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本尊最喜歡貓崽啦(二更)
一場陰雨瓢潑而至,噼啪擊打着屋檐紙窗,如霧般細密的雨水順着飛檐翹角傾流而下,形成道道雨簾。
殿外天光陰沉下來,殿內門窗緊閉,屋內沒有點燈,只有一片寂靜冷色的灰蒙。
郁承期坐在窗邊的桌案前,仍停留着沒動。
他坐的是顧懷曲走前坐過的地方,位置尚有餘溫,面色沉沉的盯着那一硯墨出神,薄唇弧度寡淡,細密的眼睫微垂,細看之下,竟像有幾分低落。
他想不通。
顧懷曲不是第一次沖他發火,更不是第一次罵他,他早就習慣了,但這次卻和以往不同。
郁承期想不通為什麽……
他恨了顧懷曲那麽久,時至如今終于對顧懷曲心軟了一次,提出想要摒棄前嫌,向仙界和解。他想要的不多,只要顧懷曲肯放棄敵視他、殺了他的念頭,他就樂意回到從前那樣。
無所謂顧懷曲願不願意當他的人。
他還是他的乖徒弟,他也還是他的好師尊。
難道他這樣還不夠委曲求全嗎?
顧懷曲為何拒絕他?
顧懷曲不想跟自己和解,他也許還是恨自己,厭惡自己,對自己的血脈嫌鄙不已。但……顧懷曲卻對他露出那種神情,就好似還對自己有過期望一樣。
郁承期不懂,顧懷曲到底在失望什麽?
他對自己期盼過什麽嗎?
可笑極了……他想,難不成顧懷曲還在乎過他這個合該千刀萬剮的魔族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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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承期越是想不透,面色便越是陰郁,偏頭出神的盯着桌案,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洩憤似的撥弄着毛筆。
其實他除了委屈不甘。
心底還有那麽一絲絲……一絲絲的動容。
倒也不是他的問題。
郁承期給自己找了個恰如其分的理由——
他本來就喜歡顧懷曲,這麽多年了,又愛又恨,割舍不掉,偏偏顧懷曲拒絕之後還對他露出那種表情,好像對他抱了多大的期望一樣,換誰誰不會多想?
兩個矛盾在腦海裏相互盤旋,郁承期心情更差了。
他不僅瘋狂地想知道顧懷曲整日一副冷漠寡歡的樣子,到底藏了什麽天大的秘密,還一時迷失了方向,突然不知應該如何再對待顧懷曲。
萬一……顧懷曲還有點在意他呢?
……
入夜的時候,雨還沒停,仍在淅淅瀝瀝的下着。
溟蒙微暗的小徑上,濕淋淋的小道濺濕了靴面,郁承期撐了把傘,在去往藏書閣的路上。
顧懷曲已經許多天不曾回殿裏住,他自己一個人在讓清殿待了那麽些日,他想,再不把顧懷曲拉回來就虧了。
藏書閣裏都是長老和弟子,顧懷曲之所以來這裏,本就是不想看見他,可郁承期傷勢一恢複,腿腳方便了,輕易攔不住。顧懷曲無法在人前與他拉扯,當着衆多長老的面,迫不得已答應他,冷着臉回了讓清殿。
剛一進門,顧懷曲便厲皺起眉,似欲發怒。
轉頭到卻對上一張笑吟吟的俊臉。
郁承期帶着極是随意的笑,燭火暖橙色的光将他棱厲的輪廓柔和了許多。
才幾個時辰過去,他就仿佛什麽今日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懶洋洋地站在面前,拂掉顧懷曲肩頭不慎濺落的水珠,關切道:“師尊辛苦一天啦,餓不餓?徒兒給你做了好吃的。”
顧懷曲深吸口氣,閉了閉眸,已經厭極了。
可郁承期是真的在關心他。
在有些事情沒得到定論之前,郁承期還是決定,對顧懷曲好一點。
旁人大概會覺得他有病,但他想,那是他們不懂。郁承期從始至終,其實都希望顧懷曲能看他一眼,別對他那麽絕情,如今終于有了一點蛛絲馬跡,哪怕就一個眼神,他也樂得其見。
不過,事情還沒有結果,他到底不會像從前那般敬重顧懷曲。
他做慣了肆無忌憚,放縱膩人,說是要對顧懷曲好,其實僅僅是換了種過分的法子,從惡劣得招人恨,變成狎昵得招人煩。
“我真的給你做了好吃的,特地給你做的,你看。”郁承期拽着他往裏屋走。
桌上擺着一盤熱氣騰騰的水煮魚,以及小半碗米飯。
水煮魚表面飄着一層金黃的浮料,配上鮮亮多汁的魚肉白,湯汁鮮辣豔紅,色香濃郁,霎是好看。
這是顧懷曲以往的習慣。
顧懷曲偏好吃甜,也喜歡吃辣,夜晚忙碌過後是他最疲憊的時候,吃些好東西能使精神放松。故而,郁承期從前總會變着樣的給他做菜或是甜點,解解乏。
但不會太多,以免夜裏積食。
換做從前,顧懷曲也許會朝他淡淡笑一下,朝他道謝。
可現在不會了。
顧懷曲只是冷漠看着,看他又想耍什麽把戲。
“師尊怎麽啦?”
郁承期也不惱,裝作不懂的樣子,親昵地扯他的衣袖:“嘗嘗看?”
見他不動,郁承期不肯罷休,夾了一筷子,另一只手心仔細在下面接着,作勢要往他嘴邊送。
顧懷曲眉頭一皺,面色不耐地偏頭躲開,正想開口說什麽。門外忽然有人敲門,是讓清殿負責做雜活的弟子。
那弟子有禮貌地叩門三聲後,哭喪着臉大聲禀報道——
“仙師,後院的小池塘丢東西了!!”
