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師尊殺我(一更)
郁承期的想法是——
既然此處有那麽多精怪,而它們一窩又能下十幾枚蛋,那他去每個石屋裏偷個一兩枚,湊足十幾個不就好了嗎?
既不會被發現,蛋也有了,不是兩全其美?
但顧懷曲驀地一顫,被觸碰到的肌膚如被燙了,立時甩開他,不知情的人看來只像是嫌惡。
偏頭避開了視線,強忍着冷聲質問道:……郁承期,你就不能做些人事?”
“……”
郁承期被他的動作惹得不悅。
随手撿了根枯草,兩指來回揉搓,團成了小草球,力道不輕不重,“咚”地往他腦門上一砸。
眼眸睨着他:“就你清高,這和掏鳥窩有何區別?本尊只是用一用,又不是烤了吃,拿一下又怎麽了?”
顧懷曲被惹惱了,強忍住怒氣瞪他道:“你以為掏鳥窩便對了?聖賢書上是這麽教你的?!簡直混賬!”
又一顆草球“咚”地砸過來。
郁承期眯眸道:“又輪到你管了?”
“你——”顧懷曲氣得胸腔一梗。
郁承期站起身來,索性不說了。
不為別的,只是因為他将顧懷曲惹到了一半,才突然想起來——他今日決定了不跟他吵的。
換做平時,無論顧懷曲說得對錯與否,他都會再三頂撞。但今日不同,看在顧懷曲受了奇恥大辱的份上,郁承期決定暫且容忍他的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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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并不意味着他會按照顧懷曲說的去做,還是照樣要去偷蛋。
顧仙師因此覺得他在挑釁,更氣了。
郁承期索性就自己去。
他到十幾個石屋裏挨個潛入一番,偷幾顆蛋手到擒來,片刻之後,就抱着滿滿一懷偷來的精怪蛋回來了,喊上顧懷曲離開這裏。
顧懷曲一路冷着臉不理他。
兩人萬無一失的經過了審查,跟着幾只精怪走,果然發現了通往泉水的密道。碎片就藏在泉水底下,精怪們修為不高,因此沒有什麽特殊的禁制,想要将碎片拿出來,簡直輕而易舉。
但郁承期卻沒急着拿,而是蹲在泉水旁,忽地發愣,還擋住了顧仙師的去路。
顧懷曲冷冷道:“你在幹什麽?魇住了?”
郁承期不知為何陷入了沉思,望着清澈汩動的泉水,蹲在那,沒頭沒腦地提起:“師尊,你說……之前在魔洞裏,那些魔物為什麽都那麽難過?”
顧懷曲:“……”
郁承期轉過頭,很認真地猜測:“它們有沒有可能,是受了碎片裏的情緒影響?銅鏡畢竟是極品法器,氣蘊不可小觑,加之它們修為太淺,長年累月,導致全部瘋癫了也不是不可能。而這次的碎片,只是因為恰好有泉水鎮住,所以才沒讓那些精怪受到影響。”
顧懷曲蹙了蹙眉:“所以呢?”
“所以,我的意思是……之前難過的也許根本不是那些魔物,而是吟風和經棠呢?”
“……”顧懷曲沉默了片刻,仍是不大理解,皺起眉瞥他,“莫名其妙的,你到底想說什麽?”
郁承期道:“沒什麽呀,就是突然想到而已。”
“……”
顧懷曲不想跟他浪費時間,繞開他走向泉水,将銅鏡碎片取出來。
但這還不算完,他拿走了銅鏡碎片,又在乾坤囊裏挑挑揀揀,最後取出一枚極為相似的法器,材質雖比不上帝尊經棠的遺物要好,但也是法器中不可多得的極品。
郁承期一見他将那法器沉入水底,便明白了。
——顧大聖人這是在偷天換日,故意換了個差不離的,以免精怪們發現碎片不見了,會傷心難過呢。
他不禁又露出幾分不屑。
總歸這裏的靈氣與碎片無關,這些精怪眼又瞎,會不會察覺還不好說,白白浪費一個法器,真是多此一舉。
好在這麽多年,他早習慣了顧仙師所謂的仁義,只涼飕飕道:“師尊真是好大方啊,怎麽當年本尊過生辰的時候都沒得過這麽好的東西?不僅其他同門的賀禮比我強,連幾只精怪都比我強……你該不是早就別有用心了罷?”
