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醫生回到家後,在卧室的衣櫃裏找到了陶汛。

他總是睡在這裏,像停留在母親體內的嬰孩般蜷縮在櫃子的一角,醫生第一次發現他不見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在找到他之後将人勒死。

誰也不知道他躲在衣櫃裏,等到醫生看見躺在他西服上睡得昏天黑地的陶汛時,他帶着一種複雜的心情松開手中的魚線,轉而将陶汛從衣服堆裏抱了出來。

現在也同樣如此,陶汛埋在醫生的睡袍裏,渾身上下充滿了醫生的味道。醫生低頭在他頸間輕嗅,仿佛想以此沖淡剛才在聚會裏沾染上的濃香。

陶汛在睡夢中抓住醫生襯衫上的寬角領,把他優雅的溫莎結拉扯的一團亂,可他卻一點也不在乎,他将陶汛放在蓬松的鵝絨枕頭上,方形邊桌上的洋薊燈散出一圈冷淡的白光,一只絲絨盒子靜靜地放在桌角。

那是何先生贈與醫生的禮物。

黑色旋梯旁挂着一幅巨大的壁畫,水晶燈裏搖晃着細碎的幽光,畫框邊的卷葉鎏金如同熔化一般垂落下來,畫中嵌入地下的棺材是整個晦暗背景的全部,複活了的拉撒路從棺材中坐起的那一刻,淺金的聖光落在他灰敗僵硬的臉上,詭異的顏色鋪墊卻使得畫中光影混亂,陰森可怖。

何先生從轉角的階梯上走下來,他年近六旬,因為病痛剃光了所有的頭發,他佝偻的身軀在燈光的照映下顯得脆弱不堪,枯瘦冷硬的側臉好像抽幹了內裏的血肉,皮膚上殘留的毛發讓他看起來像塊發黴的爛肉。

垂危的獅子托着殘軀走到醫生身前,在夜深人靜地時候與醫生笑着寒暄:“能見到您來,是我的榮幸。”

醫生側身欣賞壁畫,他看着死而複生的拉撒路,笑道:“我為你感到惋惜,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神跡。”

何先生褐色的眼睛裏滿是疲憊與焦慮,他嘆息着說道:“所以我要做一件偉大的事。”

“他們都應該為我的離去而感到悲傷。”

醫生轉眸看着他,像是注視着一件腐壞的食物,“或許你可以把他們最為珍視的東西打碎,至少他們留下的眼淚是真誠的。”

何先生低垂的雙眼裏滑過一息短促的星火,像是蠟燭燃盡前的最後一縷灰燼,不敵凜風卻又不甘心熄滅,他高挺的鷹鈎鼻将他的臉龐割裂開來,藏在黑暗中的那一半如同披着人皮的野獸,他咧開的唇角流下惡臭的涎液,笑得安靜又瘋狂。

“您說得對,本應如此。”何先生激動地點着頭說道。

醫生感受到了他回光返照一般的生機,此時的醫生就像是執鞭的馴獸人,他微擡起下颚,眼帶笑意地看着何先生,輕聲說道:“你已經失去自我太久了,你所想的那些,為什麽不呢?”

在關掉燈後,卧室裏陷入一片死寂,陶汛因為醫生的靠近迷糊地發現自己并不在櫃子裏,他下意識地坐起來想要下床,醫生卻一手将他壓在床沿,禁锢着他後退的身體。

陶汛觸到醫生的手臂,微眯着眼睛湊到他懷裏,因為看不見的緣故,他想要落在醫生嘴唇上的吻不小心磕到了他的鼻梁上,陶汛困得塌下頭顱,嘴裏像是沾了膠水一般含糊地說:“紅絲絨,很甜。”

陶汛想用親吻來和醫生分享蛋糕的味道,醫生腦子裏的噪音卻像潮水一樣湧現出來,越安靜越清晰,留聲機卡頓的沙響和失重的痛感撕扯他的神經,那些嘈雜的人聲日複一日地環繞在他耳邊,血管中像是兌進了滾燙的沙礫,他如同一只稻草人一樣立在荒蕪的曠野中,看着眼前影物交疊,肉泥飛濺,之後,流淌的血液遮蓋了眼睛,溫熱的甜腥滲入齒縫,他對于美味的食物有了更深的理解與發現。

