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本尊表白

這個時辰,難得讓清殿還燈火通明。

因為這些日郁承期的到來,山海極巅的長老們忙碌了不少,一邊是要徹查鬼界這些年來的陰謀,一邊又要因為與魔界和解之事,盡快商讨出個結果。

而顧懷曲如今已經坐實了仙主的身份,更加忙碌。

這些天各宗的密函多如牛毛,不停的送到顧懷曲案前。因為仙魔兩界的恩怨太多,各宗的擔憂與顧慮也各不相同,因此總要百般詢問,向顧懷曲求個定奪。

顧懷曲與宗中的諸位長老們忙得廢寝忘食。一夜之間,就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剛剛接手宗中重任的時候,顧懷曲整日伏在案前,連睡覺都成了很奢侈的事。

所以當郁承期找來的時候,他便發現讓清殿的燭火還亮着。

顧懷曲還沒睡。

郁承期站在門外,規規矩矩地敲門。

“師尊?”

殿內沒人回應,郁承期以為天色太晚了,顧懷曲不想理他,索性便隔着殿門對顧懷曲道:“師尊,你睡了嗎?弟子有話想對你說,若是你不想見我,弟子就在這裏說了,師尊聽聽就好。”

郁承期半倚着門,不管裏面有沒有人理他,緩緩說道:“其實弟子一直都知道,當年我在山海極巅的時候,師尊對我很好,很偏袒我。但我雖有感覺,卻也不是事事都一清二楚。”

“師尊性子冷淡,總是什麽也不肯說,弟子也不知該去哪裏了解。”

“前些日我問師尊要生辰賀禮,師尊還是一言不發,若不是宋玥兒今日告訴我,師尊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

“……你送了我那麽多年,每一樣都是自己做的,為何就不肯跟弟子說一聲?”

殿裏的人沒有回答他。

郁承期聲音沉軟下來,有些低哄的感覺,他怕顧懷曲誤會了他之前的意思,又道:“師尊費了那麽多心思,讓弟子知道又何妨?弟子之前并非是嫌棄你的禮物,只要是師尊送的東西,弟子都會喜歡,只是師尊什麽都不肯說,弟子才以為你偏心小師弟,所以才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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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師尊早些告訴我那些漂亮的法器都是師尊親手做的,弟子當然會高興得難以入眠,又怎麽會看得上別人做的法器?”

殿內始終沒人回應,但郁承期直覺顧懷曲一直在聽。

殿內的燭光透出來,光影映出幾分柔和。

郁承期嗓音低沉道:“師尊,弟子不想再錯過啦。”

“以後再有這樣的事,親口告訴我好不好?”

他喉結動了動,眸中沉軟的光澤略微爍動,沉吟了片刻,終于做好了準備打算開口:“其實,我……”

殿門忽然“砰”地打開了。

殿內的燭光傾洩而出。

郁承期的話堵在了喉嚨裏,他眸中微亮,看過去,然而——見到的卻是無澤長老那張老氣橫秋的臉。

郁承期:“……”

他視線繞過無澤長老,往殿裏一看,才發覺這殿裏的豈止是無澤長老,竟然有滿滿一屋子人!

深更半夜的,這群老頭子竟然還在讓清殿裏與顧懷曲商讨事情,此時正神色各異、別有意味的紛紛盯着他看,顯然是将他方才的話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郁承期将目光落在了坐在衆人中間的顧懷曲身上。

顧懷曲顯然不自在極了,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斂回視線,面色仍舊冷硬的看不出什麽表情,只是嘴唇緊抿着,耳根全然紅了,坐在原處紋絲不動,沒有理他。

郁承期摸了摸鼻子。

……這下好了,看師尊的樣子,心裏大概已經炸開了……肯定又覺得自己又丢了他的臉。

面前的無澤長老咳了兩聲,拉回他的視線,正一臉古怪的盯着他瞧,努力維持着嚴肅:“……尊上,天色不早了。我等與仙主還在商讨大事,至于其他私事……那個,不如改日再談?”

“好罷。”郁承期又朝殿內看了眼,目光粘着顧懷曲的背影,“師尊,我先走啦,改日再來找你談。”

四周長老們揣測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逡巡,見顧懷曲沒有沒再看自己,郁承期索性沒再說多說,轉身走了。

……

自從這晚過後,郁承期心裏始終有些躁動。

他不确定顧懷曲喜歡的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得不到答案,他難以心安。

而且,他心底總有種說不清的直覺,無恥地懷疑顧懷曲喜歡的人就是自己。

也許這只是癡心妄想。

但總要試一試。

就在幾日後的下午,郁承期忽然記起顧懷曲最愛吃的炒菜和糕點,心中一動,決定去讓清殿的小廚房親手做一頓。

——自從來了山海極巅,他整天都很閑,忙的只有山海極巅的宗主和長老。

至于顧懷曲呢?

