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并沒有自知之明(二更)

“師尊……”

郁承期看着他,眼裏沒有惱意,只有細碎的光。

那雙深邃的眸中蘊着光澤,沉軟柔和得好像能讓人陷進去,一瞬不瞬,看着那張思念已久仿佛已是隔世的臉。

他睫羽微閃,忽然低低地笑了。

眸裏含着很濃的深情,絕對不是錯覺。

顧懷曲耳根更燙了,只覺得胸口一團羞惱的怒氣,竭力讓聲音聽起來狠厲:“別再到床上來,滾出去!”

他早就受夠了郁承期天天擠在自己身邊睡覺,每次醒來都看見那張臉。

他覺得郁承期不知界限,不知廉恥!

他不信郁承期什麽都不懂,這個混賬善探人心,精明缜密,最會察言觀色,明明嘴上說着抱歉,可行為還是那麽越矩!

顧懷曲當真猜不透他是不是有意的。

可事實上……

郁承期真的沒想故意觸犯界限。

顧懷曲都這麽厭煩他了,他怎會不知好歹?

但郁承期這輩子從來沒虧欠過誰,顧懷曲是第一個。

他只是執拗的想要敬重他的師尊,要對師尊好,要彌補顧懷曲上輩子的空缺。何況現在能幫顧懷曲的也只有他了,他不對顧懷曲體貼入微,誰還能對顧懷曲體貼入微?

當年他尊師重道的時候,也一樣是用無微不至的方式去貼近顧懷曲。顧懷曲不僅是他第一個虧欠的人,也是他唯一一個親近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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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顧懷曲沒拒絕過。

說明顧懷曲本身其實并不厭惡這樣的親密。

只是因為他還在生氣,所以才總是橫眉冷對,刻意疏離。

對,生氣。

因為當初顧懷曲寧可犧牲自己,也沒有殺他,在魂靈之境的時候,甚至願意跟他回來,說明顧懷曲對他還有那麽一些寬容,也許……沒有特別恨他。

可能只有一點點恨。

所以郁承期覺得他的過錯尚可以挽救,如果顧懷曲不理他,那一定是他做的還不夠。

他的真心雖然已經不值錢了,但至少也得讓顧懷曲別那麽抗拒他的好意。

否則誰來幫顧懷曲恢複修為?

他應該更體貼,更耐心一點。

用出百倍的耐心和溫柔去對待他的師尊。

要是師尊始終躲着他,他還不主動示好,那他們之間不就更完蛋了嗎?

——郁承期就是這麽想的。

……至于越矩?

他對顧懷曲,好像天生缺乏這種自知之明。

誰叫他生來孤苦伶仃,又心性惡劣,跟誰都像隔着堵牆似的,用不着刻意維持距離,本身就很疏遠了。他從始至終瞧着順眼的只有顧懷曲一個,因此不由自主,又習以為常,想到什麽就會去做些什麽。

就是這麽順其自然。

“……”

這就顯得顧大仙師十分疑神疑鬼。

想必顧懷曲怎麽也不會想到,他眼中那顆“善探人心、精明缜密”的腦袋,竟然這麽蠢又這麽軸。

“師尊。”

郁承期聽見他的罵聲沒有立刻做出反應,站起身,眼眸沉斂微亮地看着他,有幾分遮不住的思念與愉悅,唇角忍不住地彎起來。

“三年啦,師尊終于可以和我說話了,就沒有什麽想對弟子說的嗎?”

“……”

顧懷曲惱然抿緊了唇,跟他無話可說!

當年的事郁承期已經了解的一清二楚了,如今他們之間的關系又這麽尴尬,自己還能說什麽?敘舊嗎?!

況且自己現在連衣服都沒穿!

身上□□的,誰要跟他敘舊??

恬不知恥!!

顧仙師薄薄的臉皮像被火燒過似的,真不知道這個混賬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沒有眼力,忍無可忍,一字一頓地強調:“我沒什麽好說的,出去!”

郁承期有點失望,但又覺得欣喜,垂着泛着淡淡金光的睫羽,整個人不同以往地安靜柔和。

依照經驗,顧懷曲這次的化形不會維持太久,很快就會變回去。他又問了一遍:“真的沒有?”

“沒有!”

顧懷曲惱聲回他。

他處境羞恥,只想郁承期立刻從眼前消失。

郁承期斂眸沒再說什麽:“……好吧。弟子晚上再來看你。”

他取下挂在床邊的外袍,頗為戀戀不舍地多瞧了兩眼,轉身打算出去。

顧懷曲抿了抿唇,忽然又叫住他:“等等。”

郁承期停了下來。

顧懷曲是因為預感到自己的身形維持不了多久,所以才叫住他。他偏着頭沒看郁承期,羞怒地沉着臉,默默将身上的被子越裹越緊,威嚴道:“日後不許再與我同榻而睡。用飯也不必你管,我自己可以。”

“還有,往後也不許……再做些越矩之事。郁承期,你不蠢,心裏應當自有分寸。”

顧懷曲故意讓聲音聽起來更淡漠一些,但願讓郁承期有些自知之明。

郁承期遲疑:“可是,師尊夜裏……”

“我身體适應不少,夜裏不會再痛了。”顧懷曲冷淡道。

郁承期是真的臭不要臉,想到以後睡覺時不能再偷偷抱人了,只是覺得惋惜,自知之明倒是沒見長進。

顧懷曲以為郁承期什麽都懂,所以沒有直言,可郁承期根本沒往深處想,瞥了眼顧懷曲那一臉惱火又隐忍的神情,一目了然。

——他師尊臉皮薄,跟人同塌而眠會覺得害羞。

他篤定是這樣,因此沒再提起這個話題,臨走之前,又多說了一句。

“我能再問師尊一個問題嗎?”

