有兩種人絕不能使用——
一是欲念太多、貪婪懷惡者。
二是為情所困、心有情動者。
但……
好在她運氣不錯,碰上了顧懷曲。
郁承期私以為,顧懷曲顯然是最合适的人選。
楚也整日沉迷女色,欲念太多,而他自己貪婪懷惡,心性不純,安策和安逾呢,年紀還小,修為不夠。
郁承期眉目悠懶道:“既然如此,那就讓師尊來吧。”
顧懷曲眉間微動,皺了皺。
沒有說話。
“師尊?”見他沒反應,郁承期又叫了聲。
顧懷曲沉默了半晌。
他面色沉冷如冰,嘴唇微微抿緊,最終過了良久,才在幾人期待的目光中淡淡開口,語出驚人道:
“……安策,安逾,這道陣法不難,若你們二人修為結合,足以完成此陣。繪陣之法,我現在教給你們。”
郁承期怔了一下,接着眸色倏地一沉。
什麽意思?
顧懷曲這是不打算上陣?!
難道他有什麽原因……不能上陣?
兩個小師弟頓住了,也同樣感到困惑:“師尊?”
楚也沒有多想,只覺得這樣怪麻煩的,實在耽擱時間,糾結道:“師尊,您為何不……親自來?”
顧懷曲對他們的疑惑置若罔聞。
他神色仍舊冷漠無比,聾了似的,轉身便要帶着兩個小徒弟找個空地傳授陣法。
楚也識趣了,沒有多問。
但郁承期可不一樣。
電光火石之間,他一下想明白了所有情況中唯一的一種可能!
眸色驀地一冷,一瞬之間,心底便産生了幾分嫉妒氣恨,和難以形容的複雜情緒,滿腹狐疑地盯向顧懷曲。
這種情緒在瘋狂慫恿着他。
就在顧懷曲要走的時候,他驀地伸出手,用力一把攥住了顧懷曲的手腕!
迎着顧懷曲冰涼的視線,他危險地眯起眸,歪頭笑了笑。
緩緩問道——
“怎麽啦?難道弟子們……就快有師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