“宗主前兩日送來的極品仙湖犁魚,那——麽大一條,突然不見了!可結界還完好,不知是誰偷的!那條原本是中秋夜宴時要用的,金貴得很,現在該如何是好啊?!”
“……”
顧仙師頓時面色一沉。
他就知道!!
無事獻殷勤,絕對沒什麽好事!
他壓低了聲音,瞪向那罪魁禍首:“郁、承、期!”
郁承期才不覺得有什麽,臭不要臉道:“怎麽了?本尊又沒動一口,我拿你的東西做給你吃,也算偷?”筷子又緊着往他嘴邊送了送,“趕緊嘗一口啊,這麽貴的魚,不吃不就白費了?”
“……”
顧懷曲額角狂跳,差點将他一記掀出去!
在顧懷曲眼裏,郁承期無論做什麽都是刻意在報複他,激怒他,而事實上,郁承期的行為也的确很像這麽回事。
畢竟這混賬只顧自己好,顧懷曲高不高興又怎樣?反正他是自得其樂。
單是炖熟一條金貴的魚還不算什麽。
接下來幾日,顧仙師對他愈發難以忍受,要說起來簡直行跡龌龊,不可饒恕。
顧懷曲能明顯地感覺到郁承期的變化,沒了那麽深的怨恨,反而像條滑不留手的蛇,又膩又纏人得緊,要罵罵不走,要留留不得,像帶着不知名的毒汁,刻意甜膩地往他心頭刺。
他不知道郁承期态度突轉的原因的是什麽,只知道自己快被氣瘋了。
譬如某日清晨,金烏剛剛透出雲層,陽光暖而不烈,正是在屋外飲茶翻書的好時候。
顧仙師吹着清涼舒服的風,剛坐了不到半刻。
郁承期從殿裏推門而出,理所當然地走過來。
“師尊在曬太陽嗎?”
“……”
“太陽有什麽好的。”見他不答,郁承期狀似不懂,偏了偏頭,低劣嗤笑道,“和徒兒待在一起不是更好嗎?太陽射不到的地方,徒兒就可以。”
“……”
顧懷曲一時沒懂。
不等他反應過來,郁承期瞬間阻斷了他的靈力,将他往身上一拽,手臂箍緊了腰,向上用力直挺挺地抱起來!慣性之下,身形修長的顧仙師猝不及防趴在他肩頭,轉身被抱回殿。
殿內隔着牆壁,傳來一頓破口大罵。
再譬如。
天氣漸涼,宗中要給弟子們做新衣了。
郁承期賴在讓清殿不走,負責量身寸的弟子只好拿着皮尺,硬着頭皮前來敲門。
可殿內半晌沒人回應。
顧懷曲在案前忙着公務,被敲得煩了,忍無可忍,擡眼冷然盯向床上。
郁承期沒睡醒,仍舊賴在榻上,睜不開眼,對敲門聲置之不理。
顧懷曲走過來的時候,他一條手臂搭在床榻外邊,去拽那雪白軟滑的衣袖,勉為其難,懶洋洋地掀起眼皮:“徒兒已經過了長身體的年紀啦,身量又沒變,師尊幫我将尺寸報上去不就好了嗎?”
顧懷曲并不知他身寸具體如何,愠怒道:“滾。”
郁承期不高興了:“怎麽?師尊不知別的,腰圍總該知道吧?上次在精怪洞裏,你不是用腿……”
“……”
說完這句話,顧仙師不出意外面色騰地燒紅,驀地驚詫羞惱,像是被雷劈了耳朵!
殿外的弟子沒等到開門,只聽得屋裏一陣砰砰咣咣,桌椅掀翻,好似有人在裏面兇狠地打了起來。
……好生吓人。
除此以外。
顧懷曲還察覺到,郁承期這段日子似乎比多年前更要黏他。
不是言語間的那種黏。
而是……肌膚上的焦渴。
郁承期嘴上肆無忌憚也就罷了,下流逾矩的舉動也一日勝過一日,顧懷曲心慌意亂,甚至駭然想到,郁承期該不是突然中了什麽癔症?否則……怎麽還會萌生出異樣滲人的念頭?
——之所以這麽覺得,原因是在某一日,郁承期看着顧懷曲,忽然想起了奇怪的心思。
所謂燈下看美人,本就勾人心動。
正巧那日夜也深了,郁承期心念一動,一把拽住顧懷曲的手臂,驀地從背後将他圈在懷裏,力道緊實,下颚暧.昧地擱在他肩窩上,鼻尖翕動,細細在他脖頸處貪戀般的嗅了嗅。
動作之熟練,俨然已是個慣犯。
顧懷曲手一抖,書卷“啪”地掉落。
他正欲發怒,卻聽郁承期緊貼着附在耳邊,低聲道:“師尊,徒兒最喜歡貓崽啦……幫我下一只好不好?”
顧懷曲猛然一僵,不可置信。
“徒兒知道您是男人……”他眸色戲谑,半張臉埋在顧懷曲的頸窩裏,睫毛細密纖濃,将那雙水墨色的眼眸遮了七分,仍不可阻攔的流露出幾分狹劣,“可不試一試,又怎知師尊的身子懷不上種呢?萬一你天賦異禀,和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樣,徒兒想和你……”
“——滾!!!”
未等說完,顧仙師已經一路燒紅到了脖子根,雙眸震駭,羞惱大怒的推開他!
從未接觸過下.流的話本的顧仙師只覺得如遭雷劈,震愕難言,火氣騰地高漲。
混賬東西,豈有此理!
他簡直殺了他的心都有!!
荒謬到這個地步,他……他怎麽也說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