郁承期已經決定了,憑一己之力強迫他閑下來,空出一些時間留給自己。

因此,當顧懷曲被強制拉進廚房的時候,臉上的神色明顯有些不悅,尤其幾日前那件事……足夠顧懷曲尴尬好幾日,直到現在見到郁承期都有些不自在。

顧懷曲略蹙了蹙眉,眼睛甚至沒與郁承期對視:“你這是幹什麽?我在忙要緊事。”

郁承期才不會放過這次來不之不易的機會,理所當然道:“師尊可是仙主,總親自去忙那些幹什麽?那群老頭子是你的屬下,讓他們去做啊。”

“……”

他的話挑不出毛病,但顧懷曲總歸是不習慣。

郁承期不等他說什麽,将他拉了過來。

小廚房因為常年不用,原本空蕩又幹淨,現在竈臺上卻亂七八糟的,被郁承期堆滿了東西。

他輕輕撞了下顧懷曲的肩膀:“師尊近日太累啦,想吃什麽?弟子給你做。”

“不必……”顧懷曲下意識地拒絕。

“師尊還在因為前幾天的事生氣?弟子下次注意就是,不會再讓師尊丢臉啦。”

顧懷曲別過頭,別扭道:“你多想了,我沒有生氣。”

他知道郁承期不是有意的,頓了下,又補充道:“……你那天說的事,我都聽到了,會好好考慮的。但今日這頓飯就算了,我手上還有事情沒處理,我們還是改日……”

“不能改日。”

郁承期蠻橫得很。

“弟子為了師尊專程上街買了食材,每樣東西都是親手挑的,師尊怎麽一點也不在意?我如今都是帝尊啦,以後這樣的機會能有多少?師尊若是辜負了我這次,下次誰知道是什麽時候。”

“……”

郁承期又瞥着他,薄唇有些愉悅地勾着:“還有,師尊說會考慮的事是什麽事?難道是說……以後若再為弟子做了什麽,會親口告訴我?”

……他這個說法好像怪怪的,但又沒什麽毛病。

顧懷曲想了想,勉強點點頭:“嗯。”

郁承期低低作笑:“師尊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

顧懷曲抿了抿唇,繃着臉,一本正經地沉聲道:“我只是覺得,我以前的确隐瞞得太多了。若論事理,我沒有對不起誰,但若在感情上,我好像愧對許多人……尤其是你。”

“那時我以為自己死了就算一了百了,但如今既然還活着,自然該有所彌補。”

“……”

郁承期其實從沒這麽想過。

要怪就怪命運弄人,顧懷曲當初也沒得選。

他的師尊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怎麽能算他的錯?

不過……

既然顧懷曲非要這麽愧疚的話,他也不拒絕。

“那師尊就留下來陪我用飯。”

郁承期二話不說,将他拉到竈臺跟前。

“既然說好了要補償,怎麽能一點表現都沒有?說說看,想吃什麽?”

“……”

顧懷曲最終到底是沒能拒絕。

郁承期買的食材不少,因此成果相當豐盛。

他給顧懷曲做了桂花蟹肉,山藥百合蝦仁,紅燒獅子頭,蒸酥肉,再配上一份鲫魚豆腐湯。因為顧懷曲喜歡吃辣,郁承期甚至打算再做一盤辣子雞,轉頭去找食材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買雞肉。

百密一疏。

郁承期略感懊惱,有點點不甘,想了想問道:“師尊,你會殺雞嗎?”

“……”

這混賬在想什麽?

在顧懷曲的要求下,郁承期勉為其難地放過了無澤長老後院的雞,但忙絡完了熱菜,他仍舊意猶未盡,還打算再做些點心,又被顧懷曲給制止了。

一共就他們兩個人,做這麽多哪吃得下。

郁承期将這些菜端出小廚房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黑了。他一時興起,拉着顧懷曲去湖中央的那座水榭上吃。

這個時節,天氣轉暖,春夜裏的風很舒服。

湖波上微瀾疊起,水面倒映着細碎的繁星,水榭上的紗幔被吹得随風鼓蕩,四角的蓮花燈燭微微晃動,熱氣騰騰的飯菜擺滿了石桌,氣氛頗有些安逸。

郁承期許久沒這麽惬意過了。

他不肯坐到對面,偏要挨着顧懷曲坐在一起,漆黑的眸裏似乎比湖波還要深軟寧靜,只要偏頭看一眼顧懷曲的臉側,便覺得整個心髒都泛起滾燙。

郁承期将一顆瑩潤飽滿的蝦仁夾到顧懷曲碗裏,忽然開口問他。

“師尊,你有想過以後該去哪裏嗎?”

“如今你是仙主啦,那些長老……他們待你不好,你也不一定要留在山海極巅。我記得當年,吟風就有一座獨屬于自己的宮殿。師尊呢?可有什麽打算?”