“……”
顧懷曲手指略微攥緊,權當自己耳聾,板着臉起身就走。
他們回去的時辰已經比預估的晚了許久。
顧懷曲加快步伐,步履匆匆,綢滑如水的玉白袍角蕩起急促的波紋。
——然則,當他走近狹縫的時候,還是發現前方的路已經被封。
攔住他們的是一道陣法,裏裏外外至少疊了三層。
渾黑洶湧中透着隐隐亮金,排排細密龐大的咒紋飛速流轉,漂浮在虛空,致使前路充斥着煞氣,兇惡磅礴,乍然看去仿佛封印着什麽危險駭人的深淵巨獸,令人不由得膽顫退卻。
而顧仙師只是擡眸一瞥。
視線瞬間透過錯綜缭亂的咒紋,鎖定了陣眼,沉冷一聲低語:“不自量力。”
他拔.出長劍,湛光一凜,鋒芒出鞘。
在顧仙師眼裏,任何陣法都只是雕蟲小技,倒顯得郁承期非常無所事事。他懶洋洋地抱着雙臂,甚至還有心情取笑那設陣之人簡直作死。
踢誰不好,偏要踢顧懷曲這塊鐵板。
真是……
陣法轉眼破裂成渣。
顧懷曲片刻不停,繼續往前,重新回到那十座墳墓所在的洞府時,正趕上安逾和安策的渡魂陣已經接近尾聲。
陣法中的九座墓碑此刻已經黯淡無光,黑煞之氣消失不見,成了空空蕩蕩的石碑。
但中間那本是金色的墓,卻湧現出了強烈煞氣,兇惡至極。
楚也還在為小師弟們護法,看着源源不斷翻滾出的滔天黑氣,楚也後背冒汗,感覺自己抵擋不住,一回頭,正巧看見顧懷曲和郁承期趕來。
慌忙高喊道:“師尊!!”
郁承期看清眼前的狀況,不禁眉尾一挑。
他早預料到會是如此——
墓中的女子從剛出現時就是個迷,處處透露着詭異,這九只鬼魂恐怕才不是什麽夫婿,而是從哪裏抓來的孤魂野鬼!
那女子吸幹了它們的魂力,只剩下九個癫狂失智、近似堕魔的空殼,留之無用,便想借顧懷曲等人的手将它們送走,随後再尋找新的魂魄。
顧懷曲當然早看出來了,只是故意沒有戳穿,始終在将計就計。
不管怎麽說,先将那九個魂魄渡了再說。
眼下那九個魂魄終于被超度,只剩下那窮兇極惡的女子。
顧懷曲必須得制住她,将她送入輪回道。
此時,墳頭黑氣煞湧。
這女人氣息詭僻又強橫,靠吞噬魂力助長修為,卻被誤打誤撞封印在了洞中幾十年,修為已接近鬼界的大修。
早已蠢蠢欲動,嗜血之欲近乎癫狂。
那女人暴露出了真實面目,張牙舞爪的惡氣滾滾撲面而來。顧懷曲瞬息意識到危險,目光一凜,驀地看向女人旁邊,皺起眉高聲提醒道:“楚也!當心!”
——話音剛落,那黑氣猛然朝着最近的楚也攻去!
楚也登時一駭!
