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和師尊過節(三更)

顧懷曲忍住心口的砰砰亂撞,想不明白世上怎會有這種異想天開的孽障。

不僅如此,顧仙師甚至有種被反客為主的錯覺。

要知道,無論如何,他是郁承期的師尊,是看着郁承期從年少長到如今的,年紀比郁承期要長。當年他才是“主”,而郁承期只是受了默許才敢黏着他的“客”。

可如今郁承期早就過了那個年紀。

每每看過來的時候,笑意成熟,眸底有鋒芒,即便所作所為與當年相仿,給人的感覺卻早就不同了,親密狎昵的行徑時常令顧仙師一陣羞恥發麻,暴惱不已,心裏瘋狂想要逃避。

加上郁承期不知犯的什麽毛病,總是對先前的“鎖情陣”念念不忘,不止一次的追問他究竟有沒有喜歡的人,惹得顧仙師愈發心煩意亂。

顧懷曲一再冷漠無視,豈會不知道郁承期是怎樣的人?

他想……假若他當真對某人心有所屬,郁承期會怎麽做?

殺了對方?還是将對方折磨得痛不欲生?借此來報複他??

顧懷曲習慣了這麽想,因此也沒注意到,郁承期每次提起這事時臉色都不怎麽好看。

細究起來,還怪是委屈不悅的。

一連多日,顧仙師被糾纏得不堪其擾,躲又躲不掉,時間長了,越發脾氣暴盛。

還差幾天,中秋将至。

這日,宗中終于收到韓城快要回來的消息。

小師妹宋玥兒與韓城一路回返,但比韓城要早幾日到,一回來便神色恹恹的,氣色很不好,白皙的小臉都瘦削了不少。

楚也見到都愣了:“玥兒,山下鬧饑荒了?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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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這些日心情不好。”

宋玥兒沒有理會他的話,這麽多日不知經歷了什麽,面色不大好,垂着纖細濃密的眼睫,眸中微黯的光澤閃了又閃,欲言又止,最後只說道:“不要多問了。”

說罷轉身回去,關了屋門,無論說什麽也不再回答。

真是奇怪。

楚也沉吟半晌,加上韓城借口這麽多日待在山下,難保發生了什麽。他在門外來回來去的踱步,摸着下巴,沒想出什麽好主意,只能先往師尊那裏知會一聲。

有顧懷曲的地方,自然就有郁承期。

楚也已經習慣了,禀告的時候也避不開。顧仙師聽說此事,只是無甚表情的點了點頭,轉身回屋繼續忙他的公務。郁承期斜睨了眼,也打算關上殿門,楚也卻忽地叫住他:“诶,等等!”

他上下掃量郁承期:“我看你已經沒事兒了吧?”

郁承期以為他要替顧懷曲轟自己離開,冷着個臉,嗤之以鼻:“關你屁事。”

接着要關門。

楚也砰地一把按住,“嘶,急什麽啊?師兄要回來了,你若是沒事了,就下山跟我一道去接應他。”

郁承期道:“接應他幹什麽?”

“我聽小師妹那意思,師兄近日狀态差得很,不如我們先帶他在山下逛逛,放松放松也好啊。”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

郁承期對他吃喝嫖賭那套極是不屑,嗤之以鼻的眯眸。

“何況韓城他什麽也不告訴你,又怎麽可能用你來管?他不想說,就盡管讓他自己去解決,有一個送上門的宋玥兒還不夠嗎?你也想跟着摻合?”

楚也嫌他狼心狗肺:“都是同門師兄弟,萬一他有什麽困難不好開口呢,郁承期,你就不打算幫他一把?”

韓城這段時日經常下山不歸,情緒也極不穩定,衆人全都看在眼裏。

楚也一早就覺得他不對勁,郁承期也更不可能沒察覺。

但郁承期自私自利,他如今可是連顧懷曲的情緒都不照顧,又怎麽可能顧及韓城。

真是好笑。

“我傷沒好,不去。”

郁承期似笑非笑地拒絕。

他原本不提還好,一提此事,楚也更要罵他:“狗屁!你得不治之症了?一點皮肉傷到現在還沒好?!”

“一點皮肉傷?”郁承期挑眉,作勢要挑開衣襟給他瞧個清楚,“你知不知道那一劍刺得有多重?胸口都刺穿了,你管這叫皮肉傷?”

“那也早該好了!”楚也沒那麽好糊弄,重重地“呸”他,“你就是狗仗人勢,仗着師尊寵你,趁機裝病偷懶,還蹭着讓清殿的夥食,不要臉!”

郁承期倏忽被他這句話取悅到了。

倏地笑了下,挑唇揚了揚眉毛,甚至頗有幾分挑釁,懶散又招欠道:“對呀,師尊就是寵我,怎麽着,你眼紅了?”

楚也沒來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罵罵咧咧地回了聲“滾”!

不去拉倒,他索性自己去!

楚也臭着張俊臉一甩袖,獨自往山下去了。

事實證明,郁承期的想法沒錯。

韓城果然沒有與任何人說的打算,婉拒了楚也的好意,徑自回到山上。

得知此事,顧懷曲不曾多問,更不曾怪罪,清清冷冷無甚在意,還為韓城準備了些安神的補藥,親自過去探望。

小師妹這些日大約是休息不好,眼睛總是紅紅的,同樣得到了師尊幾句關心,心頭一感動,眼睛紅得更厲害了。

楚也唉聲嘆氣,勸韓城無論如何還有師尊在,當真有何難處,師尊斷會站在他這邊不是?