他看着顧懷曲,心裏有件一直很在意的事。

“我把師尊變成了如今這樣……師尊怨我嗎?”

顧懷曲倏忽沉默了。

嘴唇微微抿起來,看了他一眼。

殿裏很靜,只有香爐裏冒着幾縷青煙。

他半晌才開口,淺淡的唇色上透着瑩潤的薄光,嗓音清冷,無悲無喜道:“我沒怨過你。”

“反而該是我多謝你。”他垂着纖密的睫羽,“你救了我一條命,我們扯平了。所以從今往後……郁承期,你我互不相欠。”

……

顧懷曲以為自己說得足夠明白。

他想跟郁承期劃清界限,從今往後再無瓜葛。

郁承期卻眼中微微一動。

斂眸笑了笑,轉身出去了。

所以當天黑以後,殿門被再度推開的時候,已經變回貓形的顧懷曲才發覺自己難得開口說出的幾句話,全都變成了廢話!

他無與倫比的氣惱,太陽穴突突直跳。

郁承期就是個無恥混賬,他什麽也沒有明白!

眼看着郁承期興致勃勃地走過來,半蹲在床邊,顧懷曲眸中的怒色更濃了。

郁承期看着那張毛茸茸的、分不清是喜怒哀樂的貓臉,只感覺那雙湖藍色的豎瞳是在瞪他。

他不懂顧懷曲是什麽意思,自顧自地放軟聲音,語氣有點難掩的寵溺和雀躍,低哄道:“師尊靈力恢複一些啦,可以不用總是悶在屋裏,今晚弟子帶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顧懷曲還是不善地瞪着他。

他不是不想出門感受天地的新鮮遼闊,但他抗拒郁承期對他的過分親密。

郁承期無所察覺:“師尊身體還不好,弟子不會帶你走太遠,只去附近的荷花塘逛逛。”

說完,他去找了一條小毯子,猝不及防,将弱小貓形的顧懷曲裹住,嚴嚴實實的裹了三層,抱起來,徑自打包帶走。

理由是:師尊身體太弱了,不能受風。

顧懷曲氣得渾身毛都炸了起來,想動手撓他。

但貓爪被毯子緊緊裹在了裏面,還不小心勾住了絲,怎麽拽都拽不出來!

……顧懷曲恨自己不能說話,太陽穴跳得愈加起勁。

因為顧懷曲身份特殊,郁承期對外又從未宣稱過養貓,因此這條毯子既是為了防風,也是為了遮掩。

郁承期沒打算讓任何人看見顧懷曲,他下令将宮道上的守衛撤了,侍人不許跟随,徑自抱着雪茸茸一團的白貓,前往殿後的荷花池。

魔界的冬夜冷得刺骨,景色卻很美。

殿後的荷花池常年受靈力滋養,長盛不衰,即便是在深冬也一樣怒放盛開,凜風拂過,卷來淡淡的荷香。

感受到天地的自然之氣,顧懷曲的心緒一下如池邊的柳葉般舒卷開來。

三年了。

那種重生初醒般的情緒再度湧上心頭。

他眸子動了動,湖藍的眸底映着池邊暖橙的燈火,夜闌風寒,好像萬物都寂靜下來。

郁承期識趣地沒有說話。

只是帶着他的師尊,靜靜地在池邊走走停停,在寂寥的小亭裏坐下,感受風霜與寒冷,和這天地間源源不絕的靈氣。

天地遼闊,一切都是那麽的鮮活。

顧懷曲心裏倏忽有些感觸。

為了他的身體考慮,郁承期沒有停留太久。

他知道顧懷曲難得在他懷裏待的那麽安靜,一定是很喜歡出來,所以他決定日後挑個晴朗的天氣再帶他出門,但今天不行,已經太晚了。

他原路折返。

走到中途,卷在毯子裏的那雙貓耳動了動。

前方鐵甲铮铮的摩擦聲,整齊回蕩在這條略黑的宮道上,就從前面不遠處傳來。

顧懷曲下意識的探出了半個頭,不等看清楚,眼前驀地一黑。

“……”

是郁承期用手掌遮住了他的眼。

那人壓低嗓音輕輕道:“師尊,閉眼,你的眼睛反光啦。”

顧懷曲:“……”

白茸茸的顧懷曲很小一只,不仔細看,郁承期手裏好像只是随随便便拿了條毯子。

郁承期怕他被那些巡邏的人看見,因此把他藏得很好,連眼睛都不給露了。

畢竟這是他的師尊,貓形只能給他看,外人想都別想。

一路上無事發生。

回到大殿,郁承期将殿門反鎖,把雪白的貓崽從毯子裏抱出來,放進已經加熱過的熱水裏,白軟的貓毛在水裏清晰浮動,驅除了一身的寒氣。

莫約半個時辰,他又将他抱出來。

用靈力烘幹身上的水。

再輕輕地抱回床榻上。

郁承期熄了殿裏大半的燭燈,令整座殿內頓時變得昏黃沉暗,窗畔可見清輝,積沉着濃濃的夜色。

床上的顧懷曲已經累了,貓身微蜷着,快要昏睡過去。

郁承期伸出指尖,漆黑的眸子裏缱绻柔和,輕輕點了點那只淡粉的鼻尖。

低聲道:“晚安,師尊。”

而後轉身,走向那張放置在不遠處的軟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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