顧懷曲頓了一下。

沉吟道:“這個問題……我倒是沒想過。”

夜風拂過,撩撥起顧懷曲的幾縷發絲,将他的臉側襯得格外清冷柔和。

“難道師尊還打算留在山海極巅?”

顧懷曲眼眸淡淡的垂了垂:“……我不知道。”

郁承期正要再問,又聽到他繼續說:“其實那些人,并非全都像你說的那樣待我不好,譬如無澤長老,就一直很關照我。”

“長老們其實大多心善,若非我一直刻意與他們生疏,他們也未必會這麽忍心。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山海極巅畢竟是江宗主的地方,我的确不想多留了。”

顧懷曲并不是塊不懂人情冷暖的木頭。

即便當年江應峰的所作所為并無不妥,可單從人情來講,他對顧懷曲的确過于冷血,好像他将顧懷曲從小養大,只是為了一個任務與承諾,從無感情可言。

顧懷曲深知這一點。

因此他的确不想再留下來。

加上他如今的身份,也确實不适合留在任何一個宗門,獨立一座宮殿才是最合适的。

郁承期眸中微微一亮,略過一抹狹促。

低笑道:“那師尊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顧懷曲略頓了頓,不理解他的意思:“和你一起?住在魔宮?”

“當然不是。”

郁承期伸手在桌下拽住顧懷曲的衣袖,導致顧懷曲連筷子都動不得了,有點黏人的意味,偏過頭瞧着顧懷曲,帶着幾分試探,語氣晦暗不明:“我的意思是想和師尊一起,重新建一座宮殿,在哪裏都可以。師尊覺得呢?”

他的意圖實在太明顯了。

顧懷曲瞬間明白了他的想法,眸中難以置信,臉頰甚至有些發燙。

他立刻抽出衣袖,蹙眉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顧懷曲的聲音聽起來兇,實際上嗓音慌到有些不穩。

郁承期心念微動,胸口的跳動不自覺加快。

他看着顧懷曲回避着視線的小半張臉側,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拇指在他臉頰輕蹭了蹭,有些無禮。

低聲道:“師尊,別動,你這裏沾了飯粒。”

“……”

實際上那裏幹幹淨淨,哪有什麽飯粒。

他們肩膀貼着肩膀,氣息近在咫尺。

郁承期挨得太近了。

這下饒是顧懷曲再怎麽冷靜鎮定,耳根還是顯而易見的燒紅了,立馬按下他的手,抿唇忍了忍,欲言又止:“郁承期……!”

郁承期好像聽見了他的心跳聲,砰砰愈烈。

因此有那麽一瞬間的篤定……

顧懷曲大概也是喜歡他的。

他呼吸一下有些沉,終于再也沉不住氣了。

“師尊,我想努力按你說的去做,可我總歸不是你,做不到那麽好,如果師尊不在我身邊,我總會出錯的呀。所以師尊不妨就和我住在一處,随時都可以教我些什麽。”

顧懷曲遲疑:“可我并未覺得你哪裏做得不好,你分明……很會。”

郁承期笑出聲:“師尊是在誇我?”

顧懷曲赧然噤聲,又不答話了。

郁承期覺得好笑,手指又勾住他的衣袖——其實他是想牽顧懷曲的手,可又不敢冒昧,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拽他的袖子。

他認真誠懇道:“師尊大概不知道,其實弟子要攻打鬼界的想法很早就有了,一直不說,是因為擔心師尊會生氣。畢竟師尊最讨厭殃及無辜,倘若一旦發戰,難免血流成河。”

“但我沒想到師尊沒介意,還這麽快就答應與魔界聯手。弟子覺得很高興。”

顧懷曲眉心動了動,覺得不解:“你怎麽會這麽想?”

“六界勾心鬥角,戰争本就在所難免,我為何要生氣?”

郁承期又在笑,眸子裏映着星微的光亮,語氣輕悅:“是呀,弟子也覺得自己有病,師尊明明那麽好,聰明好看又善解人意,我想那麽多做什麽?”

“……”

郁承期一言不合就開始誇他,嘴比蜜還甜,顧懷曲被誇得猝不及防,耳根又開始泛紅,羞赧斥他:“……閉嘴。”

郁承期仍舊笑得放肆,但他還沒說完,自然不肯閉嘴。

半晌,他斂住了笑意。

眸色深沉,帶着幾分認真的看着顧懷曲,沉聲開口:“其實,弟子是想說……”

“師尊曾經願意為了我的一句話,努力去做最不擅長的法器送給我,而我也一樣,願意努力把最不擅長的事做好給師尊看。”

“只是,我沒有師尊不行。”

“弟子喜歡你,也需要你。”

郁承期嗓音低沉,松開了衣袖,反握住顧懷曲的手,認真地看着他:“師尊……”

“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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