他擡劍抵擋,轟隆一聲,傳出山搖地動的巨響。
整座洞穴随之震顫,碎石土塊窸窸窣窣墜落,被黑氣攻擊過的地方成了一塊碎裂凹陷的巨大深坑,力道之重,輕易能将人碾碎成渣。
這一擊來勢洶洶,極其致命——
好在,在楚也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
是顧懷曲及時飛身而來,一縷白衣雲袖快得只剩殘影,手指一拎,将險些被碾死的楚也迅速帶到安全的角落。
楚也被顧懷曲救下時,指尖還微僵着,驚魂未定道:
“多、多謝師尊……”
顧懷曲略微點頭,沒說什麽。
只是顧懷曲這麽一走,郁承期卻危險了。
郁承期那邊只剩他孤零零的一個人,那女子知道顧懷曲修為強橫,不敢對峙,安策和安逾四周有結界護着,無法輕易攻破。見自己這一擊失敗,她立馬變得無比狂躁,轉眼将矛頭轉向郁承期,毫不猶豫,帶着兇銳的黑氣撲殺而來!
郁承期心下一驚。
他腳下幾聲轟隆隆悶震,瞬時之間,土石崩飛撕裂!
立馬抽身飛掠,迅速閃躲。
但那滞留魂魄數十年于世的女人極其難纏,他身法很快,分明以為自己躲開了,卻倏忽看見眼前又一道渾黑惡氣撲面襲來,仍舊纏着他不放。
不及看清,郁承期腦中嗡地一聲猛然鈍痛!!
他被黑氣擊中,眼前霎時昏黑。
“郁承期!!”
有道清冷的聲音在急切喊他。
郁承期眼瞳微縮,什麽都沒有聽見。
他只覺得此時此刻,手腳完全麻木僵住了,如同被定住的提線木偶,就好像瞬間被抽去了力氣,就連手臂關節都無法彎曲。
他額角青筋暴起,心髒驟然窒緊得突突狂跳。
胸腔傳來壓抑的窒息感。
他動不了了!
郁承期被這種沉溺瀕死的感覺漫過身體。
身上雖沒有痛感,卻猶如胸口被壓着萬鈞巨石沉入海底。
電光火石之間,他意識到了這是什麽——
鬼界最擅以幻境殺人,包括這女子在內,無非就是對他用了幻術,用假象麻痹了他的神經。
那麽……
若是能将神魂從幻術中脫離出去……這就算不得什麽!!
郁承期心底一陣狂跳,耳邊隐約聽見劍鋒嗡鳴出鞘,卻無從分出精力。
他只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他的神智正在愈漸昏沉消匿,再晚就要被徹底封住!
他雙手骨節攥得青白,眸底泛起戾氣深重的血紅,正待爆發靈力,強行脫困之際。
餘光之內,倏忽閃過了一道凜冽蒼勁的寒光。
郁承期一擡眼,竟是看見顧懷曲用冰冷的劍尖竟直指着他,鳳眸凜銳,殺意飛來欲張。
他心頭咯噔一下!
完了……
冤冤相報,惡債臨頭——
顧懷曲這要趁他動彈不得,借機殺了他?!!
心髒在心口劇烈猛撞,一切都發生在瞬間。
電光火石,他聽見楚也慌忙地大喊了聲:“——師尊?!!”
誰也沒能阻止顧懷曲的狠厲決絕。
那身白袍翻飛漫卷襲來。
顧懷曲置若罔聞,裹挾着霜凍寒冰一般的風,激起狂冽劍鳴,劍尖毅然刺向他胸口!!
毫無防備之下,郁承期胸前被刺了個對穿,頓時傳來撕裂的劇痛!
他瞳孔驟縮,對上那雙眉厲皺、毫無溫度的眼眸,被濺起的血模糊了視線。
緊接着随着長劍從胸口拔.出,郁承期鮮血飛濺,無意識地噴出一大口血,染在那襲白袍上。
他薄唇微動了動,呼吸頓窒,甚至不及做任何的思考,只覺得胸腔與心底同時翻疼,猶如擰碎撕裂一般。
什麽也來不及作想。
——眼前驟然昏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