醫生天生夜視極佳,他不自在地扭動着脖子,又一手拉下陶汛脖頸下寬松的衣領,他看見那孩子蒼白的胸口上露出着一枚淡色的乳粒,醫生沿着他平坦的胸脯撫到左側的乳暈,稍一用力就箍出一個圓鼓的弧度,醫生的拇指陷入那片柔軟的肉團之中,掐着那枚可憐的乳尖挺立起來。

醫生垂首含着陶汛的胸口,輕咬着被他擠壓得嫩肉,他貪婪地想要嘗到暖熱鮮甜的血液,所以尖銳的齒尖不停地研磨着乳首中細小的孔洞。被困意席卷的陶汛發出嗚咽的氣音,整個人難受地蜷縮起來,本能地抵禦着外來的侵犯。

醫生不舍地舔咬着陶汛白軟的胸脯,他灼熱的氣息燙的那個孩子從身體裏泛出一層潮熱,他分開陶汛緊閉的雙腿,用手指抹去那團紅腫乳暈上的口涎,然後靜靜地靠在陶汛身上,他的耳朵貼在肋骨之間的胸腹上,在那層薄透的皮膚之下傳來一陣有序沉緩的心跳。

震耳的鳴嘯化作黑色的渡鴉從醫生的眼睛裏飛出,一片鴉羽飄搖着落在純白的紙張上,那些墨跡被抽離的幹淨,紙上寫了什麽早也已經看不見了。醫生緩慢地閉上眼睛,周圍嘈雜的尖叫逐漸淡去,世界的中心只有心髒躍動的響聲,他陷入了柔軟的黑暗中,就連身體也無休止地降落下來。

醫生難得好眠,他給不肯穿上衣的陶汛精心烹制了一份奶油松餅,最後陶汛不得不妥協地穿上了一見抽繩的棉質套頭衫。胸口的刺痛讓陶汛不停地松開衣領的繩節,直到領口的繩子不在碰到他敏感的乳尖,他才肯乖乖地坐下來享用香甜的早餐。

醫生淡淡地看着他胸口上淤紫的斑痕,嘴裏擡起的舌面觸到尖銳的犬齒,像是在回想昨天咀嚼的口感,醫生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口咖啡壓制住牙根下蠢蠢欲動的癢意,繼而調整目光看向別處,再次好心腸的原諒了陶汛這樣失禮的行為。

醫生在書房中閱覽病人的病況及症狀,他的調整了自己的治療方法,他想要消除病人心中帶來的恐懼與災殃,幫助他們找到正确的釋放方式。醫生就像引渡亡靈的使者,他們終會在意識深處看見真實的自己。

陶汛是個例外,他的存在本身就很有趣,他眼中顯露的純淨是惡魔的饋贈,妖冶與鬼魅混糅白雪之中,在某些地方他與醫生極為相像,而陶汛更适合做一名無知的獵手,那足矣使人走入更深的邪惡和歧途。

醫生看着陶汛坐在窗邊,秋日的陽光鋪呈在他身上,一種黑暗與光明的奇異平衡吸引着醫生靠近。

再近一點,心底的聲音這樣告訴醫生。

陶汛眼神渙散地靠在木制窗棂上,他困倦地揉了揉揉眼睛,午後的陽光照得他懶洋洋的,接下來他毫無預兆地打了個噴嚏,就像只毛絨動物一樣抖動了一下,他漆黑的睫羽遲鈍地睜開又閉合,思維和時間停留在了花園裏的一簇草尖上,就連起伏的胸口也放慢了許多,漸漸的,陶汛抱着膝蓋的手腕随着身體的傾斜垂落一旁。

就在陶汛即将要摔落在地面上的那一刻,一直停駐在他身後的醫生做出了選擇,他的肢體反應先于思維将陶汛托住,須臾之間,醫生一向冷靜自持的心智操控能力失去了效用。

醫生不解地看着自己環住陶汛身體的雙手,一時怔愣了很久,在他看來,所有的行為都需要一個合适的前提因素,用感官直接控制身體事件非常危險的事情。醫生還沒有将這只蝴蝶剖開食用,現在卻因為不理智的想法保護了他,嗜殺者對他爪牙下的獵物産生了恻隐之心,這是他犯過的最為愚蠢的罪行。

為了得到救贖,醫生決定親手打碎這只漂亮的蝴蝶用以修補自己出現裂痕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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