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夢到你死了(三更)
如今顧懷曲半點也不想見到郁承期,他看見郁承期不僅眼煩,心更煩,幾口将藥喝盡了便想起身躲遠些。
偏偏郁承期對他沒有半點羞愧避退的心思,反倒愈發蹬鼻子上臉,拽住不許他走:“師尊,徒兒還有話沒說呢。”
他直截了當,問起來:“昨日我被那鬼女人抓住的時候,你怎麽沒直接殺了我?”
顧懷曲手腕掙動幾下也沒掙開,惱道:“我為何要殺你?”
郁承期略微一頓。
顧懷曲繼續瞪着他:“我便是要你死,至少也會光明磊落,何須在那麽多人面前不清不楚的動手?真當誰都像你一般卑鄙無恥?”
郁承期眸中略沉,倏地笑了:“果然……還是徒兒了解你,師尊不過是好面子罷了。可哪怕我那麽對你,你也能忍住不下手啊?心慈手軟,一點也不像師尊的所作所為……”
顧懷曲大怒:“郁承期,松開!”
郁承期死纏爛打:“不松,除非師尊給我個理由。”
“你……滾!!”
這麽争下去自然不會有什麽結果,顧懷曲惱怒暴躁,面對郁承期的糾纏還要極力掩飾心底的不知所措,拉扯之間,更像在火上潑了桶油,令他愈發想将這混賬東西掀出大殿。
争執了大半晌。
最後事情還是以郁承期動手動腳、傷口撕裂為告終。
這殿裏沒人擅長醫術,郁承期胸前的傷處嘩嘩流血,顧懷曲也不管他,兀自走遠了。
郁承期無法,只得慘兮兮地自己動手處理傷口,取了繃帶重新包紮,邊忍疼邊念念有詞的暗罵那個刺傷他還置之不理的罪魁禍首,時不時擡眸朝外瞥上幾眼,見始終沒人搭理,更加不爽了,報複性的小聲咒罵。
就這樣,郁承期賴在讓清殿裏不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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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幾個弟子發現原本該在寝房裏養傷的郁承期失蹤了,匆匆忙忙前來禀告師尊時,卻發現郁承期在讓清殿裏。
對此最覺得一頭霧水、驚奇詫異的莫過于楚也——
明明上午還在屋裏待得好好的!
楚也如何也沒想透郁承期是怎麽過來的,他睜大眼睛,莫名其妙地問:“你怎麽在這兒?”
郁承期瞥着他,言之鑿鑿:“養傷,怎麽了?”
楚也更詫異:“你憑什麽在這養傷?!”
“這裏靈氣充沛,恢複更快,我就要在這裏養傷。”
楚也無話可說,低罵了句“不要臉”,信誓旦旦地認為師尊絕不可能同意,胸有成竹,坐等師尊将他轟出去。
但顧懷曲只是一拂袖,冷着臉走了。
楚也:?
……到底憑什麽啊?
顧懷曲只是自知趕不走郁承期,所以不與他糾纏,郁承期暫且留在了讓清殿裏,但自此之後,顧懷曲就很少再回來。
他與郁承期的關系太過僵持冷硬,加上他如今束手無策,是極為被動的那個,無論如何也不想再見郁承期。
讓清殿就像被顧仙師棄之不用了一般,随便郁承期如何占據,将這地方讓了出去。
在旁人看來,仿佛就是讓清仙尊寵弟子,寵得過頭了,竟連尊貴的寝殿都拿借弟子養傷。
幾個長老覺得十分不妥。
聽聞此事,相互一合計,便集體前來決定對他進行說服教育。
皺着眉頭勸道:“小曲啊,你身為堂堂仙師,怎麽能自降身份将寝殿借住于弟子呢?你都這麽大了,又不是小孩子,怎麽還分不清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叫旁人聽去豈不有失體統,折了我們山海極巅的顏面!趕緊叫那小子哪來的回哪去!”
顧懷曲:“……”
他倒是很想讓郁承期滾蛋,可用膝蓋想想也知道會發生什麽。
自己不僅會被封了靈力,還被那混賬不知廉恥地做些欺師滅祖之事。而且郁承期一旦遭遇到一點不順心,還要叽叽歪歪的沖他鄙薄譏諷,縱使是他讓清仙尊又能耐他如何?!
他越不讓郁承期做什麽,郁承期就越會做什麽。
若是被氣死,那混賬反倒更該高興了。
思及此,被長輩們訓了一頓的顧仙師便覺得氣不過。
他面色陰沉難看,扭頭進了藏書閣頂層的那間小書房裏,不吃不喝,心情愈發差勁,整日閉門未出。
長老們說教無果,頓足嘆氣。
只好換了個法子。
他們對外只說是讓清仙尊的那位愛徒在任務中受了重傷,此刻傷勢嚴峻,命懸一線,必須由讓清仙尊時刻護法,才能将性命保住。故而出于愛徒之心,讓清仙尊心情急迫、萬不得已,只能将人留在殿裏療傷。
實屬無奈之舉。
如此倒是還給顧仙師落了個溫善仁慈的名聲。
數日過去。
“傷勢嚴峻、命懸一線”的郁承期,仍舊躺在讓清殿的寬軟大床上睡懶覺。
養傷的日子很無聊。
偌大的讓清殿裏整日整日的沒有人,他閑得發慌,頭頂都快生草了,顧懷曲不管他,其他弟子也不敢來,連換藥都只能自己咬着牙換。簡直氣人。
前些日他不能動,如今恢複了不少,到這日為止,他已經能夠下床,傷勢恢複了四五成,總算到了不撕裂傷口也能胡作非為的程度。
直到這時,顧仙師終于肯現身了。
仿佛是早就料到郁承期傷一好就會來找他麻煩似的,為了避免丢人現眼,顧懷曲索性自己回來了。
他冷着臉,重新踏入讓清殿,一進門便直奔着書架,取了些東西又想走。
未等邁出去,殿門忽然受無形的力量推動,砰地一聲,緊緊合上。
郁承期倚着床柱,懶洋洋地收回手。
不帶半句寒暄,說道:“師尊,我昨日做了個夢,你猜我夢到了什麽?”