讓清殿裏,師尊信任弟子,弟子敬重師尊,氣氛好不和諧。

偏偏只有郁承期除外。

他覺得這樣全心全意信任旁人的顧懷曲像個傻子。

顧懷曲有那個能力,分明可以查個究竟。

萬一真有什麽大事,顧懷曲才是最該一清二楚的那個。

可顧懷曲卻偏要顧及弟子那點自尊,不聞不問。萬一韓城真有什麽天大的麻煩,積郁難消,招致心魔……最終走火入魔了,那是殺還是不殺呢?

郁承期暗自鄙薄冷嗤。

并非他故意詛咒,而是韓城再這麽下去,說不定真的離釀成心魔不遠了。

……

中秋當日。

山海極巅上下所有宴席都設置在露天的白玉高臺上,布置得極為奢侈,尤其仙長和長老們的宴席,長桌數丈,頭頂暖橙豔紅的燈籠高懸于半空,如游龍蜿蜒排列。

上千盞雕琢華彩的琉璃花燈放置于四周,只等着夜幕降臨,天色一暗,便能将整個夜空與月映成缤紛暖色。

山下有熱心腸的百姓親手做了月餅,幾個食盒裝得滿滿當當,送到宗門來。而山海極巅也同樣做了各式餡料的月餅,饋贈給城中周鄉的百姓。

來來往往,俱是心意。

經年雲霧缭繞的山巅,此時熱鬧忙碌。

時辰還早,弟子們鬧鬧哄哄成群結伴的下山采買,年紀大了的仙長們,不愛與小輩摻和,聚在仙氣缥缈的亭臺水榭裏,吹着清涼舒爽的風,精打細算今年的禮單又送出去多少。

巳時。

有長老拿着精雕厚重的月餅盒,敲開了讓清殿的大門。

“小曲啊,這是我殿中弟子照着家鄉口味做的月餅,與宗主送給大家的那份不同,香甜得很,來來來,嘗嘗看!”

顧懷曲雙手接過:“多謝宋長老。”

宋長老年事已高,一身仙風道骨,胡子老長,滿臉紅光的笑呵呵道:“今年的晚輩們要在宴席上表演舞劍,聽聞是經由賀仙長指導的,那場面必定不俗。”

“天雪峰還送來了寒山冰梨花,百年難得一遇的好酒,配上琉璃盞,最适合賞月不過啦,為此山宗還特地在南面搭好了賞月臺,就等着天黑了。”

“還有……”說到一半,宋長老一拍腦門,倏忽記起來。

“喲,對了!看我這記性,小曲,這次的宴席你可是又不打算參加?”

……顧懷曲張了張口,似是想說什麽。

“那就太可惜了,中秋佳節本就該齊聚團圓,你也不必總這麽苛待自己。”

顧懷曲頓了頓,面色清冷寡,微垂下眸,還是将話咽了回去:“……是,長老不必擔心。”

宋長老擺擺手:“也罷,我讓江應峰給你留一小壺冰梨花,晚上派人給你送來。”

顧懷曲眸中有些沉,略微抿唇:“長老不必挂念,我不喝酒。”

“不喝酒?哦,好罷……不喝就罷了,無澤殿那邊的月餅我還沒送,就先過去啦。”

宋長老痛快地走了。

殿門重新閉合。

顧懷曲轉身,無甚表情的将盒子放在桌上。

桌子一旁,皮毛黝黑的貓崽慢悠悠晃着尾巴,站在旁邊,幽綠的眼瞳瞥了眼盒子,又看了看顧懷曲,轉眼變成人形。

他沒個人樣的懶洋洋蹲在桌子上:“宋長老不是與你很熟嗎?你從小跟在他們幾個老頭子身邊長大的,他怎會不知你喝不了酒?”

顧懷曲沒理他。

郁承期輕嗤了聲,想不明白顧懷曲這種行徑,哪裏像是苛待自己了?凡人家的小孩子逢年過節都會被按着頭給長輩們敬酒,顧懷曲這麽随心所欲,宴席說不去就不去,難道不是被嬌慣出來的?

他轉眼又暗暗掃了眼顧懷曲今早取出的新衣裳,此時正在窗邊挂着,被陽光這麽一照,猶如泛着細碎銀霜。

不過,他總覺得……顧懷曲原本是打算參加中秋宴的。

郁承期沉吟了片刻,瞥向他道:“顧懷曲,你人緣該不會真那麽差吧?我看方才宋長老的意思,不像是習慣你不參加宴席,一句客氣都沒有……難道是本就不想你去?”

顧懷曲冷冷看他:“胡說什麽,輪不到你妄自揣測!”

“徒兒這是為你好。”郁承期渾不在意,“說不定那幫糟老頭子就是看你天資太高,脾氣又臭,性情傲慢,所以才排擠你呢?”

顧懷曲面露厭煩,轉身就走。

“師尊要去哪啊。”見他不高興,郁承期索性不說了,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漫不經心地從桌上跳下來,偏過頭來瞅他,“你今晚打算和那幫弟子們一起吃飯?”

顧懷曲雙眸微愠地反問:“我為何要跟他們一起吃飯?”

“那你拿那件衣裳是打算穿給誰看?”

顧懷曲像被戳中了,頓時炸了毛般怒道:“怎麽?我不見人便不能穿衣裳了?!”

郁承期嗤笑地摸了摸鼻子:“沒這個道理。”

“徒兒是想說,師尊既然哪兒也不去,不如穿給我看。正巧,聽說飛花城的夜景甚好……一起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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