“我夢到你死了。”他自問自答。
“……”
短短幾日未見,郁承期竟覺得失落,有些想顧懷曲,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那種想。
只是仍舊一見面沒個好話。
不過他沒騙人,說的都是真的。
他的确是做了那樣的夢。
郁承期兀自想了良久,如今是在很認真地面對顧懷曲,偏頭看着他:“你說,假如有一日你真的命不久矣了,會怎樣?”
顧懷曲以為他又在戲耍自己,忍怒瞥他道:“那便死了,能怎樣?”
郁承期眯了眯眸:“顧懷曲,你就這麽不在乎自己的命?”
“沒有不在乎。”
郁承期嗤了下,皮笑肉不笑:“可只要跟仙界任何一個人相比,你的命就不重要了,是吧?”
顧懷曲冷着臉,沒有理他。
郁承期又自顧自地回想道:“你知道嗎?我夢到你舍身取義,為了救你的弟子,甘願把自己送到魔頭手裏赴死,醒後仔細想了想,這的确是你做得出的事。所以我便覺得奇怪……顧懷曲,為何你總是覺得他們的命比你重要?你是仙尊,是仙主,難道不比其他人活着更有用?”
顧懷曲眉間冷豎,略微皺眉道:“這是我的職責,如果我不護他們,我做仙主又有何意義?”
“可你活着總能救更多人。”
顧懷曲沉聲答:“我能力有限,只能護好眼前,其他人自有後人來護。”
“……”
顧懷曲又冷冷看他一眼:“自古無論君臣,戰時該為世人而生,和時該為世人而死,你只顧你自己,又能懂什麽?”
從古至今,無論天地人界,君君臣臣皆該為百姓竭盡己能,家國紛亂時盡力而活,戰不平,不能死,太平安康時鞠躬盡瘁,勞神盡,而後已。
顧懷曲信念如此。
郁承期一時神情複雜,心頭隐隐起伏,正待再說什麽,外面忽然有人敲門。
篤篤篤——
“顧仙師,無澤殿有弟子來找郁師兄,正在外面候着呢,想請郁師兄出去一趟。”
郁承期微頓:“找我?”
他們的話題被打斷了,郁承期瞥了眼顧懷曲,起身打開殿門走出去,才從那弟子口中得知,原來是魏雪輕魏師姐要見他,順便托人來送些東西。
那弟子交給他一堆吃食和補品,看着價值不菲,皆是對療傷與增進修為有益的好東西,郁承期又仔細看了看,似乎全是出自魏師姐之手。
吃食是魏雪輕親手做的,清淡又精致。
補品在無澤殿獨一份,也是魏雪輕親手采來的。
相當用心。
郁承期理所當然地收下了,擱在讓清殿裏,随後跟着那弟子出去。
身後的顧懷曲面色不虞,轟地一聲将殿門拍上,動靜巨大,拍起一陣風。
郁承期:“……”
神經病啊,借你大殿放點東西怎麽了?
他輕嗤一聲,暫且沒管,跟着那名弟子一路走到外頭,直到徹底出了讓清殿的範圍,才在路邊的小徑上看見等着他的魏雪輕。
他與魏雪輕在小徑散步,到附近的亭子裏坐下。
看得出,魏雪輕是當真很關心他的傷勢,特地跑來讓清殿一趟,接連問了許多問題,又替他把脈,驗了驗傷勢,面露擔憂,确認無事後才勉強安心作罷。
郁承期覺得好笑:“不必多想,已經沒有大礙了,多謝師姐如此用心啦,還送了那麽多好東西給我。”
“那都算不得什麽。”魏雪輕抿唇,眸色低柔,“這些日你始終在讓清殿閉門不出,我聽聞你傷得極重,擔心得緊,可又沒辦法前來探望,一聽說你好些了,便趕緊來見上一面。”
“有勞師姐了。”
魏雪輕搖搖頭,笑道:“這有什麽?當初你硬纏着找我學藝的時候,可都沒見你這般客氣。”
學藝?
她忽然提起這話,竟讓郁承期怔了一瞬。
……他想了想才記起來,确有此事。
若是不說,郁承期險些就該忘了,他們如今之所以會這麽熟絡,都是因為他當年刻意接近于她。
——魏雪輕不僅精通藥理,醫術出色,而且擅長廚藝,在山海極巅極其出名。但凡出自她手的食物,無不色香十足,精致巧妙。
她做的東西十分漂亮,哪怕是一小塊荷花酥,都能雕琢得栩栩如生,蓮葉層疊如漣,精湛又繁複,令人賞心悅目,不忍下口,比外面賣一兩銀子一塊的那種還要好看。
但凡吃過的人,必然贊不絕口。
就連宗主都時常會找借口,到無澤殿去蹭一蹭飯,指名要魏雪輕來做。
郁承期當年便是因為這個,才抱有目的的接近她。
而這個目的是為了誰呢?
自然……是顧懷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